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起始于朝震省地方知府派快马,披星戴月的送信给镇国公,信中详述皇上居然私下圣旨,指示朝震省免征官粮,此事一传开,立即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众臣议论纷纷。
毕竟在过往,由三大首辅与各文武官员亲信已组成一大势力,他们所做的任何决定,即足以凌驾皇上圣旨,是以皇上的权力在此之前是被架空的,然而靳成熙如此无视众议、独断独行的行为证明,现在的皇上早己不是过去那个能让他们压制的皇上了。
此风自是不能长,于是三大辅臣轮流进御书房,妄想改变皇上的决定,但靳成熙仍不动如山,“体恤百姓、为百姓造福是朕的责任,此事无须再议。”镇国公正率其他亲信朝臣进御书房助阵,便道:“但其他省……”
“朕也已下令给各省的地方官,想比照朝震省免征官粮的百姓,只要愿舍其所有,携眷移居朝震省,即可比照办理。”众人闻言一窒。哪个人会那么笨,一无所有的搬到天灾频频的地方去生活?众人瞪着他几近跋扈的冷峻神态,竟不知如何应对了,只能行礼退出,但心里也急了,他们之中有多人是靠朝廷征官粮来发财致富,如今利益被砍掉,没有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靳成熙脸上无喜无乐,因为这只是开始,他忍辱吞声够久,布局够久,要开始主宰某些政务了,尽管杂音仍多,且绝对会愈来愈多,也会一次一次的将被严重削弱的皇权逐步收回手掌心。
“皇上一意孤行,目中无人,罔顾天下臣民之望,实在令哀家失望。”由于他整饬地方朝政的动作频频,几天后连夏太后也上御书房训诫了。
靳成熙看着坐在他右前方、面色倨傲的夏太后,轻描淡写的回答:“朕就是站在国家社稷的位子上思考,才如此定夺。”他都不在乎她的怒火了?夏太后的脸差点气歪了,“你!先皇将皇位传承给皇上,并派权臣辅佐,就为补皇上掌政经历之不足,皇上该广纳——”
“太后,朕还有许多奏折待批,请容朕以国家大事为要,毕竟王朝江山之大,不是只有朝震省。”他突然打断她的话,黑眸里有着令人惊惧的阴鸷。居然下起逐客令力夏太后脸色刷地一白,难堪的怒视着他,最终也只能甩袖离去。
在旁随侍的秦公公心里直打鼓,一颗心都快提到喉咙上了。他弯腰看着又将目光移到桌上奏折的主子,忧心忡忡的问:“皇上连太后都得罪了,这样可以吗?”
“总有一天会发生,只是提早而己。”
靳成熙神情淡然的继续批示奏折,就连那些看似忠诚、实则自私自利的朝臣们相互起了冲突,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他很清楚,要重掌皇权,铲除权臣亲信,斩断他们的后路,使用强硬手腕是必须的。皇帝的威权不可撼动,他们得开始认清这一点了。
但有人却老是不肯认清这件事实,依旧天天往这里来……午膳时间,齐聿替皇上端进来膳食,看着长桌上仍似小山高的奏折堆,再望了半开的门外,他收回目光,开了口,“兰妃还在外面。”
“她还真不死心。”靳成熙淡淡的道。
齐聿跟秦公公很快的交换一下目光,他们清楚皇上近日事务繁重,几乎以御书房为寝宫,但也没必要连见兰妃一面都不肯,所有后妃里,除了玉贵人卧病在床不宜出宫外,也只有兰妃天天来这里关心皇上,冲着这一点,皇上也该见上她一面。
因此,齐聿走进来后,还刻意让房门半开,让皇上得以看到她。
靳成熙不想看的,但他的眼眸显然背叛了他。
从御书房的门口看出去,有参天古木、亭台楼阁、曲径莲池,时值盛夏,更见得到百花盛开,然后还可见一道纤细身影,在外面晃来晃去,不时伸长了脖子看过来,而后又晃走了。
只是从这角度来看,他能看到她,她却看不到他。
她哪来那么大的耐心?靳成熙看着时月纱又晃进他的视线内,她身着一袭月牙白的续罗衣裳,一直伸长脖子往这里探,在看不到什么后,她原地转了一圏,似乎是跺了脚,又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有点想她,尤其在这段乌烟瘅气的鬼日子里,他更想念她那张纯稚的笑颜,即使有可能是伪装的……时月纱气呼呼的走人,见身后两名宫女也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简直快疯了,顺着路走到诚贵妃那里去。
“这阵于后宫真冷清啊,皇上忙得连来看他最爱的女儿都没空了,妹妹还是别做白工,老在御书房外面绕了,皇上很难讨好的。”诚贵妃一说完就笑了。她跟夏皇后是白担心了,新人一下子就同她们一样被冷落。
时月纱不意外诚贵妃知情,可能全皇宫上下都知道了,就那个没心没肝没肺的靳成熙不在乎,让她继续当人笑柄。
“说到慧心公主,她人呢?”她好几回过来,都想见见这孩子。
“那孩子闷得很,除了皇上来会出房,其他时间全窝在房里。”诚贵妃一点也不想聊那个小丫头,更不想让她见人。万一出了什么差池,皇上那里她要怎么交代?她不再谈靳慧心,而是一脸同情的看着时月纱,“新妃这么快就成旧妃,姐姐还以为你能多受皇上恩宠一些日子呢。”话不投机半句多,时月纱很快走人,改到李凤玉那里去,怎知一个病美人竟不在寝宫里,最后她只能换了太监服,又往孙太妃那里去。
“皇上近日公务繁忙,纱儿好几日未见着他了,倒是文武朝臣一直进进出出,都快将御书房门坎踩平了,就我不能进去!”她忍不住跟孙太妃吐苦水,“纱儿很担心他,有正常吃、正常睡吗?”
