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震领着凤娘回二房居住的春渚院,这里离忠毅伯住的东跨院最近,正院次之,离三房的西跨院最远,他刻意挑的,由另一道角门出去便是后花园,四季各有风骚,想着如此方便娘子漫步赏玩。
凤娘走在他身后,心里却很踏实。
这个人或许不会封侯拜相,但也不会宠妾灭妻。
柳震忽然回过身来,牵住她的手。
凤娘羞红了脸,挣了一下没挣脱便随他了。
他顿时目光灿如星子,开心得不得了,他终于懂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凤儿、凤娘、娘子、凤姑娘、小凤凤……你喜欢哪一个?”他困扰了好久,每一个都好好听,很难取舍。
他不是认真的吧?她微抽嘴角,笑道:“随你。”
“那我便挨个轮流叫。娘子也可以唤我相公、夫君、爷、铁山、震哥哥……嗯,叫震哥哥最好听,怎样?”
凤娘一阵恶寒,这人没发现身后的婢女都在忍笑吗?
她扬起凤眸,甜蜜地笑道:“妾身可以私下唤吗?我的爷。”嫁夫随夫,驳了谁的面子也不能驳了他的。
柳震回望她,眸子幽深,“娘子说得是,“我的爷”非常动听,配上小凤凤清柔的嗓音,撩动为夫的心弦。啊,娘子有大才啊!”
身后的桂嬷嬷差点歪倒,大少爷的脸皮是什么做的?
“相公过奖了。”凤娘见招拆招,转移话题道:“三妹、四妹得了风寒,妾身该不该准备些补品和见面礼一起送去?”
“娘子佛心来着,春渚院的大小事全凭你作主,派个嬷嬷送去便是。”
“我听你的。”
回了春渚院,柳震让仆佣全集合在廊下,当面将装着卖身契的木匣子交到凤娘手中,声音冷硬,“犯了错、不听话的,全凭大奶奶发落。”
众人心神一凛,给女主人磕头。
凤娘淡应,让桂嬷嬷打赏。日久见人心,谁能用、谁不能用,她不急。
柳震打发走下人,想和他的娇娘子好好独处,怎么舒服怎么来,拉着她一起歪靠在临窗的罗汉榻上。
起初凤娘有些不自在,毕竟她受严格的闺秀教育长大,无奈禁不住柳震动手动脚想压上来,只好随他那样歪着大迎枕靠着,他才老实些。
“舒服吧!歪累了再坐正形,又没长辈盯着,无须规行矩步,自己开心最重要。”柳震拿了蜜饯给她,自己端茶喝,又道:“在自己屋里,我常常甩掉一切束缚,出了屋子,该摆的架子就要摆得足足的,没错吧?娘子。”
凤娘拿帕子捂嘴笑,“相公很坦诚。”感觉和他亲近不少。
“你不嫌我没规矩就好。”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他伸手指指矮桌,“那两盆兰花是静王府送的,说是大长公主喜欢养兰,你应该也会喜欢。”
凤娘抿嘴一笑,“众多皇子中,祖母只跟静王走得近些。”
皇帝的宠爱代表了泼天富贵,同时也是一把双面刃。他的不喜与排斥,容易招来无情的攻击、打压,放在静王身上却成了保护色,因为他的同胞兄长是太子。
“你喜欢吗?”
许多兰花价格不菲,文人雅士或豪门世家喜欢拿来送礼或互相斗富,不知她是否也是这样。
“美丽的花卉看了舒心,不拘哪一种花,我都喜欢。”
柳震满意地舒展眉眼,“我也是,百种花有百种娇态,若论哪种花贵重些,说穿了不过是难养活的,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物以稀为贵罢了。”
屋子里的兰花淡香若有似无,凤娘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富贵花儿难养,富贵地儿难立足,富贵人送来富贵花儿,值得好好欣赏。”
柳震抚掌大笑,“花开花落是大自然的造化,便宜了我等俗人养眼又舒心,懂得欣赏便够了,娘子以为否?”
凤娘算是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他到底出身不高,依附着静王,在这牌匾掉下来就会砸中三个皇亲国戚的京城,他无权无势,自然不希望妻子跟那帮权贵夫人养兰、养牡丹斗富,即使他的荷包伤得起,也不乐见她出风头。
凤娘明白这股斗富之风以秦王妃和诚王妃那一帮贵妇斗得最凶,去年阮贵妃生辰,身为儿媳妇的秦王妃便献上绝品墨兰,轰动一时。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年轻气盛,有大长公主撑腰,肯定瞧不上柳震这样不出风头的,她又不缺银子,养花多高雅啊!今生她已熄了争强好胜之心,又知那下场,她决定还是出嫁从夫,就跟着他的脚步混了。
她抿嘴轻笑,“妾身听闻,江浙一带的文人雅士喜欢养梅于花盆,为了梅树盆景独特好看,便说梅要曲才好,直了便没有姿态;梅要斜斜才好,太正了缺乏韵致;梅要疏才好,密了便没有风度。不但自己喜欢,还大力提倡。
“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也跟着风靡,卖梅树的人为了卖高价,便把梅树槁得倾斜枝弯的样子,像美人生了病,成了一株株病梅,却得了文人雅士的追捧,赞叹那枝干如弯弓秋月,梅花的分布长枝处疏、短枝处密,勾瓣点蕊简洁洒脱,妙不可言。”
她略顿,饮一口茶,又道:“年前有人送了几盆给侯府,家里人聚在一起开赏梅宴,的确姿态曼妙,如美人之于扬州瘦马,特意雕琢调教一番,的确对了某些人的胃口。”
柳震闻言,眼眸深邃了一些。“小凤凤这样的天姿绝色,我看一百年也不腻,秀色夺人,天然去雕饰,不是寻常女子能比。”说着,他坐正身子,挺起胸膛,“我家娘子真聪明,将病梅比之扬州瘦马,再贴切不过了,我一向曲高和寡,旁人追捧风靡的,我反而不爱。”
有人这么骄傲自己曲高和寡的吗?
算了,反正她该表白的都已经表白了。
她端正了身姿,一举一动均优雅自然,柳震观之,不仅赏心悦目,还想得很远,日后生下孩儿由她教养,必然不凡,他真是太赚了。
心渐渐明净起来,他突然觉得只要跟她在一起,根本不用在意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携手闯过去便是了。
他的心里,顿时盈满难以言喻的温情。
“凤娘。”他很自然地唤着。
“怎么了?”她迎视他的眸光温润澄净。
“没事,就是想叫你。”
他再也不介意自己庶出的身分了,此时他的心很烫很热,眸光缱绻。
他的娇娘子不曾鄙视过他,打从初相识,她明知他是谁,可看他的眼光坦诚又温暖,彷佛他与静王是相同地位的人。
那不是爱慕,而是同等的对待。
正因为如此,他才提起勇气求静王支持,并缠着祖父去磨武信侯应下婚事。
祖父真心疼他,但若非有三分希望,也拉不下老脸去提亲。
她愿意嫁过来,以夫为尊,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自己的感情,决意与她白首偕老。静王说的很对,凤娘不是庸脂俗粉,值得他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