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睥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上朝了吧?什么时候下朝呢?
下了朝会不会回府?还是会去哪里?
她对他其实一无所知,他也不会想到要把行程告诉她,不认为她会想要知道……可是她想知道。
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心绪为他所牵动,当她一醒来,满脑子就只剩下萧睥天这个男人。
「王妃……」禾枫在帷幔外浅声唤道。
「我起来了。」姜宜逍勉强动了动,这才发现身子酸疼得厉害,可比前世跑马拉松隔日出现的症状。
她挣扎着起来,这才发现胸前淤青点点,简直不能见人,连忙抓起散在床上的外袍套上,脑海里又出现昨夜狂乱交缠的样子,她心跳得更急了,难不成今天要一直想起昨夜的事?
「奴婢进去了。」禾枫将纱帐掀开,见到床铺格外凌乱也是一愣,平时她来收拾,床铺都十分整齐,像没睡过一般,今天却乱得像有几十人在上面滚过,她连忙以金钩将纱帐挂好。
姜宜逍当没看见禾枫诧异的眼神,假装随意地问道:「王爷呢?何时出去的?」
「跟平时一样,只是特意吩咐不要叫醒王妃,让王妃好好补眠。」禾枫关心地端详姜宜逍,「王妃昨晚失眠了吗?」
姜宜逍耳根子发烫,假意揉了揉额际,「嗯。」
禾枫歉然道:「太子妃来了帖子请王妃进宫喝茶,奴婢见时间不多,还要洗漱更衣,只好叫醒您。」
姜宜逍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她在宫里会不会遇到萧睥天?听闻他下朝常与太子留在御书房与皇上议事,或许她能与他不期而遇。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心口微微发烫,很快往酸枝花梨大妆台前一坐,「禾枫,帮我梳妆更衣。」
禾枫有一双巧手,给她梳了个回心髻,以点翠茶花发簪为饰,挑了一套蝶戏兰的裙装,略施薄粉,显得端庄得体。
姜宜逍带着禾枫进宫,冯姑姑行前又是诸多叮嘱,不外乎要她装笨少说话,不可与宫里任何人交心等等。
进宫之后,姜宜逍先到东宫见太子妃,她带了给聪儿的第二本画册,又与太子妃细细谈了许久,了解聪儿已大有进步,她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给学习障碍的孩子指点了一条明路。
太子妃笑道:「这件事皇上和皇后都知道了,都说这是大功一件,要好好赏王妃妹妹。」
姜宜逍浅浅一笑,「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受不得赏。」
太子妃端详着她,百思不解道:「我怎么看,妹妹都不像蛮横之人,真不知道坊间为何会对妹妹的为人多加批评,把妹妹形容得不可理喻。」
这也是姜宜逍不明白的一点,皇甫漾宝为人十分任性,为何来大夏朝之后转性了?她也无法理解,只能用跟先前同样的解释,人在异乡,没有乃蛮帝后那般坚实的大靠山,也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她朝太子妃笑了笑,「流言止于智者,真相来自真实,没有根据的话一笑置之便是,太子妃无须放在心上。」
她们喝了一盏茶,淑妃听说习王妃进宫也派人来请,姜宜逍自然要去给正牌婆婆问安。
后宫中,翠微宫仅次于皇后的凤仪宫,淑妃的地位可见一斑。
淑妃是安定侯府的嫡女,有三名兄长,在朝里各有位置,据说淑妃自幼身子不大好,一直养在城外庄子上调理身子,直到宫里要选秀,安定侯才将人接回来。
因为容貌出挑,不但被皇帝选中,还一路爬到了妃位,期间虽然时常获得皇上临幸,但只生了萧睥天,母子两人的眉眼十分相似,这些事都是姜宜逍上回见过淑妃之后回去打听的。
「妾身给淑妃娘娘请安。」姜宜逍蹲身施礼,神情恭顺。
淑妃和颜悦色说道:「漾宝无须多礼,快坐下。」
姜宜逍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喊她这一世的名字,她嫣然浅笑,「谢娘娘。」
淑妃笑道:「本宫听说你治好了聪儿的呆疾,太子妃这阵子总算会笑了,皇上和皇后也高兴极了,直说你立了大功。」
姜宜逍连忙道:「聪儿不呆,只是没找着学习的方法,我指点了方法,聪儿立刻就领悟了,是聪儿自己认真,妾身不敢居功。」
淑妃瞅着她,在情在理的说道:「若不是你,聪儿永远也不会开窍,没有你就无法成就这件事,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没抢了别人的功劳也没邀功,既然功不可没,接受感谢也是应当,再者,既然太后和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都感谢你,那他们就是你的靠山,日后有事相求也顺理成章。这里不比你的母国,你的背后也需有人才不会让人欺负了去,你身为习王的妻子,这点心机必须要有。」
姜宜逍想到了朝政的诡谲多变,加上皇帝有十三名皇子,确实变数很大,她低眉顺眼说道:「妾身明白娘娘的意思了。」
淑妃见她受教,便也露出笑容,笑得温和,「之前在慈惠宫人多,不方便问你,你在王府可还习惯,那小子待你如何?有没有冷落了你?」
姜宜逍莫名的将「好」的定义与昨夜划上等号,两人都那样翻滚了,她没法说待她不好。她耳根微微发热,含含糊糊说道:「王爷待妾身很好。」
淑妃却微叹道:「睥天的性格与脾气本宫是知道的,都是皇上养成了他这般性子,皇上想要一个各方面都像他的儿子,训练起来着实狠绝。睥天自小到大,说话方式与行为模式都专制得很,让人不舒服,身边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也结交不到知心好友,唯一能与他对话的同辈只有太子。」
姜宜逍专注倾听着,觉得淑妃对儿子的分析很对,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下什么评论,毕竟疏不间亲,因此选择安静聆听。
淑妃似乎也不是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答案,迳自说了下去,「不过那小子面冷心热,若他认定你,便会像一团火,非你不可。像他在外头捡到蛮虎,也不管蛮虎那时浑身脏兮兮,执意把它带回府养着还惯得无法无天,小畜生的性子更随了他目中无人,叫人啼笑皆非。」
说到这里,淑妃笑了下,「这样比喻有点奇怪,不过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就好,他一旦认定就不会放手,至死方休。」
姜宜逍心里一沉,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一旦认定就不会放手,除非那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是吗?
