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萼怎么也忘不了三日前的记忆。
那夜,她不知自己吹了多久,只清楚自己受到月魄泪水的吸引,无可自拔地吹着笛子,希望能抚慰他的痛楚。
她好想帮帮他,可是又不知怎么做才好,真无奈啊。
打她有记忆开始便没有哭过,甚至不明白何谓泪水,莲王大人说那是伤心到极点的一种发泄,未到伤心处,流出来的泪也只是一般的水,没有丝毫感情,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曾伤心才不会流泪。
那,月魄为何会流泪?
是否他曾经历过令他痛心的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让他这般痛苦?
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谜无法解开,她只清楚他是魔,要前往天罪崖赎罪,其余一概不懂,尽管她想问,怕是也得不到答案。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泪,究竟是什么呢?
是如同朝露那样吗?
早晨的阳光一出现便消失无踪?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小事情。”她难掩落寞。原来离开莲殿,她还有太多事情不懂,莫怪莲王大人要她出来开开眼界。
月魄敏锐地察觉她的不愉快是来自他。“因为……我?”
“对啊……”春萼没有太多心机,直觉反应回答,等话说出了口才意识自己说错,捂着嘴却晚了一步,于是她很愧疚望着月魄,连忙解释:“月魄,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你,其实、其实是我自己的缘故,是我好奇想弄清楚所有的事情,才会不停想,所以不关你的事情,我晓得你不跟我说肯定有你的理由,你不要理我。”
春萼一副慌乱不希望自己误会的模样已经取悦了他,月魄浅浅含笑道:“春萼,你是我最重视的人,我怎可能不理你……”说到此处,他的神情蓦地降温几分。“只要你想明白的,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不愿跟你说而是不适合让你知情,因为我只能用这个方法保护你。”
假使日后她得知了真相对他产生厌恶,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他只想留住这短暂的片刻,其余的他完全不敢妄想,能走一步算一步。
月魄说了很多,她却只听见一句令她惊讶的话——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为何……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他们明明不过一面之缘,记得连交谈也没几句,为何月魄对她却好像很珍惜似的,令她不解。
“因为你曾对我好。”
“应该还有其它人对你好过吧?”如此这样便成为最重要的人,那她或许需要好几百个心才够装得下最重要的人。
“没有。”月魄斩钉截铁回应。
“一个都没有?”
“没有。”只有一些成天想杀他的妖魔,或是想要抓他的神仙罢了,甚至他的主上……也只是利用他。
春萼不免露出同情的神色。“这样啊……可是,我只是帮你疗伤而已,小事一件何足挂齿呢?而且只是帮你处理伤势就能成为你最重要的人似乎太草率了。”最后又义正严词反驳他的论点。
“怎说?”
春萼咳了咳,解释她的看法。“我是认为既然是最重要,当然是在心底有其不同的特别地位,就拿我来说,在我心底最重要的便是我的莲王大人,莲王大人不仅照顾我长大,更对我呵护宠爱,对我来说他便是我的天,即使要我拿性命交换也无怨无悔。”听!这才是最重要的人所应有的礼遇。
月魄毫不迟疑道:“你在我心底也有特别的地位,纵使要我用性命来护你我也不会犹豫。”她是他的唯一,永生不变。
“为何?”她丝毫不解月魄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明白,不过曾经有位天仙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你……”
喜欢?!
他也不太明白这样算不算,只是春萼确实是他心底唯一的光,是支撑他这一百年来继续活着的希冀,诚如她所说,一个疗伤的小动作而已,谁又会记得百年,偏偏,他记住了││
这百年来,他只记得她给予的单纯温柔。
“你的回答呢?”春萼眨了眨眼问。
月魄稍微失神的视线再度锁住她那双透着纯净的眼眸。
刹时,感觉如乌云散去一般地清朗了,他对她无关恩情,或许早在最初相遇之时,他便陷落于她那双目光,那是他从未有过且不可能拥有的单纯。
“当时我没有回答,如今我懂了。”
若非喜欢,怎会心心念念一名花仙百年之久。
“懂了什么?”她继续追问。
“我喜欢你,春萼。”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
“嗄?!”听完月魄的答案,春萼僵硬了脸蛋,嘴唇微启不知该说什么,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喜欢上自己?!
她听错或是他说错了?
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并无朝夕相处,他怎会喜欢上自己?
