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静姝只好又躺了回去,小心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其实儿媳无事,有劳婆母了。”她小小声说道。
盛夫人大概也有些尴尬,便柔声说了句:“没事,儿媳妇别怕,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不习惯的呢,就跟我说。”说话之间,盛夫人走到了床前,一眼就看到了大红色的床褥上铺着块雪白的大帕子,上面还沾染着斑骏、鲜艳的血迹。
虞静姝一看到盛夫人身后还跟着林氏,就更加不好意思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个头都缩进被子里去。
“娘,您快看,静姝她流了这么多的血会不会有事?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盛允桢紧张地问道。
盛夫人看看一脸惊慌失措的儿子,又看看了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满面红晕,精神还算不错的儿媳,突然就大笑了起来,“哎哟,你这个傻小子啊。”
可这毕竟是儿子的屋里事,盛夫人笑了两声就拚命止住了,然后捂着嘴说道:“其实她没事,你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好。”
可盛允桢根本就不相信母亲的话,“可、可是娘,破处也不可能流这么多血吧?”他快急得要命了,怎么母亲还笑咪咪的?
“所以呢,你要体会女人的不易,好好心疼你的媳妇吧。淑惠啊,我们走,也让他们好生休息。”盛母忍着笑,带着长媳转身就走。
“娘、娘。”盛允桢连声叫娘。
“夫君。”虞静姝不得不出声制止。
盛允桢以为她有什么需要,只好匆匆跑到了大床边。
这时,盛夫人已经带着林氏走到了屋外,盛夫人还笑道:“你瞧他那个紧张的样子,去年秋天狩猎的时候,他骑马失了足,连人带马地摔下了山谷,那个时候他流了那么多的血,也没哼哼一声,如今却这样疼媳妇了。”
林氏也笑道:“二弟会心疼人了,就证明他大了、懂事了,您也该高兴才是。”
听了盛夫人与林氏嫂的话,盛允桢与虞静姝都不作声了。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把头缩进了被子里,一个讪讪地站在床前,半晌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虞静姝才大着胆子说道:“欸,你、你去把房门关了啊。”
盛允桢这才如梦初醒,他转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过头问她,“你、你真的不要紧啊?”
她羞恼地道:“我本来就不要紧。”
“真不要紧?”盛允桢有点不相信,先前她哭成那样,俏脸瞬间变得苍白,浑身更是僵硬得一动都不能动了,还说没事、不要紧?
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关心与紧张,缩在被子里的虞静姝觉得脸热热的,心里却甜甜的。想来,他是因为她流了血,所以有些内疚?
“我真没事,你倒些温水来给我喝就好,夜里我不喝茶的。”她低声说道。
盛允桢松了一口气,只要她肯提要求就好。他匆匆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又小心地吹凉了些,这才扶了她起身,让她饮下。
虞静姝喝水,便说了声:“困了,睡觉吧。”
盛允桢仔细观察着她,见她表情平静,语气也不似十分虚弱的模样,这才敢笃定她真的没事。他终于放下了心,翻身上床睡觉。今天他成亲,加上之前喝了不少酒,后来又闹了这么一出,其实此时已然夜深,他确实累了,很快便睡熟了。
虞静姝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直到酸痛不已的身子抵住了他温热的躯体,这才满意地停了下来。她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笑,还说他对她没有好感,他这样紧张她呢。她依偎在他身边,数着他的呼吸声音,也甜甜地睡着了。
自虞静姝嫁与盛允桢以后,只觉得公婆慈爱、和善,妯娌待她也极友好,下人们也很会看菜下碟,所以说,她确实过上了锦衣玉食又悠闲舒适的日子。
但也不知为什么,她又总觉得有些不妥,虽然现状确如她母亲所说,大户人家的规矩是挺多的。比如说,她的公爹和大伯都在朝中为官,每日里天未亮就出门,日落时分才归家也就罢了。但就连闲赋在家的盛允桢也是一大早就去了外院的书房,直到天擦黑才回到后院,而且平时还不能轻易回到后院。
这还不足以让虞静姝感到无所适从,让她最最不能适应的,反而还是盛允桢的态度。其实当着公婆、兄嫂的面,他倒是挺看重她的,说起话来和颜悦色、十分体贴,可一旦回到了两人居住的院子里,他就不怎么肯理她了,就连夜里,他也不愿意碰她。
虞静姝心里自然也有着种种猜测,难道说,洞房花烛夜她初破瓜时流出的那些血真吓坏他了?还是说他仍然惦记着那个已经与他无缘的姑娘?她其实不愿意相信的,可是婚前他也曾表达出对她些许的关切,怎么成了亲,他反倒待她疏远了?