人是已经死了,但他休了吗?那份对玖安郡主的爱他放下了吗?能让别人走进他心里了吗?昨夜他像团火,这表示他认定她了吗?
她不敢那么想,她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绝对没有分量,与她圆房不过因为她是他合法的王妃,是个可以暖床的现成人选,他是正常男子,他有需求,如此罢了,她硬要扯到情爱上头太过牵强,是她单方面因为一夜情火而乱了芳心。
「感情原就是需要磨合的,彼此都需要时间,不要有偏见。」淑妃不重不轻的说道,低头啜了口茶,目光一寸一寸的瞧着姜宜逍的眉眼。
眼前的漾宝公主朱唇皓齿、容颜清丽、眉目清正,恍若水墨点染出来的画中人,气质温婉有加,哪里有半分刁蛮公主的痕迹?为何这样一个可人儿在乃蛮的风评会那么差?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本质有那么容易改变吗?肯定不可能。
姜宜逍在翠微宫用了晚膳,又喝了一次茶才准备离开,淑妃开口留人,盛情难却,她也想多知道些萧睥天的事,便顺势留下来,即便是他小时候的事也好,她都想听。
可出乎意外的,淑妃不跟她聊萧睥天了,只跟她讲皇上的十三个儿子,讲他们的性子和封号,是哪个嫔妃所出,背后的朝廷和家族势力为何,虽然复杂,但她记性很好,听一次便记起来了。
听闻淑妃是宫里最聪明的嫔妃,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讲这些,眼下听起来没什么用处也与她无关,但记起来准没错。
淑妃说,太子是萧睥天最信任的人,萧睥天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在宫里,她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是太后、皇后、太子、太子妃,他们绝对不会害萧睥天。
淑妃言道,不是说皇上就会害萧睥天,而是君心难测,身为一国之君有多方考量,也有朝臣方方面面的顾虑,并不会每一次都站在萧睥天那边,这也是能够理解的。
她挺意外淑妃会说皇后能够信任,是她前世宫斗剧看多了吗?皇后和后宫嫔妃不是都要斗得你死我活?淑妃如此信任皇后叫她大感意外,也令她好奇这份信任从何而来?可能她真的让电视剧给洗脑了吧。
步出翠微宫已是暮色四合,禾枫从长廊另一头疾步走来会合,她和淑妃在一起时也不知禾枫被带去哪里休息了。
「王妃没什么事吧?」禾枫一脸紧张,「王妃和淑妃娘娘待了那么久,奴婢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王妃说错话。」
姜宜逍笑了笑,「你白担心了,淑妃娘娘待我很好,也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翠微宫的掌事姑姑派了宫女给两人领路,说是翠微宫外有步辇在候着,要送她们去马车处。
步出翠微宫却听得有人大喊,「王妃留步!」
姜宜逍很自然的停了下来,只见周太医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脸上满是笑容,对姜宜逍作揖施礼。
「下官听闻王妃进宫了,便一直在翠微宫外候着,要向王妃讨教心肺复苏术的诀窍,其中还有许多下官不明白之处,还望王妃指点。」
姜宜逍浅浅一笑,「周太医的学习精神令人感佩,如此方可不断进步,学习是一辈子的事。」
她对好学之人最有好感,也认为没有学不会的事,只有要不要学,要不要好好学。
周太医一脸的倾倒,是对她的见解有所共鸣,无关男女之情。
「王妃所言甚是,下官也是如此想法,不看轻每一次能学习的机会方能精益求精。」
姜宜逍点头道:「周太医说的不错,技术容易学会,难学的是大师前辈们的精神,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学习不局限在学堂里,不受限于任何地方,就像周太医见到了我用心肺复苏术救人便想要学习一样,任何他人的长处都值得学习。」
周太医满眼的激赏,眼眸发光地看着姜宜逍,「与王妃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妃言论精辟,令下官获益良多。」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感,聊得来是最舒服的,代表两人有共通的语言,共同的价值观,因此姜宜逍对周太医提出的问题细细提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旁人看来,他们十分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