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梅亦白像被闪电击中似的。
胡虎的开山刀已经被他丢在山洞里了,他不动声色的将手伸向靴筒——匕首的藏匿处,思索着该如何化解这前后夹击之势。
从舒适的趴着变成被人提在半空,画伊在昏迷中发出不舒服的呻吟声。
「我说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你怎么还不站起来啊?是想在地上趴一辈子呀?」小捕快话还没说完,提着画伊的捕快已经不耐烦的在催促了。
「是是是,马、马上就起来——」梅亦白一边假装恭顺,一边蹒跚的站起身。
他的五指已经乘机攫住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扣藏在掌心,只等机会来临就要一击即退!
虽然独自落跑有些对不起她,不过她留在捕快手里可比跟着他这山贼颠沛流离安全得多。
蓦的,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该死,他居然失了先机!梅亦白不假思索的转身,就要出子手——
「喂!自己的女人麻烦自己保管!」
梅亦白及时打住,扣住暗藏掌心的匕首,接过捕快丢来的女人。
「柳悟非,你差点就要摔死这女人了!」看见这空中飞人的表演,小捕快气得哇哇大叫。
「你嚷嚷什么,这下就没事了嘛!」才刚表演完空中掷人的柳悟非,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混蛋啦!」小捕快忍不住狠狠一拳轰向那面目可憎的家伙,可他却只用一掌就包裹住自己的拳头。
「哟~~还是白白嫩嫩的嘛!可比对门豆腐西施的滑嫩多了。」柳悟非抓着他的拳头,色迷迷的摸啊摸的。
「柳、柳悟非,你别太过分了!我、我、我……」小捕快气得一张脸都红到脖子了。
「你、你、你怎么了?」柳悟非的狐狸眼眨啊眨的。
「你、你再学我,我、我就真揍、揍你了!」小捕快才从他手里挣出小拳头,就又扬起拳头叫嚣。
「什么真的,我还用煮的咧!」柳悟非笑嘻嘻的。
「啊——过分!」火药桶被点燃,一时间拳来脚去好不热闹。
见此情景,街上人们不但不怕,还哗啦一下全围了上来,连带将梅亦白和画伊一起围在里面。
「小黎捕快加油,老四支持你!」
「柳大哥,凤仙楼的姊妹们支持你!」
「揍、揍他的脸!」
「踢他的屁股!」
「……」
现场顿时鼓噪起来。
「该死!」梅亦白本想趁乱溜走,可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好热。」蓦的,他的怀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梅亦白一低头就看见画伊一脸痛苦的样子。
「怎么了?妳很难受吗?」他急问,可画伊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只是频频呻吟。
他想试探她的体温,可他却空不出手。
「难、难受,好……」画伊的嘴唇因为缺少水分而干裂,而她秀气的前额则沁出了冷汗。
「有了!」梅亦白忽然灵机一动,双臂用力将她抱高,用自己的脸颊去感知她的体温。
「爹亲,伊儿难受,爹亲……」昏昏沉沉中,画伊错将他当成最疼爱自己的爹亲,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嫩脸贴着他的蹭啊蹭的。
细滑的触感让他心魂一荡,随即那炽热的热度让他回过神来。
要命,她热得像要烧起来似的!得赶紧为她寻个大夫才行,否则他怕这纤弱的小人儿无法挨过这场高烧。
「让一让,麻烦各位让一让。」梅亦白一边高喊,一边拚命挤出人群,可街上的人不但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小黎捕快和柳捕快又一次「当街卖艺」的消息,在片刻之间已经传遍小小的荷城。
平常难得有娱乐的百姓听得有热闹可看,顿时蜂拥而至,只一会儿就将整条街道堵得密密实实。
梅亦白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突围出去,反而因为推挤而差点跌倒。
「该死,都给我走开!」被困在人群中一筹莫展,梅亦白终于忍不住发怒。
不过即使在盛怒中,他仍不忘仔细保护好她,以防汹涌人群挤伤了她。
梅亦白满心满眼都是怀里这细致脆弱的女子,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大喝声竟压倒了场内虎虎的拳脚声。
顿时,现场一片安静。
「别丢下我,求求你别……」他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而他身体的清凉更吸引着她。画伊昏沉沉的扒着他不放。
「不会,我不会丢下妳,妳别怕。」她脸上的脆弱揪得他的心好痛!梅亦白不假思索的承诺。
就算是夫妻,在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旁若无人的腻来腻去已很失礼,更何况他俩还一身狼狈。
不知不觉,众人的注意力从打斗的捕快身上移到这对狼狈不堪的男女身上。
虽然他们的衣着已经破烂不堪,却仍能看出一个是粗布短衣,另一个则是质地良好的华裳。
啧啧,看这款式,还是一件嫁衣呢!
