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三叔父和三婶娘收了人家多少聘金?”足够他们涎着脸卖侄女,不怕人说他们背后话。
她忸怩地说了个数字。
“什么?!你哪值两百两,是不是听错了?”讨了个懒婆子在家里当人肉沙包,她觉得不值。
“大姊!”季小元愤然。
“得了,叫娘也没用,十两银子倒贴给我,我还要考虑考虑呢。”买个废物回来很占地方的。
她气恼不已又不敢反抗大姊。“万一三叔父和三婶娘上老家来讨人呢?我要躲到哪里去?”
季薇恨铁不成钢的扫了她一眼,“你当我跟你一样是傻的呀!你是寄宿三房,不是过继给三房,娘还没死,你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隔房的叔父婶娘插手,要娘同意才算数。”但若已收了礼就要另外说了。
“啊!原来是这样……”季小元恍然大悟,也松了口气。
真是个没大脑的傻妞。“薛婆婆,你也别跟我比来比去的,反正我也看不懂你在比什么,不过我这儿缺人,你要不要来帮工?我包住包吃,每个月还给你工钱。”
以为要流落街头的薛婆子惊喜万分,点头如捣蒜的跪下来谢恩,连磕了三个响头,呀呀呀地笑得阖不拢嘴。
“好了,那边有三间空屋,你们各自去挑一间住下,我困了,要去睡觉,你们自便。”
季薇打着哈欠,挎着同样眼皮往下垂的福哥儿回房,她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秋雨连下了三日,到了第四日才放晴,季薇等了一天,等地里的土晒干了,才带着一家老少上梯田割稻。
薛婆子不愧是干活的人,一个顶两个,一群人还割不到一半,她已经到了地头,又绕回来往回割。
多了一个劳力的她,很快地割完一块地,所有人又接着往下一块田割去,一阶一阶的梯田上下方便,运送割好的稻穗也便利,一个在上面递,一个在下面接,纪老爹家的老黄牛在最底下等着,等收割完后用牛车载到打谷场,将黄澄澄的稻米打下来再载往晒谷场或自家的晒谷屋顶晒上几天。
最没用的当数做不到半天就喊累的季小元,不过她也真没干过农活,在这之前一直是娇滴滴的小闺女,要她一下子像个土生土长的农妇是不可能的事,她连踩在田埂都会被自己绊倒。
因此季薇让她给大家送水,顺便拾拾穗,谁的镰刀钝了她便送上新镰刀,有空时将割下的稻子扎成捆,堆放同一处。
“你是怎么收服她的?”
季家二房的准女婿也来帮忙收割,他穿上短打挽起袖子,脚下一双未来老婆编的草鞋,有模有样的一茬接着一茬割,手脚倒是不慢,令人为之惊奇。
只是割久了难免腰酸背疼,他假意起身喝水,眺望远方的风景,实则在拉开背后的筋络,减缓酸痛。
“呿,离我远一点,你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为了我的名节着想,请保持十尺的距离。”她的闲话被人说得还不够多吗?
闻言的方开明低低发笑。“你还在意季家三房的混话?”
“是不是混话不重要,重点是伤人,他们居然恼羞成怒的说我不安于室,死皮赖脸的抱着三瓮酱菜去勾引方家船行的四爷,我实在是不守妇道,谢家的退婚退得很对。”她真想一锅子砸下去,让他们听听铁锅够不够响。
季小元逃回山沟村的隔天,季三爷夫妇也冒雨前来,一进门就口气不悦的要人,直言他们三房的闺女被人偷了,要二房把人交出来,他们可以既往不咎,原谅二房偷拐的罪名。两人很不客气,季薇却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句话,要他们把过继文书拿出来,二房一定二话不说的交人。
季三爷气得鼻子呼哧呼哧的喷气,大骂季薇不敬长辈,周玉娘对祖宗无礼,福哥儿无知被妖妇带坏,季小元忘恩负义,无视三房的养育之恩,私自离家是为大不孝。
季薇又凉凉的要季三爷下去请示季夫子一下,二房的女儿哪里不孝,她孝顺的是自家亲娘。
于是李氏也炸锅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她有多疼这个小闺女,给她珠花戴、给她买新衣服,最后还给她选了一门好亲事,季小元有什么不满足,居然连夜逃家弃养父母于不顾。
李氏唱作俱佳的形容她们母女的感情有多好,她为季小元的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她费尽心力的疼爱有加,可到头来是伤心又断肠,那白眼狼的女儿竟心硬如铁,丢下烂摊子一走了之。
