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他的官职,通常不需要三年回京述职一次,况且他在蓟州都待了五年,要述职早就述职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太过震惊,以致于她自动忽略他提了什么心上人的。
「皇上驾崩,朝中大换血,所以我大哥要将我调回京。」
「三个兄弟都在朝中为官,这不合规矩吧。」她低声喃着。
他大哥夏烨是首辅,三弟夏灿在通政司当差,全都在朝中,他还是个武将,怎能也回京就职?
「凡事总有破例。」
「根本就是你大哥一手遮天吧。」她小声咕哝着。
夏烨跟两个摄政王交情好得很,只要两位摄政王点头,夏烨想怎么干还难吗?根本就是嘴皮子动一动的事。
只是,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回京,虽说蓟州不比京城繁华,可是蓟州让她觉得很自在,让她感受到彻底的无拘无束。
「你不想回京?」
「嗯。」
夏炽垂睫忖了下。「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这儿恐是有所不妥,还是——」
「说说而已,你要回京,我自然是随你回京。」不然呢?
她待在这儿是因为他在这儿,再说白一点,要是没有他,在这种地方她活得下去吗?
「当真?」
「除非你不让我跟。」她幽幽地道。
他们如今最大的差别,在于她只能仰赖他而活,不跟着都不成。夏炽抬眼,轻抚着她的发,什么也没说。
易珂无奈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发髻都被他弄乱了,算了,因为是他,所以她忍了。
「及笄礼,回京之后再办吧,让我大嫂给你主持,请睿亲王妃当正宾,再让京卫指挥使夫人当赞者。」
易珂本是兴致缺缺地点着头,只因想起前世的及笄礼就觉得头疼觉得烦,可听到最后,蓦地想起京卫指挥使不就是卫崇尽?
她诧异极了,这都多少年了,她竟然压根没想起过卫崇尽。
曾经爱得那般刻骨铭心,甚至爱屋及乌,愿意为了救他的妻子而死,如今却把他给抛到脑后了?
原来,再深刻的痛,都会有遗忘的一天。
忖着,她不禁看着夏炽,想着他是不是也已经把真正的易珂给忘了,所以那时才会说娶她为妻?
如果真把她忘了,这是好事,因为他不会再为她痛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又觉得有些失落,彷佛已经被所有人给遗忘了。
「怎么了?」夏炽察觉她神色的变化,轻抚着她的颊。
「没事。」她笑得淡然。
啧,想什么呢?人走了被遗忘,不是理所当然,她有什么好伤春悲秋的?
况且,如今回想起卫崇尽那个看似柔弱却力大无穷的妻子,想起他们夫妻俩在她死前给予她的承诺,唇角掀开一抹坏笑,本不想回京的,现在倒想会会他们,说不准还能吓吓他们。
「开心吗?」瞧着她不知盘算什么的坏笑,夏炽不由也跟着笑了。
「还行。」她笑眯眼道。
「饿了吗?」
「饿了,对了,哥哥,我跟你说,你得要跟夏煊说说才成,那家伙真的是……」她挽着他的手臂开始捏造夏煊的恶行,希望他能将夏煊调份差事,别老是跟着她,破坏她的好事。
晚一步抵达,和夏炬一起守在门外的夏煊,听见她满嘴的颠倒是非,只能暗叹世道艰难。
一大早,易珂洗漱完,正盘算着一会得赶紧出去一趟,然而早膳都还没用,夏炽就直接进了她的房。
「……哥哥?」易珂疑惑地看向他。
自从他说要迎娶她被拒绝后,他一直都严守男女大防,就连踏进她房内都没有,今天却踏进她的房,这是怎么了?
