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长相俊逸的儒雅男子分坐在紫檀木镶贝雕花太师椅上,脸色凝重、目光惊骇地盯着桌上那块雕工精细优美、质地晶莹翠绿的玉佩,还有那件织着皇家特有织纹的黄色肚兜。
太子眉眼冷峻,下颚紧绷,有些颤抖地拿起五爪金龙玉佩与黄色肚兜,端详须臾,再看缩着脖子怯生生地猫着他,与他有着五六分相像的元生,脸色更是难看无比。
他缓缓放下手中这块玉佩,努力的回忆,“孤记得九弟出生时,父皇龙心大悦,直接将身上一块玉佩取下塞进九弟的襁褓中,而在九弟从国师府回来后,那块玉佩就不见了,没有想到今日会再看见它……”
“从国师府回来?太子可还记得当时的事情?”岳王爷也同样脸色凝重地看着元生。
“九皇弟出生后第七天,国师说要为九皇弟祈福,将他抱出宫。孤记得九皇弟身上有个小胎记,当时抱回来后宫女也验证过,身上的胎记是一样的,因此并没有人怀疑不对,想来那时九皇弟已经被掉包。只是孤有一事不解,胎记如何造假?”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南方有个少数民族,他们会用特制染料在身上涂上花纹,待那染料干了再洗去,颜色就会残留在身上,看起来就像胎记。染剂的维持时间大约一年,品质好一点的甚至能维持三年之久。”皇甫璟渊换个坐姿,将自己所知告诉众人,“先前我做生意时带回来了一些,一会儿找人试验便知。”
“难怪,九皇弟身上的胎记大约在他三岁时就慢慢消失,不过有些婴儿的胎记本就会随着年纪愈大变得愈淡,因此此事并未引起任何人怀疑。”
众人瞬间了然,国师的阴谋竟然在这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无不感到惊诧与心慌,只是从国师所做的这一切看来,他的阴谋应该不只是要混淆皇室血统篡位这么简单。
太子看着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元生,既愤怒又心疼,一个本该锦衣玉食的皇子竟被国师这么狸猫换太子,在外吃苦这么多年,这笔帐他一定要为元生讨回!
“元生,告诉为兄,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太子伸手拉过元生,心疼的摸着他的脸颊,愤恨的磨着牙道:“你一五一十告诉我,我拚了这太子之位不要,也要将国师的阴谋揭发,为你讨回公道。”
元生摇头,“太子哥哥,元生这些年怎么过无所谓,也不要太子哥哥您为我讨公道,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听到元生这么说,太子满腔怒火更是难以压抑,暴着青筋的拳头怒击桌几,力道之大,整个桌几瞬间裂成了两半,顿时把书房里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岳王爷赶紧喊人进来收拾,训练有素的下人们一个个眼睛其利无比,见书房里气氛不对,用着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后连忙退了出去,不敢在书房多作逗留。
太子心头那团滔天怒焰缓了下来,摸了摸元生的头,“好孩子!”
想要都好好的,现在恐怕已经太迟,国师早已视他们为眼中钉,就是要为那个假冒皇室血脉的九皇弟扫除障碍,他们与国师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太子袖下的拳头紧握,再次暗暗发誓,他绝对会将国师拉下神坛!
他们开始商讨如何对付国师、要从哪里着手调查,却突然有人用力拍打着紧掩的门扇。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皇陵出事了!”负责监工皇陵的心腹在门外焦急的禀告。
“快进来,皇陵发生何事?”岳王爷自椅上起身,惊声质问着踏进书房的心腹。
“禀王爷,皇陵大坍塌,现在乱成一团。”顶着一张灰头土脸前来的心腹急切告知。
“为何会坍塌?工部找的那些工匠当初勘査皇陵,不是说结构没问题,整修不会损及皇陵,这才整修几天而已,皇陵就坍塌!”岳王爷气急败坏地质问。
“这……原因还在调査,属下先赶来同您禀告此事。”心腹用手背抹了抹满头的大汗。
“三舅,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在这边质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皇甫璟渊起身往外走去。
“没错,去看看要怎么善后补救。”岳王爷知道此刻质问任何事情于事无补,认同的跟着往外走去,一旁的皇甫卫澜径自跟上。
太子也跟着起身,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他必须马上赶到现场关切。
“等等,我也要去,我先回屋子拿罗盘。”一直安静听他们讨论的诸葛苡湛赶紧喊道。
“苡湛,你搭马车随后赶来,我们先骑马前往皇陵,此事不容耽搁。”皇甫璟渊回过头紧急交代一番后便大步流星匆匆离去。
皇陵坍塌,事关国运,一行人根本不敢耽搁,策马在街道上奔驰,动静过大,引得百姓纷纷停下脚步猜测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们经过热闹的街道,速度不得不稍微慢下。
这时,一辆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当中坐着一名雍容华贵却神情淡漠的妇人。
“长公主,雨丝落进马车里了,老奴将帘子放下吧,避免被雨滴到。”玉阳长公主的心腹金花嬷嬷将由鲛绡纱做的窗帘放下。
先前世子带着礼物前来长公主府探望主子,主子拒绝后心情就一直很不好,若不是得到护国寺方丈的开示,心情稍微好转,主子情绪恐怕会继续低落。
“不用了,你知道我喜欢雨天,只有老天爷明白我这些年的痛苦,这雨是上天怜悯我所流下的眼泪……”玉阳长公主动手撩开窗帘,看着外头被雨淋湿、别有一番寂寥风情的街景。
想到儿子先前的求见,她内心是满满的酸楚。每每看到儿子那张与丈夫愈来愈相像的脸庞,她就有说不出的痛苦,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口出恶言或是失控伤害到他,她这才避开不愿意见他,甚至躲到了护国寺。
她心里的痛没有人能懂,甚至连儿子也不懂,若是可以,她希望能跟着丈夫一同离开这世间,但她不能。
当年儿子还年幼,虽有平国公府护着,但毕竟少了父亲,皇甫军又解散,没有强大势力,儿子成长期间定会遭到欺凌,她才忍着心痛继续活在这世上。
没错,就是这般矛盾,虽然这些年她总是对儿子不理不踩、口出恶言,但私下还是会不由得担心他,会暗中为他安排未来前途。
这些事情儿子是不会知道的,却也因为这反覆的心态,让她自己都讨厌自己。
金花嬷嬷心疼的看着玉阳长公主,这些年来没有人像她这样了解主子,主子一直处在痛苦、矛盾、悔恨与自责之中无法自拔,能将主子救出的只有驸马爷,可驸马爷却在二十年前战死,这辈子再也没有人有办法将主子带离那深渊……
她从未看过感情这般浓烈的皇家人,却在长公主身上看到,让服侍了长公主二十多年的她既心疼又不舍。
苏地,玉阳长公主发出一声惊呼,“啊!”
