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甄莉点头,垂下眼睫,逃躲着晓菁的逼视,语调里隐含痛苦,既无奈又茫然地说:“反正都已经分手了……谁在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于甄莉脸上写着求救的讯号。“对了,晓菁你帮我好不好?”
“啊?”
“帮我去了解他的为人,如果他真的不好相处,我才有理由拒绝我爸,如果他人还不错,那我就嫁给他。”
“也对,你条件好,何必单恋一枝草?可是……”小莉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帮过自己很多忙,她不能见死不救,但她该怎么帮呢?
“拜托啦!晓菁~~我只有你这个好朋友而已,除了你之外,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于甄莉死命央求。“我跟王培达才刚分手,心情不好,我爸才同意我到澳洲游学散心,我想也只有这个时间可以缓一缓了。”
“好吧!”柯晓菁最怕别人有求于自己了,何况是常常拿好东西跟她分享的麻吉。还记得她上次租下这房子,冷气就是小莉赠送的;还有一次继父急性盲肠炎苦等不到病床,可以顺利从急诊室的走道换到一间病房,也是靠小莉的父亲运用人脉关系争取而来的,她欠小莉太多人情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还有没有其他的身家背景资料?”
“他叫谷少云,二十八岁,是谷氏科技企业的次子,目前他没有跟家人同住……”于甄莉很快地从包包里拿出一张便条纸。“这是我拜托我的助理秘密查访出他住的地方,目前他正缺一个管家,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缺管家嗯,好。”柯晓菁接过便条纸,继续问着:“那你什么时候去澳洲啊?”
“后天。”
“那么快啊!”柯晓菁诧异地看着她。“事不宜迟,我明天先去了解一下,有任何状况,再跟你联络。”
“嗯!谢谢晓菁,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于甄莉高兴地抱住她。
***
下午两点,日式住宅的角落,两个大男人在一间充斥着奇形各色的玻璃、陶艺品的工作室里,一个伏案画设计图,一个忙着烧水沏茶。
江冠瑜看着遍地被揉成一团团的设计图稿,热腾腾的便当放到冷掉,不禁催促埋首创作而废寝忘食的谷少云。
“先吃午饭吧,饭都冷了。”要成为玻璃工艺大师果然不简单,谷少云背后付出的努力,也只有他看得到。
谷少云在纽约读的是艺术学院,拿到学位后,曾云游国际拜师学习琉璃艺术,回台湾后,更是不惜成本设计创作。
由于他的作品不同于一般玻璃以机器压模大量制造,从设计、制模、加热、倒模、冷切到修饰,加上他令人惊艳的创作工艺,使得每一件琉璃成品都拥有独一无二的光泽与色彩,创造出珍贵保值的典藏价值,所以这几年他的名气在国际间大放异彩,作品更掀起一股收藏之风,在佳评如潮的肯定下,已成为台湾第一工艺大师的第一把交椅。
“该死的女人!”埋首在桌子画设计图的谷少云,一起身,感觉脚踝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发出一阵惨痛的哀嚎,惹得一旁的好友吃吃窃笑。
这一生他从没那么狼狈过,自从那天在夜市里吃了几个鸡屁股,晚了点付钱后,那女人居然呼朋引伴出来K他,害他差点惨死在锅碗瓢盆下,最不幸的是,他居然在逃跑过程中去扭到脚,马的,混黑道的兄弟也没她凶狠!
就别让他再遇到,再遇到她,他一定要加倍奉还。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对你行凶?”一旁的好友江冠瑜,听见他的咒骂声,隐忍着笑意关心地问着。“要不要我看带你去看医生?”
