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缩着身子,在明亮的月色下,看着程福山的目光都带着惧意。
程福山也没理会,示意他们跟上,便迳自走上村外的山径。
两兄弟不敢迟疑的跟了上去,虽说四周一片漆黑,但打小在这里长大,两人倒也没怕,毕竟比起黑暗,他们更怕程福山。
走了一段路,程福山找了个平坦处,将两只用草绳绑住的公鸡丢在地上,开口吩咐两兄弟,一个人去找柴火,一个人去把鸡杀了,然后就地烤起来。
没一会儿功夫,四周漫着烤鸡的香味。
两兄弟缩在一旁,鼻子闻着香味,觉得肚子更饿了。
程福山始终不发一言,等鸡烤好了,拿出匕首,慢条斯理的割了肉,吃进自己的嘴里,还不忘喂给天下。
两兄弟看着天下,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彼此对视一眼,心中一阵悲哀,他们是人,但活得还不如一只海东青滋润。
「出息。」程福山冷哼的看了两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啐了一声。
两人畏惧的缩着脖子,不敢再看。
程福山的胃口向来大,但因为晚上吃得多,所以与天下分食一只鸡后,没有对另一只鸡动手,只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两兄弟眼睛一亮,顾不得烫手,一下子就把剩下的鸡分食精光。
有奶就是娘,尤其对饿得狠又久未尝到肉味的两兄弟来说,被程福山痛打的记忆虽然还牢记在脑海中,心中却觉得程福山也不算太坏。
「你们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程福山看两兄弟吃得狼吞虎咽,一脸的嘲弄问道。
两兄弟吃了一嘴的油,身为弟弟的柳强胆子大点,开口道:「不然能怎么办?在柳家,我三叔和小宝是读书人,命矜贵,我和我哥就是路边的草,我们虽混,但也不是傻子,明白我们勤奋赚到的银两,不管多少都得给他们那些矜贵人,我们可不做这等无用功的事。」
程福山扯了下嘴角,听来这对兄弟不算太笨,知道与其做牛做马供着别人读书,不如什么事都不做,虽然名声不太好听,至少不为别人而活。
「只是你们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过?」
柳强抹了下嘴,「师父是有路指给我们?」
柳强一口一声师父,叫得一点也不委屈,虽然年纪摆在那,但他心中以强者为尊。
「这是边疆,最缺的便是守城、上战场的兵,朝廷向来盼着子民主动从军,你们两兄弟闲着也没事,不如进去混日子。」
「从军?」两兄弟对视一眼。
最后柳刚开了口,「可是师父,当兵没有前途。」
「前途?」程福山嗤之以鼻,「你想要前途,那就拿起书册,读三经五义,论策论,去考科举,到时鱼跃龙门,光宗耀祖,只是……你们俩有这份能耐吗?」
两兄弟同时摇头。
「就你们这德行,还嫌东嫌西。」程福山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清冷的开口,「进军队,至少不用饿肚子,磨练个三年五载,表现好,兴许还能被挑中进京城当精兵。好好干,只要有能耐,日子不会差。前途始终在自己脚下,无论从文从武,你们说当兵没前途,你们想想这几个山头是谁的?」
这十里八村的人谁不知道这几个山头能耕作的良田不多,少数的几块良田都属于狄家所有。
狄家是将门,当年狄将军守了边城近十年,不单领兵打胜仗,维持边疆的和平,还置办了不少产业,如今狄将军虽然返京,但依然是边疆数一数二的大地主。
村子里好些没有地的农户,还得跟城内狄将军府的总管租地耕种纳田租。可是要达到狄将军的地位……柳强和柳刚自知没有这等本事。
「师父,从军是好,但你看我们两兄弟都已这年纪,还指望着能早些成亲生子,进军队……这终身大事就不知得搁到什么时候,所以能不能再给我们兄弟指条别的路?」