月魄含笑,自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条绣着青莲图案的手巾。
春萼一见便认出那是莲王大人送她的礼物。
“这是你那时候绑在我手掌上的手巾,我看得出你万般不舍却又不得不为,所以我一直珍藏着,希望有一日能亲手交还给你……没人教过我如何喜欢一个人,但我至少明白保护她、疼惜她是应该做的事情。春萼,我是一个即将前往天罪崖的罪人,我不会要求你响应我的喜欢,我只求你一件事——别忘了我就好,其余的,你别想太多,因为我很喜欢你的笑容。”
她接过手巾,牢牢地抓住。
一条只对她意义深重的手巾,旁人不会明白她有多珍视,因此当初要用手巾来替月魄绑住伤口的时候,内心真的是天人交战许久,可手巾已掏出,若中途收回再撕下衣角会显得突兀,最后手巾还是绑上了他。
没想到手巾竟有回到她手中的一天。
她的心跳莫名剧烈,全因月魄这番心意。
“月魄,我也不懂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在我心底莲王大人便是第一,可是好奇怪,你的话竟然让我这里怦怦跳不停。”她伸手轻抚胸口,感受得到有别于以往的剧烈跳动。“或许我还没喜欢上你,不过倘若是你的话,我愿意等你,等你离开天罪崖,我再学着慢慢喜欢你可好?”
如果是月魄,她愿意试着去喜欢他。
月魄没有开口,只是微笑响应。
不知何故,春萼却感觉那抹笑容之下所藏着的悲哀竟如海深。
一股哀伤浓浓地包围着他,禁不住地,春萼上前伸手圈住他的腰;她不懂他的痛究竟从何而来,若他真不愿说,她也不会再逼他,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够忘记过去的不愉快,打从心底露出微笑。
不是同情更非怜悯,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响应月魄的喜欢,如此而已。
月魄先是惊愕,继而才以右手环抱住她。
本来只是想见她一面,如今获得更多,他内心喜悦不已。
“好。”
一句约定,决定了他们此生的依恋。
月魄不多话,泰半的时间不是盯着她,便是望着苍穹。
她问他是不是喜欢天,他说不是。
“我只是发现无论是谁总是羡慕、向往不能前往的地方、不能得到的东西,然后穷尽一生汲汲营营,结果最后依然什么也没有抓住,无限凄凉。”
“你想要什么?”她问。
月魄收回对黑夜的注视,转过头凝视她。“我要的……即使是用我的生命也换不到,那只是一个奢求罢了。”
“说嘛!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我只是想要一个平静的日子,跟你在一起生活,这样就够了。”
月魄说话总是毫无保留,春萼有几分不习惯却也明白这是他的真心。
“可以的,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离开天罪崖吗?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等你,我们约定好的,我不会忘了。”
他淡淡扬笑,不语。
不知是否是自己太敏感,她总觉得月魄不相信自己。
“月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有啊。”
“是吗?可是你的眼神好像是在说不相信我真的会等你,我不喜欢被怀疑,我向来是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你多心了,我没有不信你。”他确实没有不信她,只是万一日子遥遥无期,她又能等上多久?与其劝她别等或是要求她非等不可,他宁愿选择什么都不说。
顺其自然吧,总有一日,也许她想起来还会觉得此刻的约定分外可笑。
太久远的事情说得太多、太早,最后亦是一场空。
即使月魄嘴上不说,春萼也感觉得到他对约定并不相信,既然他不信,她也不会再多说,反正她的意志坚强,说等就会等下去,她会做给他看,让他明白她春萼说话算话。
她可是最守信用的花仙呢!
“你还想吃什么?”
“我想吃……”嗯……春萼突然想这一天下来她似乎都在吃,抚了抚肚子,真怕回到天界被莲王大人嫌弃。“我不饿不想吃了……”她话还没说完,月魄便突然捉住她的手,害她紧张了一下。
有妖气靠近,虽然忽隐忽现,却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显然是有目的,那么应该是为了他,若带着春萼说不定会让她身陷险境。月魄随即领着春萼到一处偏远之地,以自己手指上的血在地上勾勒一个圈,让她站在里头。
“春萼,没有我的允许,千万不可跨出来,听懂了吗?”
月魄的表情严肃,春萼没有追问太多,仅点头示意。于是,月魄转眼便消逝在春萼眼前;妖气骤然出现在东方,他立刻追上,左手指尖埋在拳头里,准备要杀掉另有企图的妖。
如今的日子是他最想要的,无论是谁都不许来破坏。
左手的血腥正炽││谁来定杀无赦。
追至百里之后,妖辈现形,与寻常人无异的五官之下却感觉得到阴冷的妖气。
“看来你也不简单,难怪可以跟着天界花仙,不过遇上我,也是必死无疑!”虽然不知对方的身分为何,身上毫无气息,不过肯定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他一点也不怕。“你就乖乖让我吃了你吧!回头再去品尝那个甜美的花……”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一把红色透明的剑已经贯 穿他的身体,他低头,再抬头,眼前男子已不复适才正常的神情,而是变得格外冷冽,而他也嗅得到一股浓烈的杀气……
左手贯 穿出红色透明的剑——
身为妖类,不可能不清楚这把剑是谁所专有。
可是,怎么可能?!
眼前的他根本没有一丝魔气,怎可能会是那个乱了三界百年之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