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听见男人的声音,灿蔓立刻翻身坐起,抬眼望去,只见瞿苍弈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大得夸张的办公桌后,双手正灵活地在笔电上快速来回敲击。
她没忘记那双手能施展出多大的力道,只轻轻一扯,她就被他拉着到处跑。一想起他手掌火热的温度,她瞬间红了双颊。
敲键的清脆声响落在挂着昂贵水晶吊灯的小厅里,显得特别清晰,彷佛他指下的每一次点击,都是不可反抗的至高命令。
她想,如果换成自己坐在那里打电脑,看起来大概也只像正在上MSN或是Facebook,而且还一副跟朋友聊得不亦乐乎的模样。
“那个……你有事你忙,我先走了。”这里显然是他饭店的房间,豪华得惊人,她想先回房了。
灿蔓说完话,等了一下没人回应,就在她打算偷偷摸摸溜回自己房间时,他突然冷声发话了。
“请等我一下。”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等他?她不解地皱起眉头,思忖几秒后恍然领悟,“你的照片是不是要我现在删掉?”
他不发一语,仍旧神情专注地猛敲电脑。
不理她?那她到底还要不要删掉啊?
虽然很挣扎,可是答应人家的事不能反悔,见他一副暂时不想理她的模样,灿蔓耸耸肩并不在意,反正删完照片后,她就要闪人。
瞿苍弈早料到她不可能乖乖坐着等他,眉一挑,眼角就瞧见她拿出那台宝贝数位相机,按得很忙碌。
“奇怪,应该在臭水沟盖后面那一张怎么不见了?”她自言自语,困惑地把记忆卡里的每张照片点出来找。
“那不是水沟盖,是室内调节系统。”低沉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冷冷纠正道。
“说穿了还不是水沟盖。”真爱计较。
“我说了不是。”他很坚持。
“外形长得几乎一样嘛。”在那几张照片前前后后浏览了快三次,她才把他的个人玉照抓了出来。
呼!连照片也这么难相处,这男人真不是普通角色。
“你在做什么?”看着她不知在气什么,突然不太开心地嘟了一下嘴,他忍不住问。
“删照片喽。”不然还能做什么?
“我要你等我。”嗓音又更冷了。
“我是在等——”话说到一半,灿蔓才猛然惊觉自己在跟谁说话,她仰起头,正好对上他俯视的俊颜。“你忙完了?”她眨眨眼,有些诧异刚才还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现在居然出现在她身旁。
他练过轻功啊,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嗯。”瞿苍奕缓慢靠近,近距离的凝望着她,陡然察觉她眼中一闪而过急欲掩藏的情绪,他忽地满意的笑开。
也许她只是随口一问,但那句问话里的亲密却正中他下陵。
“我正打算把照片删掉。”她乖乖报告,脸上红艳的光彩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他抬手轻压上她头顶,将她的视线恢复成直视前方。
真难伺候!灿蔓皎着下唇,视线跟随着他移动的身影,落在她对面的位置上。
“我重新给你两个选择。”他不动声色地开口,修长双腿优雅地交叉,双手恣意撑在高雅的沙发上。
“哪两个?”
“一是现在和我去吃晚餐——”
“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明知他的嗓音很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她却表现得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呼吸早就乱成一团。
瞿苍弈不悦地沉下脸,对她挑起眉。
“0K,我不插话。”她抬起双手,比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不管他提的条件是什么,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把照片保留下来。
“二是明天白天陪我吃早午餐。”他一说完,不意外立刻看见她诧异地望向自己。
刚才在车上,他命司机先送方小姐回房间并盯着她,免得她再搞出什么奇怪的事,而他则坐在车里,让羽灿蔓继续轻靠在他肩头上睡觉。
从方小姐妒恨的眼神里,他也意识到他和羽灿蔓之间的气氛暧昧,尽管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靠着他睡觉。
但光这个简单又不带任何勾引意味的动作,居然就彻底让他打从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就这两个?”灿蔓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她的对手可是很难沟通、心肠超硬又超冷的瞿苍弈,怎么可能这么好讲话?
他冷冷注视着她,浓眉一扬。“有疑问?”
“当然有。”她不可置信的低喊,皱紧眉头,满脸狐疑地问:“原本删除照片的选项呢?”
“没有了。”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就这样?”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还有……现在又是什么状况?明明她只是不小心睡了一下,醒来后他居然就转性了?老天爷,这样的改变会不会太厚待她了?
重点是,他竟然没有冷着脸叫她把照片删掉耶!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离奇的好事吗?
“还是你希望我把选项缩减成一个——删除照片?”
灿蔓心知肚明,尽管此刻他的语调听来低沉且温柔,好像很无害似的,但难保个性古怪的他下一秒会不会又生出什么新点子整她。
毕竟他们第一次互动,她就被他整到颜面扫地,心里的阴影还很屹立不摇地存在着。
“当然不是!”因此,她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
“很好。”他点头赞许,“一跟二,选一个。”
“我选一。”她最讨厌夜长梦多的折磨。
“我也是这样想。”他了解地笑了笑,彷佛已经完全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佣懒地站起身,却见她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还有疑问?”