“不必。”谷少云冷冷回应。
“好吧!”江冠瑜太清楚谷少云固执又古怪的性情了。
谷少云的家人都视他为怪胎,不谅解他实践梦想的心情,不过在江冠瑜眼中,他却是一个值得敬佩的玻璃艺术家。
“对了,我等一下要去新竹一趟,主办单位要跟我讨论一些有关参展玻璃的细节。”江冠瑜在行销企划公司上班,从事活动规划及协调工作,这次力邀谷少云参加风城的玻璃艺术展,真是煞费苦心。
除了费苦心,这阵子江冠瑜还付出更多的劳力,在谷少云没找到一个能帮忙解决生活锁事的管家之前,他就成了暂时的“代理管家”,有空就得过来帮忙打点吃的,或是成为他制作玻璃的助理……唉!歹命啊~~谁叫他是谷少云唯一的好朋友,真是交友不慎啊!
***
江冠瑜出门不久后,日式豪宅外站了一个女孩——
“……街六十二巷十七弄二号。”循着地址,柯晓菁进入闹中取静的巷弄里,眼前是一栋旧式的日式住宅。
果然是出身豪门的贵公子,住这独门独院的大房子,这家伙真好命,就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很古怪?好不好相处?有没有艺术家的怪癖?
嗳!既来之,则安之,她都已经答应小莉了,烦恼都是多余的,全力以赴要紧。
柯晓菁在门口找了半天,没看见电铃,敲门也没人来应门,索性一推门,才发现门居然没锁,决定先进去探查看看好了。
一进门,靠靠靠~~连三靠,她原本以为家境富裕的贵公子,豪华的住处应该是干净整洁,没想到乍看是豪宅,走进去却像一座废墟——
墙角下,堆着小丘般残破的玻璃瓦砾,庭园里有一座干涸的鱼池,看起来空荡荡又暗蒙蒙地,半个人影也没有……她怀疑这里真的有住人?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穿过布着青苔的铺石,绕过满是枯叶杂草的庭园,往室内喊:“有人在吗?”
还是没人回应,她只好继续往布上灰尘的室内走,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霉味,墙角上架着一张蜘蛛网……妈呀!这里简直像……鬼住的地方。
该不会是小莉给错地址了吧?打电话跟小莉确认一下好了。小手微微发抖的探进包包里,才捞起手机,一阵微弱的电话声响突然传进柯晓菁耳里——
她吓得两手发软,手机突然掉到榻榻米上,震起一阵灰尘!
仔细一听,这不是她的手机铃声欸~~是家用电话,而且声音就在不远处,天啊~~这里真的有住人喔?
她好剉~~眉头已蹙成小笼包,脚在抖,手无力,好想回家喔……
不行!受小莉之托,她不能不守信用,人都来了怎么可以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循着声音往转角的方向走——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长发盖住面容的家伙,就坐在满布设计图和残破器皿的工作室里,妈呀!转角遇到鬼了~~
“鬼啊!”她惊叫一声!
“谁?”专注画设计图的谷少云,本来没听到电话响,正沉浸于创作乐趣中,直到这一阵惊声尖叫才教他回过神来,盯着不速之客。
“我、我……”柯晓菁心脏快跳出来,声音颤抖,脸色刷白!她好想逃跑,可是两腿却虚软无力,而电话铃声也在此时停止声响了。
咦!尖叫的那个女人好像有点面熟,好像、好像是……
谷少云也打量着她,身材不算丰腴,骨架小,但比例匀称,及肩的头发绑成马尾,看起来俏皮可爱,她的肤色像极了他最近创作的羊脂白玉陶,净白无瑕,水亮灵活的凤眼此刻正露出惊吓的光芒。
是她!那一对水亮慧黠的凤眼、惹人垂涎的水蜜桃肤质以及饱满亮泽的嘴唇,让他很快地认出她是那天在夜市里,把他当白吃白喝的流浪汉,带头追杀他的女人。
一想到那夜狼狈落跑,脚踝还因此而扭伤的悲惨情景,他的锐眸一凛,咬牙切齿地问:“你来干么?”
“啊!对了,你就是那个流浪汉嘛!”她认出了那支“人形拖把”,慢慢从惊吓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我是问你来干什么?”他不悦地冷声质问。
“我是来应征管家的,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啊?”她差点没被他吓死!“那个谷先生在家吗?”
