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全身都不舒服……」
一早起床,古清如发现自己精神不好,脸还微微泛红发热。
应该是着凉了吧,昨天淋了那么久的雨不生病才怪。
只是个小感冒,她也不打算多加理会,心想只要睡个回笼觉,包管明天她又生龙活虎起来。
古清如正想重新回床上睡觉时,晴儿却慌慌张张的冲进来。
「主子,外头……」
「晴儿,你怎么慌成这样,外头到底怎么了?」
「外头有……有……」晴儿干脆将她拉出去,「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厅里有五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身分看似不低,其余四位像是他的随身护卫。
晴儿在古清如耳边小声的嘀咕:「他们一早就闯进行馆说要见你,态度嚣张得很,我怎么赶都赶不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身分,这该怎么办?」
古清如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既然他们想见我,就让我去会会他们吧。」
虽然身体难受得紧,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态度从容的走进大厅,「不知道几位爷有何要事?」
那身分较高的人见到她,立刻躬身询问:「请问你就是古姑娘吗?」
「我是,有什么事吗?」
「麻烦古娘娘随我们进宫。」
「进宫?」
古清如根本来不及细想,便被半强迫的给请上马车,往王宫的方向驶去。一路上她问到底是谁指使他们来的,但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只说到了王宫后她就会知道。
她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被人给带入王宫,任谁都会惶恐不安的。
在宫女的带领下,古清如来到王宫内院,一男一女站在湖旁,他们的穿著打扮华贵,看得出不是平凡之人。
那女子转过身,是位美丽的中年妇女,「你就是古清如?」
古清如点点头,「是,请问你是──」
一旁的中年男子截口道:「她是太后,见到她还不赶紧下跪!」
太后?!古清如连忙跪下行礼,「民女古清如,见过太后。」
「免了,起来吧。」
「多谢太后。」
宣太后仔细审视古清如的样貌、气质,见她素着张脸,和一身素白的服饰,让她不禁皱起眉头,「冉,你说这就是池儿迷恋的人?」她的语气里有明显的不以为然。
「太后,据微臣观察,确是如此。」魏冉恭敬的答道。
冉?这人该不会是魏冉吧?古清如有些头疼,她怎么会被嬴池的死对头给叫了过来,连宣太后也来参上一脚。
他们叫她前来的举动,可以想见绝对没什么好事。
「池儿真会迷恋这样的人?」宣太后一脸的不敢相信。「像她这样普通的人,根本看不出哪里厉害,怎么有办法让孟尝君将她奉为上宾,还让池儿为了她说服大王舍弃得到楚国质子的机会?」
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也没身材,完全不懂得打扮,还穿着令人不舒服的素衣,宣太后对古清如的第一印象简直糟到极点。
瞧见她嫌恶的表情,古清如无奈的撇撇嘴,要自己别去在意。
「太后,您可别被她的外表给骗了,说不定这只是她的掩饰手段。」
魏冉的目光一直锁在古清如身上,试图找出她之所以能够让嬴池为之倾倒的地方。
他深信她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人,如果没有过人之处,嬴池根本不可能会看上眼,也不会用尽心思将她从楚国要了过来。
古清如不安的任由他们窥探,既无奈却也无可奈何,魏冉那想窥透人心的瞪视,更是让她感到不舒服,厌恶至极。
好累,她好想回行馆。
魏冉走到她面前,刻意微笑的问:「古姑娘,不知你是哪国人?」
「中国。」她就不相信他会知道。
「中国?中山国是吧?」他只听过中山国,未曾听过还有中国这个国家。
「不是中山国,是中国。」
见她排拒的态度明显,魏冉不禁板起脸,「好吧,我就暂且当你是中国人,素闻你深谋远虑、洞察机先,我非常好奇,能否趁这个机会让我见识见识?」
他的气势的确可怕,但古清如可没这么容易屈服,「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你的属下,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根本没必要答复你的任何问题。」
魏冉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畏惧他权势的女人,「你的架子倒是挺大的,就不怕我随便安个罪名拿你下狱?」
「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做。」
真是可恶至极!「大胆刁民,来人──」
「慢着!」嬴池和嬴市及时出现,前者扬声喊道:「魏冉,她不是你动得了的人。」
一看到他,古清如暗自吐了一口气,要是真让魏冉拿她下狱,就算她再会说话,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嬴池将她护在身后,无视宣太后在场,直接瞪向魏冉问:「私下遣人入宫,你到底是何居心?」
「太后想见古姑娘一面,我只是陪客而已。」魏冉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没错。」宣太后挺身帮弟弟说话。「的确是哀家想见她。池儿、市儿,看到哀家连该有的礼节都忘了吗?」
「儿臣不敢。」嬴池和嬴市连忙行礼,以免留人话柄。
「最好是如此。」明白古清如不是好对付的人,宣太后决定先打退堂鼓,「冉,哀家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遵命。」
虽然没办法知道古清如是否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厉害,但今日一见,还是让魏冉收获良多。
