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前坐了一夜的温欣终于在东方天空逐渐泛白时,不支睡去,直到巴氏前来将她摇醒,她这才猛然惊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冲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巴氏答道,旋即蹙眉问她,“姑娘,您怎么坐在这里打瞌睡,难道您一整晚都没有睡吗?”
“我睡不着。”
“就算睡不着也要躺一下啊,您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住?”
温欣摇了摇头,不想谈这个,问道:“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巴氏摇了摇头。“对这路段熟悉的镖师说,从这儿到那梅良镇快马加鞭也要近半天的时间,现在天才亮没多久,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回来,大概需要等到中午左右才会有消息。”
“还要等到中午吗?”温欣喃喃地念道。
“姑娘,中午不难等,待会儿您用过早膳后,再睡一下醒来就到中午了。您还是睡一下吧。”巴氏劝告道。
温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道:“好,那我睡一下。”因为到了这个时间,梅良镇那边的大局应该已定,她再担忧也没用。
“太好了,老婆子这就去传膳。”巴氏欢喜道。
“早膳就不用了,我吃不下。”温欣摇头道。
“姑娘,您昨晚也没吃什么,早上就多少吃点吧。就算是为了让老婆子和那老头子安心,好吗?”巴氏苦口婆心的蹙眉劝道。
温欣怔楞了一下,抬头看着巴氏一脸担忧的神情,这才点头柔声应道:“好。”
巴氏闻言立即喜形于色,高兴的转身去安排。
之后,温欣在巴氏目不转睛的监视下,勉强吃了一块山药糕,一个小笼包,两口馄饨,还有半碗肉粥,终于再也吃不下之后,坐了一会儿消食便上床歇下。
或许真的是累了,她竟没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闭上眼睛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个儿睡了多久,醒来的瞬间,梅良镇的事也随之占领她的思绪,让她立即从床榻上翻坐起身,扬声唤道:“福奶奶?”
听见呼唤声,昨晚同样没有睡好,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巴氏立即惊醒过来,起身来到姑娘身边。
“姑娘,您醒了。”
“梅良镇有消息传回来了吗?”她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有。老头子说有消息一定会立刻来跟老婆子说,但他一直都没有来。”巴氏摇头。
温欣顿时失望不已,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要午正了。”巴氏答道,一顿后又问:“姑娘午餐想吃什么,老婆子待会儿去吩咐小二哥叫厨房准备。”
温欣摇了摇头,说:“我想到外头走一走。”
巴氏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好,老婆子去叫人准备一下,姑娘在这里等一会儿。”
巴氏离开后,温欣起身更衣,自个儿动手梳理头发,这些事情经过上辈子的磨练之后,什么都难不倒她。其实当初在离开桃林镇时,唐御本想向李家开口要她那两个贴身丫鬟服侍她的,却让她给拒绝了。
采衣就不用说了,一个卖主求荣的丫鬟,哪个主子会想要?至于小喜,她虽然有些中意,但因为她是李家的家生子,爹娘及手足一家人都在李家,要她离乡背井跟她去京城,而且还是温家那个复杂的地方,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她不需要人服侍也没关系,一样能过得很好。
温欣坐在梳妆镜前,手脚俐落的为自己绾了一个朝月髻,再插上一支造型简单却坠着玉石的蝴蝶簪,整体看起来俐落却不失雅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还挺满意的。
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门外传来福奶奶说要进门的声音,接着便见福奶奶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来,同时迫不及待的对她说道:“姑娘,大人有消息传回来了!”
“真的吗?什么消息?带消息回来的人在哪里?你快点去叫他过来这里,我有话问他。”温欣激动的说。
“回来的是县城的捕头,他已去县府向县令大人报告昨晚的事,不过他带了一封信回来,是大人写给姑娘的信。”
“信呢?”温欣着急的问。
“在这里。”巴氏立刻将手上的信递给姑娘。
温欣立即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整封信的内容并不长,只是简单的诉说了结果,山贼大部分落网,只有少数五六人受伤在逃,镇民有十余人亡故,伤者上百,他与铁手和五名镖师受了伤,但伤势并不严重,请她放心。待事情处理完,便会回县城与她会合。
他说的很简单,但她知道过程绝不如他信中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那般简单。
果然,在那名捕头完成对县令大人的报告之后,她派人将他请到客栈,得知了全部的经过,过程可谓惊险万分。
因为夜路不好走的关系担搁了不少时间,昨晚由铁手率领前去的援兵抵达梅良镇的时间比预期的还要晚,他们到时山贼早已动手袭击城镇,双方打得如火如荼。
听张捕头说,山贼起先是安静地潜入镇里,而后两人一组的潜入民房,似乎一开始就计画好要先杀光镇里的人,再来洗劫全镇的财物,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镇民早先一步知道今晚之事,大部分的人家都按计画出镇,或是离开家里躲藏了起来。
所以,山贼第一波的突袭并未成功,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扑空,可是这样却激怒了山贼,他们开始明目张胆的闯空门、搜刮财物,并破坏所有带不走的物品,或拿刀砍,或踹或摔的大肆破坏,想将那些躲藏在四周的镇民引诱出来。
此举果然奏效,不少百姓因舍不得家里的财产而从藏匿之处跑了出来,企图阻止那些可恶的山贼,这无疑是以卵击石,因此昨晚梅良镇才会死伤不少镇民。
为救那些失去冷静而从藏匿处现身的镇民,唐御带领的那些由梅良镇镇民所组成的护卫队只好现身,跟着唐御一同冲锋杀敌,与山贼们正面对抗。但是普通镇民又怎会是那些穷凶恶极、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们的对手呢?
