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多多少爷,叫得多多浑身一抖,「你跟着书院的同窗叫我一声阳哥儿就好。」
郑安从善如流,「阳哥儿,我跟着你,就只想当个小厮,你别让我读什么圣贤书,我真的不成。」
看他希冀的神情,多多有些头疼,目光看向阿兄,就见阿兄压根不想插手。想想也不意外,阿兄本人也不喜念书,说不定认为郑安不喜圣贤书才是正常。
「随你吧。」多多的语气有些无力。
程福山见他的神情,忍不住勾唇一笑,突然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多多微惊,待回过神来,已经被放在一辆马车上。
郑安也跟着一跃而上,只不过动作太大,拉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多多顾不得关注他,惊讶的打量着自己所坐的马车,村子里有几户用人或驴来拉车,用马倒是少见,毕竟马贵,养马也较费粮。
「今日阿兄在墟市买的,为了方便送货,等天气一冷或下雨路况不好,也能驾车来接你。」
多多还没来得及惊奇程福山买了匹马,再看到程福山熟练的驾车,更是瞪圆了眼,瞧阿兄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个生手,「阿兄何时学会驾车的?」
「天生的本事。」
多多愣了下,这骄傲的口吻与他阿姊敷衍他时有八成像。「阿姊可知阿兄买了马车?」
程福山嘴角微扬,分心瞄了他一眼,「咱们等会儿回去告诉她。」
咱们?多多闻言便知此事自己别想置身事外,心中一叹,「阿姊若不知,阿兄哪来的银两买下?」他很清楚,家里的银钱都握在阿姊的手上。
「草药卖得好。」
多多惊喜问道:「草药已能收成买卖了吗?」
「嗯。」程福山轻应一声。「虽然量不多,但价钱好。」
多多脑子飞快的一算,「看来价钱确实挺好,不然不足以让阿兄买下这辆马车。」
多多虽未持家,却非全然无知,即使最寻常的马匹也价格不低,不是卖了少量草药就能买下的。
「草药的买家是柳家兄弟找的,看来他们挺有本事。」程福山回得云淡风轻。
多多对柳家兄弟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兄弟曾联手妄想抢他的糕点,最后反被程福山狠狠揍了一顿,如今听他一说,不禁想,难不成又是另一桩被他阿兄以暴制暴收服的例子?多多敛下眼,隐隐感到不安。
注意到多多神情的转变,程福山瞟了他一眼,「别思虑太多,凡事顺其自然。」
「是啊!阳哥儿,我师父是个有能耐的人,自有分寸。」
郑安的话一点都没能安慰到多多,他道:「阿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程福山闻言,爽朗的扬声一笑。
多多在笑声中奇异的听出了阿兄的不驯和嘲弄。
「多多,」程福山笑声稍歇,「阿兄不过是要成为自己罢了。」
电光石火间,多多察觉到阿兄的不同,他愣愣的开口想问,但终究选择沉默。纵使阿兄真想起过去又如何?他依然是疼爱他的兄长。
程福山驾着马车先将郑安送回华圣堂,交代多多明日回书院时便会前来接他后,才带着多多返回丹阳村。
当马车停在作坊前,引起不小的骚动,这可是丹阳村的头一辆马车。
等到程欣月得到消息,踏出作坊,马车旁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带着浅笑坐上马车。
一进家门,她眼睛一眯,「马车是向谁借来的?」她倒没有往「买」这方面去想。
多多拿着包袱,圆滚滚的身躯发挥最大的灵活度,打算尽快消失在兄姊的面前。
无奈程福山不会如他所愿,他才一动,就被程福山拎了回来。
「买的。」程福山说得淡然。
程欣月震惊的睁大眼。
「隆冬时分,天气寒冷,」程福山脸不红气不喘的看了下多多,「我舍不得让多多冻着走回来。」
多多闻言,虚弱一笑,「是啊!阿兄疼我,阿姊就别恼了。」
程欣月低头对上多多的眼神,心不由得软了几分,毕竟是自己的亲手足,她也舍不得。只是……「你们哪来的银两?」
多多听到程欣月用了「你们」,觉得阿姊真的太看得起他,虽然他脑子好,但他不过是个小娃儿,都得靠着别人吃穿,哪有多余的银两?
程福山注意到多多委屈的神情,嘴角牵出半抹笑意,松开拉住他的手,「你先进屋。」
多多闻言,没有二话,抱着包袱,飞快的消失在两人眼前。
「这到底怎么回事?」程欣月抬头看他,「那来的银两?」
程福山的脸上带着一丝讨好,「草药卖的价不错,柳家兄弟本事不小,找到了好买家。」
程欣月怀疑的注视他半晌。
村子里这阵子最津津乐道的便是柳家兄弟良心发现,因觉偷盗程家物,所以无偿替程家干活。
柳家兄弟以前日子过得混,但毕竟是丹阳村的人,村民见两兄弟知错能改,大多都夸赞一句「浪子回头」,程欣月却压根不信,她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偏偏程福山已经先斩后奏跟着柳家兄弟将收成的草药带出村卖了,为了他的颜面,她只得勉为其难的不插手,但如今看来——
「得了多少银子?」
「约莫百两。」
她惊异万分,「不可能!」纵使草药价钱再好,但以药田如今的产量,二、三十两已是顶天。
「真的。」他看着她的眼澄净真诚,顺手将她散在颊边的发丝拨开,柔声说道,「我卖的不单只有草药,还有不少野味。柳家两兄弟本性不坏,找上我是因为不想一事无成渡日,偏又不愿意辛劳所得全被拿去供养家里的读书人,我看他们可怜,药田又需要人手,便让他们给我干活,平时在山上教他们功夫时,顺道做了不少陷阱,收获不错。」
她仔细端详他的脸,隐隐觉得古怪,心里不踏实,偏偏他的眼神再真挚不过。
「你就当我为自己找了两个手下,既然老爷子有意将铺子顶让,你有兴趣便收下,银子的事不用愁。」
老爷子顶让铺子的事因不舍而反覆,至今未决。
程欣月了解老人家的心情,也没有催促,让老爷子自个儿再好好考虑。
不过她愿意让郑遇继续守着铺子的事没有瞒着老爷子,倒让老爷子感到欣喜,程欣月看得出,若老爷子最终不顶让铺子也就罢,若他真要顶让,除了给她,肯定不做第二人想。
作坊的酱菜卖的比她原先预期的好,甚至迎合南来北往的商队,除了素酱菜,她还捣鼓可以久放的牛肉酱、羊肉酱,肉类卖得更好,收益也较佳。就算没有程福山,她要顶下酱菜铺子也不是难事。
看他为顶下铺子所做的付出,她心中漾着满满暖意,伸手摸着他的脸颊,「程福山,若骗我,我会狠狠打你一顿。」
凝视着她,他嘴角微扬,已许久未曾听闻程欣月用对待孩子似的口吻对他了。
以前听着,他会感到不快,如今只觉得有趣。他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唇轻触了下她的头顶,「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任由你处置了。」
她纤细的手拦在他胸口,感受他的心跳抵着她的掌心,她压根不是如他所想的无私,心虚在她的心尖一闪而过。
她眨了眨眼,一抹嘲弄的微笑牵动她的唇。世间事,果然不容深思,太过细想就容易钻进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