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昶一家人立刻围了上去,「在这里。」
「欧阳先生的手术相当成功,目前在加护病房观察。」主治医师先说明手术的状况,再简单的解释病情,「他全身多处挫伤和骨裂,到院时意识清楚,但我们刺激他的四肢都没有反应,我们已紧急为他做了颈椎和腰椎的手术,现在只能等他麻醉醒来,才知道神经受损的程度。」
「医师,您觉得……」欧阳昶一脸忧心,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现在还无法做判断,不过欧阳先生年轻又体健,只要认真做复健,自理应该没有问题。」主治医师以审慎乐观的态度安慰道。
「好,谢谢医师。」
主治医师向三人点个头,便先行离开了。
三人随即来到加护病房外,等加护病房的开放时间,好进去探视欧阳岳。
不知等了多久,开放时间到了,三人穿上隔离衣、戴上口罩,走进加护病房。
「阿岳……」看着戴着气气罩、脖子戴着颈圈、身上插满管子、呈现昏睡状况的欧阳岳,张雅淳紧紧抓着他的手哭喊。
欧阳昶父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三人心中皆万般不舍。
「妈,你不要哭,阿岳听见会很难过的。」
张雅淳连忙抹去眼泪,「好,妈不哭、不哭。」
之后,三人静静的守在欧阳岳的病床旁,但直到加护病房的探病时间结东,欧阳岳都没有醒来。
走出加护病房后,欧阳隽马上说道:「爸,先不要让人来探病。」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以欧阳岳的个性,绝对不会想让人看到他这样。
「好。」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欧阳隽再道,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没必要三个人都留在这里。
张雅淳立刻拒绝,「我不要回去,我……」
「妈。」欧阳隽好声劝道:「回去养足体力再来,你也不希望阿岳看到你一副快晕倒的模样吧?」
儿子说的对,侄子已经够辛苦了,她不能再让侄子担心她,这么想着,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回家,有什么状况马上打电话回来。」欧阳昶交代道。
「好。」
送走了父母亲,欧阳隽吐了口长气坐下来,不胜欷吁,他一心只想着怎么阻止阿岳去攀登圣母峰,却没想到……老天爷真是爱捉弄人。
「请问……」
听见声音,欧阳隽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脸上写满愧意的年轻男子。
不用问了,这张脸和救命恩人长得一模一样,一定是他的兄弟。年轻男子当场跪了下来,「对不起,都是为了救我,欧阳先生才会跌落山谷,对不起……」
这事欧阳隽已经听救难人员说了,他起身扶起对方,表现出堂哥会有的气度,「一切都是意外,你不用自责。」
「不,我应该更小心一点才对,都怪我一时恍神才会……对不起。」
说再多的对不起也于事无补,欧阳隽虽然不怪他,但也不想再听他说对不起,不想再看到他。「你的歉意和谢意我代我堂哥收下了,请慢走。」
「我想当面向欧阳先生致谢。」
「摆在心中吧。」欧阳隽婉拒,「我想我堂哥也会希望你这么做。」
「谢谢……对不起……」年轻男子向欧阳隽深深一鞠躬后,垂头丧沮的离开。
欧阳隽再度坐了下来,忍不住要生气,救了别人却害到自己,这算什么?没再想下去,他拿出手机打给海以霏,报告欧阳岳的最新病况。
在加护病房观察了一周,欧阳岳终于脱离危险期,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他住的是有客厅和厨房的VIP病房。
他清醒后,他的双手渐渐恢复知觉,如今他的手已略微能握拳,但他的双脚却毫无进展,仍然呈现麻醉状态。
他私下询问过医师,请医师老实告诉他他的病情,医师都跟他说了,所以他知道他要完全恢复健康很困难,他的情绪因此有一度大受影响,但心情沉淀下来后,他命令自己必须乐观看待自己的病况。
这段时间,每到加护病房的开放时间,张雅淳必定来报到,欧阳昶父子则是三天至少会过来看欧阳岳一次,而除了他住进加护病房的第一天,接下来的六天都是由夏竞平守在加护病房外。
此刻,病房里只有欧阳岳和夏竞平,张雅淳忙完欧阳岳转入普通病房的事宜后,便回家为欧阳岳打包行李,顺便熬煮要给他吃的补品。
「竞平,你还是再去找一份工作吧,不然我可以请叔叔帮你做其它安排……」
欧阳岳还是不太能接受夏竞平做他的看护。
「执行长,就让我做吧。」夏竞平请求道,他知道欧阳岳十分重视隐私,他认为自己是最适合看护他的人选。
欧阳岳不想埋没了夏竞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你……」
夏竞平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怎么能就此困在他的身边?