想起那天他成功的落跑,心里还暗叹可惜啊!没想到居然会在鬼屋里和他重逢,这家伙到底是谁啊?看他的表情夭寿的可怕,声音冷酷如冰,黑眸隐约露出杀意,气氛变得诡魅阴沈,怪可怕的!
应征管家?谷少云眉心一拢。
这几天他脚一痛,就会想到她,没想到她居然找上门来,老天真是有眼。
“我就是谷先生!”他牙痒痒地说着。
“啊”她的舌头像被猫叼走,嘴张得好大,愣了五秒后,她才回神发出声音。“你……是开玩笑的吧?”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人,真的是谷氏科技企业的二公子,小莉将来要托付终身的伴侣吗?
“我有必要跟你开玩笑吗?”他走近一步,看着她清秀的容颜像被雷劈中般吓到说不出话来,锐眼迸射出算计的光芒。
想当他的管家是吗?太好了!那天她害他被小贩追到跟条狗一样喘,脚踝还不小心给扭到,造成他行动不便,他气得想杀人,没想到她却主动找上门,那么他何不藉这个机会,回敬她的追杀。
一想到这里,他全身细胞突然亢奋起来,这种感觉比创作过程,更能激得他浑身是劲,热血沸腾!
“你真的是……谷少云?”不知为何,她心里不希望他是流浪汉,但同时又矛盾地期待他不是自己要找的谷少云。
这感觉很复杂,很难懂,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
再仔细一瞧,外表狂狷放纵、不修边幅的他,内蕴着独树一格的超然气质,看起来真的有艺术家的味道,而且还住在这栋鬼屋里,非常符合艺术家离群索居、“濒临起笑”的孤僻性格。
经过一番打量观察后,她的心头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她心想可能是他的形象跟自己预期的一样,古怪疯狂,觉得很难搞定,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吧……
不对,现在她该担心的应该是小莉,要是小莉要嫁给这种狂人,那才教她郁卒吐血吧!
不过还没相处,也不能以貌取人哪!
念头一转,柯晓菁赶快自首认罪,陪笑地说:“对不起,那天在夜市里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你的打扮太随兴,我还以为是——”
“你叫什么名字?”他很快地截断她的客套话。
这女孩很机伶,反应快,还有见风转舵的潜能,录用她当管家,生活绝对不致沉闷枯燥。
生活沉闷枯燥他谷少云在创作中就能找到乐趣了,何时曾感觉到枯燥?一定是这个女孩把他惹恼了,他才会突发奇想,想创造一点生活乐趣!
“我叫柯晓菁,木可柯,春眠不觉晓的晓,去芜存菁的菁。”
“听好,柯晓菁,我给管家的薪水很高,但我对管家的要求很严格。”他严厉的语调像是个宣判死刑的法官,嘴角却浮起坏坏的笑意。
“喔。”柯晓菁的黑瞳往室内一瞄,老神在在地笑着。
厚厚~~环境那么脏乱,还真看不出他有多严苛!
“不对,你晚上不是要做生意吗?”她该不会是来兼差而已的吧?
那可不成,既然她来了,他怎么可以轻易地放她走!况且他脚痛,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她得住下来,供他使唤才行。
“喔,生意不好,没赚头,我本来就想要找工作了。”生意差,总不能坐吃山空,要是他的薪水给得还不错,再笨也要去做管家。
“好,我很忙,所以你必须住在这里,打理所有的杂事,负责环境的整洁,帮我准备吃的、洗衣服,另外,工作室里的仪器不准碰,最重要的是要服从我的命令,只要你做好我交代的事,薪水方面我不会亏待你。”他的黑瞳盯着她,露出诡异的光芒,感觉枯燥乏味的生活好像注入一股新鲜的活力。
“好的。”柯晓菁点头,心中暗叫太好了!没想到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看来这个男人并没有她想象的难以相处。
只不过,他的眼神总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危险……
唉!她想太多了,小莉的幸福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