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点石成金,有了那根能成金的指头,连吃食都变成金子,那不活活饿死、渴死才怪,她不要,也没有。
儿银银看她一脸认真的想着,忍不住摇头。「你这愣子,我说什么你都信,要知道横财这样的运气除非天生,八字带着横财命,这样的幸运儿凤毛鳞爪,百人中也不知有没有一人,不是谁都能有的。」
儿金金觉得不太对。「横财,意外之财,意外之财就是没有主,我们可以拿的吗?」
儿银银瞪她,又想笑。「掉在地上能捡的钱称不上横财,何况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谁没有掉钱的时候,就算掉的是金银首饰,本人又不知道,谁捡着了不就是运气!」
「那掉了东西的主人得多着急,应该要还给他吧?」
「地上掉的一文二文钱,钱小是一回事,铜钱上面又没刻字,你能知道谁掉的?能还给谁去?」
这倒是。
儿银银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别净想这些有的没的,要不是我跟着娘还读了几天书,不被你难倒了,走吧,赶紧去抓药,回家去。」
*
儿家一家四口住在驿馆后面一处两进的小跨院里,地方虽不大,好在他们人口简单,也住得开。
六安县并不是什么繁盛的地方,百里外有一个富庶的州府,既然是州府,驿站的条件必然好上许多,所以要不是真的赶不及,官员大多不会在六安县停留。
儿银银她爹身为驿丞,管的就是往来官员迎送之事,繁琐又讨不着好,眼睛长头顶的官员多如跳蚤,除了小心翼翼,就是更加的小心翼翼,因为随便一个官都不是能得罪得起的。
儿金金和儿银银还未踏进小院就听见嘈杂的争执声传出来,儿银银一手抓着药包,一手提着裙子,疾步往里面走。
「姓苏的,你们苏家一窝子都是势利鬼、黑心货,没一个好东西!当初求着咱们家姑娘嫁过去是一副嘴脸,我们家一出事就来退了亲,亲退也就退了,现在欺负我男人还躺在床上,落井下石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情你们也做得出来?我当家的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给闺女定了这样的人家?」梅氏气怒尖锐的嗓子又哭又嚎。
儿银银心里一惊,难道苏家人又来了?当初那家子一听说她爹病了,就忙不迭的来退了亲,说门不当户不对,要不是她娘不错眼的盯着她三天,她恐怕早就因为羞愧想不开,一条草绳吊死了。
好不容易她才缓过来,这良心喂了狗的苏家人又来做什么?
小院门口堵了一堆看热闹的人,院门是关着的,看热闹的人伸长着脖子直往里头瞧,竖起耳朵听,这会儿一见儿金金和儿银银回来,都让开了些。
这时,一个剽悍的妇人从隔壁的院门窜出来,手捧一盆脏水就往那些人泼去。「看什么热闹?再看挖了你们眼珠子喂猪吃!」
妇人把水盆一扔,也不管那些被她泼到水,嘴里骂骂咧咧的人,她拎起门边的竹扫把,把人赶到了巷子口。
儿银银也没来得及向妇人道谢,便咬着唇进了院子,倒是儿金金等那妇人气呼呼的折回来后,向她福了一礼。
这些邻里,太平无事的时候是邻居,谁家一出事,全是来看热闹的,敢出来替儿家说话的人就一个蔡氏。
「都住一个大院的,谢什么呢,赶紧进去看看你伯娘吧。」蔡氏摆摆手走了。
蔡氏的丈夫方松是儿立铮底下的小吏,儿家住西跨院,方家住东跨院,两家的交情向来不错,儿立铮这莫名其妙的一病,官驿的事务便只能交给方松来负责了。
儿银银进了院子后,瞧见院子里摆了两口用红绸带缠绕的水柳木箱子,来的人是苏家的苏平,几个小厮则站在箱子后头。
「儿姑娘。」苏平皮笑肉不笑的向儿银银打招呼。
儿银银把唇咬成了浅白,不发一语。
儿金金也进了院子,穿过小院,把靠着门板当支撑,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梅氏扶起来。
梅氏咬牙切齿,恨不得拿出扫把把人撵走,但是耕读书香人家的家教不容许她这么做,就算气得浑身发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连儿金金扶起她时被她掐疼了手臂抽气的模样都没发现。
「儿姑娘,我送聘礼来的,三天后便是良辰吉日,到时候花轿会来接,我在这里祝您和小叔白头偕老,恩爱到老。」苏平是苏家二房长子,话说得很是理所当然,彷佛早已笃定儿家不会拒绝。
儿银银的眼里满是错愕和惊讶,小叔?
