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冬正忖着要怎么调开这两个小厮时,身后响起交谈声,她不假思索地躲到马厩旁的矮墙里。
“给两位小爷送晚膳来啦。”来者是客栈的两名跑堂,一人端着两盘膳食,健步如飞地奔进马厩里。
也不知道里头到底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就见两名跑堂又将膳食给端了出来,搁到马厩旁的一座小亭。
宜冬见状,满意地笑眯了眼。看来,连老天爷都想完成她的心愿。
不一会,便见两名小厮直朝小亭而去,她逮住时机溜进马厩,二话不说便翻进了赵义的马车里,她动作飞快拉起箱笼,却发觉箱笼竟是上锁的,她试着搬动,发觉这重量绝非一般的五谷杂粮,肯定是金属类。
想了下,她不禁微露笑意。真是个会逢迎拍马的家伙,知晓宁王这一招转手藏赈粮是为了嫁祸靖王,这批违禁品大概就是造反时最佳利器……真是太好了,她还愁没机会嫁祸赵义,没想到他自个儿挖坑了,真是个聪明家伙。
虽然没机会开箱笼,但心里有个底也就成了,踏出马厩,她打算绕到后门离开,却听见在小亭里用膳的两名小厮低声交谈着。
“你不知道这儿的花娘玩得多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以往我和赵爷来过几次,亲眼瞧见那些花娘个个衣不蔽体的,肤白似雪,一个个娇艳如花,哎呀,那上门的爷儿再君子都会化为狼。”其中一名小厮如是说。
另一名听到这话,顿时连饭都忘了吃,“哇……太可惜了,这回咱们没机会开开眼界。”
“是啊,太可惜了……”
宜冬没时间听那两个家伙如何地扼腕,她立刻跑出客栈,想着崔子信提起花楼就在隔壁街,结果她沿着十字大街绕了一圈才找到,大门口外建了座廊亭,几位姑娘或坐或站,一个个穿得酥胸呼之欲出。
她目不斜视地直朝大门而去,却被一个姑娘给拦下,她的双眼正巧对着那位姑娘半露的醉胸。
天冷为何不多穿点!这是什么年代,就算是花娘也不该穿得这般清凉吧!她在心中怒吼。
虽然内心愤怒,但当她抬眼时,已经换成一副担忧的神色,紧张地道:“这位姊姊,能否带我进去找我家二爷,家中来了急信,找不到二爷我就死定了!”
花娘闻言,恻隐之心微动,“你家二爷姓啥?”
“我家二爷姓崔,他是和一位赵爷、几位官爷来的。”她急切地道。
那位花娘听完,面露笑意地道:“别担心,他们就在上房里,我带你去。”
“多谢姊姊了。”
宜冬跟着花娘身后进了大厅,直接上了楼,然就在转过三楼转角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两名花娘扶了个男人往侧间走,她随即往那里跑去,三人刚进侧间,她就一脚踹开了门,吓得两名花娘躲进男人怀里。
男人瞧见宜冬一张冷若冰霜的小脸,瞬间酒醒了七八分,“……学妹?”他是有点醉,但应该还没醉到产生幻觉吧。
宜冬微眯起眼,瞪着他怀里的两名花娘。
崔子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二话不说将两名花娘拨开,“你们可以出去了,我没事了,多谢。”
两名花娘一见这阵仗,没多说什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学妹……”崔子信干笑的站起身。
“有没有打扰学长的好事?”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他有些头痛地拍了拍额,“不是你看见的这样,我是被赵义给灌醉了,她们只是带我到房里休息而已。”
“嗯,休息嘛,看得出来。”
崔子信闭了闭眼,走到她身边轻握起她的手,庆幸她没甩开,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学妹,你先听我说,赵义那家伙有鬼,他有些私话要跟官爷们说,不让我知道,所以故意灌醉我。”
“废话,这桩阴谋是要毁了黄、崔两族人,他当然不会让你知道内情。”
“所以我猜想他马车里放的大概就是要献给宁王的好东西。”
“嗯,然后呢?”
“明日就会到长阪县的庄子,不过咱们得过个五、六天才能回京,但这不代表咱们非得待在长阪县,我可以找个藉口带你到其他地方走走,再趁机回京。”他边说边注意着宜冬,确定她的脸色稍霁了些,他偷偷地松了口气。
“再然后呢?”
“接下来就要看崔家人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查办宁王造反,要是扳不倒宁王的话就麻烦了。”说着,他又偷看她一眼,瞧她似乎冷静多了,垂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他斟了杯茶浅啜着,想稀释体内的酒精。
“学长。”
“嗯?”他应着,又倒了杯茶。
“学长想做吗?”
“做什么?”他举起杯子喝了口茶。
“做爱。”
噗的一声,他猛烈地咳了起来,茶水从他的鼻子和嘴巴不断地流出,教他咳得几乎快岔气。
“这么激动做什么?”她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顺便将手绢递给他。
“你……”他边擦边抬眼瞪着她,“你在胡说什么?”