「我本来就是执行长的司机。」
「司机和看护一样吗?」
「都是为执行长做事,没什么不一样。」他天生就是一个靠体力吃饭的人,能在欧阳岳手底下做事,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事。
「竞平……」
「执行长,老实说,我很开心。」因为他们变得更亲近了,也是他第一次拥有成就感。
「我躺在这里不能动你很开心?」为我把屎把尿你很开心?
「不是,您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很有用的人。」在许多人眼中,不会念书等于没出息,而他从小书就是读不好,要不是执行长不嫌弃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他大概就只能去做苦工了,哪能每天穿得西装笔挺的出门上班。
「你本来就是一个很有用的人。」
「只有执行长这样想。」不是夏竞平要妄自菲薄,现实就是现实,他的脑袋不好,注定了要被人瞧不起。
「天生我才必有用,你太看轻你自己了。」
「所以啊,执行长,您就重用我吧,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还真是会说!欧阳岳失笑,他都不知道他的口才这么好。
见欧阳岳笑了,夏竞平也笑了,「执行长,您不必觉得有负担,这是我想做的事情,真的。」
感受到夏竞平的真心诚意,欧阳岳不再拒绝,「知道了。」日后有机会,他再提拔他就是了。
夏竞平接着转告,「执行长,您的朋友说想看您。」
「等我状况好一点再说吧。」
「是。」
这时,欧阳岳的手机响起,夏竞平立即取来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手机荧幕说道:「执行长,是李教练。」
见欧阳岳点头,他接听后,把手机放到欧阳岳的耳朵旁。
手机那头传来李沛青爽朗的声音,「欧阳执行长,听说您谢绝探病,可以给我个特权吗?」
闻言,欧阳岳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当然可以,李大美女教练。」
「那我要推门进去喽。」她话音方落,人已出现在病房里,「这年头真的反了,教练要见学生竟然还要先征求学生的同意。」
欧阳岳连忙卸责,「不是我,是阿隽的主意。」
李沛青来到病床旁,神色一敛,担忧的问道:「好多了吗?」
「嗯。」欧阳岳接着介绍,「李教练,这位是……」
「我知道,雅淳都告诉我了。」李沛青明白的接口,她转向夏竞平,「竞平,辛苦你了。」
「不会,这是我应该做的,李……女士。」
果然和张雅淳说的一样,是一个头好壮壮的古意人,李沛清笑道:「竞平,你就和阿岳一样喊我李教练吧。」
「是,李教练。」
「李教练,请坐。」欧阳岳招呼着。
闻言,夏竞平立刻为她倒杯水来。
李沛青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握住欧阳岳的手,轻声道:「阿岳,有我们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欧阳岳忍不住鼻酸,眼眶也红了,「李教练……」
「这不是世界末日,这只是你人生中的一段黑暗期,教练相信你一定能好起来,恢复往日的荣光。」
「李教练……」
李沛青微笑的点点头,他什么都不用说,她明白,「台湾有句俗话说,打断筋骨颠倒勇,你就当做你在闭关,等你修练成功出关后,你会比以前更勇猛、更无惧。」
「嗯。」
「很好,教练等着看你成为更好的人。」李沛青站了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谢谢李教练,李教练再见。」
「再见。」
不必欧阳岳开口下指示,夏竞平代为送李沛青离开。
走出了病房,李沛青脚步一顿,感激的看着夏竞平说道:「竞平,真的很谢谢你。」
夏竞平揺了揺头,「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您……」
「不。」她截下他的话,「我们都知道,这不只是你的工作而已。」所谓患难见真情,他就是最好的体现。
「如果您知道执行长对我有多好,您就不会这样说了。」
李沛青笑了笑,「如果你知道我和阿岳的感情有多深厚,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啊?」
真是个纯真又可爱的大男生,她没再捉弄他,「进去吧,我自己走就好了。」
「是,李教练慢走。」直到看不见李沛青的身影,夏竞平才又进入病房。
看见夏竞平傻愣愣的走进来,欧阳岳心知他一定被李沛青整了,「竞平。」
听见呼唤,夏竞平赶紧走到病床边,「执行长有什么吩咐?」
「李教练就是那样,习惯就好。」
「那样?」
「爱整人。」
夏竞平恍然,「哦」了好大一声,果然全天下的教练都爱整人,就像军中的教官一样。
夜幕低垂,一天又匆匆过去了,晚上十点,欧阳隽先支开夏竞平,才带着海以霏进入欧阳岳的病房。