眼见节节败退、伤亡人数愈来愈多时,铁手所率领的援兵终于抵达,迅速加入战局才挽回惊险的局势。
因事先已约好我方人马全在手臂上系上白布条做为记号,因而并未发生敌我不分的情况,也更加利于内外包夹的战术,让那些山贼难以脱逃。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大部分的山贼不是死,就是因受重伤无力再抵抗而束手就擒,但依然有武功高强的贼人逃出包围圈,只是那些人也受了伤,等天亮后循着血迹应该能找到他们,将其逮捕。
总之,县令大人与所有参与昨晚行动的人员都立了大功,张捕头也为此眉飞色舞、喜不自胜,在说到昨晚的惊险之处时仍是一脸兴奋。
得知过程是有惊无险,结果也不差之后,温欣便放下心来,将人遣退了去。
现在就等唐御他们回来了,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毕竟还有在逃的山贼。不知唐御是否会参与追捕行动,毕竟逃走的都是功夫高强的贼人,普通的镇民或官兵可能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不管如何,总算改变并度过上辈子那血腥又令她恶梦连连的一晚了,真是开心。
同时这件事也令她明白了有些事并不是注定了就不能更改的,只要努力、尽力去与命运对抗,人也有可能胜过天的,不是吗?
想通这一点,她便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不知在自己的努力与尽力之后,会有怎样不同的人生在等着她。
今生她已不再愚蠢,更不会再因没有任何凭恃,得依靠家族而任由人拿捏陷害、搓圆掐扁了。那些设计陷害她的、唯利是图而舍弃她的,她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她的人生、她的未来不会掌握在那些人身上,而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相信人定胜天,今生今世。
过了两天,唐御终于领着铁手和五名镖师返回县城,七个人看起来都是风尘仆仆,累得好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的样子。所以见了面,说上几句话之后,温欣便忍不住开口要唐御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晚点等他休息完、养足精神之后再说。
当时,唐御脸上的表情好奇怪,怔怔的看了她好半晌,看得她都差点忍不住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他才慢慢地收回视线,点头说了句,“好,我先去休息,有话晚点再说。”说完之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起身前去县令为他安排的厢房休息。
对了,他们这一行人现今已不住在客栈里,而是住在县令府里,县令大人从张捕头那里得知他们与镇国公府世子的关系之后,立即派人将他们全数请回府中,热情的招待。
她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想了想,这次梅良镇的事他们可是帮了县令一个天大的忙,若不是他们,梅良镇被屠镇的事一旦成了事实,县令的乌纱帽——不,恐怕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所以他们接受这个招待也不算是无功受禄,能受得心安理得,不是吗?
总之他们现在一行人都住在县令府里,只是男女有别,她与巴氏被安排进后宅的一个客居小院里,而唐御和福伯及其他人则住在外院。
唐御离开之后,温欣实在无法忘记他临去前那奇怪的反应与目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开口问始终待在一旁的巴氏。“福奶奶,我脸上是不是沾到了什么东西?”
巴氏愣了一下,认真的看了下她的脸后摇头道:“没有啊,姑娘怎么这么问?”
“刚刚唐公子看我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我脸上有沾到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
“就是我要他先去休息,等休息过后再说的时候。”
巴氏闻言登时笑了起来,而且愈笑越发难以遏制。
“福奶奶,你在笑什么?”温欣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无言以对的看着她问。自从知道她的身分后,福伯和巴氏就不再让她尊称一声“您”了。
巴氏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满脸笑意的看着姑娘说:“姑娘,您可知您对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像什么吗?”
“像什么?”温欣反射性的问道。
“像一个妻子。”巴氏笑咪咪的对她说。
温欣张口结舌的看着她,整个傻眼,随即两颊迅速浮现出明显的嫣红。
“我不是……我没有……我……他……我只是看他很累的样子,所以才……我……”她结结巴巴的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天啊,他真的是这么想的,才以那种奇怪的表情看她吗?以为她已经在以他妻子的身分自居了?她完全没那个意思啊!
“福奶奶,你说他是不是觉得我管太多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他好像很累,所以才会这样说,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她既尴尬又无奈的解释道,觉得自己很无辜。
“姑娘是大人的未婚妻,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的,姑娘不必在意,更不用不好意思。”
巴氏笑道,“老婆子在想,大人应该也很开心姑娘这么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