自以为猜中了盛开允桢的心事,虞静姝有些苦恼,却也开始用心琢磨起来,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只要她成为他喜欢的样子,他就会待她好?跟着婆母与妯娌料理过一段时间的家务事之后,虞静姝至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能与盛允桢走得近的,只有可能是连家、白家和林家这三家的姑娘们。
连、白、林、盛,这四家又称京城四家,既是世交,也一向来往甚密。盛允桢自幼时起便与这几家的公子和小姐们成为好友,喜欢上其中一家的女孩,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要怎样才能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呢?这几家各有好几位适龄的姑娘,想知道具体是哪一个,估计会有点困难,但她也不会傻到真要去翻他的旧帐。
既然知道他以前的意中人是位世家小姐了,那就简单了。那些与盛家关系亲厚的世家小姐们,几乎个个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们知书达礼、性情温柔,还十分贤慧。
这么细细一琢磨,虞静姝恍然大悟,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她本是小家碧玉,哪里比得上京中的世家小姐们。虽然论起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来,她也不一定会输,可关键就在她和世家小姐的性格、气质是完全不同的。所以说,盛允桢他、他喜欢的是那种温柔贤慧的女人?
虞静姝咬了咬唇,暗自下定决心。好,既然他喜欢那样的女子,这有何难?她要让他知道,她虞静姝要是想温柔就很温柔,要贤慧就很贤慧的。但首先,她得找个温柔贤慧的女子来当榜样,才能有样学样啊。
虞静姝暗自思忖,温柔贤慧的榜样,她的婆母和嫂子可不就是现成的榜样吗?她们未出阁之前都是出自名门的淑女、千金,只要她暗中观察,想学上几招应该问题不大。
很快,虞静姝就找到了窍门。比如说,婆母和嫂子在各自夫君们的面前总是自称为妾身,而且她们说起话来,语速比较慢。手里必定拿着一块帕子,如果要笑,也必定是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以及她们走路的时候,大腿几乎不动,全靠小腿迈着小碎步前进,所以走起路来特别稳当,身上与发髻上佩戴的穗子和流苏什么的装饰,不会叮当作响。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之间的区别吗?以前的虞静姝可是想怎么笑就怎么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高兴起来,她可以抟着裙子迈开大步跑,甚至还喜欢踢毽子和荡秋千什么的。
想想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再想想秀气、文雅的婆母和嫂子,怎么说呢,其实她还是觉得做回自己最好了。但如果盛允桢真喜欢那样的大家闺秀的话,那、那她就为了他,改变一下吧。虞静姝挥了挥拳头,决定改变自己。
于是趁着盛允桢白天去外院的时候,虞静姝便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地练习。她学着要如何把说话的语速放慢,又要怎么迈着小步子走路,以及笑起来的时候,要怎么样才能用帕子捂着嘴,优雅地笑。
盛允桢在外院的书房里看了一整天的书,直到天擦了黑,在明溪的提醒下,他才放下了书本,活动了一下变得有些僵直的脖子,慢吞吞地往后院走去。哎,明年就到了三年一度的科举春闱,虽然他是无心仕途啦,但爹和大哥轮番上阵劝说他,还总拿虞静姝出来说事。
什么如今你已是娶了妻的人啦,难道你娘、你嫂子都是诰命夫人,就你媳妇一个少夫人?再说了,你身上没有功名,连着你媳妇也没有诰命。你媳妇不是诰命,就没法子入宫,可怜你姊姊在宫里当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竟连亲弟妹也见不上一面。
其实盛允桢心里正烦着呢,他有种不确定的心慌。他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白慕兰,可是他好像对虞静姝动了心。一想到他和她的新婚夜,盛允桢就觉得心惊胆颤。他从未见过那样美丽、洁白的少女胴体,以致于这些天来日夜想念,只要一想到她羞涩的面容与曼妙的躯体,他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觉得根本就把持不住自己。
虽然说虞静姝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与她行周公之礼也是夫妻敦伦。可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对她和对白慕兰的感情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所以内心十分矛盾,也就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她。
可这些天以来,盛允桢发现,他越是与她相处,就越感到不是滋味。她就像一轮红日,他却像翠竹山庄里种植的向日葵,无论她在哪,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
于是当父兄找他谈话督促他上进的时候,他灵机一动,立刻答应了父兄,每天都去外院的大书房里读书。这么一来,至少能在白天的时候暂时与她分开,不致于看到了她,就连大白天的,脑子里也总想着白日宣淫的旖旎画面。
只是去了外院读书的盛允桢却失望了。是,白天的时候,他是看不到虞静姝,可他却一直想着她,她就像一轮又耀眼又温暖的太阳,牢牢地吸引着他所有的关注。她一笑,便如世上百花在一瞬间齐齐怒放。她一哭,他便心慌,如擎天一柱瞬间轰然倒塌,天地之间陷入混沌,教他如五雷轰顶却还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补救。
想到这,盛允桢暗自心惊,他是不是喜欢上虞静姝了?不对啊,如果他喜欢的是虞静姝,那白慕兰……他对白慕兰的感情到底怎么样的?他终日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尤其夜里就寝时,身边还躺着个美丽的虞静姝,害得他夜里睡不好,白天也没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