嬴池的确非常在意古清如,只要知道这一点,魏冉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淡淡的一笑,终于找到嬴池的弱点了。
直到宣太后及魏冉离去,嬴池才担心的询问她:「清如,他们没对你怎样吧?」
「没事。」古清如笑着要他放心。「不过如果你来迟一步,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要不是嬴市恰巧看见古清如被魏冉的人给带进王宫,赶紧去通知嬴池,或许她是怎么失踪的他完全不晓得。
「好啦,事情过去就算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她边说边迈开步伐,「晴儿一定很担心吧,我得快回行馆。」
她知道嬴池在担心什么,他怕魏冉会对她不利,但他不知道的是,她也怕魏冉会拿她来威胁他。
她并不乐见事情发展成这样,一旦让人掌握住弱点,那嬴池往后的行事,绝对会受到许多牵制。
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虚软无力,古清如一个脚步不稳,差点栽进一旁的湖里,幸好嬴池眼明手快,及时将她勾进怀中,「小心,你怎么了?」
「我没事,刚才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意外?」瞧她没施脂粉的脸蛋微微发红,他一手覆上她的额头,「你在发高烧,这种事竟然瞒着我!」
「只是发烧而已,应该没必要……啊──」
嬴池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惊声尖叫,反射性的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深怕自己会跌下去。
「我立刻带你去找大夫。」
「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等等,王兄!」嬴市忙提醒他,「你忘了等会我们要去面见大王吗?」
「你一个人去就够了,至于我……你就向大王说我突然有急事,请他见谅。」
◇◇◇
只是发个烧而已,却让整个行馆的人如临大敌,请大夫的请大夫,煎药的煎药,大家都很紧张,连片刻都不敢耽误。
古清如一脸无奈的躺在床上,和坐在一旁的嬴池对峙着。
她真是搞不懂,只是单纯的发烧感冒,嬴池有必要这么夸张,好似她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更让她不赞同的是,他怎么能够为了她而放秦昭王鸽子,这根本就是不分轻重的行为。
「来了、来了,药煎好了!」晴儿捧着热腾腾的药走进房间。「主子,这是大夫开的药,快趁热喝吧。」
「我不要,那看起来好恶心。」她翻身面对墙打算逃避。
嬴池哪容许她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清如,趁热喝了它。」
古清如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百般不愿的坐起身,脸色难看的将药一口吞下。
「呜……咳咳咳……」可怕的苦味让她的脸蛋皱成一团,「我已经喝完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我这也是为你好。」
发觉气氛有些诡异,晴儿拿着空碗,朝两人福个身,「奴婢不打扰了。」
古清如抬头看着他,「池,你不应该抛下和大王的会面,只因为我生了这微不足道的小病。」
「事情过去就算了,还提它做什么?」
「因为我担心你呀!」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他不该放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这样只会害了他而已。
嬴池轻抚着她的秀发,「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只要把身体养好就够了。」
他知道这么做非常不智,但知道她发高烧,他的心焦急不已,哪有心情冷静下来和大王谈论重要的国家大事呢?
「你知道吗?这让我觉得自己成了你的累赘。」古清如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担心。
以前的嬴池不择手段,但他都是为了国家利益着想,关心的是大局,现在的他依旧是不择手段,但他却变了,变成只为了她而用尽心机。
这样的改变对古清如来说是好的,但对嬴池来说,却对他的政治前途大有影响,那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害得嬴池一败涂地,被敌手吞噬掉。
嬴池伸手将她轻拥在怀中,「你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特别关心的人。」
曾几何时,他只顾着扩张自己的政治势力、只顾着和敌手尔虞我诈,却忽略了自己的内心,其实是多么的空虚寂寞。
成天算计他人,防范敌手的反扑,这样的生活麻痹了他,让他逐渐失去应有的感情,不管做什么事只想到利益,完全不管他人死活。
但古清如的出现,挑起被他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情感,让他渐渐找回七情六欲。
对于已到手的权势地位他是不可能放手的,但对于古清如,他更是不会放开她,只有她才能填补他内心空洞的部分,只有她能在最重要的时刻拉住他,不至于让他完全陷入冷血无情的泥沼中。
她就像他的救命浮木,只有待在她身边,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有一丝人性,也只有她无惧于他的身分,对他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情感,不管喜怒哀乐。
这么重要的人,他怎么能会让她溜走呢?
