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跟着其它人退了下去,在最后回头看着那个静静坐在上位的男人,她的心却莫名的抽动了一下。
厉穆禛一个人坐在上头,那深邃的眼眸正定定地望着她,那眼神让她瞬间有些心荒,只好马上回过头去不敢再看。
她脚步匆匆的离去,可是他那凌厉中又带着点什么的眼神,却已深深烙印在她的心版,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护陆厚朴等三人,她们回到储秀宫后,方姑姑马上带着另外一群人来替她们整理东西搬到其它地方住。
其它秀女们一脸好奇艳羡的看着三人,有些胆大的甚至想要打听消息,问她们是如何得了贵人的青眼。
可是在方姑姑那冷得可以结冰的严厉眼神下,她们全都默默地打了退堂鼓,就连李芳晨两人也知道自己这是被牵扯进大事里了了,如果没事自然是最好,可刚刚那事儿,要是从她们嘴里露出个一星半点的,只怕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出宫都是个问题。
所以两个人也都跟鹌鹑似的,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甚至就连怪罪陆厚朴多事这一点也做不到了,因为比起选秀什么的,她们现在觉得还是自个儿的小命比较重要。
陆厚朴的心情也比刚刚消沉了不少,她说要嫁人只是因为打小看着自家爹娘这般恩爱,觉得能有这样一个像她爹这样的好男人来照顾自个儿也挺不错的,加上她之前算出自己今年红鸾星动,好姻缘就在此时,她才敢大胆地跑了出来。
可是包括之前那贵不可言的卦象,加上今日那人瞅着她的眼神,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忍不住烦躁了起来。
她是想要找好姻缘,可红线的另外一头,她可从来没想过绑的会是个拥有三宫六院的皇帝。
除了她爹说的一根黄瓜人人用的理论外,她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打小识得的几个闺中好友的家里,她们的父兄纳妾娶小的哪个少过了?
随之而来的是家宅不宁,要不就是子嗣互相找麻烦,她看多了,心中感触自然也深,原来她爹娘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竟是如此难得。
这世上在就难得的东西,又怎么要求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去做到呢?
陆厚朴烦躁的想了半天,拚命的说服自己不过是想多了,她这般还没完全长开的样子,怎么能够入得了赏阅百花的贵人眼?
可是她心里头的预感却不断的坚持己见,告诉她她没想错。
这样的烦乱,让她即使换到一个比储秀宫的房间还要大上两倍的屋子里,也没让她心情更好些。
大半夜的,她甚至耐不住脑子里吵得头疼的两种声音,披了件衣裳,便往外头的院子走去。
屋子里外的小丫头都有点耐不住睡意点头打磕睡了,她没吵她们,甚至也没走远,就在院子里的小桌子边坐下。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样心烦意乱、难以成眠,这时候她忽然有点想家了,就算没法同爹和娘说,可是还有两个姊姊可以帮她参详一番,虽然她们比自己还早溜出家门就是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头一回觉得入宫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有趣了。
“叹什么气?”
一道男人的嗓音突兀的从她身后传来,她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一转头看见是厉穆禛,她心猛地一跳,觉得自个儿肯定流年不利,越不想见着的,反而越常看见。
“给皇上请安。”她虚假的笑了笑,“皇上,夜深了,民女先去歇息了。”
她可没傻到问为什么能在这个时候、在这里见到他,整座皇宫都是他的,他爱去哪儿,她管得着吗?总而言之,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离他越远越好。
“站住。”厉穆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那虚假的笑容让他格外的不顺眼。“朕说你可以走了吗?”
“呵呵……我……民女这不是想着皇上大约想要赏月,所以空出地来,不敢扰了皇上的雅兴。”陆厚朴低下头回话,却久久没有听见他的回应,正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忘记她还站在这儿的时候,就看见一双金黄色的男鞭缓缓地走到她跟前。
她有些惶恐地想要往后退,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人就被拽住了,手臂被让男人紧紧抓着,两个人本来就站得近,远远看着就像两个人紧贴着拥抱一样。
陆厚朴从来没跟男人这么靠近过,就连跟她爹也不曾,她似乎能听到自个儿的心怦怦直跳的响声,手臂感觉到男人手掌的力道还有温度,像是烙铁一般熨烫着她。
她知道自己脸红了,明明才刚入夏,早晚都还有些凉意,可是她却觉得浑身燥热,彷佛此时是三伏天似的。
“躲什么?那日不是挺大胆的吗?”厉穆禛微俯下身,定定看着还带了点稚气的她,总是含笑的眼眸里有着几分认真,让他就是无情,看着也像是多情一样了。
陆厚朴也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穿着常服的男人看起来没有半点架子,而那时候她规矩也还没学好,不知道储秀宫已经算是后宫,就算是皇亲室的外男也是轻易不得入的,才敢这样糊弄人。
可是才过了几天,那个原本看起来随和的男人,套上这一身绣了龙纹的衣裳,就让人有点害怕了。
她干笑了两声,尽量让自己忽视他离得太近而不断蔓延在鼻间的那股龙诞香。
“皇上说笑了,那只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这才冒犯了贵人,民女……”
“喔?是吗?”厉穆禛笑睨着这个狡滑的小姑娘,她现下连抬头看他都不敢,实在跟那天差别很大。
他抓着她手臂的手缓缓往下滑,然后放开了她,再继续下去,只怕这个小姑娘就要被他拾吓跑了
陆厚朴感觉到他的箝制一松开,差一点就要不管不顾的逃跑了,不过她马上逼自己镇定下来,但还是忍不住轻吐了口气,接着硬着头皮道:“皇上,夜深了,还是早点回去睡吧!”
