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思及那日她想从狗儿嘴里抢回馒头时脸上那份不甘和顽强。
鲜少有什么事能令他如石雕的脸上露出笑容,那日看见她与狗儿在争食,是少数几次令他失笑的事。
瞅见她清澈的大眼目不转睛直勾勾的凝视着他,对他没有丝毫畏惧恭敬之意,他忍不住问:“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你跟少爷长得很不一样。”她不好意思说她是被他的“男色”吸引,所以才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我与遨儿是叔侄,自然长得不同。”说完这句话后,他接着吩咐她一件事,“你再做一副牌给我,还要把各种玩法仔细写下来。”
“啥?”她愣了下。
能让叔叔感兴趣开口索要,这可是很不容易的事,公冶遨立刻一口就替她答应下来,“叔叔,我会叫阿欢今天就把牌做好,再给您送去。”
公冶澜离开后,几名婢女也不敢再留在这里,各自去做事了,房间里只剩下欧阳欢、司徒燕与公冶遨。
她没好气的瞟了眼公冶遨,“是你自己答应你叔叔要在今天内把牌做好,你自己做吧。”
没在意她不敬的态度,公冶遨解释,“我这也是为了要让叔叔对你有好印象,才帮你答应的,最多我帮你吧,燕儿,你去找南宫总管再多拿些纸过来。”
“是。”司徒燕出去领纸。
欧阳欢忽然想到,她来到这里之后遇见的人全都是复姓,像是公冶遨和照顾她的司徒燕,还有方才其他几名婢女有的姓上官、有的姓淳于、有的姓钟离,总管则姓南宫,全是复姓,就连她的欧阳也是复姓。
她不由得怀疑,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穿越到这里吗?
见她突然托着腮沉思起来,公冶遨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大煌王朝的人都是复姓吗?”她脱口问。
“是呀。”这事大煌王朝没有一人不知。
“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我……”一时找不到理由解释,她转移话题,“我发现你好像很怕你叔叔?”适才他看见公冶澜时,神情立刻变得拘谨起来。
公冶遨少年心性,被她这么说觉得削了面子,辩道,“才不是怕,那是尊敬。
我父母过世后是叔叔照顾我的,他就像我爹一样。”
况且他敬畏叔叔也是很自然的事,叔叔征战沙场多年,身上那股子威势,别说是他,就连一向骁勇善战的呼延将军在叔叔跟前也是战战兢兢,不敢乱说话。
欧阳欢半是揶揄半是感叹的说:“你这个爹还真年轻,他看起来好像才二十几岁。”不过他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倒是公冶遨所不能比的。
“叔叔长我十岁,今年二十八了。”
“那你叔叔为何至今还不成亲?”这几日她听司徒燕聊了不少王府里的事,因此知道这件事,有些好奇的问。据她所知,古人不是都十几岁就成亲了吗,他的条件又这么优,怎么会拖到现在还单身?
“叔叔本来是有位未婚妻的,几年前叔叔准备要迎她入门时,她突然罹患重病,偏偏那时佬族入侵边疆,叔叔领兵出征,当他击败佬族凯旋而归时她已撒手人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只留给了叔叔一封信,这么多年下来,叔叔也就没再娶了。”
“想不到你叔叔倒是位痴情的人。”
“叔叔长年忙于征战,也没见过她几面,哪来的痴情?”公冶遨不以为然的说道。他根本不相信叔叔是对他的未婚妻一往情深而不娶,当年叔叔未婚妻病逝的时候,他可没见他脸上有什么哀伤的神情。
“那他为何不娶?”欧阳欢不解的问。
“我想原因应该就在她留给叔叔的那封信上,我曾试探的问过叔叔,但他不肯透露。”对这件事他也很好奇,究竟那信里写了什么,以致叔叔至今不肯娶妻。
两人边说边就着方才剩下的那些纸开始制作扑克牌,她将裁好的纸递给他一些,指着自己做的那副扑克牌说:“你就依照这副牌上的图案来画,你画黑色的牌,我画红色的牌。”
他拿起笔,画着一张黑桃二,一边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么有趣的东西?”
