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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兽还美的男人 第3章(2)

  回到大庄,她费了些时候应付娘亲的问话,安抚妹妹,也安排了人手看顾受伤的仆婢,并吩咐打理外头的大管事将能派上用场的人手先行集结,准备支援。

  今夜绝对无法安眠了,她干脆挑灯对帐,亦把西海药山各处的人手约略统整,思量接下来的冬藏与来年的春耕事宜,一直等待段霙那边传回消息。

  子时刚过,管家齐娘传话进来,说是马厩外半夜起了点事,守夜的仆役前去查看,竟是那匹跟着她一块坠崖的大马自个儿寻路回来了。

  ……以为我舍了马任它摔死吗?

  那匹大兽我要它好好撒蹄卖力冲,它就只能乖乖听话使劲地活……你信不?

  想起他霸气张狂的话,伍寒芝沉凝神态不禁柔和了些。

  当家大小姐遇险的事传了开,尽管平安归来,大庄今晚实在不怎么平静,百余户人家有半数以上都还掌灯未歇。

  又过大半个时辰,外边终于传回令人振奋的消息——

  连着被劫的两批药货,被大小姐派出的人手连药带车全给找着,整整三十五车,一车没少,正往西海大庄这儿拉回呢!

  按着大小姐吩咐,大管事遂领着先前集结好的壮丁们赶往接应。

  一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渐由黑转蓝,进出大庄必经的入谷口,负责看守的人在这时用力敲响木楼上的大铜锣。

  这是西海大庄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出远门干活儿、平安返庄的人马,守在庄子入口的人在木楼上远远瞧见了,都会敲响大锣热闹迎接。

  对身为大当家的伍寒芝而言,一夜未眠之后,接下来更没时候让她歇息。

  听完段霙的回报,也与这位经验老道、办事牢靠的护卫大叔谈了几件要事,她连下数道指示,底下大小管事们全都动起,重新整货,调配人手,大伙儿可说干劲十足,一扫这几日被使绊子还闹不出头绪的阴霾。

  事有轻重缓急,待手边事务发落了大概,伍寒芝回到自个儿院落时已近午时。

  桃仁拐着脚还想上前服侍,被她赶了回去,跟着齐娘就来盯她用膳。

  可能忙过头,胃口并不好,她仅吃了小半碗蛋丝汤面配着两样酱菜已觉饱足。

  却不知那个跟她讨食的男人是否又肚子饿?

  饿的时候,有没有东西果腹?

  “咱们的人跟着那位邬兄弟过去,其实跟对方也没怎么动手,藏匿药货的地方是在东边药山一座林子里,离大庄颇近不说,还是咱们的地界,这两批货被拉到那里去,真如灯下黑,先前转过几回竟都未察觉——

  “看守的人不算多,也就十来个,咱们的人正打着埋伏悄悄潜进,却见邬兄弟迅雷不及掩耳般绕了圈,不动声色把人全给点倒。”

  她能从段大叔的语气中听出钦佩之意。

  一开始虽带质疑,审视着、掂量着,真见识过邬雪歌的能耐,武人相重,段大叔必然要看重他的。

  “只是郭兄弟当真神龙见首不见尾,事一了结,他人也跑得没影儿,何时走的、往哪里走的?没谁说得清。小姐与他交情不一般,我本以为他是先一步回大庄寻你,如此看来,却又不是了……”

  “交情不一般”这几个字让她心音略重了些。

  他没随段大叔一行人回来,她能理解,想必独自一个过惯了,跟谁混作一块儿都觉不自在,只是他不来,她这心竟不如何踏实,没能把他喂好喂饱,觉得欠他的多了去,他要是一直不来,她可能真会挂心一辈子。

  傍晚时分,代她跑了趟中原药商域外货栈的大管事返回大庄,听完大管事的回报,确定两批失而复得的药货已确实转交到对方手里,入了对方的货栈大仓,伍寒芝方才觉得能歇口气缓一缓。

