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你泡太久了,快出来。”
“不要吵,再让我泡一下。”
袁若凡头顶上覆盖一条冷毛巾,全身呈大字形摊坐在浴池中,热腾腾的温泉连骨头都浸软了,人生至乐,莫过于此。
泡汤乐,乐无穷。袁若凡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要是没有门外的嗡嗡杂念,就算一百分。
“砰砰!”萧君严简直把门板当战鼓擂,用力催下去。
“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
袁若凡不情不愿地止住歌声,如果不想被当成一袋面粉扛走,最好识相点自己用脚走出去。
她懒洋洋地应了声:“好啦!我马上出去了。”
再让她泡一下下就好了………真的只要再一下下就好……从她的赖床功力看来,这个“马上”少说也在半小时后。
“限你五分钟内出来。”萧君严下达最后通牒。
袁若凡咕哝了声,缓兵之计遭识破,还能怎么办?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腾腾冒着热气的大浴池。
“哎哟!”
萧君严一颗心瞬间吊得老高,怎么了?她滑倒了吗?
“大妞,你没事吧?”
“咚咚咚咚……”急切的拳头几乎将木板门敲出一个洞。再这么敲下去,不出两秒木门就要壮烈成仁。
不管了,先踹开门再说。
萧君严正要起脚,害怕被毁容的木门提早一步,自动打开。
袁若凡裹着bassenti浴袍走了出来,小手忙碌地擦拭头发上的水珠,瞥了眼他抬到半空的脚。
“你干吗?踢坏门老板会哭的。”
萧君严身上的浴袍和她的一模一样,印满了北极熊、海獭、白狐等雪地动物,事实上,两件浴袍都是袁若凡买的,她对毛茸茸的东西完全没有只抗力,喜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以为你滑倒了。”她还敢说!
“只是一下子起不来而已,泡太久了。”
袁若凡看他眉心处烙着深深的褶痕,蓦然体会到他的深情关切,远出于她的想象之外,心田中冒出热热烫烫的暖流。
“对不起,下次我会一面哎哟、一面解释。”
为了表示歉意,她踮高脚尖,主动吻了吻他的唇。
所有的抱怨都融化于热吻的温度,萧君严想气也气不起来。
“快把头发弄干,我叫了沙锅鱼头和炒山蔬,马上有得吃了。”
袁若凡坐在双人床上,满足地逸出叹息。
“没想到你除了功课第一名,吃喝玩乐也是第一名。”
国中以后她是不晓得啦!国中前他的功课顶呱呱,全校第一名一直都没机会换人做做看,老是被他独占鳌头。
“这家温泉民宿很棒吧!老板把原本独栋房子改建成民宿,设计很用心,每一扇窗看出去都是风景。老板娘的手艺更是一绝,她料理的沙锅鱼头,好吃到连舌头都想嚼碎吞下去。”
袁若凡随便擦擦,头发只有八分干就想躺下去。
全身泡得软绵绵,这种时候啥事也不想做,只想睡大觉。
萧君严接过毛巾把她犹带湿意的头发彻底弄干,才准她躺下。
袁若凡打个呵欠,眼皮就快合上了。
“君严,你怎么知道这家民宿?乌来山路弯来弯去,我光坐车都头晕,位置很难找呢!”
萧君严在她身旁躺下,虽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丰盈充实的滋味却教人沉溺其中,多么想和她永远窝下去。
“尚理带我来的。”
“喔!”又是一个呵欠。
萧君严伸指在她腋窝处搔痒,存心不让她睡觉,不然沙锅鱼头送上来怎么办?他一个人吃会撑死的。
“大妞,我说的尚理不是别人,是你最崇拜的小穆律师。” 萧君严本以为袁若凡会叽叽喳喳问个没完,打听穆尚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连胜传奇,一般人的反应多半如此。
“谁崇拜他了?”
萧君严模仿她先前的说法,语调口吻,无一不像。“我们委托的可是远观法律事务所的招牌律师哦——”尾音故意拖得长长的。
这不叫崇拜,难道叫厌恶?