“主子,发生什么事情?”金花嬷嬷问道。
“金花,你、你有看到吗?是卫澜,是卫澜!”玉阳长公主提起驸马的名字时,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驸马爷?长公主,是您对驸马爷思念过重……”
“不,调头!马上追上方才那群人!”玉阳长公主像疯了一样的命令着前头的车夫。
“主子,您是不是思念过重,魔怔了?”金花嬷嬷脸上满是担忧。
“不,我清醒得很,我看到卫澜了,还有、还有璟渊跟太子……以及我三哥,我不会看错,他们几个人方才骑着快马自我眼前经过!”玉阳长公主声嘶力竭的吼着,“车夫,快点追上他们!”
虽是天雨路难行,但一路急驰,还是将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为一个半时辰。
皇甫璟渊等人到达皇陵时,皇陵正乱,突然的坍塌让不少人全埋在了石堆下方。
岳王爷不顾一身湿答答,率先前往发生坍塌的第一现场,忙着抢救的人看到岳王爷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下跪行礼,“见过太子,岳王爷,平国公世子……”
“都免礼,先进行开挖抢救。”太子抬手,语气森寒,严厉质问站在前头的工头,“为何发生坍塌,调查清楚了没有?”
“回太子,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见砰一声巨响从底下往上传来,这一处皇陵便班了,工匠们根本来不及逃,被掩埋在下头……”负责的工匠边哭边描述经过。
“砰一声?”几人不约而同问着。
岳王爷眉头皱起,“难不成是爆炸?是什么物品这么厉害,竟然一下便能将皇陵的大石炸开?”
刚下马车匆匆赶到的诸葛苡湛在他们身后大喊,“能将大石炸开的就只有火药了!”
“火药?那是什么物品?”太子问道。
“等等,让我先观察一下。”诸葛苡湛走到爆炸最严重的地方,蹲下开始勘察,用手摸着一些可疑的地方。
“苡湛,你别靠近,这地方现在很危险,随时会继续将塌。”皇甫璟渊紧张地拉住她。
“我会小心的,先前过来时我观察过,这里跟工匠们说的一样,不可能会随便倒塌,肯定是外力造成,而这外力最有可能是火药,有的地方俗称黑火。”
“黑火!”皇甫璟渊诧异低乎一声,“国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知道黑火?”皇甫卫澜耗异地看着他。
“我也是四处经商才知道这物品,是南方一个村落用来吓跑动物或是抵抗外敌会丢的东西,用火点燃引信投掷或是埋在地底下,发动时会发出一声巨响,造成巨大破坏力。黑火这东西一直是那村落不外传的秘密,为何皇陵会有黑火?”皇甫璟渊拧着眉头不解道。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若是用于战争,这后果……”太子立即联想到军事用途,脸色难看无比。
“你们不知道炸药的成分还有爆炸后产生的反应,我下去查探一下,抓紧我。”诸葛苡湛抓握着皇甫璟渊的手,慢慢滑下满目疮痍的坑洞。
无法制止她,皇甫璟渊只好提醒道:“苡湛,你小心些。”
“放心。”她四处摸索了下,“爆炸点是这里没有错,这里埋了大量的火药。”她顺着点燃引信留下的痕迹朝另一头望去,指着不远处用来放祭祀用品、如今已半毁的小屋子,“引信是从那里点燃的,到那屋子看看,也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派人进那屋子查探。”太子立即吩咐手下。
诸葛苡湛搭着皇甫璟渊的手从坑底爬上来,屈指算了下,左右观察一番后,指着某个方向,“那里,外头有片树林,派人去追查,可以查到幕后指使者。”
岳王爷抬高手臂食指一点,“马上带队进入外头的树林!”
“想不到简单的卜卦竟能算出幕后指使者。”太子有些惊叹卜卦的奥妙与神奇。
“卜卦并不会直指凶手,我只是从卦象的演变推测而已。”她解释了下。
“想来皇上很快便会派人前来皇陵调查出事原因,我们必须在人到来之前,先抢得先机,若不然就会让国师有机可乘,将我们一网打尽永远不得翻身。”皇甫卫澜眯着眼睛看着满目疮痍、哀号声不断的周遭,提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