她的心还因为这个男人的一个眼神而烦躁纷乱着呢,要是再跟他相处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成什么样子,她这么说是为了他好,也为了自己好。
“你怎么胆子突然变小了?今儿个在涂太妃那儿,不是还挺能说的吗?”厉穆禛凝视着她,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和其它人不同。
如果是其它女人,在这时候和他单独相处,只怕即使嘴上说不妥,心里肯定欢喜得很,哪像她一般,嘴巴劝说得挺客气的,可是那飘移的眼神,很明显的说明了她现在恨不得赶紧跑回屋子里,最好还能够把门都给紧紧拴上。
“涂太妃那儿民女是有一说一,没有半句虚假的。”陆厚朴觉得这点一定要澄清,她那可不是胆大,而是老实陈述。
他轻笑了声,“包括那个比狗还灵的鼻子?还有你形容你爹的那些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爹都要成圣人了。”她一张嘴就把人称赞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陆厚朴瞪大了双眼望着他,挺着小胸脯,语气坚定地说道:“我爹就是那么好,我绝对没有半句虚假,皇上,您可以怀疑民女的鼻子没有比狗还灵,但是民女绝对不容许,您说我爹对不起民女说的那些赞扬,民女说的那些话,我爹绝对都可以当得起。”
她能够容忍别人取笑她,可绝对不能够容忍别人说她爹的坏话,就算对方是天皇老子也一样。
她爹说,他生的三个姑娘都是“爹控”,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的用法,但是她爹说这就是最喜欢爹的意思,所以她们三姊妹早就决定她们一辈子都是最忠实的“爹控”。
厉穆禛不由得愣了下,没想到她会对这样一句话起那么大的反应,觉得有趣的同时,突然又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她爹真就那么好?好得她三句不离一个好字?好得她刚刚明明见了他还闪闪躲躲的,可是一提到她爹有一点不好,马上就能够亮爪子像是能跟人拚命?
这样没有任何道理的爱慕信任,怎么就让他心里有点泛酸气呢?
“行了,朕知道了,朕也没有说你爹不好,不是吗?只不过你是个大姑娘了,成了亲之后,难道还要把你爹娘给带上?”
陆厚朴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和姊姊们都是这样想的,要是我爹愿意跟着我一块儿出嫁,那我可高兴了,这样就可以一直和爹娘在一起了,但是我爹娘不肯,而且我两个姊姊也一定会同我争的。”
她光想象那样的画面就觉得人生特别有希望,一双水灵大眼在夜里也跟着熠熠发光,嘴角满是笑意。
厉穆禛愣了下,心里头那种莫名的骚动,在看着她完全沉浸在喜悦里头的神情时,变得更加明显。
这样一个天真有趣的姑娘,如果能够常常看见的话,肯定不管什么时候也都能像她这样开心吧?
该如何是好?他原本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想要看看这个整天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会不会因为早上的事儿担忧害怕,且他早已下定决心,等这件事情处理完后,就把人安全的送出宫,可如今,他却有点想要改主意了。
如果能够把有这样笑容的人留在身边,在这无聊而阴沉的皇宫里,会不会也能够多点如她这样明亮的颜色?
如果也能够生出几个像她一样“爱爹”的小公主,那他肯定每天作梦都会笑。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他刹那间明白自己之前心中的那一点不对劲是从何而来了,他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把这见过三回面的小姑娘给放在了心上,甚至连她总是挂在嘴边的亲爹都让他产生微微的嫉妒之心。
这可真是……他轻叹了口气,觉得一切都乱了。
不只心乱了,连他所预想的一切也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