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阴历五月十六至十八,傅府会举办三天的赏花宴,邀请相识的达官显贵及亲朋好友前来赴宴,而赏花宴也是拓展人脉的好时机。
有人脉,才有金脉,这是行商坐贾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和秀敏虽是傅文绝专用的厨娘,只需负责他的起居饮食,也没人要求她多做其他的事情,但她勤快热心又乐于助人,所以也主动帮忙其它人准备。
宴会为期三天,而且日夜都备有酒菜供应,因此这三天,傅家的厨子、丫头、家丁、小厮都不得闲,他们得轮着上菜、备茶酒、整理环境,并随时等候差遣。
和秀敏对做点心很有一套,所以当厨子来请她帮忙时,她便一口答应了。
忙了一天,看着满桌的点心糕饼,她颇有成就感,为了美观,她还细心盛盘,并亲自去采了一些鲜花及绿叶装饰,大家看了她做出来的成品,都惊叹不已。
“和姑娘,你的手艺真是不凡。”厨子衷心地赞美道,“客人们见了这些漂亮的点心糕饼,一定也会惊叹连连的。”
“过奖了。”
这时,刘嬷嬷带着两名丫鬟进来要准备客人需要的茶水,见桌上分盘装饰得十分应景的点心,倏地眼睛一亮。
“哎呀,真是好看。”
“刘嬷嬷,这都是和姑娘的精心之作。”厨子笑答。
刘嬷嬷笑视着她。“和姑娘蕙质兰心,多才多艺,日后谁娶了你都是福气。”
和秀敏尴尬的一笑。
“对了,你一整天都耗在这儿,大少爷会不会生气?”刘嬷嬷问,“他要是找不着你,可会不开心的。”
“不怕,大少爷这三天忙着招呼客人,准我停工三日。”和秀敏笑道。
赏花宴是傅家除了年节、清明祭祖之外的第三大事,傅文绝身为傅家当家,又是唯一继承人,当然得全程参与,全权负责。每天登门拜访赏花的客人川流不息,从早到晚不曾间断,他哪来的时间理她?
“刘嬷嬷,我来帮忙吧。”她小心的捧起一盘点心。“这要放到什么地方去?”
“不用麻烦了。”谁都知道她是傅文绝的专属厨娘,总不好意思让她做别的差事。
“不麻烦。”和秀敏温和一笑。“我这人就是闲不住,就让我帮忙吧。”
刘嬷嬷思忖了一下,这才道:“好吧,那就麻烦你了……你手里那盘点心,请帮我送到松涛亭吧。”
“好的。”她点头答应一声,便捧着盘子走了出去。
松涛亭位在傅家最小也最隐密的花圔之中,此处规模虽小,却种植了几十种花卉,一到花季,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凡是来过的,都知道这是个能安静赏花的地方。
来到松涛亭,和秀敏将点心摆盘好,顺便收拾一下先前客人留下的空盘及空杯,然后将石几桌面擦拭干净,就在她专心整理之际,忽然听见脚步声传来,可当她意识到不对劲时,脚步声已经近在身后。
她直觉回头一看,还没看清楚什么,整个人已被拦腰一抱。“啊!”她惊叫一声的同时,闻到了酒味,她勉强转过头,一张嘴却捱了过来,她又气又怕的伸手用力推着凑上前的那张脸。“到底是谁?!”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因为我也不认识你。”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陌生,她听都没听过。
“放开我!”她挣扎着,可男人很精壮,她根本挣不开。
“你一定是这一年才来的丫鬟吧,从没见过你。”男人调笑道。
听他这么说,和秀敏大抵猜到他的身分,应该是应邀前来赴宴的客人之一。
“你快放手,不然我叫人了。”他是客人,她也不好立刻给他难堪。
“这儿就你跟我,叫什么?”男人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扭了过来。“哎呀,还真是个大美人呢!”
这会儿,和秀敏终于看清男人的模样了,他身形魁梧壮硕,给人一种力大无穷的感觉,且满脸通红,显然喝醉了。
“你是傅府的丫鬟吧?”男人笑视着她,彷佛她是一块让人垂涎的杏花糕。
“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不管你是谁,请你自重,不然……”
“真是不知好歹,我父亲是拥有几座矿山的煤老板赵东河,我是他的独生子赵君清。”男人边拍着胸脯边得意地道,“你知道大爷我有多少金山银山吗?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乖乖……”
未待他把话说完,和秀敏已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并趁他错愕之际挣脱他的钳制,后退了几步,正色怒斥道:“下流!你当傅家是开妓院的吗?你现在让开,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道理,是说给清醒的人听的,赵君清醉得糊里胡涂,哪里听得进她的话,更别说无端捱了一记耳光,他正气恼着。“臭丫头,真是给你脸你不要脸,你知道被大爷我看上,可是你八辈子都修不到的福气吗?!”说罢,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嘟起嘴就想强吻她。
“住手!放开!”和秀敏拚命挣扎,可身体及手脚都被他弄得很痛,也敌不过他的力气。
“蠢丫头,难道你想一辈子在这儿做丫鬟吗?大爷是给你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放开我!我不希罕!我就是要做一辈子丫鬟!”