或许是因为药效开始发作,也或许是嬴池的怀抱太温暖,古清如觉得昏昏欲睡,「我倒宁愿你别太在意我。」
「为什么?」
「这样你才能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
她知道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必须要为生存奋斗,如果不为自己着想,就只有等着被人消灭的份,因此嬴池不得不想尽办法掌握权势,制造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但古清如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出现,害他有所牵绊,这样只会害了他,让他无法尽情发展。
她怕……怕成为千古罪人。
古清如的担忧嬴池并不是没想过,他只是轻笑一声,语气平和的哄道:「我现在已经在做我想做的事了。」
他只想暂时抛下恼人的国家大事、朝廷斗争,他现在只想疼宠一个人,只想与她好好厮守在一起。
古清如忍不住呵欠连连,眼皮沉重得不象话,「池……我好累。」
「累就闭上眼睛休息,我会陪着你。」
就算只是非常短暂的幸福,他也要好好珍惜,将这种感觉深深刻印在心里。
就算她真的是累赘,他也会一肩承担,直到耗尽自己全身的力量为止。
◇◇◇
趁着天气晴朗,古清如要求嬴池带她到咸阳城外北边偏远的地区。
她依照考古时做的调查,将古墓所在位置做古今地图的比对,再凭着自己对古墓附近地形山势的了解,她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古墓在战国时候的「疑似」地点。
站在未来古墓的疑似地点,古清如沮丧的叹了口气,「唉,找是找到了,但又能怎样呢?」
根据考古的资料,古墓建成的时代约在秦昭王四十年,但现在才是秦昭王十二年,时间还差了二十八年,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个问题咧。
况且该怎么做才能回去?这些问题对古清如来说,全是难解的问号。
嬴池见她站在空地上叹气兼发呆,不禁开口问:「不要告诉我你叫我带你来这,只是为了要哀声叹气。」
「我的心情你是不会懂的。」
不管能不能回去,古清如心里都会有挣扎,不能回去时,她盼望着有回到原来世界的一天,能回去的时候,她则是对这里有所牵挂放不下,教她左右为难。
如果真要她在两者之间做个取舍,说实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样下决定。
到那时候,她真有办法抛下嬴池回到原来的世界吗?她真的很怀疑。
「啊……」古清如抱着头哀号,「可是我真的好想回去嘛。」
听她说着没头没脑的话,嬴池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清如,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才会懂,干脆以最笼统的话来回答,「我想回家。」
「回家?你家在这?」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古清如瞪他一眼,「最好这荒山野岭内有人家。」
「你想回家和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总之有关系就对了。」
她总不能告诉他,说她是因为未来将建在这里的墓的关系,而从两千多年后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她敢打赌,就算她告诉他,他也绝对不会相信。
嬴池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可以告诉我你是哪国人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知道你是哪国人,我才好将你的家人接来。」
「为什么?」
「我无法让你离开秦国,但我可以想办法将你的家人全接到这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他不会放她走,但他会尽可能达成她的愿望。
知道他说的话是认真的,古清如虽然欣慰感动,但内心却有淡淡的悲哀,让她悲喜交加。
她要到哪里再找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呢?当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后,她怎么有办法忘却他的好呢?
古清如微微笑着,表情有些许的无奈,「不用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知道她话中的含意,只当她的家人早已死去,「既然如此,你就将他们忘了吧,由我代替他们成为你的新家人。」
古清如被他的话震慑住,是她听错了什么吗?「你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找不到时机告诉你。」
早在古清如来到秦国时,嬴池就想告诉她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要娶她为妻,希望她能永远陪伴在他身旁,两人不离不弃。
但那时见她为了楚怀王而一身素服,气恼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之后又为了种种原因拖延着,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一倾他埋藏已久的心愿。
只要能留住古清如,不管叫他做什么,他绝对是二话不说,毫不犹豫。
「等等。」古清如还不太能消化她所听到的,「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
「我想娶你为妻。」
「可是我……」
想娶她为妻?这是古清如不敢想的事,这已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她无法给他任何保证。
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这一切还是个未知数,她对自己的未来茫无头绪,又怎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呢?
「如果……我有一天得离开你呢?」她试探的问道。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池,如果我真的要离开,你是连一点阻止的办法都没有。」
见她的表情异常凝重,让嬴池不得不重新思考,「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回来为止。」
不,不要,她不要这样的答案。
她只要一离开,或许就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了,这样嬴池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一时间还没办法作决定,我也不会要你立刻给我答复,半年之后,等你脱下这身素服时,我会再开一次口,到时你必须给我个答案。」
就算半年之后,她相信自己也无法给他一个答案,那令她左右为难的选择。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