  结果连晚饭也没吃,她靠着大迎枕斜卧在罗汉榻上忽而迷糊了,手中拿的那一册有关斑蝥等毒物如何炮制的药典根本看没两页,眼皮已沉沉掩落。

  之后似乎听到娘亲、菀妹和齐娘进来唤她,在榻边交谈,她以为自个儿应声了,其实就两片唇瓣挲了挲,螓首一偏进到更深的睡梦里。

  之所以醒来,是因她熟睡到微张开口。

  即将入冬,空气既冷且干,她口鼻一块呼吸,每一口吐纳都涩涩磨过喉头,磨得她口干舌燥,好渴。

  拥被坐起,一头青丝泻下,不见任何发钗发带,足下连鞋袜都被脱了去,她先是怔忡了会儿,才想着应是娘亲与齐娘她们怕她睡不舒坦帮她弄的。

  屋中幽暗,她没费心神找鞋袜,而是踮着脚跳到圆桌边。

  桌上茶笼里向来备有茶水,除有清水外,另外还会备上枸杞子茶或决明子茶,夏季时候则有山楂或梅子茶,她揭开笼盖欲取……呃,一壶清水,里头空空如也,另一壶养生茶……也不见了?

  桃仁丫头虽受了伤,还是歇不下来般进进出出、忙这儿忙那儿,非要她这个主子冷下脸来赶人才见消停,傍晚时分她还见桃仁指使灶房的一名小丫头帮忙送茶水过来,怎么这时全空了?还有那壶养生茶呢?谁取了去?

  窗子仿佛被风吹动,隐约吹开一道空隙,有光淡淡渗进。

  神魂仿佛被风牵引,隐约撩动了什么,她静谧谧走去,探指拨动那渗进的光。

  于是窗扇“咿呀”了声被拨开,月光在眼前骤然淌亮。

  她望去,屋前的一棵老梅树尽管叶已落尽,枝桠依旧昂扬,立在月下的姿态秀逸中带孤傲,孤傲中藏有清奇,内敛却也力度张狂,韵味甚深。

  他就蹲踞在那老梅树干上。

  男人对着明月,抱起一壶茶仰首猛灌的模样……还真像一头立在高高山崖上对月嚎叫的大狼。

  “我肚子饿了。”略顿。“这里只有茶水。”

  一下子已察觉到她屋中动静,邬雪歌骤然从树上窜到她窗前,语气很不满,表情很可怜,好像这大半夜的,她桌上仅有茶和水,着实对不住他。

  她听到他肚子闹空城计的声响,唇不禁勾起,心窝又有软到塌陷般的酸疼感。

  “那先下碗汤面疙瘩暖暖胃,好吗?”她嗓音轻哑,不自觉哄着人。

  他微扬下颚不置可否,仅哼哼两声,手中茶壶递回去给她。

  壶里的茶余下不到半壶,伍寒芝喉中干燥,没多想也就喝了。

  她学他捧起壶、凑上嘴,仰首咕噜咕噜牛饮,岂料这种灌蟋蟀似的喝法也讲究技巧的,喝没几口,茶水开始往外溢,脸颊和下巴全濡湿了。

  她放下茶壶,用手背和衣袖擦了半张脸,低头磨磨蹭蹭,突然叹气——

  “我找不到鞋。”

  邬雪歌被眼前姑娘弄得又有些懵。

  她学他粗鲁灌茶,仰高脸蛋时,喉颈的线条温润优美,脑后是一幕如瀑垂泻的青丝,感觉是丰厚的、柔滑的,他指尖竟隐隐抽颤。

  为了上门找碴,暗中跟了她好些天,他见过她这位当家大小姐在外头那些人面前是什么模样……面沉若水、定静沉稳,而且处事圆融、行事果决,即便笑了也是淡淡然一抹轻弧……但他看到的她,远不止这些。

