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薇薇有孕在身,又带着元哥儿一个小孩子,他们并不急着赶路,晚上必定进城或是进镇休息。
这一日,他们在一个大的驿口休息,这个小镇虽然不大,却是从西北或南方要转往京城的一个重镇,又因为离前后城镇都有一大段路,若是不在这里歇脚,可能就会沦得露宿荒野的地步,所以路过的车马大多会选择在这里歇一晚,隔日再动身。
布御霆早已盘算好行程,所以这一路上,都早安排下人提早他们一日前去安排住宿,这一晚也不例外,早早就有人替他们包了一个大院子,前后两进的院子,左右厢房都各五、六间,不只他们住够了,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有地方住了。
只是他觉得当主子的和下人,男男女女混杂同住一个院子不太好,想着也不差这一点钱,除了贴身伺候的,其他跟着的人都打发去了另外一个院子住下,虽说没有这个院子大,但是也是不错的了。
晚上,刚用完膳,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叫门,春柳带着一个小厮出去察看,不一会儿,就看到她脸色有些奇怪的回来了。
“怎么了,谁啊?是哪一个管事过来了?”张薇薇正喝着燕窝粥,见春柳一下就回来,还以为是有事情发生,特地来找布御霆,便推了推正在替她挑鱼剌的他,“找你的。”
布御霆还没开口问,春柳就结结巴巴的说:“夫人,不是管事们啊,是……”
“是谁啊?”张薇薇怀孕后耐心大减,忍不住先问了。
春柳眨了眨眼,回道:“是表少爷。”
瞬间屋子里所有人都安静了,张薇薇一脸不敢置信,布御霆则是直接用筷子戳烂了鱼肉,春草愣得连手里的茶都要倒满出来。
春柳见大家这般失态,忍不住小声嘟哝,“所以我才说这实在是不好说啊……”
谁知道表少爷这么阴魂不散啊,他们人在外头他都还能够这么准确的找上门来。
话说,他是怎么知道夫人也同行的,难不成是什么心有灵犀?
一想到这种可能,春柳忍不住身体抖了抖。
呸呸呸!表少爷和夫人心有灵犀,那大爷算什么啊!真是脑子坏了,竟然连这样的猜测都想得出来。
张薇薇有点尴尬的看着正在散发冷气的布御霆,斟酌的道:“我想这是个巧合,他又不可能知道我们是一起出来的,所以说不定是来找你的,是吧?”一边说着,还一边向身边的人征求意见。
春草自然是站在自家夫人这边,连忙点头如捣蒜。“应该就是这样,表少爷应该是来找大爷的呢!”
春柳也连忙点头。“也是,刚刚表少爷也没提到小姐呢!”
虽然后来表少爷看到她后,是有多关问了夫人的事,但……春柳暗暗吐了吐舌,这个还是不要说好了,大爷浑身散发的寒意都能够让人穿着大氅也觉得快冻僵了,她还是知趣点好。
张薇薇点点头,接过他手上那盘鱼肉,推了推他。“他既然是来找你,说不得有些难事,或者是有什么话要说,我不出去,你去见见他也好。”
再说了,现在就算已经是冬末快要开春,外头仍旧冷得很,让一个读书人在外头吹冷风,她还真怕他冷出什么毛病来呢!
布御霆忽略了那一盘刚刚被他戳烂的鱼肉,直接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帕子净了净手,才慢慢站起身准备出去。
临出去之前,他眼带警告的叮咛着,“外头天冷,你们夫人身体不佳,不要让她出屋子,记得!谁要让夫人受了风,谁就自己领罚去!”
张薇薇憋着笑,一脸正经的点头,身边两个丫头也跟着急点头。
“明白的,夫人绝对不会去外头吹到半点风。”
布御霆犀利的眸光又扫了三人一遍,才终于转身走了出去,走没几步,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他耳根微微发热,却一点都不想承认他的小心眼。
对于一个觊觎他妻子的男人表达适当的提防,他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尤其是这种像牛皮糖一样的家伙。
啧!如果能够像处理牛皮糖一样,把人给卷一卷扔了,该有多好?
布御霆还没无礼到让人直接站在院子外,而是让小厮领着人到了前院的偏厅,还上了一壶热茶。
他一踏进前厅,就看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慢慢转过身来,对方样子比上次樵悴不少,他眉头一皱,暗暗冷哼一声,只觉得他这姿态无非是想博取某人的同情,心中带着不屑,表情也是淡淡的,招呼着他落坐。
“不知道今日过来有什么贵事?”