袁若凡被闹得不能睡,脾气开始变糟,口气也变冲。“我当时不知道他是那么烂的人,才会觉得他了不起。”
萧君严更加好奇,令人怀疑他是喝好奇奶粉长大的。“他还没结婚,为了亲亲女朋友,连父仇都一笔勾销……算了,不说那么多。他和阿诚不同,烂人两字未免失之过苛。”
“我看不起他。”袁若凡神情变得很认真,冷冷说道:“何姐说,他曾经帮强奸犯辩护,买通医院出具证明书,证明犯人不举,结果法官被他唬得团团转,只判被告一年有期徒刑。”
“律师当然站在客户那边,这没有不对。”
袁若凡霍地坐起身来,伸出四根手指头怒道:“他作伪证耶!这种行为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应该知道哪四个字。
萧君严一颗心七上八下,大妞的侠女病很久没犯了,这会儿怎么又发作?难道还没根治吗?
“伤天害理?”
“正是!不可原谅。”
全身上下找不到任何一根说谎骨头的袁若凡最很别人不老实,更何况在法庭作伪证,死一万次还算便宜了他。
萧君严替穆尚理喊冤:“他帮你们修理关税局,结果你不但不感谢他,反而说他是烂人。”
恒顾药厂千等万等,总算等到正义降临。大法官做出解释,厂商既然不是故意逃漏税,行政机关不能加以处罚。
袁若凡反应很激烈。“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萧君严拨开她垂落前额的发丝,指腹刷过肌肤,感受那柔腻细致的触感,他百尝不厌的滋味。“都是替客户争取权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然要律师干吗?”
袁若凡不想和他争辩,别看他平常温温吞吞的样子,必要的时候,他的口才和靠嘴吃饭的节目主持人不相上下,甚至更好。
小手攀住伟岸的健躯,袁若凡水蛇般紧紧缠住他。
“反正他就是烂人,我不想谈他。”
浴袍内曲线毕露的胴体很快就让萧君严起了反应。
“大妞……”一双大掌伸进浴袍,老实不客气地搓揉按压。
“嗯?”她漫应,思绪在他的大掌抚诱下,一点一滴抽离。
“我不想吃鱼头了。”
萧君严在她耳畔轻呵着气,邪气的舌舔吮她圆润的耳垂,这是她的敏感地带,他再清楚也不过。
袁若凡无法思考,本能地抱住他,在他娴熟悉的挑逗下,逸出断断续续的娇吟,销魂蚀骨。
“我想吃你。”
他捧住她烫红的小脸,烙下一记又一记狂烈的吻,吻得她意乱情迷,也吻出铺天盖地的焚身欲火。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萧君严发出低吼,高涨的欲火不是说消就能消,太不人道!
大妞真是的,居然在节骨眼上放不开。他上辈子就算杀人如麻,以放火为乐,也不该受此折磨吧!
“那我们回去跟爸妈说,再去找你爸妈……”
想起范宇诚筹备婚礼的阵仗,萧君严忍不住叹息,一定要等到结婚后才能享受鱼水之欢吗?那好久啊!
袁若凡扳回他的俊颜,微嗔道:“你不该先对我说吗?”
既然跟他来泡温泉,她早就没打算“全身而退”,只是在把身子交给他之前,她想听他亲口允诺会永远爱她。
萧君严愣了一下,旋即咧开大夫的笑容。
“若凡,嫁给我好吗?”
袁若凡笑了,光是听他喊她的名字,她就感动得要命,不嫁他嫁谁?
“人家不是想听这个。”
萧君严正待再说,不知谁的背包中传出滴滴声,是手机来电。
袁若凡认出那是她的手机,伸手想去捞背包。
萧君严抢先抓出响个不停的行动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号码,他大咧咧地按下通话键。
“彧茹,找大妞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坚持和袁若凡说话,萧君严眉心轻轻打摺。
“我和大妞正在干不可告人的勾当,你明天再打。”
什么话!袁若凡重新穿上浴袍。
“别闹了,电话拿来。”
萧君严不肯,他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段彧茹找大妞绝对没好事,他不想任何人破坏两人难得的独处时光。
袁若凡双手又腰,气得撂下狠话:“再不拿来,永远不理你。”
萧君严只好把电话递给她。
接下来就看她的脸色愈来愈黑,他的心直往下沉。
他敢用生命起誓,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果不其然,袁若凡切断电话,寒着一张脸起身穿衣服。
萧君严轻声一叹:“又怎么了?”