“蠢货!”赵君清硬用蛮力抱着她,一张嘴不断向她靠近。
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他一怔,本能的转过头,还没看清来人,方脸便硬生生吃了一记重拳。
“唉唷!”他痛叫一声,拽着和秀敏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和秀敏趁机快步退后,这才发现动手打他的人竟是傅文绝,她惊愕的看着傅文绝,而他正一脸冷肃,眼底露出像是要将赵君清生吞活剥般的凶光。
“傅、傅大少爷?”捱了一记重拳,赵君清酒似乎也醒了一半。
“赵君清,你立刻给我滚出傅家!”傅文绝毫不留情面的下了逐客令,“你不自己走,我会亲自把你丢出去。”
赵君清恼羞成怒。“我可是傅家的客人。”
“就因为你是客人,我才给你机会自己走,要不然我早让你躺着出去!”傅文绝冷冽威吓道。
赵君清拉不下脸,仗着几分醉意,态度猖狂地吼回去,“傅文绝,我爹跟你祖父有十年交情,如今你居然为了一个低三下四的丫鬟跟我们赵家撕破脸?”
傅文绝不屑的睥睨着他。“在我眼里,你才是低三下四的人。”
赵君清不是第一次在赏花宴惹事了,第一年他来时,就因为细故打了其它客人,之后几年赵东河都不敢再带他来,赵东河本以为儿子年长一些,能够懂事些了,才又带他一同前来,没想到他又因酒醉调戏茶庄千金,惹出不少麻烦,今年他都三十了,理应够成熟稳重了,偏又死性不改,更别说这次他非礼的对象是和秀敏,这口气,教傅文绝哪里忍得下来?
“傅文绝,她不过是个丫鬟,你不给碰就算了,真要搞得这么难看?”赵君清理直气壮的问。
傅文绝已经快失去耐性,表情比飘雪的江东还要冷酷,他一把拎住赵君清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你给我听好,她不是什么丫鬟,而是我……”然而话语未竟,他却突然打住。
其实他想说的是,和秀敏是他的人,可一旦说出口,代表的便是承诺,他怕的不是给她承诺,而是他还不能宣示,他是给了她身分,好将她留在身边,但他还没给她名分,若是在赵君清这样的人面前说出口,只怕会让赵君清认为他们之间不清不白,他倒无妨,可他不能让她因此受到伤害和委屈。
傅文绝僵硬的话锋一转道:“她是我专用的厨娘。”
话音方落,赵东河跟傅定远来了,见傅文绝抟着赵君清的衣领,两人都吓了一跳。
“文绝,这是怎么回事?”傅定远急问。
“哎呀,傅大少爷,是不是我家君清又闯祸了?”赵东河急急忙忙走过来,讨饶地道,“他许是多喝了几杯,你请见谅。”
这时,傅定远看见和秀敏低着头站在一旁,大抵猜到赵君清怕是恶习难改,又借着酒意调戏女子了,可他什么人不挑,居然挑中了和秀敏,难怪孙子一脸想宰了他的表情。
“文绝,有话好说。”为免赵东河为难尴尬,傅定远劝道,“应是误会一场吧?”
傅文绝完全不给面子的直言道:“是不是误会,他心知肚明。赵老板,告辞。”说罢,他随即迈开步伐离去,走到圆拱门前,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喊道:“和秀敏,还不过来?”
和秀敏愣了一下,向两位长辈点头示意后,立刻乖乖跟了上去。
傅文绝的脚步极快,她得小跑步才跟得上,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她不知怎地觉得失落,甚至有点小小的悲哀。
当她发现出手救她的是他,她有说不上来的惊及喜,尤其是在他跟赵君清撂着狠话之时,她深深感觉到自己被他在意着、守护着,似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为了她,他不惜得罪客人,为了她,他彷佛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她,他……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当下,她的心跳得多快。
她本还以为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更感动人的话,可是他出口的话语却让她的心重重一沉,是啊,她早就告诉过自己许多次,不该有所希冀,只有够认分、够自制,她才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他专用的厨娘,是只负责他起居及三餐的女人,而不是他的女人。
想到这儿,和秀敏突然觉得胸口好痛、好闷,像是有颗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心口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再也走不动了。
发现她没跟上来,傅文绝停下脚步,回过头,这才发现她站在他身后十步以外。“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她只是低着头,迟迟没有回话。
他刚被赵君清激怒,气还没平息,语气显得急躁不悦。“你究竟在做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掉头走向她,来到她面前,他不解的看着她,待她缓缓抬起脸,他这才发现她眼眶泛红。
“你可别哭。”他有点慌了,他从来不懂得该如何安慰人。“我已经打了他替你出气,他也决计不会再骚扰你,你就当遇到一条疯狗,别气别哭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