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静姝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然后跳下床收拾好自己,急匆匆地去了婆母跟前。在婆母跟前立完规矩,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已经过了中午,不免有些饥肠辘辘,她连忙让人摆了饭菜。可仔细一看,她愣住了,这些菜肴分明不是府中的吃食啊。
“春花,这……”她开口问侍女。
“回少夫人的话,这是公子吩咐明溪去外头的酒楼里买的。”春花说道:“啊,对了,少夫人,公子还让人捎了个荷包回来,婢子放在榻边了,您是现在看看呢,还是待会子用完饭再看?”
盛允桢还捎了东西给她?虞静姝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可她眼珠子一转,却努力板着脸,不想让弯起的嘴角泄露自己的笑意,便假装云淡风轻地说道:“那就先放在那吧,我先用饭,你退下吧。”
不得不说,外头酒楼里的饭菜虽然摆盘和卖相远不如府里,但味道却非常不错。香酥鸭子看起来稀松寻常,可吃在嘴里皮酥肉嫩的,因为用了特殊的香料来腌渍,所以还有股异香,就连看上去很普通的高汤萝卜吃在嘴里也觉得十分鲜美。
虞静姝遣走侍女,捧着饭碗痛痛快快地吃了两碗饭,菜肴几乎被她吃光了,还喝了一碗汤。吃得心满意足以后,叫了侍女过来收拾碗筷,她则左晃晃、右晃晃,最后假装不经意地走到了窗下,果然看到美人榻上放着一个大号的荷包。
她打开荷包一看。咦?里头居然装着十几团颜色迥异的漂亮丝线,再仔细一看,那些丝线不但十分细腻,颜色轻柔、浅淡,而且还都散发出柔和的珍珠光芒。
虞静姝拿着丝线团,悄悄地笑了起来。哼,他还敢说他不喜欢她、不在乎她?昨日夜里她不过就是随口敷衍了一下侍女,说找不着珍珠色的银丝线了,结果他就真找了来。天知道她只是随便说说的,压根从来都没见过什么珍珠色的丝线,而且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珍珠色的丝线。
这些丝线好漂亮啊,不如用同色的丝线在他的衣袍上绣点什么吧。他穿着用绣了珍珠色丝线图案的衣裳,平时看不出来,可夜里待在外头的时候,袍子上的图案必会被日月之光给耀得熠熠生辉。
虞静姝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她打定了主意,索性教了侍女过来打开小库房,选了几匹颜色清淡的绸缎出来,准备给他裁几套新衣裳。
裁完了衣裳,虞静姝累得脖子有点酸,但看看时间,似乎再过一会他就要回来了,于是她赶紧收拾好衣料、针线等物,走到了妆奁前开始梳妆。今早她和大嫂林氏同在婆母盛夫人眼前立规矩,后来两人又一块结伴离开,虞静姝便趁机向林氏打听了一下盛允桢的喜好,所以她还是很有把握他一定会喜欢她今天的妆容。
盛允桢打着呵欠从前院慢吞吞地往回走,这会子天都快黑了,他也看书看得头晕,就想着赶紧吃了晚饭就早点休息的,但是……
“夫君。”
嗲声嗲气的女子声音娇滴滴地响了起来,听得令盛允桢又是一呆,那是他的幻觉吗?怎么好像是昨天那个神神经经的虞静姝又来了?转头一看,他果然看到了虞静姝,她、她居然穿了一身骑马服,脑后还挽着坠马髻,面上还画了浓浓的桃花妆?
盛允桢十分诧异,先下意识地就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看了看天色,不确定地问道:“呃,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虞静姝有些面红,却仍然保持着用细细尖尖的嗓音回答他,“不是啦,没有要出去。你、你看看人家好不好看嘛。”
盛允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嗯,好看,确实是好看,可既然不出门,为什么要穿骑装,打扮成这个样子?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捏着嗓子说话,好好地说话不行吗?
