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的总管房亮起光芒,片刻后又暗下。
事事实上,阮秋色并不在自已房里,而是隐身在靠近晚书楼的宅院屋顶。
她既无法让杜晴春暂时离开杜家,又想逮到杜家的内贼,苦思了许久,她决定靠自已守夜抓贼。
这项工作没有期限,她打算一直等到抓到夜矗才停止。
所幸主子不准她做任事,让她多了时间仔细观察平常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屋檐上一身黑衣的阮秋色.仔细观察护院们的情况。
自从上次砍伤她手臂的夜盗失去踪迹时,她对这郡精挑细选的护院容突然起了疑心。
他们的能力有多强,她这个亲自挑选的人最清楚。
若非知道他们有能力逮到那两个人,她不会在确定护院追出去后。留下来处理后续的问题。
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竟然失败了。
六个追两个,失败的机率有多高?至少她敢肯定若是亲自去追的话,不逮回那个受了伤的夜盗,她绝不放弃。
当时一股怪异感便充斥心里,她无法确切的形容出来,即使认为是想不出夜盗如何有办法在根本不可能打开内锁的情况下进入书库房,而认定可能有内贼,都无法驱除那不安的感觉。
那晚因为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无法定下心来,仔细推敲前因后果,最后,她突然发现了显而易见,却一直被忽略的一点——护院们是分布在五大书库房之外就近守护的,而她却在离书库房有一段距离的小书房里听见了声响。
这么说来,无论史料书库之外就近守护的,守在书库房外的护院应该比她还要早听见里头的动静,而非是等到发出巨大的声响才出现。
这个解释令她茅塞顿开,于是她把目标锁定在护院身上,查了当夜值勤的排表,她心中有了几个可疑的名单。
其中之一,必为内奸。
如今,她只需要等,等他们内神通外鬼的时候,一举成擒。
没错,只要等着就好……
在监视护院完成交班后,阮秋色暂时收回目光,望向杜晴春房间的方向。
在接下杜家总管一职之前,杜晴春因为名人录的关系,碰上不少欲取他性命、或是警告性的威吓举动,那时候她得夜夜守在他的门口,他吃的食物也得用银针探过。
但在她当上总管之后,事情逐浙有了变化,也许是杜晴春自觉该长大了,于是在笔锋上收敛不少,也诈是她汰换大批不能信任的家仆,总之,那些对他造成伤害的事情渐渐平息了,她自然无须再守在他的门前。
不过这并不能改掉她习惯在夜里去巡视他的房间,或是像现在这样即使临视的国观书楼,都会找一个能同时看得见他房间的屋檐。
她习惯守护着他,尤其在知道杜府并非绝对安全的情况下。
是夜。
杜晴春因为思考了许多事,一整日睡睡醒醒、反反覆覆来来到深夜。
然后,他再也睡不着。
揉着眼睛从床上爬坐起身,杜晴春眼角余光发现床边摆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石榴型夜灯。
昏暗的光芒不会惊扰他的睡眠,也不会让他做恶梦,是最理想的状态。
凤眸闪动着柔软的光芒,杜晴春轻轻地笑了。
这和稳冬那种在房里所有角落点满烛火的“大气”作法不同的体贴,也只有阮秋色会这么做了。
这表示她曾在他睡着时来看过他。
只是这么一点小事,都使他心情大好,想起今早约定——他比较喜欢把一天三个吻的命令称为约定——他抄起方扇,提着小夜灯,步伐轻快地准备去找该履行约定的人。
从里间走到外间这段离,杜晴春非常的放心,因为整个杜府入夜也不熄灯,特别是在他的房间周围,一定点满了夜灯,这不仅是为了他,同时也有防盗的作用。
在一整排的夜灯下,贼人根本无所遁形。
他愉快地推开门,正要踏出房门时,一阵风扫过面前,跟前,他整个人被一把扑倒在地。
石榴型的夜灯从杜晴春手中摔出去,里头的火光灭了,室内顿时阴暗下来。
他不能克制的颤抖起来,并且放声大叫:“灯!灯!快给我灯!”
虽然还有月色和门外廊上的夜灯,但是对被扑倒在里间的杜晴春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甚至无法感觉自已身上压着一个带刀的歹人,双手在空中又抓又挥,只想找到能够照亮四周的光芒。
“不准动!”
“放开他!”
一低沉,一低喝的声音同时响起,其中否夹杂着杜晴春歇斯底地的叫喊。
杜晴春身上压着一个黑布蒙面、手持短刀对准他咽喉的黑衣人,而在黑衣人背后,阮秋色左手握着形状特异的长刀,正对黑衣人的颈侧,形成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景象。
唯一不同的是,黄雀要救那只蝉。
“杜府阮总管,久闻大名。”对于脖子边架了把随时可能砍下的刀子毫无惧意,墨衣人眼睛盯着杜晴春,利用手脚制止他近乎发狂的举动,游刃的语气仿佛在话家常。
“放开他。”阮秋色没有和对方寒喧的意思,冰冷的语气谨慎隐藏起她的忧心。
杜府一向是安全的,绝不会让杜晴春有机会失控到这种歇斯底里的程度,而今她却被迫看着这一切,又不能轻举妄动。
好像在责怪她的无能一样!
“灯呢?灯在哪里?快点拿来给我!”杜晴春像是看不见任何人,脑袋在尖脱的刀锋下不断的扭来扭去,看得阮秋色用尽力气才能抑制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
必须给他灯才行.
