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别再跟你爸作对了。你看看,闹成这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啊?我告诉你,这次我跟你弟去看你爸,他还说要考虑让你弟认祖归宗呢,这对你弟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你忍心搞砸吗?万一你爸真的生气了,不理我们三个怎么办?你好好想想啊,算妈求你了。”
母亲急迫的恳求在耳畔回荡,一次又一次,折磨著席薇若脆弱的神经。
求她别破坏母亲与弟弟的幸福,求她别真正惹毛了父亲,一怒之下抛弃一家三口。
从小,就是这样。从小母亲就是这样求她听父亲的话,求她不要因一时任性毁了那个人对他们的宠幸。
万一他不理他们怎么办呢?万一他抛下他们不管怎么办呢?
母亲需要他的爱,弟弟需要他的支持,而她,只想他认真看她一眼……
都是些笨蛋!全是笨蛋!
这样将所有的幸福赌在一个不关心他们的男人身上,不是笨蛋是什么?
“可恶!可恶!可恶!”她声声怒喊,一拳拳击落办公桌上,发泄满腔压抑许久的积怨。“真是太可恶了!”好半晌,她才停止近似疯狂的举动,视线胶著在桌面上一本摊开的杂志,泪珠一滴滴滚落。
清润的水痕在书页上漫开,模糊了铅印字迹,可她却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就算她闭上眼,也知道杂志上写些什么,因为那些无情的字句己然深深镌刻她心版。
叩、叩。
敲门声唤回她迷惘的心神,她连忙将杂志收入抽屉里,然后抓起一张面纸,用力拭去脸上泪痕。
回过身,她强迫自己端出一张毫无表情的容颜。“请进。”
进来的是庄意森,连日来亲自率领员工们处理善后的他,英挺的脸上掩不住倦色,眼皮下淡淡黑眼圈浮现。
她冷冷看著他,心脏却紧紧揪扯。“有什么事?”
“我来跟你报告现在的情况。”他微笑,“火场清理得差不多了,落月庄已经对外宣布暂时关闭,我们也亲自打电话跟预订的客人和旅行团道歉,并帮他们安排到别的地方住宿。还有这里──”递给她一张清单,“是火灾损害评占,跟保险公司申请理赔后,我们就可以进行重建了。”
她没接过清单,“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重建这里。”
“薇若,别耍脾气。”他蹙眉,“你想就这样结束营业吗?那员工们怎么办?落月庄只是烧了一栋建筑,又不是全化为灰烬了。”
“对我而言,它现在已经是一摊灰烬了。”她别过头,掩去眸中掠过的伤痛。
他静静望她,“真的要这样结束吗?”
“……嗯。”
“那以后怎么办?”
“放心吧,答应给你的股份,我会折换成现金给你的,红利也照发,还会给你退职金。其他员工我也会发给补偿──”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截断她,“我是问你以后怎么办?”
“我?”藏在身后的双手悄悄握成拳,“我当然会嫁给陶比.哈特啊。”她扬起头,笑笑地说道。
他瞪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嫁入哈特家族。”她冷静地、近乎无情地重复。
他倒抽一口气,猛然抓住她臂膀,“薇若,你是认真的吗?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
“DAMN IT!”他怒咆,神情激动,“你是白痴吗?真打算听你父亲的话?你根本不爱陶比.哈特,干嘛让自己成为商业联姻的棋子?!”
“因为我拒绝不了他!”她也跟著提高声调,“你懂吗?我从来就违抗不了那个人!”
“你必须反抗,薇若,没理由葬送自己的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嫁给陶比.哈特不会幸福?”她冷冷嘲讽,“他很爱我,你知道吗?才初次见面,他就下定决心娶我,简直迷恋我……”
“我也爱你!”庄意森吼出心声。
她愕然,冻立原地。
望著她震惊的神情,他忽地冷静下来,排开胸间烦躁的情绪,温柔望她,“我爱你,薇若。”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说过吗?我迷上你了,我要一辈子陪你。你以为一个男人要是不爱一个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吗?”他自嘲。
她直直瞪视他。
“我爱你,薇若。”他柔声又道,扬手轻轻抚上她的颊,凝望她的眼满蕴情意。
她呼吸一颤,急急甩开他的手,“不,你不是认真的,不是──”焦惶的嗓音透著一丝绝望,“别这样,别这样!”