「陪我用膳。」
行啊,这有什么问题?「是说……在这儿用吗?」又不是没和他一道用膳过,只是不曾在她屋里便是。
「嗯。」他应了声便走到外间。
易珂跟着走到外头,就见早膳已经摆上,都是她喜欢的菜,有薄皮馅饼,五味饺,小米杂菜粥,豆皮凉粉和几样夏日特有的开胃小菜,那是常嬷嬷知道她苦夏,每年入夏时总会替她准备。
她总算明白为何夏炽会那么喜欢常嬷嬷,只因嬷嬷真心待人且体贴入微,让人感到心暖。
余光瞥见夏炽已经入座,她微眯起眼暗暗思索,总觉得他今日这举措有股说不出的怪。
「哥,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易珂往他面前的位置一坐,开门见山地问着。
「用膳。」
「说嘛,你肯定是有话要说,说呀。」
「一会陪我出去走走。」
「嗄?」
「你有事?」
「呃……也不算有什么事。」说到这事,她头又疼了,只因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他说那孩子的事。
夏炽见她端起小米粥,一副若有所思地吃着,再问:「与人有约?」
「嗯……也不算有约。」她是答应会再去看她,但没说每天都会去。
「还是我陪你一道去?」
「不不不、不用。」还是先别让他见到她较妥。「哥,你一会要去哪?」
「到市集走走逛逛。」
易珂更疑惑了,毕竟他从来就不是个有闲情逸致逛市集的人,还是……「你还要再送我马吗?还是想趁着回京之前再买几匹好马?不如给我的雪焰找个伴。」
真不是她要夸的,夏炽送给她的那匹「雪焰」,经过这些年她的调教,跑起来像阵风,就算是山道,跳上跃下也难不倒它,就连夏煊和夏炬都跟不上,不一会就能将他们甩开十条街。
可是昨儿个夏煊却一路紧跟,怎么甩都甩不开,气得她很想朝他抽鞭子。
「你要给雪焰找个伴?」
「要不它都孤零零地待在马厩,多孤单。」
夏炽不禁笑意微扬。马厩里的马多得很,只是雪焰太过孤僻,不喜同伴靠近,所以才会独占一间房。说来,这点倒是像她。
「好吧,一会你给它挑个伴。」
「好,我定会仔仔细细地挑,挑个它定会喜欢的。」想到要去马市,她不禁催促着夏炽。「哥,吃快点,去马市得早一点,要不好马都被人挑走了。」
马市从卯初就开始聚集,卯正时交易就已经很热络了,瞧瞧,现在都已经快要辰初了,再不赶紧走,还能拣到什么好货色,她的雪焰肯定要配个最好的,绝不允许滥竽充数。
「驹。」夏炽突道。
易珂猛地抬眼,脑袋有点恍惚,毕竟已经太久不曾有人这般唤她,而他……
「及笄时总是要命字,我用这个字让你当小字,你觉得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她脑袋有点昏昏的,有听没有懂。
「还是,等你出阁后,再让你的夫君给你取小字?」
「你……」他说这话是意味他没打算娶她为妻了?是好事,可他这人向来死心眼,真这么快就放下她?而且——「你怎会想给我取驹这个字?」
前世她的小字就是驹,那是因为父皇说她爱马成痴,又说她平时就像匹野马,为了取笑她才故意取驹字,那时她很不喜,可是阿炽跟她解释又说喜欢这字,她也就跟着喜欢了。
好端端的,他怎会道出一样的字给她当小字?
「驹字,俊秀小马,燕驹、燕驹,不觉得挺好的,能跑也能飞?」
「喔……」她拉长了尾音,还真是巧呢。「就取为驹吧。」
两人到马市时,早已是艳阳高照,市集里车水马龙,到处挤得水泄不通。
易珂好不容易挑中了一匹马,眼见人越来越多,正想要到市集外的茶肆坐坐,谁知道夏炽却拉着她继续逛市集。
「哥,你不累吗?」她虚弱问着。
听出她的声嗓不对劲,夏炽侧眼望去,轻抚着她的颊,颊上的热度教他心底咯噎了声,随即将她打横抱起。
易珂吓得赶忙搂住他的颈项,细声说得又快又急。「哥,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这儿人很多,这样不好,你赶紧放我下来。」
夏炽充耳未闻,脚步越跨越大步,前头还有夏字班的护卫开路,一路畅行无阻将她带进茶肆里,挑了个临窗的位置让她坐下,命小二上壶凉茶,赶紧给她倒了杯,直接送到她嘴边。
易珂傻愣愣地看着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已经被迫喝了一小口茶。
本是要骂他男女授受不亲,可茶一入喉,她才发现喉头已经干到发痛,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等喝完了一杯才舒服地吁了口气,觉得脑袋似乎清明了些,不像刚刚头昏脑胀。
「好些了吗?」
「嗯。」她轻点头,握着茶杯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你的脸红彤彤的,一摸又烫得很……是我不好,没察觉你身体不适。」夏炽神色内疚地道。
他惯于在烈日下疾行,就算被晒个几天也不碍事,可她不一样,她是娇养的姑娘,身子骨本就比较弱,又有心疾……一个不小心,要是害她心疾再犯,他要怎么放过自己?