如果不是非不得已,温淮南也不想来,他也没有表现得多热情,只是平淡的道:“我恩师带着家眷出行,要往江南去,只是进镇的时间晚了,都找不到好的院子,有的院子不是太小就是不适合女眷居住,打探下得知这院子不错,又只有一家人住,所以特意来拜访,想问问租下这院子的人能不能挪几间房,却不料是布兄,同是出门在外还请布兄帮个忙给恩师和家眷暂住一晚。”
这件事情对布御霆来说不是难事,他包下的这个两进院子,前头不住人,只留了一个小厮传消息,其余完全是空着的,他们主要是住在后一进院子里,只是……如果入住的人多了眼前这一个,他就要好好考虑考虑。
这个男人明显就对他的妻子还抱有不轨之心,他光是想着让他们两个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都别扭得慌。
温淮南刚刚开门后,看到张薇薇的贴身丫头也在,就知道她也来了,心中虽然想要再见一面,但是也知道可能不大,所以一见他迟疑,自然明白他顾虑些什么。
他淡淡地道:“只有我恩师还有家眷入住,我随便在外头找间房间住就行了。”
布御霆也不在乎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他一听他不住进来,就点了点头。“行,商人自然要广结善缘。”除了情敌外。
温淮南也不戳破他的一点小心机,立刻准备告辞离开。
他和他都明白,因为爱上同一个女人,他们注定不可能好好坐下来说话,刚刚那样的寒暄请托,已经是彼此的极限了。
温淮南转身离开的瞬间,望见他得意自信的眼神,心中泛起淡淡苦涩。
风雪轻轻的洒落在他单薄的背影上,随着夜色慢慢融入在落雪中。
布御霆让人去告诉张薇薇事情的前后,自己留在前头,准备接待随之而来的借宿客人。
虽说他在商会里,有着至高的地位,但是士农工商,商却是末等,等等又是有品阶的官员到来,他自然是要表现出一番热情。
虽说来的人有女眷,但估算一下应将近四十岁,就他来说也是不必避嫌的年纪,所以只让自己家的下人领对方的奴仆去安置行李,自己站在前头等着。
外头风雪还有些大,布御霆带着一丝柔和浅笑站在屋檐灯笼下,等着马车直接进来院子里。
马车停下后,先是两个丫头下了车,然后又扶着一个已经满头白丝的妇人走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正眼对上,那个妇人就已经瞪大了眼,看着他泪流满面。
布御霆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会这个夫人会突然见了他就哭了起来,后头马车又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温淮南听到动静也从院门口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温淮南有些不解的问。
布御霆看了他一眼,心中比他更想知道答案。
妇人在丫头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向前,用力抓住了布御霆的衣衫,语气悲凄的说:“这是我的春生,是我的春生……”
温淮南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站到布御霆身边,低声说,“师母二十来年前丢失了一个孩子,这几年都没有下落,大概是……”
这时候站在妇人后头的中年男人也开口说话了,“内子这几日心思较重,有些失礼了,还请见谅。”
布御霆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不知怎地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忍不住开口问道:“说不上失礼,只是还没问如何称呼?”
“恩师姓范,武陵侯的三子,在京为官,这次是陪着夫人回家探亲。”温淮南知道恩师不可能自己介绍身分,他只好在一旁帮忙介绍。
范城科见到眼前的年轻男子也觉得有些熟悉,只是马上就摇了摇头,想着或许是刚刚妻子抓着他喊着次子的名字,自己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见妻子还拉着人家的衣袖,甚至泪流不止,他又是心痛又是无奈的劝着,“夫人,那不是我们的春生,我们的春生早已不见了……”
温氏连连摇头,像是有些疯魔了般。“不!这就是我的春生!是我的春生!”她深深的望着布御霆,那和丈夫有着七八分相像的容貌,加上他那一双如她的眼眸,她很坚信不疑这年轻人是她的春生没错。
她找了这么久,没有比这次更确定的了。
范城科有些无奈,只是妻子想找回孩子的执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劝才好。
布御霆苦笑,没想到他们往北走,想要见的人却正在往南走,如果这次错过,他们是不是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他握紧拳头,几次深呼吸后,望向范城科,沉声道:“范大人,既然在这里遇见了,我也想说,其实我这次前往西北,就是要去寻你的。”
“寻我?”范城科皱了皱眉,不明白一个不认识的人,找自己做什么,接着一想到温淮南说他是商人,忍不住皱了眉头,“莫不是你在这次的西北大水里,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若是这样也不必说了,老夫就是去住马车里,也不会接受任何人说情。”他义正辞严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