深眸一沉。“薇若,难道你不爱我吗?”
“我……不爱!一点也不爱!”
她惊慌的锐喊刺痛了庄意森的太阳穴,他瞪著她苍白却坚决的脸孔。
“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庄意森。你应该懂的,不是吗?我逼得你不得不离开莲花饭店,故意聘你当落月庄的总经理,其实都不怀好意!我只是、只是想利用你激怒我父亲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真的吗?”他上前一步,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她抬起下颔,以一种骄傲的姿态睥睨他,“难道你要我跟著你一起葬送一辈子吗?你既无家世也没财富,只是一个没没无名的穷小子!我父亲只要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你要我跟这样的你在一起吗?你能保护我吗?能给我幸福吗?”
“席薇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咬紧牙关,锐眸点燃火焰,“你不是这种贪图虚荣的女人。”
“这不是贪图虚荣。”她强迫干涩的喉头吐出嗓音,“我从小就像个公主一样,不可能适应平民的生活。”
“所以你决定嫁给陶比.哈特?因为他能让你过著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双手微颤,几乎不敢看他控诉的眼神,费了好大力气才保持傲然神态,“是又怎样?”
“你该死!”大手高高举起。
她别过头,等著愤恨的巴掌刮痛自己脸颊。
可疼痛并未袭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室内一片静谧,唯闻两人急促的喘息。
终于,毫无生气的声音静静透进她耳膜,“算我看错人了,席薇若,你原来是这样势利的女人。”
好痛!这平板冷静、没一丝起伏的语音,竟比一个重重的耳光还要让她疼痛,还要让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我会告诉大家你打算结束落月庄的决定,希望你遵守承诺,不要亏待了他们。”掷落最后一句话后,他转身离去,没再回头瞧她一眼。
而她,目送他僵直挺拔的背影,忽地双腿虚软,靠著桌沿跪落在地。
双手掩住脸,她很想嚎啕痛哭一场,却发现梗塞的喉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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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在干什么?”庄母抬头望向正从楼梯走下来的女儿。
“还是老样子,窝在房里听音乐、看书。”庄意柔叹道。
“他是不是受到很大的打击啊?”
“应该是吧。过年时,他回家来不是告诉我们吗?他很喜欢那家饭店,如果可能,说不定会在那里待一辈子。”庄意柔若有所思,“这是他第一次想在一家饭店工作那么久,以前哥老是跟我说,他受不了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
“我看八成是因为那个女孩的关系吧?”
“你是说薇若姊?”
“嗯。”庄母点头,压低了嗓音,“我看得出来意森很喜欢她。”
庄意柔不禁微笑,“我也这么觉得,虽然他们一直不肯承认是男女朋友。”她顿了顿,笑意一敛,“哥现在好像也都没跟她联络。”
“是啊。”庄母长叹一口气,“他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啊?怎么这么突然就说要结束饭店营业?”
“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回事。”庄意柔从厨房端出一盅甜品,“我把这个送上楼给哥喝。”她说,刚想上楼,便见庄意森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楼睇口。
“意森!”
“哥!”
母女俩同时叫唤,惊讶地看著近日来一直闷在楼上的男人。
“怎么?看到我这么惊讶啊?”庄意森开玩笑。
“还说呢。”庄意柔睨他一眼,“你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活像个隐士似的。”她将甜品搁上餐桌,“我刚煮了红豆汤,你也来吃一点吧。”
“嗯。”庄意森在餐桌前坐下,拿起汤匙喝甜品。
母女俩默默望著他,交换了忧虑的一瞥。
“别担心。”仿佛看透母亲与妹妹的焦虑,庄意森主动开口,“我只是在家休息一阵子,很快就会开始找工作的。”
“儿子,打算找哪家饭店的工作?”庄母在他对面坐下。
“不一定,看哪一家饭店肯用我。”
“不会又要出国吧?”
“我会尽量找在台湾的工作。”庄意森许诺。
“那就好。”庄母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表示她不会又几年见不到儿子一面了。
“哥。”庄意柔也在餐桌前落坐,“落月庄为什么要结束营业?不是只烧了一栋建筑吗?再盖不就好了。那么漂亮的饭店,结束多可惜!”
