“以前应验的发生过什么事?”他问她。
“有一个小孩走丢了,掉进一个隐密的树洞里——”温欣话未说完,一旁的巴氏立即惊叫出声。
“张家的金孙!”
“对。”温欣朝她点头道。
“你也知道她会作预知梦的事?”唐御问巴氏。
“奴婢不知道这事,但是知道张家金孙是姑娘帮忙找到的,当年姑娘被老头子救回李家之后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便跑来说要谢谢老头子对姑娘的救命之恩,那时刚巧碰到有人来与奴婢说张家金孙不见的事,然后姑娘突然就拉着奴婢说要到外头走一走,接着走着走着就把人找到了。”
巴氏说起当年的事时,脸上表情与语气仍带着些许的迷惑不解,因为她实在想不透为何一堆人花了一堆时间都找不到的孩子,姑娘却随便走走就让她遇见了,找到了。
以前她想不透就只好把它当成是姑娘的运气,现在才知道,姑娘竟是事前便先梦见过了。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
唐御沉默了一下,又问:“还有吗?”
“四年前的旱灾。”温欣说,巴氏紧跟着忍不住又啊了一声。
唐御将询问的视线转向她,巴氏自觉的立刻开口解释说明道:“那场大旱灾让姑娘赚了好多钱,因为在旱灾发生、粮价大涨之前,姑娘便让奴婢开始囤粮,之后粮价大涨才分批慢慢卖掉。”
“没想到你也懂得经营之道。”唐御转头看了温欣一眼,再问:“还有别的吗?”
“去年的水灾,开义仓。”温欣简单说,因为她知道福奶奶定会替她细说。
“去年流经咱们苍州的漓水江发大水,沿岸许多城镇都遭殃,田地都被淹没了,家家户户都没了收成,好多人学着那年旱灾从外地买粮囤粮想发大财,怎知州府却开了义仓赈灾,让那些人几乎血本无亏。”巴氏说,“姑娘从一开始就没这么做,还千叮咛万咐吩奴婢绝对不许跟随冒进。”
“你梦见了州府会开义仓?”唐御转头问温欣。
温欣点头。
唐御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终于和一旁的福伯有些相似了,那表情叫做目瞪口呆。
“所以真的都应验了?”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哑声问她。
温欣一脸严肃的再次点了点头。
唐御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有些发紧,有些干涩。“什么时候会发生?”他问她。
温欣知道他问的是屠镇的事。“我不知道。”她答道。
“怎会不知道呢?”唐御差点没跳起来,如果她的梦真是预知梦,真的会应验会发生,那么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发生,她怎么能够告诉他,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呢?这样的话,他要如何阻止它发生?
“注定会发生的事我没办法改变,只能借助预知趋吉避凶。”温欣满含歉意的看着他说,因为上辈子发生那件事后,她大病了一场,整天昏昏沉沉的,根本不记得他们后来又花了多久的时间才到达京城……等一下!她想到了!
“我虽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但是我知道它发生在哪里,我记得那个镇名!”她迅速说道。
“什么镇?”唐御重生希望,立即追问道。
“梅良镇。”
唐御闻言,脸色倏然巨变。
“怎么了?”温欣敏锐的问,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梅良镇,今晚咱们要投宿的地方就叫梅良镇。”
“什么?”温欣遏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一旁的福伯夫妻也是一脸惊呆,一脸惨白。
“咱们今晚要落脚的地方就叫梅良镇。”唐御目不转睛的看着温欣,喃喃自语般的又说了一次。两人四目交接中,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惊骇、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后怕。
温欣在想,如果她刚才犹豫,没将这件事说出来又或决定晚几天再说的话,那后果……
唐御在想,如果他刚才没有宁可信其有的相信她,没有耐心听她说,没有追究到底的话,那后果……
今晚,梅良镇,谁想得到?
“现在该怎么办?”温欣喃喃地问唐御。她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想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毕竟人命关天。但是他们这群人的命也是命啊,上辈子同行的镖师十无存一,买来服侍她的两个丫鬟也在那里命丧黄泉,只有她在唐御和镖师们拚死的保护下幸免于难。明知结局,她还能眼睁睁的再看这些人前去送死吗?
还有,这回随侍在她身边的可不是半路买来的两个粗使丫鬟,而是她视若亲人的福爷爷和福奶奶啊,她真的不能见死不救。
“有别的路走吗?咱们换条路走,别去梅良镇了,好吗?”她有些犹豫的开口。
“你要我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置一整个城镇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吗?”唐御的眼神倏然变得锐利冷硬,还有对她此刻的不喜与责备。
温欣没有多说,只是目不转睛的直视着他的双眼,缓缓地说:“在我梦中,咱们这群人,除了我们俩和铁护卫及两名镖师逃出来之外,其余人全部都死了。”
唐御闻言瞬间震惊的瞠大双眼,一旁的巴氏却是双脚发软,一瞬间便跌坐到地上去。
“全、全部都死、死了?”福伯结巴的重复道,也被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微微地发着抖。
温欣直视着唐御的双眼,问他:“这样,咱们还要照原定计画,今晚去梅良镇投宿吗?”
唐御看着她无言以对,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这么惨烈,他以为只要预先知道,有所准备,便能改变梅良镇的命运,挽救梅良镇那些无辜的百姓。结果,竟是连他们这群会武功的练家子都只能仓皇而逃,最后还十不存一吗?