隐冬就在隔壁房,他一定听到发杜晴春的呼救声,她庆幸隐然没有进来,因为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隐冬不见得帮得上忙。
额际滑落一滴汗珠,阮秋色清楚那并非因为温度,而是因为杀意。
面对这个散发出强杀意,对长刀毫无惧的黑衣人,她必须武装起全副心神面对,否则……她不敢说自已还能稳稳地举着刀。
“放开他?”黑衣人提高了声音,隐隐闪着冷光的刀尖往杜晴春白皙的脖子接近了几寸。
“不准动他!”阮秋色厉喝,手中长刀也跟着逼近黑衣人。
“恐怕你搞错了。”黑衣人话才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开杜晴春,同时闪过她的长刀,闪身冲向门口。
此人非常厉害!
当长刀差点砍到突然跳起的杜晴春时,阮秋色猛然惊觉自已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也讶异他为何如此干脆的离开。
他本来振有机会能同时伤害他们!
黑衣人不但没有置他们于死地的意思,甚至利用掌风推开房内所有的窗,外头廊上的夜灯得以照进房内,缓和了杜晴春疯狂的状态,他倒回地上,微微抽搐着。
“听说杜晴春怕黑,也怕血的味道,想不到是真的。”黑衣人的语气不像挪揄,倒像在证实传闻。
阮秋色连忙挡在主子前面,举起长刀,已有拼死一战的觉悟,假如对方有意伤害杜晴春的话。
“听闻杜府的阮总管身上配有双刀,看来也是真的。”黑衣人看向她的腰际,刀鞘和刀虽数目不对,也足够证明。
“你想要什么?”即使担心主子,但阮秋色也明白当务之急是摸清对方的来意。
杜晴春怕黑怕血味在杜家不算秘密,但她早已下令所有人封口,不得张扬,且不管消息如何走漏,这黑衣人像是来确认一般。
“先看看他怎么了吧。”黑衣人说着,并收起刀。
阮秋色当然不可能相信他,即使对方收了刀,她也没把握能打赢他,更何况在他的眼皮下胆大妄为?
“真要杀死你们,对我而言易如反掌。”黑衣人解释,语气过于正经,然后退出门外,对她说:“今晚只是警告,要你的主子别再插手与他无关的事。”
话落,墨衣人像一阵风般的消失。
直到黑衣人带走满室可怕的杀意,阮秋色忍不住喘了几口气,身体有些僵硬,直到隐冬带着夜灯跑进来,叫了她几声,才将她由那股压迫人的杀气余韵中唤醒。
“少爷、少爷、您还好吗?”隐冬蹲跪在杜晴春身旁,努力扳过他已经停止抽搐,却缩成不团的身躯。
杜晴春没有答腔,可脸上的神情已经清醒不少。
阮秋色徐徐蹲下,吓出一身冷汗微温的手拨开覆住他面容乱发,立刻被指尖的温度给骇着。
他的体温冰冷得吓人。
阮秋色在心里不断庆幸自已没有放弃看守他房间的习惯,若非察觉有异样的黑影,她可能赶不及救他!
即使心烦意乱,她仍维持冷静,轻声细语地说:“少爷,我扶您回床上。”
杜晴春没有反对,也不算顺从。
她朝隐冬使了个眼色,两人小心地将他安置到床榻上,他立刻背对两人,她又问了他要不要吃些什么东西压压惊,但他只是一个劲的沉默不语。
阮秋色拿不开口的他没辙,只好吩咐隐冬去弄点甜食食来给他。
“不需要。”杜晴春终于肯开口。
“那么我请厨子热此汤可好?”阮秋色不厌其烦地问。
“不要。”他的语气难得没了任性,听起来显得有气无力的。
“还是我给少爷泡壶蔗浆热茶?”
“不要。”他还是拒绝。
阮秋色忍不住和隐冬对看了眼,不知知何是好。
“少爷是想好好休息的话,那么我和隐冬就不打扰了。”
她正欲离开床边,杜晴春又说了:“留下来。”
“什么?”她不是没听清楚,而是不敢相信。
他们不同房过夜,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杜晴春不会不知道她有多忌讳这件事,每当他提起要她陪他入睡时,她都严厉拒绝。
杜晴春隔了半晌才回头,向来傲然霸道的眼里一片孤寂,空洞得令人难过,他用沙哑难辨的声音,低语——
“今夜就好,求你留下来陪我。”
今夜就好,求你留下来陪我。
她的少爷,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求过她了。
因为他很清楚,“求”对她而言是没有用的,唯有“命令”她才会照做。但是今晚他却用恳求来留住她。
而她,竟无法断然拒绝.
迎上他没有丝毫光彩的双眸,她想起了那个在双亲墓地前耍赖着不想起来的小小杜晴春,那时他独特的表达哀伤的办法,至今仍令她难以忘怀。
他那么躺着,是想追随双亲而去吧。
那时还小的她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也为他感到悲哀,于是对他他许下了不离不弃的誓言。他一直以为怕黑,怕血味是他唯一因双亲被野盗乱刀砍死留下的后遗症外,而他早该从丧亲之痛恢复了才对,可面对现在这个有着和那时一样眼神的他,阮秋色才知道,他根本没有释怀过。
“那么,请少爷答应我,至少吃点甜糕。”无论如何,让他吃点东西转移注意力,应该是件好事。
“嗯……”杜晴春皱起眉,不太情愿的应了声。
隐冬马上机伶地跑去张罗。
现在这个时间把厨子挖起来准备甜糕,绝对会得到一堆白眼和咒骂,但是如此脆弱的少爷,就连他也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