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儿个还要继续这般提心吊胆兼惊疑不定地等着、候着、盼着?
所以……所以……
何氏怔怔然跪在原地还没想出更多的“所以”,萧陌已扶着乔倚嫣坐进马车。
乔倚嫣听到最前头的护卫一声轻喝,马蹄声清楚响起,不一会儿车轮子便辘辘滚动起来,把外头那些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甩脱。
她才想着要逗她家男人笑一个,萧陌却突然出声——
“好看。”
“……啊?”什么东西好看?她一头雾水。
萧陌转头看她,沉静又道:“夫人方才那样笑,很好看。”
乔倚嫣眨眨眸子意会过来了,原来是在回答她之前的笑问。
“那是当然。”她挽紧他的铁臂,脑袋瓜往他胸前蹭。“妾身生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特意笑给侯爷看,那定然是很好看的。”
她的自夸让他胸房轻震,从喉中泄出低沉悦耳的笑声。
“侯爷的笑声真好听。”她一手覆在他左胸上,喜欢那强而有力的跳动。
“那是当然。”他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心悦你,笑声自然好听。”
“噢……”她低叫了声,脸蛋埋在他颈窝继续蹭,觉得这样的谈情说爱实在太令人脸红心跳、害羞不已啊!
他的吻落在她发上,她闭眸沉醉,两人静静依偎了会儿,她才慢悠悠道——
“妾身想好了,明日就把萧四小姐接回咱们府里医治,她中赤焰毒的时日不长,约莫三日就能清除干净,治好了再送回萧家,那侯爷就不用连着几天都要陪我过府。”她明白的,他对景春萧氏的族人可以冷淡以对,但还是会感到心烦。
妻子是心疼他了,萧陌知道。
那他就让她疼着、宠着。
他低低应了一声,大掌握住饱贴熨在他胸前的柔软小手。
乔倚嫣又道:“至于何氏,妾身会给她一罐药膏让她自个儿涂,就那么一罐,再多可没了,毒伤一定会转好,但药抹完后能转好几成,就得看她造化。”她好是小心眼,对欺负过丈夫的人没办法太宽容。
“嗯……”
“这有萧扬,今日见他行走拖着腿的姿态,那条腿从腰后连到腿跟的肌筋应是伤了,如今已见沉瘀生成,气结连堵,顶多再撑一俚月,之后便会痛麻到难以行走。”抿抿唇,语气很是骄傲。“眼下在帝京执业的大夫们还没谁能一眼瞎出那些沉瘀和气结所在,就妾身一个能看出呢,但我才不帮他治。”
萧陌静静扬起嘴角,这一次并未应声。
贴着他乱蹭的小脑袋瓜却陡然一抬,丽眸好近地望着他。“妾身就是个毒妇,侯爷已然知晓的,难不成你认为我该帮……”男人以吻堵了她的小嘴。
他轻轻舔吮,嗓声沙哑温柔——
“本侯认为,夫人骄傲有理、横行有理……却是可爱无比。”让他如此心痒难耐、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有人抬高秀美下巴,娇娇笑了。“哼,那是当然。”
定远侯夫人“以德报怨”救了景春萧家的主仆一事,在萧咏贞被接进定远侯府拔毒治脸结束后,终算是圆满完结,这些帝京高潮迭起的“趣闻”让说书客们写出好几折话本子,足够说上大半年。
景春萧氏的族人对于让定远侯萧陌回归族谱的事犹不死心,而荣威帝却是一道圣旨直接掐灭了景春萧氏欲借势再起的打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陌的“萧”姓,为“帝京萧氏”。
定远侯萧陌成为“帝京萧氏”开代家主,与江南“景春萧氏”再无瓜葛。
被任情任性的帝王一闹,一笔真能写出两个萧。
不过如此一来,乔倚嫣算是瞧出端倪了,萧陌在北境大捷之后奉召回京,不仅加官晋爵,如今又变成世族的开代家主,荣威帝是没打算放萧陌回北境。
蒙刹与北方诸部已降,元气大伤,天朝北境得保太平,至少十年内不需再兴兵,荣威帝目前并不需要战场上身为大将军的萧陌,却需要站在朝堂上为他所用的定远侯萧陌。
乔倚嫣这两天还没能好好把这事的利弊衡量清楚,因为定远侯府有喜事发生,把她的注
意力全引了去。
真的是天大喜事——封大进的妻子李氏顺产,产下一个红彤彤又皱巴巴、哭声却无比洪亮的健康男娃。
竹林遇袭后,封大进一家三口随他们回定远侯府暂居,封大进那条打断再重新接上的右
腿如今已大癒,行走完全不需要拐杖,前些天竟还被同样爱马的萧陌带去郊外驯野马。
按她家侯爷的意思,是想让封大进再为己用,就不知对方怎么想,不过这是他们爷儿们自个儿的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用不着她多虑。
她只需逗着娃娃们玩就好。
今早去探望坐月子中的李氏,也抱了会儿刚出生的小娃儿,觉得玩得还不够,就“顺手”把娇憨可爱的阿妞带回主院落,任三岁女娃儿在园子里跑跳玩耍,她则让素心和丹魄将乔家送来的帐册搬到亭子里。
阿妞玩得满头大汗,被丹魄追得又叫又笑地逃进亭子里。
乔倚嫣将孩子拉到跟前,取帕擦净她红扑扑的嫩脸,又喂她喝水,给她吃备在一旁的小食。
阿妞很乖地道谢,将乔倚嫣给她的玫瑰糕托在小手心里却没吃。
“阿妞不喜欢吃吗?”乔倚嫣柳眉微挑。
“喜欢……”女娃害羞点点头。“娘也喜欢,阿妞跟娘……一起吃。”
乔倚嫣爱怜地摸摸她的头,一个眼神示意,素心已备上一条干净素帕,捡几块玫瑰糕放妥,打了小结。
乔倚嫣笑道:“瞧,我让你素心姊姊备好要给你阿娘的玫瑰糕,那这一块阿妞就可以先吃了,如何?”