  听到她那声懊恼又迷糊的叹声,他都想跟着叹气了。

  伍寒芝喉中突然滚出一声惊喘,她瞠圆眼,本能已抿紧双唇。

  她人被腾空抱起送回榻上。

  等她定下心神去看,原杵在窗外的男人已翻窗进屋不说,目力绝佳的他不知从哪个角落寻到她的鞋,鞋里还收着一双袜,而他正蹲在榻旁抓起她的脚……

  两人差不多是在同时领会到一件事——

  她赤裸双足,而秀足正落在他粗糙大掌里。

  女子的足纤细得太不可思议,既润又滑,他入手一握,瞬间顿住。

  伍寒芝则吓了一大跳。

  她很快抽回,足心却涌上一波波热度,似被他掌上热度传染。

  “谢……谢谢……我自个儿来就好。”低头取来袜子,她缩起脚,略侧过身迅速穿好,再套上鞋,这时她才敢再去看他。

  幽微中,他窜着小火把的蓝瞳非礼勿视般瞥到一边去。

  伍寒芝抚了抚温烫脸颊,深吸口气,一骨碌儿跃下罗汉榻。

  漂亮的蓝眼睛朝她望来了,她勾起唇,对他招招手,跟着转身推门而出。

  半个时辰后——

  邬雪歌捧在手中吃得唏哩呼噜的汤面疙瘩已吃到第三碗。

  碗不小,碗口足能盖住他的脸,但他进食速度直到第三碗见底才稍见缓和。

  这里是这座院落独属的小灶房。

  她招手,他摸摸鼻子跟上,来到小灶房帮她生火、揉面团,然后看她用一条灰扑扑的方巾系住长发,撩袖洗手帮他整出一大铁镬热腾腾的面食。

  也不知她后来在他揉好的面团里施了什么法,用豆腐清汤滚过的面疙瘩软中带嚼劲,明明是实心的一小块面食,一咬却像吸饱汤汁,油葱与韭黄香气不住地冒出,既暖了胃又能扎实填饱肚子,还唇齿留香。

  小灶房里仅有几张小凳,没设吃饭用的桌椅,他高大身躯屈就在灶旁一张矮凳上,捧着宽口碗埋首大吃,那模样落进伍寒芝眼里,满满说不出的心绪,就觉……

  很想对他再好些,让他吃饱穿暖。

  “吃慢些,仔细烫舌。”帮他盛上第四碗时,她添上辣酱菜,撒了些黄姜、桂枝、八角等磨成的细粉,让汤汁味道巧妙变化。

  接过大碗,喷冲的辛香让他瞳底瞬间窜蓝光。

  看来还是喜爱重口味多些啊……她暗暗思忖,笑意微微,双眸有些挪不开,因为瞧着他进食、看他认真对付食物的神态,实在很满足。

  她刚也吃了,已吃饱,此时就敛裙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

  一盏烛火以及养在灶里的火苗将小小灶间染成暖黄色,大镬里白烟蒸腾,食物香气飘逸,很家常的氛围。

  她低柔道:“段大叔跟我说起东边林子里的事,他说那十几人全是邬爷出手摆平的,我很……很谢谢你。还有你救了我……虽说大恩不言谢,还是得郑重道谢的。再过几日,手边几件急务便可办妥,我再整上一桌好菜请你,若要喝酒,大庄里是有好酒的,段大叔和他手下那些人酒拳划得可好了,邬爷跟他们会喝得很尽兴的。”

  邬雪歌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双目终于抬起。

  坐在对面的女子离他很近,两人膝盖相距不到半臂,用方巾拢在背后的发丝因适才在灶间的忙碌而荡出了好几缕,黑发荡在白颊边,让那张长眉入鬓的清美面容竟多出一抹荏弱气质。

  他忽而脑门发麻,觉得……不对劲。

  瞧瞧眼下什么模样?

  他肚子饿,想到她了,一想到她,肚子更饿,所以大半夜纠缠了过来。

  一开始是来找她麻烦,岂料演变成出手相救,还一帮再帮,然后此刻的他窝在这小灶房里,心满意足吞食着她给的食物,对她的陪伴丝毫不觉厌烦,甚至……甚至会偷偷觑着她瞧……

  不是她莫名其妙,他才是一整个莫名其妙!

  说要整一桌好菜请他,以好酒相邀,任他尽兴,让他听着、听着竟觉得窝下来跟她一大庄子的人厮混……像也……可以。

  思绪乱转,他双目愈瞠愈亮,脸色发僵泛青。

  “怎么了?”伍寒芝心头一惊。“莫不是……吃太急噎住了?!”

  她立刻跳起来,伸长藉臂就往他背上拍,却被他迅速避开,仿佛她的手满是毒液,沾染不得。

  她楞了楞,双颊明显漫红。

  他像有些不知所措,伍寒芝觉得自己也挺慌的。

  欸,她长他一岁呢,要更沉稳才是,但好像总做得不够好。

  她试着朝他露笑,掀唇欲语,可惜已没了说话机会了——

  “嗄?!”、“小、小姐——”、“大小姐您这是——”

  “姊姊……”

  “芝儿,你、你……他……他……咦?这高大孩儿瞧起来挺眼熟……啊!是了是了,是少侠恩公,原来是你啊!”

  小灶房本就小,突然涌进四、五人,门边还攀着两、三个,顿时紧迫逼人。

  伍寒芝见那双蓝瞳微眯、面色更严峻,不禁暗暗叹气——

  像又惊着他了。这一次若逃开了,他可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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