“夫君?”虞静姝仔细分析过大户人家规矩多,公子和小姐们轻易不能见面,除非是有什么庆贺活动。就比如说一年两次的春秋狩猎吧,那必定是无论男女都会盛装出行的。所以说,盛允桢以前喜欢过的那个女孩肯定也穿过骑装,骑过马。可是她分明已经用心打扮过了,为什么他的眉毛越揪越紧,他不喜欢她打扮成这个样子,还是说他嫌她不好看?盛允桢只觉得一阵头疼。她就不能消停点?昨天扮成那个鬼样子,今天又换了一个鬼样子,难道她不知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才是最美的吗?她到底怎么了,明明以前就挺好的,怎么现在一天变着一个花样呢?
盛允桢欲言又止。
“夫君,您怎么了?”虞静姝怯生生地喊了他一句。
她要是不用这么尖尖细细的嗓音倒还罢了,可盛允桢一听到她放弃了原本清脆、好听的声音,改为捏着嗓子说话,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了,我要问你怎么了,你看看你,你又不出门,穿骑马装做什么?穿了就穿了吧,你头上还簪什么流苏?你看看,你还上了妆?上妆就上妆吧,怎么还抹那么多的口脂?待会子用饭的时候,你是吃饭呢,还是吃口脂呢?快去给我卸了妆,这大晚上的,你吓人还是吓鬼呢?”盛允桢气急败坏地骂道。
虞静姝呆了一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转过身,拎着裙摆跑了。跑到屋里以后,她喘着粗气,抽抽噎噎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换过衣裳,上完妆的时候,怎么还觉得挺好看的呢?可现在这么一看,脸上的桃花妆全糊了,一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而且刚才小跑了几步,簪在头上的流苏就全部都勾在了发髻上了。
虞静姝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是想变得更好,让盛允桢更高兴的,可她也不知道会弄巧成拙啊。再说了,他到底喜欢哪样,可以明说吗?老这么猜来猜去的,她也很烦好不好。
侍女春花在外头小小声说了句:“少夫人,公子让奴婢过来回话,公子他、他今日晚上在外头用饭,请少夫人自便。”
又是这样!虞静姝差点哭出了声音,她用帕子死死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几番深呼吸之后,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最后还是带着哭音应了一声:“知道了。”
默默地洗漱换了衣裳,又默默地一个人用了晚饭。虞静姝想了又想,决定今天晚上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可是这天晚上,盛允桢却是彻夜不归。
天快亮的时候,她等不得了,遣了春花出去打听他的行踪,听说他昨晚歇在了外院的
大书房里,虞静妹先是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埋怨。可想了又想,最终她还是让春花把他换洗的衣裳送去了外院。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虞静姝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决定用脂粉把因昨曰一夜没睡而出现的黑眼圈给消掉,她对着妆镜一边细细描画,一边打定了主意,晚上等他回来了,她必要和他说个清楚,这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以及他想她怎么样。
上好了妆,她便去了婆母盛夫人的房里晨昏定省。
盛夫人正带着大儿媳林氏在料理府里的家务事。反正虞静姝也无事可做,便索性沏了一壶明前龙井茶……可如今已是秋日,年头春天收的明前龙井沏起来,茶汤看上去不复从前的鲜亮,而且味道也很浓厚,有些涩口。
她想了想,见外头虽然天寒地冻的,可花圜里盛开的金桂却随风送来了隐隐冷香。于是,她让侍女去花园里摘些新鲜的桂花回来,先用温水冲洗了几遍,然后与龙井一同入茶。
盛夫人与林氏料理完家务事,各自接过了虞静姝递来的茶盅。才浅浅地抿了一口,盛夫人便诧异地呀了一声,说道:“这茶水可真香。”说着,又品了一口,才说道:“里头放了桂花?”
虞静姝抿着嘴直笑。
林氏笑着打趣道:“也就只有她啊,才有这个心思。”说着又笑,“娘,您瞧瞧,自从允桢娶了媳妇以后,是不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您几时见过他肯用功读书的,不是我说啊,凭着允桢的聪明劲,只要他肯花上三四分的工夫,明年的春闱就算不是蟾宫折桂,至少也是三甲进士。”
盛夫人上下打量了虞静姝一番,满意得直点头,“蟾宫折桂也罢,三甲进士也罢,咱们原也不稀罕这些虚名啦,最重要呢,就是你们小夫妻能和和美美的,早点生养几个孩子,让我们这些老的呢,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我和你们公爹也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