程福山真被柳强的厚颜气笑了。「没本事还想成亲生子?」
「人说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所以先成亲也没毛病。」
程福山嘲弄的看他一眼,「看不出来,还有点学问。」
「这是当然,」柳强回道,「小时候我也被逼着读了几年书,只不过没有兴趣罢了。」
程福山微愣了下,不太自在的揉了揉鼻子,在某个程度上,他们似乎算是同路人。
看着两兄弟的期盼眼神,程福山淡然的说:「路不是没有,端看你们有没有胆子走。」
柳刚和柳强对视一眼,最后柳刚说道:「我们本就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师父开口,我们愿意试试。」
柳刚跟柳强一样,不想无所事事的过一辈子,他也想讨房媳妇,生几个娃儿,圆圆满满的过一辈子。
但他知道自家的环境,没有一个好姑娘会愿意嫁给他。所以他决定跟着程福山,有了银子之后偷偷存起来,然后想办法分家,到时给自己讨房媳妇,好好过日子。
他娘想怎么栽培小宝是他娘的事,该给的孝敬他会给,但别指望他一辈子供着小宝。
「这几日你们养养伤。」程福山站起身,抬起手,天下立刻飞到他的手臂上,「三天后,每日入夜到这里等我,你们身手得再练练。」
柳刚和柳强闻言双眼一亮,知道这是程福山打算带他们做事,虽说不知程福山心中盘算,但出自对程福山武力的惧意和崇拜,他们莫名的信服他的决定。
时值早秋,太阳西下时光,大地的热气已经稍稍散去。
多多收拾好行囊踏出青山书院,看到等在外头的程福山,双眼一亮,带着灿烂的笑跑上去。「阿兄。」
程福山伸出手,轻拍他的头。「阿兄给你带了个人来。」
多多侧着头,圆嘟嘟的脸上写着疑惑。
「还不过来。」程福山面对郑安,就没有太多耐性。
郑安又黑又瘦,高了多多一个头,一点也没有别扭的走过来。
多多一脸莫名其妙,目光注意到郑安脸上有伤,见他忍着嘴角的痛,还对他扯着笑,都替他喊疼。
「他是郑遇的弟弟,名叫郑安,他兄长对他颇为挂心,导致担误婚期,我做主让他以后跟着你在书院求学问,日后你们两人作伴,有事便交代他去办。」
多多深知程福山从非大善之人,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出手相助,他略一细想,便明白阿兄管事的原由,说到底不过就是心生妒意,安排郑安去处,不过是为了让郑遇能尽快成亲。
看着阿兄看似温和实则强迫的眼神,他二话不收点头留下郑安,虽不习惯有人跟着,但一切为了阿兄,久了就会习惯了。
「好,安哥哥。」
郑安闻言笑开,因为拉扯嘴角都流出血来,但他仍大剌剌的一抹,不当一回事,看了眼一旁的程福山,对多多道:「别叫什么安哥哥,就跟师父一样,叫我安仔就成。」
多多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微惊了下,「我阿兄是你师父?」
「是啊!」郑安说得骄傲,「我这身伤还是师父打的。」
多多哑口无言,看着他一脸兴奋,被打还这么开心,该不会脑子有毛病吧?
郑安自幼无父无母,本就不驯,令郑遇十分头疼。
郑遇为了生计,心甘情愿给酱菜铺子当伙计,但郑安从小到大就没想过当人家的奴才,所以当郑遇带着程福山来找他,让他照顾一个在书院读书的孩子时,他不但拒绝了,还不知死活的咒骂了几句。
程福山当下不发一言,直接出手修理了他一顿。
郑安出身华圣堂,从小就在堂里跟离开军营的武师学功夫,对自己的拳脚功夫很有自信,不料没三招就被打趴在地。
出于对强者的崇拜,他巴着程福山收他为徒,至于进书院跟着多多……只要师父开口,他自然听从。
对程福山来说,教两个柳家兄弟是教,再多个郑安也不算什么,更别提要在书院护着多多,没点真功夫可不成,所以收郑安为徒弟,真的是顺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