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秀将自己这两个多月来所遭遇的种种,详实的告诉了赵安峻,赵安峻听着,心情五味杂陈。
骆聪及骆晓风父子俩的背叛教他震惊、愤怒却也难过,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全心信任着的两个人,竟如此冷酷的背叛他、甚至连他的女儿都不放过,要不是她福大命大,恐怕早已小命不保。
为此,赵安峻万分感谢樊刚,他不只救了赵灵秀,也救了他。
“樊当家,你的恩情老夫万分感激,实在无以回报。”赵安峻慎重地起身,拱手一揖。
樊刚立刻起身回礼,“总镖头言重,晚辈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不,”赵安峻瞥了看起来神清气爽,笑容满面的女儿一眼,“秀儿冲动好玩,经常闯祸,在寨上的这些时日,想必也惹了不少麻烦吧?”
“爹,我哪有经常闻祸?”赵灵秀轻啐一记。
“闯祸倒不至于,但确实是挺麻烦的。”樊刚语带促狭地说。
闻言,赵灵秀不服气了,“樊刚,我给你添什么麻烦了?”
樊刚一笑,“你来没两天就跟琉香打架,接着又逃跑掉进陷阱,你可知道那个陷阱弟兄们弄得多辛苦吗?”
“我……”她涨红着脸,无法辩驳。
“接着,你再次趁雨夜逃跑,害我被倒下的树压伤。”
“你根本没受伤,置那天你还……”
那天是樊刚第一次吻她,想起这事,她脸更热了。
“去开阳时,你记得你屎遁吧?知道四江多紧张害怕吗?然后我去找你,还挨了你一刀。”樊刚一条条的诉说着她的“罪状”,脸上始终带笑。
这时,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连琉香都笑出声来。
赵灵秀一脸窘迫,“行了,你把我说得好像多会制造麻烦一样。”
“你惹的事确实是罄竹难书啊。”
“就我会惹事啊,难道你没有?”赵灵秀气呼呼的瞪着他,“你还不是……”
可恶,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她可不好在这儿说呀!
看樊刚跟赵灵秀斗嘴的样子,赵安峻隐约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味。
他未动声色,只是看着同在厅里的琉香,露出了歉疚的表情,“小姑娘,你跟你姊姊的事,我很抱歉……”
琉香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的看向樊刚,樊刚跟她颔首,示意她自己做出回应。
琉香犹豫了一下,怯怯地,“不,不能怪赵伯伯,是有人瞒着您做坏事,跟您无关。”
赵安峻苦笑,“骆聪父子、老利、谢光明这些人都是我万达的镖师,他们做的事,我也要负起责任。”
“总镖头,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事就找谁讨,总镖头毋须揽在身上。”樊刚安慰着他。
“是啊,爹,现在真相终于大白,既证明了您的清白,咱们也知道他们的罪行,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将这票不法之徒绳之以法。”赵灵秀说着,眼中闪动着锐芒。
“秀儿说得没错。”樊刚学着赵安峻改口喊她秀儿,教赵灵秀愣了一下。
她挑挑眉,“你干么叫我秀儿?”
“你介意?”樊刚兴味的一笑,“我觉得这样挺亲切的。”
“秀儿是我爹叫的,你……”
话未说完,樊刚目视着赵安峻,“总镖头介意我这么叫令千金吗?”
赵安峻一笑,“老夫不介意。”
发现她爹跟樊刚好似一拍即合,赵灵秀心里一阵窃喜。
樊刚虽不是坏人,但目前的身分终究是匪,爹性格刚直,她还担心爹对樊刚的身分有异议及疑虑,没想到他们竟是一见如故。
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这样的窃喜也不好表现出来,于是故作姿态地道:“爹,您怎么跟他一个鼻孔出气?”
“秀儿,”樊刚目露黯光,“总镖头跟我一见如故,你吃醋?”
“我才没有……”赵灵秀惊觉大家都在窃笑,到口的话立刻打住,话锋一转,“咱们应该聊正事,不是吗?”
赵安峻颔首,转头看着樊刚,“樊当家,接下来你有什么盘算?”
樊刚笑意略敛,正色道:“侯爷的东西如今已经由秘密镖道被运到藏匿处,而黑龙寨杀人越货的消息若无意外,很快就会传到开阳去。”
闻言,赵安峻忧心不已,“此事若传回京里,恐怕”
“总镖头别担心。”樊刚说道:“邹荣海原是想伙同骆聪父子私吞侯爷的财物,嫁祸于我,却没想到骆聪父子趁机黑吃黑,此刻邹荣海一定以为我真劫了镖车,并急于找回侯爷的财物。”
“你是说,他会发兵剿寨?”