“你也起来。”袁若凡冷冽的眼神冻得人通体生凉。“我们先去载彧茹和叶小姐,然后去垦丁逮狗男女。”
萧君严暗暗叫苦,狗男女?“阿诚吗?”
袁若凡将他的衣服统统扔到床上,再扣留他的手机。
“不准你通风报信。”所以他必须和她们一起行动。
萧君严不发一言,起身着衣。
沙锅鱼头和炒山蔬,怕是没人有心情吃了。
☆ ☆ ☆
“警察,开门!”
萧君严开车载段彧茹、袁若凡、叶离欢和两名员警,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凯撒饭店三二七号房,敲了近二十分钟门,房内依然没声没息。
袁若凡扬声骂道:“范宇诚,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要当缩头乌龟,那么没种干脆去死算了!”
里面隐隐传来怒斥咒骂,房门依然纹风不动。
段彧茹等得不耐烦,放话道:“范宇诚,你再不出来,我就去通知媒体记者,到时候你可别怨我。”
萧君严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进行心战喊话:“阿诚,我是君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开门,事情既然发生,总是要解决。你们家族企业最重视形象,这件事不能上报。”
所有人都喊得口干舌燥,隔了几分钟,门总算打了开来。
段彧茹率先冲了进去,其他人鱼贯进入。
房内,床上被单折得一丝不苟,范宇诚和临窗伫立的女子层层包裹,行头一样不少,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段彧茹冲到窗前站定,握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黄妙汝,你不要脸!你还来喝我的喜酒——”
被叫出大名的女子嘴角下撇,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分一毫的羞愧,仿佛抢人老公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似的。
段彧茹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簌簌而下。
振出所警员办多了类似案件,早巳见怪不怪。“范先生、黄小姐,麻烦两位跟我们上警局一趟。”
范宇诚试着跟警察拗。“我们只是好朋友,又没有做什么。”
段彧茹惨然一笑,口气很轻、很冷:“是啊!你们只是盖棉被纯聊天。”
袁若凡轻拍她肩膀。“不必多说,带回警局告死他们。”
范宇诚大怒,长期累积的怒气一次爆发。“臭三八!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以为你是谁?又肥又丑又爱管闲事,以后谁敢娶你?要死你才真该去死,活着只会让男人倒尽胃口!”
萧君严才要劝阻,袁若凡已经从背包中拿出相机,冷冷回敬道:“至少我不必吃上通奸官司。我倒要看黄大美女关在监狱里,还能不能勾引别人的老公!”
袁若凡拿相机一阵猛拍,黄妙汝很是紧张,她不想被留下证据,什么饭都可以吃,惟独牢饭不能吃。
“不准你拍,相机放下!”
袁若凡怎么可能鸟她?继续大拍特拍,各个角度都来上一张。
黄妙汝心头火起,她本来就不是好惹的角色,哪里跟她客气?十指尖尖,袁若凡手臂立刻多出数道血痕。
袁若凡忍痛将相机护在怀中。反了反了,这年头的狐狸精不但不觉得“见笑”,居然还敢打人!天理何存?
萧君严连忙插入两人中间,将袁若凡拉往身后保护。“你抢人老公,不反省也就罢了,怎么还打人呢?”
段彧茹悲痛已极,冲上前揪住黄妙汝。“我跟你拼了!”
恋奸情热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范宇诚跟情妇站在同一阵线。“段彧茹,你自己照照镜子,哪个男人受得了?”
黄妙汝有情夫撑腰,更加不把元配看在眼底,“自己没本事管好男人,怪我做什么?”
段彧茹气得几欲晕去,眼泪像断线珍珠般纷纷飘坠,却牵扯不出范宇诚一丁点怜惜。
爱一旦离开,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
实在看不下去黄妙汝的气焰嚣张,警员喝道:“黄小姐,你再不合作,我要把你铐起来。”
叶离欢从进房后就不加入口水大战,四处搜寻,最后从床底搜刮一团来不及毁尸灭迹的卫生纸,装进事先准备的塑胶袋。
黄妙汝和范宇诚面面相觑,他们只顾着扔保险套,却忘了卫生纸……
“有了这个,不怕告不死他们。”叶离欢很有成就感。
萧君严抬腕看表,这时间打给大穆律师来得及吗?