她连忙摇头站起身,嘴里不忘碎念叮咛着,“先说好,不要吃那种贵到会刷爆我卡片的饭,到时候我付不了钱,可是不负责喔。还有,一旦饭吃了,就不能再要我把照片删掉,已经说好了,对吧?”
结果她最在乎的,是那些无聊照片?而且居然还认为自己必须负担餐费?
他黑着脸,视线警告地飘向她,想到这心情又往下沉了几分。
不过,反正结果都没差,待会他们要去的那间餐厅消费超高,绝对动不到她那张额度有限的信用卡。现在先不跟她说,免得她后悔变卦。
他很清楚,这个女人的自尊心跟原则,认真堆起来恐怕比圣母峰还高。
“你干么这样看我?我是来出差,又不是来玩的,工作第一很理所当然好不好。”她为自己小小辩解一下。
“工作第一到你竟然连自己怎么到我房间的,都不用问一下?”天底下哪有女人这么扯,神经如此大条。
“喔?对厚!”她蓦然醒悟,难怪一直觉得有地方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瞿苍弈双手插进口袋,现在才想起来应该要问这件事,这个女人究竟是反应迟钝,还是已经对他产生信赖?
看着她小心翼翼把相机收好的动作,他在心底无声叹口气,答案恐怕是前者居多吧。
“你好歹也交代一下。”她忽地说。
“交代什么?”他扫了她一眼,无力感瞬间布满全身。
随着他的反问,两人先后走出房门,他打算亲自开车带她去吃一间百年老店,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可以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光。
“我在你车上睡得好好的,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在你房间这件事。”她不厌其烦地提醒他,他们一直在聊这件事,不是吗?
“你说呢?”他嘲弄地反问。
“难道是我睡太熟,叫不醒?”灿蔓低下头,眼神左右飘移,心虚不安地自问。
“别太在意,毕竟你为了采访忙了好几天,想必每天都只睡一、两个小时,才会累坏了。”走进电梯,他主导所有行程,迳自按了B1按钮。
她倒也很放心,什么都不问就乖乖跟他走。
“你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她双手交叠在心口上,装模作样地惊呼,“居然也会安慰人?”
面对她毫不留情的调侃,瞿苍弈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笑?
“你还没睡醒吗?一莫名地,他不想提醒她,他们其实还没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程度。
而且事实上,他很欣赏她放松时的幽默感,虽然有点伤人,但严格来说……其实满符合现实状况。
“睁开眼睛,不是就代表醒了吗?”她反将他一军道。
“你确定?”
又是这种让人气到牙痒痒的嘲讽语气,她又得开始努力猛做深呼吸了。
“难道你要为了这种小事打电话骚扰眼科医生?”灿蔓红唇微启,用好像突然看到笨蛋的眼神望向他。
瞿苍弈觉得荒谬,却倏地扯唇一笑。
如果被认识他的人看见或听见他正在做的事、说的话,包准会吓掉他们的下巴。他和她的对话很没有营养、很幼稚,他知道,但却令他觉得意外的有趣。
“我个人并不介意。”不可思议的,他居然还能接腔。
“哼!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
这是他们坐进车里前,回荡在停车场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两个月后——
总编MoniKa坐在位置上,眼神忍不住飘向刚挂上的电话。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虽然她依稀嗅出一股古怪的气息,但为了杂志的销售量,她决定暂时假装事情很单纯。
拿起电话,她下达命令,“灿蔓,请你进来一下。”
灿蔓挂上电话站起身,动作俐落地走到总编室门口,没看见路经方依裟办公宰时对方朝她射来怨毒的目光。
敲了两下门,待里头传出一句“请进”,灿蔓便拿着记事本跟笔走进去。
“请坐。”她刚坐上椅子,MoniKa便开口,“我不知道你去上海接触了哪些人,不过这种好事不是天天都有。”
灿蔓一头雾水的看着总编,不明白她这些话里的含意。
“刚刚我接到一通电话,是瞿苍弈先生的助理打来的。”
一听见他的名字,灿蔓的心马上不争气地加速狂跳。
那一晚,他们花两小时吃了一顿贵到让她根本付不出钱的饭,结果是他付帐,随后还去看夜景、喝咖啡,一整晚的行程浪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产生两人是情人的错觉,跟他在一起度过的时间很特别,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回味再三。
然后……他就消失了,两人整整两个月没再有任何交集。
不过也多亏这两个月,让她清楚明白一件事——他对她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好相遇,相处得还算不错,所以才邀请她一起吃顿饭,共度一晚在上海的惬意时光。
他没有特别想延续这段关系的意思,在傻傻看着手机等了一个多月后,她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
只可惜,她已经有点偷偷喜欢上他的心,却好像再也收不回来。
“是为了上次我们杂志登他照片的事?”灿蔓一颗心跳到喉头,登他照片的事可是经过他本人允许才做的,莫非出问题了?
MoniKa挥了挥手,暗示她别紧张。“他的助理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但那一期我们杂志的销售量很漂亮,还有不少人反应想要看他的深度报导。本来我还在想要怎么接近他,让他点头答应接受我们的专访……”
听到这里,灿蔓才刚放下心来,不到两秒钟时间,马上又被总编接下来的话给吓得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