还不是拜她惊人之语所赐,要不他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看她状似深思,还以为她在思考怎么帮助崔子仁查办宁王造反一案,谁知道她一开口就丢了颗手榴弹。
“我看学长刚刚左拥右抱挺开心的。”男人再怎么君子都是有限度的,况且学长有夜袭的前科。
“学妹啊……”他很头痛地捣着脸,用力地抹了抹,张开布满血丝的黑眸,“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很开心?也许别的男人喜欢左拥右抱,但我对左拥右抱一点兴趣都没有,真心的只要一个就够了!”
到底是谁害他睡眠不足的?他的表现还不足以宣告他的真心和爱吗?
“一个?”她指着自己。
“你到底打算要我告白几次?”他说得还不够清楚不够仔细吗?
宜冬浅浅地漾起笑,笑弯了冷冽的眸,弯腰吻上他的唇。
他舔了舔唇,哑声问:“现在是安抚我,还是奖励我?”
“你说呢?”她笑得很坏,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舔着他的唇。
崔子信痴迷地看着她,享受被她调戏的感觉,期待她更进一步的骚扰一大胆对他袭胸,甚至抽掉他的腰带……
“子信……啊啊,原来如此啊。”
崔子信一把将宜冬揽进怀里,瞪着异常不识相,还站在门口不知道要滚开的赵义。
这家伙做人可以再白目一点!
“有事吗,赵爷?”他口气不善地问。
“本来有事,不过你似乎在忙,所以就不打扰了。”赵义笑得恶劣,一双眼直盯着宜冬,哪怕只有背影也好。
崔子信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抚着宜冬的背,在她耳边低喃,“你在这儿等我,不许再到处乱跑。”
“嗯。”宜冬柔顺地点着头。
崔子信用尽理智才强迫自己将她从怀里放开,看着赵义,心想他最好真有什么要紧事,否则早晚盖他布袋。
***
要说有事,确实是有事,但要说没事,也真的没什么大事。
崔子信严重怀疑赵义那个混蛋纯粹以破坏他人好事为乐,他说的有事,不过是他要提早回京罢了,去他的,要滚趁早!
白白浪费了大好春宵,他心痛得无法自己,只能夜夜诅咒赵义以解心头之恨。
翌日一早,崔子信领着马队前往长阪县,进了宁王名下的庄子,紧盯着庄子管事查看完粮货后,当晚便在庄子里过夜,当他沐浴完毕,万分期待地进房时,却见学妹已经早早入睡,那瞬间掉入地狱的心情让他在梦中宰了赵义几百回。
在庄子里待了两日后,崔子信便找了个藉口,带着马队先行离开。
回京进城前,他先让马队候在驿馆里,赶在掌灯时分带着宜冬赶回崔府,本想要低调行事,直接进崔子仁的院落等他,岂料才刚进门,便听见大厅那头吵翻了天。
“不会是偷天换日的事曝光了吧?”宜冬低喃着。
“应该不是,外头没有停放马车。”崔子信找来守门的小厮询问,可惜一问三不知,说是童管事不准下人接近大厅。
“如果是这样,应该是家宅里的事,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才隔离了下人。”
“有用吗?”她好笑地问。
虽然听不清楚,但这府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忖着,她突地皱了皱鼻子,“学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焦味?”风是由北往南吹,难不成焦味是从位在北边玉禧苑那头来的?
崔子信微扬起眉,“嗯,好像有股淡淡的焦味……先不管这些了,先到子仁的院落再说。”既然是审自家人,他便没必要过去凑热闹,省得惹祸上身。
宜冬点点头,跟着他往崔子仁的院落走,然就在他们欲过腰门时,就见崔子仁适巧从另一头的小径走来。
“大哥。”
“提早回来了?一切可都顺利?”崔子仁喜出望外地道,屏退了身后的小厮,领着他俩进了屋。
一坐定,崔子信便将前往长阪县的事都说过一遍,当然也包括了赵义那两箱份量十足的箱笼。
“我知道了,这事我可以请大房的伯父帮忙。”
“尽快。”大房的伯父在都察院任职,想找个藉口去调查应该不会太难。
“那是一定的,这趟路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本来是打算待这事告一段落,就跟母亲提分家一事。”崔子信说道。
此话一出,宜冬和崔子仁不禁都看向他。
“怎么突然提起分家?”崔子仁不解地问。
“也不是突然,其实我一个庶子也没什么资格提分家,只是想着咱们一家若要和平相处,兄友弟恭,最好的法子就是分住两处,我也不需要铺子,只消将盘宁县的那座庄子给我就好。”他说得很含蓄,但崔子仁和宜冬都明白他的话中涵义。
虽说黄氏表面平和,但饶是崔子仁也知晓母亲私底下动作频频,不外乎就是要栽赃个罪名给崔子信,藉此将他赶出府。
崔子仁面露疲惫地道:“盘宁县的庄子大半是瘠田,栽种不出什么粮作,对你来说太亏了,再怎么说也是崔府二爷,怎能如此寒酸?至于该怎么分配,我心里有底。”
“那就由大哥作主吧。”
崔子仁轻点着头,“这事由我跟母亲提较妥,不过得要改天,今儿个府里出了大事,母亲头正痛着。”
崔子信和宜冬立刻知道他说的是大厅里正在审的那件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无意扒粪,只是凡事得有个底才好应对。
崔子仁揉了揉眉间,压低嗓音道.?“赵义死了。”
“什么?!”崔子信吓了一跳,忙问:“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死了?”