「我去外面帮你把风。」说完,欧阳隽体贴的离开了。
见欧阳岳闭着眼睛,海以霏以为他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在病床旁的那张椅子坐下,她日也盼、夜也盼,终于见到他了。
她握住他的手,轻抚着他的脸庞,难过地道:「说好你会平安回来的……」
她来看他了……欧阳岳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假装自己在睡觉。
「为了不让你去尼泊尔攀登圣母峰,我已经准备好要像一颗黏皮糖黏着你了,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老天爷真是爱跟我们开玩笑……」
顿了一会儿,海以霏又道:「不过没关系,不要听医师说什么,只要你认真做复健,你一定会好起来,我们一起加油,好吗?」
原来……欧阳岳在心底叹息,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你会很辛苦、很痛,但一切都会过去,看看我,我伤得比你严重,我都好起来了,没道理你做不到,当然,这个过程肯定会让你觉得很挫折、很气该,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都会在你的身边支持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们,我们爱你,我们都会帮助你再站起来。
「我早就想来看你了,但是你知道的,你在加护病房时我不方便过来,我每天都很想你,想念你的吻、你的拥抱……」说到这里,海以霏嗓音一哽,她立刻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再次振作起来,「每次我在街上听见车子的喇叭声,我都会以为你又来拦截我了,怎么办,突然好想再被你绑架……」
欧阳岳细细的听着,心也跟着隐隐作痛,他多想起身拥抱她、亲吻她,但是他做不到,他只能躺着,让她用柔情密意揉碎他的心。
「我会等你,等你再次走进我的生命里,这一次,我不会再推开你,我会牢牢牵住你的手,伴你到天长地久,我发誓。」她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好了,我就不吵你睡觉了,我明天再来看你。」语毕,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才起身离开。
当她的脚步声隐去,欧阳岳也落下了眼泪,他会努力的,他会努力再一次走进她的生命,若不能,他期盼来世他们能再续情缘。
海以霏轻轻的关上门,而病房外不只有欧阳隽,还有夏竞平,她直直的走向夏竞平,「夏先生。」关于夏竞平自请当看护的事,欧阳隽都跟她说了。
「海小姐,您叫我竞平就好了。」
海以霏望向欧阳隽,见欧阳隽点头,她才微笑再道:「竞平,这六个月是神经恢复的黄金期,你要帮他多按摩,一旦医师说他能做复健了,就带他去做复健,只要医师许可,复健的时间俞长愈好。」她分享自己身为过来人的经验,她不敢打包票欧阳岳能复原到原来的状态,但像她一样生活自如应当不是问题。
「是。」
见海以霏不再说话,欧阳隽才道:「竞平,阿岳就交给你了,我送海小姐回去。」
「是。」
没多久,欧阳隽已驾着车,在送海以霏回家的路上。
「还好吧?」他关心的问道。
「嗯。」她接着交代道:「短时间可能看不到什么成效,他或许会自暴自弃,但你们一定要逼他继续做复健。」
欧阳隽随口回道:「干脆你来当阿岳的治疗师好了。」
「好啊,你去说。」
他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当真?」
「当然是假的。」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就算她愿意,欧阳岳也不会愿意。
想来也是。「是说,你怎么会这么懂?」
海以霏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明天起你不用特地接送我,你请夏先生十点……还是你给我夏先生的手机号码好了,我直接跟他约。」
「好,我会先跟竞平讲一声。」
「谢谢。」
谢他?欧阳隽瞥了她一眼,哼道:「是谁该谢谁啊?」
再说下去就多了,海以霏换个话题,「猫小姐呢?找到她了吗?」说完,她不禁失笑,她和他们堂兄弟还是没私房话好聊,只能聊他们的女朋友。
「最近有点忙,没空找。」
「是找不到才对吧。」
她真的是……欧阳隽假装气恼道:「拆我的台你很开心吗?」
「是满开心的。」
不提伤心事,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毕竟日子再苦,还是要过下去,更何况欧阳岳还活着,那就是老天爷给他们最大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