「我不过是头晕,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易珂没好气地道。
夏炽蓦地握住她的手,感觉她微凉的手慢慢有了点热度。
「唉,真没怎样,你也太紧张了些。」易珂瞅着他,感觉他手心的热慢慢地传递过来,教她浑身不自在,毕竟她不曾与谁这般亲近过,只得略施点力抽回自个儿的手。
然而,他却是不松手。
「哥,咱们虽是义兄妹,可你这样握着我的手,也是于礼不合的,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她没好气地道。
到底是谁跟她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庭广众抱着她走,如今还握着她的手……出门前还说得一副已经放下她,结果心里还是挂着她,这样他要怎么得到幸福?
「兄长照顾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嗯,似乎也不是那么天经地义吧。易珂无声叹了口气,算了,他想握就握吧,如果能让他觉得安心些。
是说……会不会握太久了点?她垂眼,瞧他正翻看着她的掌心,长指更是细拿着她的指……这是在干什么?该不该叫停呢,她好像有点难为情,毕竟从没人这样碰过她的手。
正当她要阻止他继续翻看她的手时,听他道:「夏煊说,昨日你赶进城时,拿马鞭抽了人。」
嗄?哈,原来如此,他这是在瞧她的指是不是握马鞭握出茧来是不?好他个夏煊,改天抽他几下出气。
易珂心底暗咂着嘴,可明面上嘴一扁,可怜兮兮地道:「哥,你不知道,我抽的那个人……」
「抽得好。」
「……嗄?」她是不是听错了?
夏炽放开她的手,不疾不徐地道:「对于那等官家子弟败类,半点面子都不需要给,你要是处理不了,尽管使唤夏煊和夏炬,毕竟他俩就是为了保护你才跟在你身边,下次别再甩开他俩,知不?」
易珂张了张嘴,这下子,心里真是明明白白了。
那两个家伙跟他告状了,所以他才拐个弯暗示她。
看来他们两个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夏炽将他俩拨给她,他俩就是她的人,她就是他俩的主子,可他俩竟越过她找夏炽告状……呵,夏煊这块木头只听从他的命令,而且还使命必达,压根没当她一回事。
真是好极了,那个家伙,果真是欠教训!
还没等她吭声,就见有人朝他们这桌走来,她抬眼望去,是那个多年前元宵时见过,觉得有点眼熟的男人。
「见过夏大人。」
夏炽微回头,起身朝他作揖。「康指挥使。」
康?易珂轻呀了声,瞬间就将这人想了起来。
他是外祖父的外室之子,她的舅舅。外祖父向来风流,也曾养了外室,后来生下康起贤,外祖想带回家认祖归宗,无奈外祖母咬死不答应,只好让他从母姓,虽没将他养在身边,倒也不忘照拂,他也争气,武举之后谋了个地方武职。
当年,父皇知晓他复杂的身世,因疼爱四哥也对他有诸多提拔,在将他外放历练之前,也让他参加了几次宫宴,虽然母妃不喜,但她见过他几回,觉得这人长得端正俊秀,心思正直,极为难得,所以才对他印象深刻。
也正因为他姓康,所以在四哥宫变失败后,他是唯一没被流放或斩杀的应家人,没想到他竟然在蓟州。
「有事想与夏大人请教一二,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康起贤嗓音低沉,俊朗眉目淡然。
夏炽轻点着头,回头道:「在这儿待着。」
易珂应了声,看着两人走到一头低声交谈,不一会便将视线调往窗外,刚好瞧见卢晴走在对街上,她随即起身走到门口,哪知立刻被人给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