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县的董老道,难道真有问题?”刘老爷两年前改的风水,想让儿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你是不是曾与他有过口角,给钱给得不够痛快?”董老怪有三怪,一是嗜财如命,二是心眼小,三是爱报复,他这人最受不得气又好面子,谁得罪他就等着受整治。
刘老爷有些不自在的回道:“他开口就要一千两,我说最多五百两,讨价还价后,以七百两议定。”
“这就难怪了,他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你一口气砍了他三百两,他不找你拚命才有鬼。”他怎会找上董老怪呢,那人的人品是有名的糟,只认银子不认祖宗。
“你是说他从中搞鬼?”可恶的董老道,拿了银子不做事,反坑了他一把,实在黑心烂肝。
“倒也不至于,你求的是儿子榜上有名,他这风水一改你儿子不是中举了吗?只是这大门改得偏西,偏西偏西,一路归西,就冲撞了贵府几位八字轻的主子,老太太原本还能再活六年……”司徒空空点到为止,以免坏人生财之道。
“我就知道是他搞的鬼,他还一脸阴笑要我多备几副棺材,很快就能用得到。”原来用心这般恶毒,他非找他算帐不可,他老娘六年的寿元不能这样就算了。
“你得赶快呀,不然要应验了,封西门,改在东侧开个门,门上安座嘲风兽镇宅,乙酉年出生的一律迥避,系茱萸三日,本道为贵府画几道镇宅符便可消除。”为人安宅也安民心,百姓心不浮动,家国自是安泰,国运兴隆。
蚊化龙,正在成形。
“是是是,马上去办,张管事,还不叫人封门!”府里可不能再出事了,承受不住。
“还好遇到道长你,否则我们刘府就要四分五裂了,真不敢相信区区几百两银差点毁了一个家,我要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天道运行自有定律,非你我可预料,舍小我破大劫方为破立而后生,本道也是秉持老君善心,略加提点一二,不足以挂齿。”司徒空空拂尘一扫,念了一句无量寿佛。
“道长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若非道长提点,只怕明年的今日,我刘府已名存实亡,只剩下空壳子。”感激涕零的刘老爷连忙往司徒空空手里塞银票,这天大的厚恩他谨记在心,道长的一句话拯救了一府的人呀!
“不可、不可,你已经给过了,本道不能再收。”要是收了,他真成了女儿口中的敛财神棍。
“应该的,一码归一码,先前是为先母设坛诵经,而今是为家宅指点迷津,破除噩耗,这是道长应得的,我只能用庸俗之物来表达我的谢意。”刘老爷不容拒绝的强塞。
推托不过的司徒空空只好收下,正好他也缺银子。
“师父,香烧完了,请净坛。”小道童态度恭敬的一弯腰,盈盈水亮的眸子盯着装银票的红封。
“嗯,净水准备好了吗?”这丫头,贼头贼脑的打银票的主意,她真把银子当祖宗了。
“准备好了。”她的手也准备好了——抢银票。
净坛铃一响,牛角一吹,踩着七星步伐的道士做着收坛的步骤,纸钱焚烧,香烟缭绕,二十七日的孝期就此完善。
倒净水,收祭果,分猪肉,鸡鸭鱼肉撤盘,熄香,撒香火,最后一点星火成灰烬后,铃停,收坛。
“刘老爷,这串香木珠炼给你,交给丁丑年出生的儿子,保命用,记住,忌水,三年内湖、河、溪皆不可近,若有万一,向东呼子名三声,魂魄自会归来。”拿了人家的银票,司徒空空自觉要做些什么才不致有愧在心,他观刘老爷面相,三年内必丧一子,因此他才送上锁魂炼,人死魂不灭,还有一线生机,魂魄入体可醒转。
刘老爷感激的收下,仔细的收进怀里。
收了尾款,收拾好法器,接受刘老爷华美的感谢词,不让人送的司徒父女俩离开了刘府。
司徒空空背着浅金色包袱,两头背巾在胸前打了个大结,却无损他光风霁月的风姿。
做父子打扮的两人走过街头,竟勾着不少姑娘、大婶、小娘子回头,个个脸蛋臊红,眼波微抛。
司徒空空看见了,面色如常的往前走,司徒青青未开窍,瞧见了也当人家眼睛抽筋。
“爹呀!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像神棍了吗?神神叨叨的,要是人家最后没事呢?你不就是满口鬼话了,小心付你银子的人找上你剥骨抽筋。”若真是如此,司徒青青绝对不会对父亲有一丝同情的,谁教他老是要说些虚无缥缈的话诓人。
“没事是最好,人最怕的就是万一,你口口声声说你爹是神棍,可你瞧,这些年有人指着爹的鼻头大骂吗?爹的本事你还没瞧出来呢!”他真正擅长的是……
没等父亲说完,她淘气的捂起耳朵。“不听不听,别再叫我看有关阴阳术之类的书,天上的星子太多了,我看不出哪一颗是贪狼,哪一颗是破军,天干、地支、七星、十二星辰、十二属相、十二宫、二十八星宿我全不懂。”太复杂了。
只喜好医理的司徒青青的确适合走医道,正如她所言,上了药,原本肿大的足踝隔日真的消了一大半,她又休肩了一日,三天就和小风换回来了,除了站久了有点酸痛外并无大碍,若非太过年少,她都能坐馆看诊了。
“顽皮什么,爹对你是彻底死心了,你根本没有术士的天分,还是当平凡人好。”拉下女儿的手,司徒空空好笑的揉乱她的头发。
在他还能护着她的时候多护着,她想学就学什么,至少自保无虞,华妖孽的医术还是有几分用处。
“什么是术士?”她只会医术。
“术士是指会术式的人,术士更进一步是术师,他们能飞天遁地,控制风、控制雨,能力强者能控制天象,更甚者能操控活人,改变人的运势。”阴阳门专教术士。
“不能顺应天理吗,为什么要变?”飞天遁地是很好,可是把自身能力当成伤人的刀剑就不好了。
闻言,司徒空空一怔,苦涩一笑,“如果有非改不可的事呢?若是把你关在四方墙里,一辈子只能住在那里,不得外出,和数百或上千的女人共有一个男人,你可愿意?”