她没见过苏家小叔,但是她知道这个人。
这苏氏一家住在苏家镇,因为大部分的人家也都姓苏便团聚成村子,后来人越聚越多,新姓和旧姓交流着,慢慢便发展成了镇子。
苏家是旧姓,根基深厚,枝节庞杂,到了苏老太爷这一代,已经出了五服,所以基本上和本家并没有太大关系,苏老太爷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苏耿是个行商,做生意买卖很有一套,年轻时觉得自己一年到头有三百六十五天不在家,终身大事嘛,说是不想耽误人家闺女,只是多年后有了年纪,即便攒下不少家财,但后继无人却是个严重的问题,在家人的威逼下才说出他早年伤了身子无法有子嗣,但他想得很开,或许从兄弟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来继承香火传承也就罢了。
苏家原本还有一个老三,但征兵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多年没有消息,估计也回不来了,所以过继一事,老二家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当大家都以为老二苏直唯一的儿子苏纸将来能兼祧两房的时候,苏耿却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一个孩子,这孩子也就一岁不到的年纪,玉雪可爱,十分好看,所以苏耿便将他起了名字叫苏雪霁,收为养子。
只是苏耿身子不好,撑着把苏雪霁养到十岁,就病故了。
苏耿盖的青砖大瓦房,攒下的偌大家业就全被二房占了,一开始二房还拿苏雪霁当回事,该怎么就怎么着,但是没多久就露出了真面目,让十岁的孩子成天去放牛、割草、砍柴,将他指使得团团转,有一回他在山里迷了路,走不出来,饿昏在山坳里,被一个老猎户给捡了回去。
那老猎户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就在山林挖了些药草熬了药汁灌下去,居然把苏雪霁给救了过来。
后来老猎户好心的把人送回来,却被苏纸的妻子苏秦氏给拒在门外,苏秦氏巴不得苏雪霁不明不白的早早投胎去,哪可能再让他回苏家。
她说苏雪霁是外姓血脉,不是他们苏家的人,倘若老猎户想要,不如好人做到底,带回去养着,也算是积德了。
老猎户没办法,只能又把人领走了。
但老猎户年纪毕竟大了,年轻时又受过太多的苦,身子骨早垮了,三年后的冬天,一场风寒夺走了他的老命。
然而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苏纸和苏秦氏居然爬了两座的山头,亲自把苏雪霁接回来。
儿银银听她娘提过,苏纸突然这般殷勤,为的是想分家,那些个大瓦房、良田、庄子都记在苏雪霁名下,而且在苏氏族长那留了档案,他们想动手脚都无法,只能应族长要求,去把人接回来照顾。
不分家,二房占着大房的房子名不正言不顺,苏耿都死了那么些年,二房被人指指点点的流言闲话始终挥不去,他们虽不在乎,但在族长胁迫之下,再怎么看苏雪霁这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不顺眼,为了家产,还是忍着把人接回来了。
苏雪霁回来后,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而后那孩子就进了县里的书院读书,苏氏分家的事就悬在那不上不下。日子一年年过去,眼看着苏雪霁如今都十七岁了,在他们这地方,十四、五岁的孩子们都开始订亲议婚,更早的十二、三岁也有,这苏雪霁的亲事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雪霁无疑是优秀的,两年前便以十五岁的年纪中了秀才,但是他家里的情形人尽皆知,好人家也不愿结这门亲事,怕女儿嫁过去不给二房拆卸入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才怪。
儿银银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可这么多年苏家对苏雪霁不闻不问,如今苏家人为什么替他张罗起婚事来?
「你是什么意思?」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整张脸都白了。
苏平看着秀丽的儿银银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声音软上了几分,「儿姑娘,你家如今这个光景,实在也配不上我三弟,但是你若愿意为妾,倒是可以商量。」
梅氏几个大步冲过来,一手指着苏平,一手摀着胸口,脸色又青又白,摇摇欲坠的痛骂,「死没良心,黑心烂肚的苏纸,竟敢叫我女儿做妾?」
「也就是商量,愿不愿意不就儿姑娘一句话,我爹说不勉强的。」苏平嬉皮笑脸。
梅氏瘦弱的身躯挡在女儿面前,「如今谁不知道苏家大房那孩子躺在炕上死活不知呢,你却要我的闺女去填那个坑?这是拉着我闺女去陪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回去告诉苏纸,别说做妾,我们家就是死绝了,也不进你苏家的门!」
儿银银再冷静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颤抖的扑进梅氏怀里放声大哭,之前父亲病倒,自己被退亲,这些都没有打倒她,但现在要她做妾已经够侮辱人了,还让她嫁给一个连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的苏雪霁?实在是欺人太甚!
苏平撇嘴,趁着儿家母女哭成一团的时候,趾高气昂的带着小厮离开了儿家。
「娘,我怎么办?女儿不要嫁给苏秀才!」儿银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要是敢逼我嫁,我……我就死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