“是的。”樊刚高深莫测地一笑,“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
“如何先发制人?”
“那就是敦亲王的工作了。”
开阳,布政司。
“什么?!”书斋内,邹荣海看着眼前假扮山贼的官兵,惊怒交加,“樊刚劫了镖车?”
“是的,大人。”那官兵懊丧地说,“我们依计进行,没想到黑龙寨的人却突然出现,不只掳了我们三位弟兄,还劫走十几辆车,万达镖局那六个人落在他们手中,恐怕也凶多吉少。”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邹荣海先是颓然的坐在椅上,然后又突然震怒的抓起杯子朝官兵掷去,大骂,“饭桶!一群饭那杯子砸在官兵头上,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大人恕罪,小人已经尽力护镖,可是……”
“骆聪父子呢?”
“他们依原定计划先行撤离,目前还没联络上,应该今明两天便会过来。”
“还过来做什么?东西都被抢了。”
邹荣海气得直发抖,整张脸也因为极怒而涨红着,他咬牙切齿地低喃,“樊刚,你好样的,我一定要剿了你的黑龙寨。”
这时,颜彪匆匆忙忙跑进来,神情慌张地喊,“大人,有客!”
邹荣海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道:“什么客?不见!都给我滚!”
“大人,”颜彪紧张地汗水直流,“不能不见,这是贵客呀。”
邹荣海瞪着他,“什么贵客?再贵都没那十几车的金银珠宝贵!”
“大人,来的是潜行御史敦亲王呀。”颜彪说。
闻言,邹荣海陡地一震,立刻自座位上站起,“你说什么?”
“敦亲王到开阳来了,现在就在大厅。”
“如何确定身分?”他问。
颜彪一脸笃定,“王爷出示了御赐金牌,错不了。”
邹荣海一听,沉吟片刻,转头交代那名官兵,“稍后你再进大厅禀告一次。”
官兵微愣,“禀告何事?”
“蠢货,”邹荣海瞪了他一眼,“当然是樊刚杀人越货,劫走都马侯财物之事。”
官兵先是一怔,旋即答应,“是。”
邹荣海瞥了他一记,“别出岔子。”
说完,他立刻迈开步子走出书斋,朝大厅快步而去。
进到大厅,只见李颐已四平八稳的坐在那张雕工细致,椅臂上还镶嵌着玉石的桧木椅上喝着热茶,一旁站着的是他的侍从。
邹荣海见着李颐,心头一跳,那确实是敦亲王李颐没错,他曾在两年前进宫面圣时见过这位王爷一面。
他快步地、小心翼翼地上前,然后恭恭敬敬的福身一揖,“开阳布政使邹荣海叩见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李颐搁下杯子,气定神闲地摸了摸那椅臂,“邹大人,你这厅里都是好东西呀“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哪里入得了王爷的眼?”邹荣海说着,又将腰打弯。
李颐慢条斯理的起身,扶了他一下,“邹大人免礼,这不是在京里,也不是在宫中,不必如此拘束。”他信步在大厅里走了一圈,欣赏着那些价值不菲的字画及玉石艺品。“邹大人真是风雅,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名家之手把?”
“王爷在宫里所见多是历朝文物、珍稀宝物,这些拙劣之作实在不值一提。”
邹荣海话锋一转,“王爷是几时来到开阳的,怎不通知下官接待?这要是多有怠慢,传到圣上耳里,下官恐是人头不保呀。”
李颐朗朗一笑,“邹大人言重了,本王是潜行御史,要是到了哪里都敲锣打鼓,那还叫潜行吗?”
“不知王爷此番来到开阳所为何事?可有需要下官……”
“圣上得知各地盗匪猖獗横行,特命本王爷微服查访。”李颐走回原位坐下,“听说这开阳附近有座龙门山,山上有个黑龙寨,是吗?”
“是的,王爷。”邹荣海见机不可失,立刻奏了一本,“龙门山的黑龙寨当家是个名叫樊刚的焊匪,此人无恶不作,奸淫掳掠,下官多次剿寨都无功而返,还望王爷能禀报圣上,派重兵讨伐。”
李颐眉头深锁,“多次剿寨未果?这樊刚难道有三头六臂?”
“王爷有所不知,此匪——”
“大人!大人!”话未说完,先前那位官兵匆匆来报,“不好了!不好了!”
邹荣海故意喝道:“大胆,敦亲王在此,不得无礼!”