于是季薇要他们把之前收到的两百两聘金转给季小元当嫁妆,到时不用他们催,她亲自压人上花轿。
结果这一对脸皮厚如城墙的夫妻炸毛了,矛头一致的对准口齿伶俐的二房长女,不断挖出她过去的旧事加以攻击,还捕风捉影的诬蔑她言行不当,加油添醋的把她说得十分不堪。
所以季薇也火了,抄起苕帚往两人头脸问候,发挥剽悍的战斗指数,狂殴一顿,而后撂下一句——若再敢上门寻衅,她必定会递状纸告到县衙,告叔父婶娘拐卖人口。
一句话让季三爷夫妇当场蔫了,被白打了一回。
“我的确被你勾引了呀!小师妹,还是心甘情愿被勾引。”方开明笑声朗朗的取笑她欲盖弥彰。
她娇嗔的一瞪眼,“就算是事实也不用宣之于口,我们之间是两情相悦,发乎情,止于礼,几时轮到他们置喙了,他们只晓得我给你送过酱,就拿出来说嘴,让人很不快。”
她气的是季三爷拿不出法子治她,便索性让她臭掉,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胡说一通,让她与方开明之间的私事差点公诸于世,两人的隐私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
记得以前为猪头老板工作时,他因职业因素必须常常在人前曝光,而她却是最讨厌成为公众人物,无论猪头老板如何游说,她还是宁愿站在幕后当个万能助理,死也不做镁光灯下的小白老鼠。
所以季三爷的行径令她相当愤怒,她可以忍受他的贪婪,忍受他为了银子亏待兄长遗孤,但是让她成了众矢之的是她的底线,尤其还拖累别人下水,实在叫人火大得想踹上一脚。
“是两情相悦,那你还恼什么,我们并无因他的一番胡说受到伤害。”最多带来一些困扰,但身为男子他还解决不了吗?
“难道你就不气,你那些好兄长这段期间没特意关照你?”她才不信他们没找他麻烦。
自从两人有了默契在一起后,季薇多少知道方家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也因同情而对他感情日深。
方开明的母亲是后母,一般来说是后娘凌虐前妻孩子,将他们虐得不成人形,家业掌握在手中,控制着生杀大权,元配所生的孩子别想有出头天,她会将他们压制得无法反抗,但在方家却恰恰相反。
继室夏氏嫁入方家时,她的丈夫方老太爷的两名嫡子和一庶子都已经十七、八岁了,最大的长子方开平还大夏氏两岁,说了亲事正准备成婚,二儿子方开安也在议亲中,离娶妻不远。
也就是父子同登科,方家一年内办了三桩喜事。
当初夏氏进了方家门时并未当上真正的当家主母,在三名成年继子的连手迫害下,她是个被架空的主母,继子没法管,媳妇管不动,她又是个怕事的,因此在年久日深的情形下,形成了子强母弱的诡异情形,夏氏纯粹成了个摆饰,全不管事。
所幸夏氏比两名继子早生下儿子,久未闻婴儿啼哭声的方家顿时热闹起来,手抱幼儿的方老太爷老来得子喜不自胜,是将小儿子当成长孙在养,疼爱之心不言可喻。
即使之后方家兄弟陆续生下孩子,他们在方老太爷心中的地位也不及方开明的十分之一,他拥有方家家主全部的宠爱。
一听她恼怒下的关心,方开明心中满足的笑了,“他们一直没停歇过,我早习惯了。”
倒是他顺水推舟的利用这个现成的机会,让方家人知晓有那么个女子与他颇有关连,自然转移他们对他的注意力,转而对她好奇,猜测她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为此,他对她很抱歉,她成了兄长们的目标。
“哼!你还笑得出来,若我有那样的兄弟早一棒子打死了,不死也弄残他们。”扯后腿不打紧,别连人家娶个老婆也要管得像老子,不是撮合,而是拆散,极尽所能的搅黄。
“哇!这般凶残,看来我会有个河东狮吼妻。”要不是有太多人在场,他真想抱起她大喊:你是我的!
“快点割吧!割完这茬就能休息了。”抬起头,季薇揉揉发疼的腰,她看着成堆成堆的稻穗,先前种的椰子树苗也长至半人高了,她满意的抹着汗,笑看丰收。
他笑了笑,手动嘴不停,“石老九让我来问你一声,你那些糕点真的不卖了?他连吃了两个月都吃上痒,你不卖多可惜,他都嘴馋了,老是念念不忘化在嘴巴里的滋味。”
她的饥饿政策成功了,把老饕的胃吊住了。
季薇若有所思的凝起眉,“九哥家里有什么人?”