“呃……我梦见的。”她随便掰了个理由,为了不让他再追问下去,她开始解释其他几种玩法。
公冶遨听得津津有味,立刻决定一件事,“咱们再多做一副牌吧。”这么有趣的玩意儿,他要拿去向他那些朋友炫耀炫耀。
不过他觉得最有趣的是她,撞到她也算是好事一桩吧,捡回了个这么好玩的丫头。
“欧阳姑娘,王爷让你过去他书房一趟。”一名下人前来传话。
欧阳欢有些讶异,“王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人不知,请欧阳姑娘尽快随小人过去。”
她拿起拐杖,由于轮椅还没做好,因此她只能在司徒燕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
来到书房,司徒燕被留在外头,她单独进去见公冶澜。
“请问王爷找我来有何事?”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不太懂得那些参见的礼仪,因此只朝他轻轻颔首,客气的问道。
见她腿受了伤,公冶澜也没追究她没向他行礼的事,指着那张她昨日写下来的一条玩法问道:“为何这种玩法是二最大,不是一也不是三或其他的数?”
欧阳欢被他问得一怔,这种问题她从没有想过,不知道当初发明大老二的人为何要以二为最大,一时哑口无言的望着他。
他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两人对看了须臾,她尴尬的抿了抿唇,忽然急中生智的说道:“那是因为我排行老二,所以才以二为最大。如果王爷喜欢以一或是三、四、五、六、七、八、九为最大也可以,只要玩的人大家都约好就没有问题。”
“不用了,就用二吧,本王只是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没有。”就算有她也不知道,古代又没电脑和谷歌大神可查。
他黑黝黝的双眼睇住她,略显沙哑低沉的嗓音透着怀疑的质问:“你接近遨儿有什么目的?”
昨日侄儿把这副牌交给他时,提及她忘了以前的事,他立刻起疑,命人去调查她,却查不出她是何人,只知她是在前几日突然出现在莱阳城。
欧阳欢被他那黝黑深沉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他那彷佛石雕般的脸孔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她忽然明白公冶遨为何在他面前会变得拘谨,面对这样的人,确实莫名的有种压迫感,但他问的话令她有些恼,忍不住反驳,“难道王爷以为是我故意去让少爷的马撞伤,好藉此来接近他?”
他没开口,但望着她的眼神已表明了他的意思——难道不是如此?
因为被他怀疑,她气愤不平的为自己澄清,“我可没办法预料到少爷的马会失控,更没办法预测要是被马撞到,会不会就这样死在马蹄下,若我真要接近他,何必冒着生命危险?”
“正因冒着生命危险,才不容易令人起疑。”他的话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说词。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接近公冶遨?”她不满的反问。
“这要问你。”他石雕般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
“你……”她刚想说什么,但一直单脚撑着拐杖站着很辛苦,久站令她的身子有些摇晃,就在撑不住正要摔倒之时,他身形一闪,飞快的伸出左手扶住她的腰。
她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她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对上,他黝黑深沉的双眼彷佛磁石,将她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住,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彷佛静止似的。
公冶澜移开眼,扶着她走到旁边的椅上,让她坐下。
欧阳欢坐下后,不怎么情愿的向他道谢,“谢谢。”虽然他扶住了她,可要不是他,她也不会在这里站这么久,还要忍受他的质疑。
“这张轮椅是你让遨儿命人做的?”他指着摆在不远处的一张木制轮椅问道。
这椅子今天工匠送来时被他看见,他从总管那里得知是遨儿依她所画的图让人做的,便将其中一张扣在书房。
她的来历不明,若不查探清楚,他担心遨儿很可能被她利用而不自知。
她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露出惊喜的笑容,“噫,轮椅做好了吗?”
“这种椅子你从哪学来的?”
“你们这里难道没有这种有轮子的椅子吗?”她就不信这里没有残疾人士。
他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没见过。”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因为刚才被他怀疑,她故意讽刺,想了想接着再说:“如果你怀疑我接近少爷有什么不良居心,我可以离开这里,但是你们要赔偿我受伤的损失。”
公冶遨还没赔她钱,上次那枚“从天而降”的银子在被他撞伤后也不翼而飞,不知是掉了还是被人给偷了,她此刻身上没半文钱,若是拖着受伤的腿离开王府,只怕真的要活活饿死。
他不发一语的注视着她,她脸上那副气呼呼的表情,令他想起了那日她与狗儿争食的情景。
他冷鹫又锐利的眼神彷佛想将她整个看穿一样,令她很不舒服,但她没有躲避,不肯示弱的抬起下颚,狠狠的瞪回去。
须臾,公冶澜启口,“你可以留下。”她清澈的眼神坦然无惧,令他相信侄儿撞伤她的事纯属意外。
“你不是怀疑我接近少爷另有目的吗?”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我说了,你可以留下,就坐这轮椅回房吧。”他推来轮椅,扶她坐上去。
欧阳欢诧异的望着他,对他刚才还在怀疑自己,转眼间又准她留下的态度感到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