司徒青青不假思索地马上回道:“那我会先把那个男人毒死,再想办法逃出去,没人可以左右我。”
女儿果然是天生凤命,想的是翱翔天际,而非坐困愁城。好在他改了女儿的命格,凤鸣九天,不必受困皇城之中。
“好,不愧是我司徒长空的女儿,谁想困住你,你就毒死他。”九龙之尊又如何,比不上女儿的一根小指头。
“爹,你不是叫司徒空空,几时改名了?”她爹古里古怪的,有时会说些疯言疯语。
他面上一讪,僵笑道:“我说太快了,脑子和嘴巴接不上。”
司徒青青没好气的瞥了父亲一眼,便不再理会,目光看着周遭,形形色色的人从身边经过,铺子大门敞开准备迎接客人,小摊贩高声吆喝,香的、臭的、生的、熟的,也有糖圈儿、麻花卷、投壶、套圈圈等吃的、玩的、好看的,热闹的市集中应有尽有,还有那捂嘴一笑的小姑娘站在摊子前挑珠花。
“爹,那个包子看起来很好吃。”皮薄馅多,都能瞧见里头肥滋滋的肉了,好想咬一口。
“饿了?”
“早饿了。”司徒青青摸摸扁扁的肚皮。
“想吃几个,爹买给你。”司徒空空就这么一个女儿,饿着谁也不能饿到她,她还要长个子呢!
“先买十个吧,爹吃四个,我、小风、豆苗吃两个就管饱。”
“你们只吃两个够吗?多买几个无妨,爹今儿刚赚到银子……”他话一溜出口就暗喊糟,极力摆出父亲的威严。
但是,太迟了。
“爹呀,要买包子前先把银票给我,让女儿动手抢就难看了。”她光明正大的伸手要钱,笑得贼兮兮的像只狐狸。
“大街上不方便,回家再给。”司徒空空就不懂了,他怎么生了个钱精,银子在他身上决计留不住,全入了她的小手。
“不行,迟了生变,我讨厌看到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飞到别人的银袋里。”司徒青青瘪着嘴,杏眼一眨,可怜兮兮的瞅着父亲。
他的软肋便是女儿,心马上软得一塌糊涂。“好好好,给你。”
“谢谢爹。”没急着看红封内包了多少两银票,她先把银票收好,财不露白,以免被坏人盯上。
瞧女儿笑了,司徒空空也跟着疼宠的一笑。“你喔,都快十四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不过想想我认识你娘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
买了包子,两父女边走边说起了往事。
言素心打小就文文静静的,不敢大笑也不敢大哭,一个人在小书房里画着兰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和司徒空空不是一见钟情,两人还曾相互生厌,因为他常常欺负她,弄坏她的画,所以她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最好老死不相见。
有一回她被他气得心疾发作,差点断了气,他慌得手足无措,惊觉她对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他想办法救她,为她寻药,找来神医医治她。
“然后你们就互相喜欢上,非伊不娶、非君不嫁?”司徒青青深深觉得娘亏大了,嫁了个神棍丈夫。
“错了,你娘叫我滚,说她再也不想见到我,但我知道因为她的病,她没什么朋友,所以我一得空就闹她,闹着闹着,她就想到外面看一看,我就说:‘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他们一开始根本不是私奔,只是相偕游玩,大家都误会了,可是两家人的反对却让他们走在一起,被逼得无处可去时,一方面也是为了治病,他们干脆遁入无忧谷,一住就是十年。
“师父没有赶你们走?”司徒青青惊讶的问道。师父喜静,人多总让他心生烦躁,没想到竟然一次收留了两个人。
“他赶得可凶了,我便和颜悦色的对他说,再啰唆就烧掉他那片药田。”然后他就安静了。
“爹,你好卑鄙,这是威胁……啊!好痛。”又弹她脑门,坏爹爹,师父的药田是他的命根子,他可是花了十余年悉心照顾的。
“不卑鄙哪来你司徒青青,你娘那身子能跟我们在外奔波吗?”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目的达成就好,管他用什么方式。
司徒青青想了想也对,师父那人臭毛病太多,不用非常手段哪能镇得住他。“爹,包子真好吃,肉是甜的。”
“好吃就多吃点,过两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会有一段时间吃不到李记包子铺刚出炉的热包子。
她咬着包子的动作忽地变慢,偷偷瞥了爹一眼。“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搬来搬去的?”
搬得太快了,她都交不到朋友。
司徒空空脸色一黯,微露苦笑。“等你及笄吧,爹为你找一门亲事,一旦嫁了人就好了。”
天下纷争皆为凤命,若凤命不再护佑,还会有人来抢吗?
“爹,我不嫁,我若是嫁人了你怎么办?”爹只有她一个女儿,以后他老了谁照顾他,谁为他送终?
他笑着轻抚女儿的头。“我回无忧谷陪你师父,让他一见我就烦,整天喊着要把我做成长生不老的药人。”
“爹,人家跟你说认真的,你倒是开起玩笑了,大不了不嫁人了,招个赘婿。”说完,司徒青青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招婿?司徒空空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宠爱。“爹的青青长大了,你娘若是看见了,一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