孙太妃看她嘟着红唇大表不满,眼里的关切是那么真实,就自己所知,皇上最近吃睡都在御书房,繁琐恼人的政务让他片刻都不得闲,也难怪她担心。
“其实,宫里多得是势利奴仆,领的月银多少不论,看哪个主子能打赏,能有成为未来靠山的机会,他们就会代为打听,主动送来消息,这就是你在宫中生存需要的人脉,你给点银子,就有门路混进御书房了。”这是孙太妃能为她指点的一条明路。
“但纱儿就是没人脉啊。”时月纱一手撑着重重的头,叹息一声。
她很哀怨啊,过去的卓兰没有人脉,现在的她跟李凤玉虽然关系不错,但对李凤玉还是有戒心,毕竟对方是替勇毅侯做事,而自己却是完完全全的偏着靳成熙,哪能完全信任对方?
孙太妃陷入思索。皇上愿意跟兰妃骑马出宫去,足以代表兰妃在某个程度上,对皇上是有吸引力的。“那……哀家找个给你吧。”她眼睛倏地一亮,腰也跟着坐直了,“真的?”孙太妃笑着点头,“我也不想让皇上一个人孤独的过一辈子,虽然他有齐聿、秦公公还有恭亲王,但没有个红粉知己在身边,大多时候他都得独自承受一切。”时月纱感动极了,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屈膝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傻孩子,你在做什么?”孙太妃连忙上前将她拉了起来。
“纱儿太没用了,太妃希望我尽其所能的帮忙皇上,对我寄子厚望,可我什么也没办到。”她愧疚极了,“现在还得仰仗太妃帮忙,实在有愧。”
“套句你说的,因为我在乎的人,也是你最在乎的人,我不帮你,谁帮呢?”时月纱眼眶泛红,“纱儿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孙太妃扬唇浅笑,“我相信你会的。”
“是你?!秦公公?”
乔装成小太监的时月纱一见到孙太妃找来的人脉,马上惊愕的瞪大了眼。
“嘘嘘嘘!”秦公公手指压在唇上,赶忙看了看花园四周,好在没有其他人。他示意她跟着他走,先转进一座偏殿里的小房间,才好好打量了女扮男装的时月纱秀秀气气的,扮小太监还挺有个样子,皇上要是没特别注意,应该能骗个一、两天。“兰妃娘娘,你听好了……”他开始提点时月纱,过去大多是他在御书房内亲自伺候皇上,但有时他得去忙别的事,所以也会将信得过的太监带到御书房内,但人最多也只能站在离皇上五步远的距离,静静等待皇上差遣。
至于齐聿这段日子就守在门外,因此他只要能将时月纱带入御书房内,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表现了。
“只是兰妃娘娘,万一被皇上发现,你可不能说是太妃主动献计的,也不可以说是奴才心甘情愿配合的,不然奴才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秦公公提醒道。
说来实在哀怨,孙太妃找上他时,他又不能拒绝,虽然兰妃这阵子对皇上的心意是人人有目共睹,但要帮这个忙,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不甘、情不愿,因为好像背叛了自己主子嘛!
“放心,我会说是我求太妃献计,更是我拿刀子逼秦公公配合的。”时月纱笑嘻嘻的说着。
很上道嘛。秦公公点头笑了,但突然又觉得自己笑好像不对,连忙收起笑容。他带着她出了偏殿,先到御膳房拿午膳,二以银针试菜后,确定安全无虞,再由扮成小太监的时月纱拿着托盘,一路左拐右弯的穿堂过门,来到御书房门前。
时月纱的眼睛熠熠发亮,她有近半个月没近靳成熙的身,早己迫不及待的想进到御书房内,但眼前还有一关要过……
齐聿与秦公公点个头,看也没看拿着托盘的小太监,就让两人走进御书房内。
混进来了!时月纱雀跃极了,但她不敢大意,仍低着头乖乖跟在秦公公身后,他一站定,她也跟着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