莫非……
剎那间,父亲嫌贫爱富逼嫁女儿,少女抵死抗争,并在新婚之夜与身为仆役的情人私奔的感人爱情故事,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
荷城的地方小,官员也算清廉,虽然还称不上路不拾还、夜不闭户,却也是一个能让人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否则就不会出现捕快精力没处花,当街表演全武行的戏码了。
平常城里若有个偷鸡摸狗什么的,就能教人兴奋半天,何况眼前出现私奔的刺激戏码!
围观众人都兴奋莫名,梅亦白抱着人走到东,他们就跟到东:梅亦白抱着人走到西,他们也跟到西。
梅亦白因为画伊的病而忧心忡忡,刚开始根本没察觉到异状,直到走了半天还没穿出人群的包围,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山贼!啊……不要!」他正要停下脚步看个明白,忽然高亢的尖叫声刺破了四周诡异的寂静。
尖叫声里,画伊从他怀里挣起身,一双凤眸瞪得大大的,一条手臂直直的指着一个方向,整个人好像着了魔似的。
「山贼在哪里?山贼在哪里?」有人害怕的叫道。
「山贼进城了,大伙儿快逃命啊!」
「……」
看着她惊恐万分的样子,人们还以为山贼真的进城了。当下一阵鸡飞狗跳,尖叫的、跑路的……一阵纷乱之后,满街人都跑不见了,只留下一地的鞋子。
「山……」画伊睁大了眼睛却视而不见。
「别怕别怕,没有山贼了,没有……」看见她这样子,梅亦白明白她这不是醒来而是作噩梦,于是又是轻拍又是诱哄。
画伊的喉咙深处逸出一串破碎的嘶音,十根手指紧紧抓住梅亦白的手臂,用力之大竟深深的陷入他的肉里。因为用力,包裹着手指的布条滑脱,露出血肉模糊的手指。
「别担心,我们已经安全了!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妳!」看见她这样子,他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再也顾不得其它,他紧紧的把她抱在胸口,仿佛这样才能平缓住那种疼。
他的声音安慰了她,她虽然仍没醒来,却已经渐渐的平静下来。
「看得出你们的感情很好嘛!」
「啪」的一声,一个大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弄得这么狼狈,一定是半道上遇到山贼了吧?」
梅亦白抬起头,望进一双深邃的眼里,那眼里有着太多的意味,只这么一眼,他就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嗯.」他点点头,暗地里打起精神以戒备。
「你的武功不错嘛!」柳悟非用一双利眼上下打量他。
习武之人的体格和常人略有不同,平常人或许难以发现这其中的差别,却瞒不过同是习武之人。
「过得去而已。」他差不多已经精疲力尽了,脑子也没有平常那么灵活,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梅亦白只简单的道。
「那就是你们的运气太好。不过上一次发现的那十几个人就没这运气了,满林子的尸体……惨啊!」柳悟非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救救小姐!求求你救救她啊!求求……」
恍然间,垂死老人的哀号在他耳边回荡,而那双枯瘦的手攫着他的手臂,背景则是流淌了一地的血河以及满地的……
他下意识收拢一双铁臂。
「痛……」他的铁臂勒痛了画伊,她在昏睡中蹙紧了眉。
「抱、抱歉。」听见她呼痛,梅亦白赶紧松开手臂,一脸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