“你说的全是真的吗?”他哑声问她。
她上辈子亲身经历,还会有假吗?
“全是真的。”她肯定的点头,没有犹豫。
唐御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犹如木头人般一动也不动的,久久不发一语。
其他三人也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凝窒得让人感到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唐御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开口说:“我没办法置那些百姓们的生死于不顾,我必须过去。但是你们不必,待会儿我会交代铁手送你们回昨晚投宿的地方,你们到那里去等我。”铁手便是铁护卫之名。
温欣似乎早知道他会做此决定,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开口问他,“你要一个人过去?”
“总不能带其他人跟我一起去送死吧?”唐御故做轻松的开玩笑道,却见温欣倏然变脸,又赶紧纠正自己的说法道:“我当然不是去送死的,你不是说我能逃出来吗?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温欣眉头紧蹙的看着他,知道他既已做了决定便不可能再更改,况且说真的,要她置那一镇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她良心也过不去。所以,她回昨晚投宿的客栈等他,让他前去救人自然是最好的决定,只是他竟想一个人过去,这个决定她绝不同意。
“你去那里之后,想怎么做?”她问他,想先搞清楚他的意图才能帮他。
“你刚说贼人是在夜里袭镇的,我现在快马加鞭过去只要一个多时辰,距离夜晚还有时间,我会让镇民避到镇外去,分散走能多点存活的机会。”唐御说。
“既然你不是要去与那些人硬碰硬,多带些人去也好办事。”温欣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说。“另外,你那头快马加鞭赶去可以将马车要走一下午的时间缩短为一个多时辰,那么想必咱们早上走这段路,应该也可以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便到达昨晚咱们投宿的县城。县城里可以调动的官兵定然比较多,你要不要派个人快马加鞭回县城调派人手,虽然时间上有些赶,但宫兵们应该能在入夜前赶到梅良镇外,然后里应外合将那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一网打尽?”
语毕,只见唐御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令她有些发窘,不自在。
“怎、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太异想天开了?”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他。“我不懂官府的事,只是突发奇想胡乱说——”
“不,你说的很好,说得太好了!”唐御有些激动的打断她说。“我之前一心只想着救人的事,没想过可以趁此机会将那群恶贼一网打尽,是你提醒了我!谢谢你,温姑娘。”说完,他还特地站起身来,认真的朝她一鞠躬。
温欣被吓了一大跳,也赶紧站起来又是挥手又是摇头的急忙说道:“别这样,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出了张嘴巴随口说说而已,你别谢我,千万别这么做。”
唐御摇摇头,说:“随口说说却能救数十数百,甚至上千人,我是代替那些人向你道谢的。如果真如你梦中预见那样,那群人绝对是穷凶恶极,极端残暴凶恶之人,我若只专注救人却放虎归山的话,将来他们绝对会再做案,到时还有谁救得了那些无辜可怜的百姓?所以我要代那些人谢谢你。”
他都这么说了,温欣不受都不行,只好硬生生的受了这个礼。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安排这事。”说完他立即转身去唤他的护卫铁手,同时召集所有镖师,安排接下来的事。
之后他们一行人兵分三路而行,唐御带着五名镖师快马加鞭赶赴梅良镇,铁手则拿着可以证明镇国公世子身分的印信先赶往县城去借调官兵,而温欣和福伯、巴氏则在十名镖师的护送下,照着来路往回走。
他们在快要抵达县城前遇见了带着兵马赶往梅良镇的铁手,时间紧迫,他们甚至没有停车下马,只是在交会时相互点了个头便匆匆错身而过。
回到县城里昨晚投宿的客栈之后,温欣简直是度日如年,坐立难安,晚餐也吃不下,早早梳洗后说要休息了,便一个人关在厢房里等时间流逝。
外头终于传来梆子的声响,一更天,入夜了。
对于上辈子那晚的记忆,老实说她记得不多,因为太惊骇恐惧了,上辈子的她根本是恨不得能再失忆,将那充满血色与哀号的一切全部遗忘。至于那个城镇的名字她之所以会清楚的记得,只因为它的谐音便是她的处境,梅良,没娘。她想忘都忘不了。
那一晚的事她真的记得不多,除了尖叫哀号声与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之外,她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照在高举的刀剑上银光闪闪,地面上的血流也闪闪。
那晚的月亮?!
她倏然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抬头往天上的月亮看去。没错,是满月!但月亮所在的位置不对,还没升到她记忆中的位置,那个位置……
她的头稍微往后仰又抬了些,然后往上一直看到几乎到头顶上的位置才停下来。
没有错,应该是那个位置才对,也就是说现在的梅良镇还和往常无异——不,应该和往常不同,如果唐御能顺利说服那些人相信他,现在梅良镇的镇民应该正在偷偷地撒离,又或者在筑防御工事,正努力准备应敌。
距离月亮升到半空中应该还有两个多时辰左右的时间,铁手应该来得及赶上才对。
回想起来,她中午真的是在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根本什么都没弄清楚就乱出主意。如果那群山贼不是在三更以后才动手,而是更早动手,在铁手所带的援兵尚未抵达之前便动手呢?那么别说想将那群山贼一网打尽了,她甚至可能会害死唐御和随他而去的几名镖师,她真的是太胡来、太冲动了!
不管如何,幸好没铸成大错。温欣心有余悸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
月亮上升得很慢,但慢得好,这样他们才能有多点时间准备。
温欣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明亮圆月,静静地等候着时间的流逝。
但愿他,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