他想了一下,“一个老娘和一个和离后带着两个孩子来投靠的妹妹,他是单身一人,他那长相……”很难娶到老婆,女人一见就怕。
她略作思忖后,道:“你问他有没有兴趣开间铺子,老在码头讨生活也不是个办法,我把做糕点的方式教给他娘和妹妹,让他们也有个事可做,在人来人往的码头边做生意不会太差。”
“你愿意教?”他讶然,但也不算太意外,她一向不太看重小事,只要不违反她的原则,通常她是很好说话的。
“为什么不?我那些小手艺不过占了天时地利,小有所成的糕点师傅稍一琢磨就能做出口感差不多的糕点了。”她及时收手也是担心之后会有一窝蜂的人跟风,到时椰浆、椰奶就不值钱了。
“他们没有椰子。”这是她占的优势。
季薇不无得意的仰起头,“那倒是,羊奶、牛奶都不及椰奶香浓,我还有椰子粉这个压箱宝。你叫九哥来我这里批货,我打八折卖给他,还附上七个以上以椰子为主的糕点秘方,保证他一开卖便热天朝火得来不及收钱。”
“促狭鬼,你又打算几折卖给我?自己人可别压榨我。”她算盘打得真精,给了人情还赚人家的钱。
“不要钱。”
“咦!”他听错了吗?
“我要抽成,我们四六分,你卖了多少银子我抽四成。”她要的是合伙关系,不能银子全由他一人赚。
他失笑,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呀!“小师妹,你挺狠的,杀猪还要剥一层皮,我没什么利润了。”
“少当我是季小元那个傻瓜,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一转手坑了人家多少银两吗?我是看你在夹缝中求生存不容易,才好意帮扶你一把的!”她假意做善人嘴脸,好不高傲的普施恩惠给趴在地上的蝼蚁们。
方开明被她“怜悯”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一拧她鼻头,“小妖精,就你机伶!”
说说笑笑中,割稻到了尾声,十几亩地也割了两、三天,三个主力,一个插花的,外加跑腿的福哥儿和中看不中用的季小元,季家二房辛苦了大半年后总算有了实质的收益。
割完稻的地里还有一撮一撮的稻秆,一般农家是放火烧成灰,一来是当作地肥,二来是利用高热烧死余在土里的虫和虫卵,使来年的庄稼不受虫害,长得又壮又好。
但是季薇不想这么做,她要将土翻一翻,然后放水浸润土地,等土里的稻草有腐烂现象,她再买一、两百只小水鸭放到田里,让它们去啄食,吃虫,而后排泄,给田里施肥。
如今两、三天后再把土翻一翻便能种玉米、小麦了,地润土肥,她的作物才能长得比别人健壮,不怕虫来祸害。
“咳、咳,你们两个,稻子快割好了,剩下的就由我和薛婆子收尾就好,你们到山上走走吧!别走远了,一会儿吃割稻饭。”还好没外人在,要不然两人旁若无人的亲近准又引起非议。
看着小两口相视一笑的浓情密意,周玉娘说不出是欢喜或心酸,女儿大了,终归是别人的,再不舍又能如何。
“娘,就剩一点点了,很快就能弄好了。”人多好办事,多一双手多一份力量,他们一起齐心合力置家产。
“不用了,纪老爹刚拉了一牛车到打谷场,福哥儿一起跟车去,我让他留在打谷场看着咱们家的稻子,等纪老爹再拉空车回来还有一会儿,我们割两茬也就没了,累不着。”闲着等也是等,不如忙一点好接上牛车返回。
看看稻子割得不到两行,薛婆子一人再忙活一会也就割完了,真的累了的季薇遂同意母亲的提议。“那好吧!我们到对面山头瞧瞧,娘,你别累着,回去就休息,睡个饱觉。”
“娘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吗?”还要她来操心。
“女儿的孝心嘛,你就受着吧。”季薇一转头,看到季小元坐在田埂上扇凉,知道她又偷懒了,声音略扬的招手,“还不给娘和薛婆婆倒碗凉水来,你想渴死她们呀!”
大姊一喊,不敢再躲懒的季小元连忙拿着装水的竹筒和空碗走过来。“娘,喝水,薛婆婆,喝水。”
周玉娘好笑的接过碗一饮,小女儿见到大女儿就像老鼠见到猫,畏缩不前的抖着身子,叫人忍俊不禁。
“啊,啊……”薛婆子比着指头,似在言谢。
“我到山里走动走动,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果树可移栽到我们院子,一会儿你回去后要帮薛婆婆烧水,给娘打下手,不能让她俩累到,听到了没?!”不给她找点事做她就闲得慌,爱闹点事来让别人头疼。
季小元不情不愿的点头,“嗯。”
“甘心点,不要让我看见你愁眉苦脸,三叔父和三婶娘还在等着你回去好换两百两银子呢。”不吓她不知怕。
一听到“两百两”,季小元立刻振作,“大姊你放心,我连鸡都会喂好,你不必担心。”
“做事别再虎头蛇尾了,做得好我给你十文当奖励。”季薇实行的是打了一棒再给甜枣的策略,恩威并施。
“什么,才十文?”薛婆子拿的都比她多。
“嫌少?”季薇柳眉一挑。
大姊的声音一冷,她不自觉的抖了两下。“不少不少。”
“不少就给我安分点,咱们二房不比本家,凡事要靠自己,不省吃俭用,哪来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看季小元猛点头,季薇这才满意的和方开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