“……嗯。”女娃儿抿抿小嘴又点点头,一双清亮眸子看看乔倚嫣跟着又看看手心里的玫瑰糕,来回几次后,她将玫瑰糕举到乔倚嫣唇下。“夫人吃。”
“阿妞吃。”乔倚嫣轻握孩子的细臂。
阿妞这一次却是摇摇头,笑呵呵。“夫人吃,肚里娃娃才不饿……”
然后咱们的乔氏大当家定远侯夫人就这么傻住,由着女娃儿举高小臂、将软软甜糕喂进她惊到忘记合起的嘴里。
乔倚嫣不清楚自己定住多久,阿妞带着包好的玫瑰糕被送回李氏那儿之后,她仍继续盯着帐册发怔。
两名武婢面面相觑,觉得不对劲儿了,才要开口询问,竟见自家主子陡地一个激灵,右手两指搭在自个儿左腕上,指尖发颤。
“夫人……夫人怎么了?”
“夫人您说说话呀!”
乔倚嫣一时间没能开口,她正在替自己把脉,然心绪绷起,还越绷越紧,如此一来手更抖了,越是切不出脉象。
“夫人您别哭啊!别吓唬素心和咱呀!”丹魄都快哭了,而素心决定冲去找芳姑姑过来,正是紊乱之际,侯府男主人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园子的月洞门处。
“发生何事?”萧陌刚回府,得知妻子人在主院的园子里,他寻了过来,先是对当场古怪的氛围感到迷惑,接着便瞧见妻子玉颊挂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吓得他提气飞奔,如满弓射出的箭般窜进小亭内。
“侯爷……侯爷……”乔倚嫣紧紧抓住他的手。
以为她要昏倒了,萧陌将她拦腰抱起,她却连忙道:“先坐下,我、我可以的,妾身没事,很好,我没事,真的。”点头强调着,菱唇轻扬。“我只是得稍稍定下心来,侯爷此时在妾身身边,我想……我能办到的。”
尽管还没搞清楚她是怎么了,但她眸光明亮,言语清楚,萧陌仍是应了她的要求让她坐下,不过是由他抱着她坐下。
此时素心和丹魄则退到一旁静候,两人脸上犹然惊疑未定。
乔倚嫣见状况稳住,微微又笑,她深深地呼吸吐纳,重新替自己搭脉。
她可以的,刚刚是太着急,才会笨拙成那样。
她的男人正环抱着她,强壮的心跳,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她可以感受到他,也可以感受到自己……清清楚楚的,她摸到那股脉动了,有她的命,沉稳有力,还有那命中的命,细微却不容错忽。
待她吁出一口气张开双眸,发现她家侯爷绷着一张脸挨得好近,目光紧紧在她脸上梭巡,紧张、担忧,却沉静等待。
舍不得让他再担心下去,她摸摸他的峻颊,含泪俏皮笑道——
“妾身刚刚得了启发,于是心血来潮替自个儿把了脉,很显然的,侯爷是要当爹了。”
“夫人有孕了?”一向沉稳的素心禁不住大叫。
“莫怪……莫怪啊莫怪!夫人近来吃好多也睡好多,都跟养猪似的……唔唔唔!”丹魄毫无遮拦的嘴被姊姊一把捂紧。
非常明白夫人此时扫来的眼神,素心赶紧把显然兴奋到又要乱说话的丹魄挟走,把园子和小亭留给一双主子。噢……她也得快快告诉芳姑姑这个好消息啊!
待两名武婢离开,乔倚嫣又摸摸丈夫的脸,柔声问——
“又哭又笑,黄狗撒尿,欸,侯爷怎么跟妾身一样了?”
萧陌一开始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哭,目中的泪是自然形成的。
当他听到她说,他要当爹了,那些拥有自我意念的玩意儿便从两眼中滑将下来。
“我与嫣儿一体同心,心有灵犀不点也通,自然是要一样的。”他轻轻喘息,低下头抵在她颈窝,非常依恋。
乔倚嫣脆声笑出,揉着他的耳、他的发。
夫妻俩交颈相拥了会儿,她轻问:“侯爷欢喜吗?”
她颈窗处的那颗脑袋瓜蹭了蹭。“非常……非常……”
乔倚嫣轻应一声,叹息般道——
“皇上要侯爷当他的能臣、直臣,咱们看来会有一段很长的时候回不了北境,妾身本还衡量不出长居帝京的利弊,但……都无所谓了,只要侯爷在哪儿,哪儿就是妾身的地盘,今还有孩儿,只要咱们一家子都在一块儿,去哪儿都成,到哪儿都能傲然立定。”
萧陌笑了,抬起头亲吻她的脸、她的小嘴。
他的妻,他的嫣儿,果然不一般。
到哪儿都是自己的地盘,这话听得着实令人热血沸腾,对她的爱意更如泉涌。
吻着她的唇,他有泪如倾,但无妨的,这一生他只对她示弱,只任她看尽他的狼狈和柔软。
他以轻沉低哑的声音,将满腔的爱意再一次倾吐——
“我心悦你,一生……已不能无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