“他被烧死在玉禧苑边上的小院。”
崔子信看了宜冬一眼,想起方才闻到的焦味,“可是他怎么会……”
“唉,说来话长。”崔子仁本不愿多说,但与其让他听到加油添醋,还不如自己说的公正,“昨儿个有人瞧见赵义进了顾姨娘待的福居庵,一早母亲差两名管事进福居庵,还真见两人共处一室,有些……衣衫不整,所以便将两人给押进大厅。”
崔子信听得下巴都快掉了,眼角余光瞥见宜冬毫不意外地哼笑了下。
这应该便是宜春说的,时机一旦成熟,就是黄氏出手的时候了,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黄氏认为赵义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后来呢?”
“赵义说他是为了提亲一事拜访顾姨娘,可谁都知道庶女的婚事是掌在嫡母手中,他的说法太牵强,再者宜春和宜秋也出面作证,曾多次见到赵义出入福居庵。”
宜冬闻言,眉头不禁紧锁着,暗恼宜春怎会在这当头掺上一脚。
黄氏刻意揭露顾姨娘和赵义的奸情,不外乎是因为这样一来顾姨娘必死无疑,而她所生的崔子俊将也难逃被赶出府的命运,到时候崔子俊要是把这帐记在宜春头上该如何是好?“所以母亲就将他俩给押进小院?”崔子信推敲着。
“母亲本意是不想将事闹大,毕竟是家丑,所以先押进小院,事实上是……”说到此,崔子仁都羞惭得难以启齿,“母亲原意是要和三弟讲条件,可谁知道什么都还没说,近正午时就有下人瞧见小院走水,待火势扑灭,两人都成焦炭了。”
崔子信倒吸了口气,和宜冬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凶手是何人。
“那么在大厅上吵着的是子俊跟华儿?”这很容易猜,毕竟顾姨娘是他俩的亲娘。
“嗯,他俩一口咬定是母亲放的火,简直是可笑至极!”崔子仁哼了声,难掩鄙夷之色。
崔子信往椅背一贴,猜想着是否真有人能毫无人性至此,为了自保不惜杀死亲娘嫁祸嫡母。
这件案子并不难,只要想顾姨娘和赵义活着,对谁来说最不利,而这两人如果死了,谁又能从中得利,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凶手不可能是黄氏,她还指望用他们赶走崔子俊呢,哪会在这当头害死他们,更别说事情是发生在她院落,以黄氏的城府,她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动手,徒增怀疑?,但崔子俊就不同了,顾姨娘和赵义承认私通的话,他就得面临被扫地出门的命运,相反的,这两人若是在没承认私通的情况下死了,对他来说反而是条活路,至于崔华,看她和崔子俊一起闹,十之八九是共犯。
“大哥,现在要怎么处理?”半晌,崔子信轻声问。
他清楚这件事很难善了,先撇开崔子俊不谈,赵义可是皇商,家中就他这么一个嫡子,如今没了,赵家绝不会善罢干休。
“我跟母亲说差人到赵府,还要请官府到府中厘清,可是母亲不肯,她怕子俊和华儿紧咬着她,会教官府认为真是她教唆人放火。”
“可这事不能再拖,得速查速审,否则会对母亲更加不利,况且也必须尽快给赵家一个交代。”
“唉,还真不知道怎么交代呢。”崔子仁忍不住苦笑。
“大爷、二爷宽心,只要着手查办宁王庄子,找出那印有赵家家徽的箱笼便能将赵义定罪,届时说不准赵家人还会庆幸赵义死得早,省得拖累家人。”宜冬轻声说着,小手轻抚崔子信的背,要他放心,也不需要用多余的同情心折磨自己。
闻言,崔子仁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和记忆中的宜冬不太一样,“这么说也是,不过眼前要紧的是得要先找出凶手,否则官府的人一到,只怕母亲受到惊吓。”
崔子信随即道:“大哥,不如让我先到小院瞧瞧是否有蛛丝马迹遗留。”
“人都成焦炭了,你还想瞧什么蛛丝马迹?”_“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母亲既是押人进小院,外头必定有人看守,但看守的人却没瞧见是谁放的火,那就意味着有其他小径可通往小院,此外,火都烧起来了,为何没人呼救?”
崔子仁一愣,“那倒是,看守的都是母亲信赖的心腹,绝无可能背叛母亲,而且也确实没听见赵义或顾姨娘呼救,这……”
“所以有可能在火烧起来之前,两人就已经被杀了,而要让警戒心强的赵义疏于防备,此人必定与他熟识,要不就是孔武有力,不管怎样,总是要先看过现场才能证实咱们的推测。”
崔子信一说完,宜冬眼角抽了抽,暗骂他真的太爱管闲事,怎么就不能让黄氏和崔子俊互咬,让他们未来安分点,非要蹚这淌浑水,真是鸡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