对簿公堂……终于要走上这一步吗?唉!
☆ ☆ ☆
皇上饶命!小的下次不敢了。
进出警局不当一回事的范宇诚,面对穆祟真却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明思宗祟祯皇帝如果有穆崇真大律师一半的气势,当年何至于落得吊死媒山的凄凉下场?这女人超恐怖的。
“你要离婚?”
范宇诚满脸“青笋笋”,萧君严代友回答:“请大穆律师多帮忙。”
穆祟真幸灾乐祸地道:“卫生纸上沾有你的精液,通奸事证明确,关个一年半载出来,你再考虑离婚也不迟。”
禽兽不如的畜生!她要他受点教训才救他。
听到会被关,范宇诚怕了,第一次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大穆律师,请你帮帮我。”
穆祟真喝了口茶,哼道:“除非你老婆撤回控诉,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那张沾有精液的卫生纸是直接证据,法官不采信就是违法判决,法律这么规定,我也没办法。”
范宇诚急得快哭了。“可是,彧茹坚持告到底。”
穆祟真抠着指甲,表情说有多凉就有多凉。“通常太太都会两个一起告,再对丈夫撤回,单告第三者。”
范宇诚沉默不语,摇头道:“如果她要告妙汝,就连我一起告吧!事情是我们两个做的,不能只叫她一个人受罚。”
“你倒是有情有义,可惜用错对象。”
范宇诚豁然起身,出钱的是大爷,他干吗要在这里听训?既然关定了,大穆律师又怎么样?他没必要理她。
“我先走了。”他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
穆祟真断喝一声道:“给我滚回来!”
“大穆律师还有何指教?”
“你们的婚姻不成立,没结婚离什么婚?”
宛如平地一声雷,范宇诚和萧君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穆崇真知道他们听咽,解释道:“你爸妈跟我说过婚礼当天的情形。你被救下来的时候,包括证婚人在内全部的宾客全都走光了,证婚人既然没看见新郎,他们在结婚证书上签名就不生效力。依民法九百八十二条规定,结婚证人以当场看到新郎新娘结婚者为限。”
范宇诚还是疑信参半,愣愣问道:“可是,爸妈和一些叔叔伯伯还在,他们都知道我们要结婚。”
“亲戚不能当证人,有没有朋友在场?”有的话就比较麻烦。
“朋友只剩伴郎和伴娘,就是君严和袁若凡。”范宇诚心中扬起希望,花钱委任大穆律师是对的,这招斧底抽薪之计当真妙不可言,如果他不是有妇之夫,和妙汝做爱有什么不可以?
穆崇真望向极度震惊的萧君严。“伴娘铁定站在女方那边,她会出庭作证,官司胜败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萧君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穆祟真点点头。“如果你愿意作证,加上伴娘就有两个证人,结婚有效。如果你不愿意作证,结婚不成立,也就没有后续通奸的问题。”
萧君严感到难以置信。他出庭作证,彧茹就是阿诚的太太;他不出庭作证,彧茹就不是范家的媳妇,怎么会这样?
范宇诚拉住萧君严。“你不能作证,我不想被关。”
穆祟真很看不惯范宇诚的行径,但拿人钱财,自当与人消灾,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如果出庭作证,婚姻有效成立,范宇诚和配偶以外之人发生性行为,通奸事证明确,依法得判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
萧君严还是似懂非懂,疑惑地问道;“如果我明知他们结婚,却不出庭作证,那不就构成伪证罪吗?”
穆祟真甩着钢笔说道:“伪证罪成立的前提必须出庭作证,你根本没出庭,又怎么会构成伪证罪?”
“如果法官发传票,我能不出庭吗?”
“婚姻成立与否是民事问题,不牵涉刑事责任。证人出不出庭悉听尊便,法院不能强迫你出庭。”
范宇诚可怜兮兮地道:“君严,你不会害我吧?”
萧君严迷惘了,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