官兵一听,连忙跪下,“小的该死,但事情紧急,小的只好擅闯。”
“何事快报。”李颐说。
这官兵演技不错,一脸惊慌焦急地说:“万达镖局在龙门山下遭劫,总镖头赵安峻跟镖师全数遭到杀害,都马侯十几车的黄金银两都被樊刚劫了。”
邹荣海装作惊怒,“真有此事?!”
“不假,不假。”在官兵的认知里,这事当然不假。
他们不知道车里的财物早被调包,更不知道骆聪父子早得到樊刚要劫镖的消息,使出一计黑吃黑,好让樊刚劫到破布石头,只有邹荣海以为自己丢掉的是金银珠宝。
一开始,邹荣海与骆聪的计划是由邹荣海派出假扮山贼的官兵,先杀了赵安峻及其它不知情的镖师,然后将黄金银两运到他的秘密库房里,之后再做分赃,怎料樊刚真的劫了货,还杀了赵安峻。一切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王爷,”邹荣海一脸严肃,殷切恳求,“樊刚恶行重大,还请王爷为民除害“本王不信这樊刚真有三头六臂。”
李颐故作恼怒,哼地一声,“本王立刻快马上书圣上,调兵遗将以剿灭黑龙寨。”
骆聪父子将都马侯的黄金银两及珠宝珍稀偷偷运至距离开阳府二十里外的龙尾镇,并藏在一处废弃的谷仓中。
翌日,父子二人惺惺作态至布政司向邹荣海请罪。
从邹荣海口中,他们得知赵安峻等人落在樊刚手中,凶多吉少,心想必定是因为樊刚发现劫到的全是石头破布,便一气之下杀了赵安峻及其它镖师。
他们本来只是想把杀赵安峻的罪栽在樊刚头上,没想到最后真是樊刚杀了赵安峻,两人为此暗自窃喜。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邹荣海心情哪里平静得下来,为了解闷,他决定到放欢楼,让花魁丁红镜为他弹唱几首曲子,跳几支舞。
几曲唱毕,丁红镜温柔的为邹荣海斟上一杯温醇美酒,体贴问道:“大人何以面露愠色,是谁惹得大人不快?”
邹荣海几杯醇酒下肚,无话不说,“还不是那龙门山的樊刚,让本官恨得咬牙切齿。”
“樊刚?红镜这两天也听人提过他的事,”丁红镜一笑,“他干“什么事让大人如此气恨?”
“哼!他劫了都马侯托庞记票号及万达镖局押送的十几车金银珠宝。”
丁红镜不解地问:“他劫的是都马侯的东西,大人有什么好恼怒的?”
“那是因为……”邹荣海不好说出事情的真相,话锋一转,“都马侯的东西在我开阳境内丢了,我难辞其咎。”
丁红镜掩唇一笑,“原来如此。”
郑荣海想起她刚才说这两天也听人提起过樊刚,好奇地随口一问:“你说这两天也听人提起樊刚,是什么事情?”
“喔,”丁红镜嫣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客人酒后胡言乱语,未必是真。”
“酒后胡言乱语?”邹荣海眉心一拧,“究竟是什么事?”
“我也是听小马说的,”她又为他斟了一杯酒,眉眼间尽是轻松惬意,“他说前两天放欢楼来了两个自称万达镖局镖师的客人,非常阔气,一口气跟春姨点了春湖、夏衣、秋香跟冬梅四位妹妹,还喝了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听到万达镖局四个字,邹荣海的酒醒了一半。
镖师这行当虽饿不死却也富不了,区区两个镖师哪来的钱可以一口气点上春夏秋冬四位名妓?
“然后呢?”他急问。
“其中一人喝得开心,打赏四位妹妹各十两黄金,出手阔绰令人咋舌。”丁红镜续道:“几位妹妹问起镖师这行当怎能如此富贵,那人便提起几天前樊刚劫了万达镖局十几车的镖物之事。”
邹荣海目光一凝,“继续说。”
“他或许是酒后疯言疯语,不一定是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丁红镜小卖关子。
邹荣海更急了,“快说。”
丁红镜点头,“他说镖物早已被他们调包,樊刚劫的是十几车的破布跟石头,而真正的黄金珠宝都藏在龙尾镇的某处听到这儿,邹荣海的脸色已冷得教人害怕,眼底迸射出彷佛要杀人的锐芒。
丁红镜睇着他的神情,声音柔柔地道:“大人,那应是客人酒后的醉话,不必邹荣海冷冷地说了句,“酒后吐的,必是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