“……坚持要结束的人是她。”他淡道。
“是薇若姊吗?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庄意森长叹一口气,放下汤匙,起身走向客厅沙发,重重落坐。
到现在,提起她的名字仍教他强烈心痛。
“找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一直在追寻的东西,没想到……”他哑声一顿,没再继续。
可庄意柔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秀眉颦起。“哥,你最近都没跟薇若姊联络吧?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许在美国吧。”
“美国?怎么会?”
“她就要结婚了。”
“什么?!”庄母与女儿面面相观。
“为什么?”庄意柔不敢相信,“我以为她喜欢你!”
“不,你错了,她根本不爱我。”他说得苦涩。
她只是将他当成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落月庄和他,都是她用来激怒父亲的工具而已,只为了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为了那男人送的小提琴,她几乎不顾性命冲进火场,可见她真的很在乎他。
只可惜那家伙却不懂得回报女儿的一番心意……
“儿子,你没事吧?”
“哥,你还好吧?”
担忧的嗓音双双扬起。
庄意森甩头,自沙发上起身,“我上楼了。”他像一阵风似的逃离母亲与妹妹的关切,才刚回到房间,手机铃声便响起。
他接起手机,“喂。”
“瑞斯,是你吗?”熟悉的嗓音敲击耳畔。
“凯萨琳?”他有些讶异会接到来自苏黎世的电话。“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
“还说呢,我们都很担心你。”凯萨琳娇声埋怨,“我们都看到杂志了。”
“什么杂志?”
“啊,你不知道吗?杂志上报导你在台湾工作的饭店失火了。”
“哦?”
“更可恶的是,他们把之前莲花饭店失火的事也挖出来,暗示只要你在的地方必有灾祸,还诬脓你的品格可能有问题。”
“是这样吗?”庄意森陷入深思,他不知道业界刊出了这样的报导文章。
“那个记者分明是故意陷害你,瑞斯,我们都很替你担心,传出这种消息,对你未来的事业很不利。”
“嗯,我想也是。”
“而且莲花饭店失火根本不能怪你!你知道吗?后来上面查出是总经理暗中搞鬼。”
“什么?”庄意森握紧手机,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之前我们被要求保密,所以一直没告诉你,而且我们以为上头会马上找你回来!”
“凯萨琳,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说那场火是总经理安排的?”
“是啊,他跟餐饮娱乐部的经理想联手赶走你,现在两人都被革职了。”
纵火的人是莲花饭店总经理,不是薇若!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骗他呢?庄意森迅速转动念头,神色阴晴不定。
“……瑞斯,你还在听吗?你回来吧,上面的人既然已经查明真桐,一定愿意再聘请你的。”
不,他们不会的,因为他惹恼了莲花集团的总裁。
那篇刊载在杂志上的文章,说不定就是莫多瓦特意安排的,他可以想见那强悍的男人会多么不择手段地对付胆敢得罪他的人。
对自己的女儿都毫不留情了,何况是对他……
该死!心这不会就是原因吧?庄意森灵光一闪,蓦地领悟薇若为什么答应嫁给陶比.哈特了。
也许不是为了讨好父亲,而是为了……保护他?
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
她曾如此歇斯底里地对他喊道,就像她百般否认自己为了祈求父亲的关怀,每年在圣诞树顶挂星星一样。
但其实,她是爱著她父亲的,极度渴望能得到父亲的爱。所以也许,对他也是一样……
这口是心非的女人啊,她为什么偏要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他呢?
“这个傻女孩!”他心疼地低斥。
可真正傻的人是他,竟看不出她冷傲外表下暗藏的心伤。说出那番决绝的话时,她的心,肯定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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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已经没有感觉了。
凭立落地窗前,席薇若漠然地望著窗外的一切。
粉白、粉红、粉黄,各种颜色的花朵扎成一个个美丽的花环,将位于阳明山上某饭店的会场,点缀出一片属于春天的浪漫气息。
几株樱花树下,摆放著一张张铺著白色威尼斯桌布的餐桌,其上摆著名贵的水晶餐具,在春日慵懒的阳光下璀璨生辉。
应邀前来的宾客,陆续在餐桌前坐定,穿著制服的侍者为他们斟上香槟,送上鱼子酱。
愚蠢的订婚宴就要开始了。
她撇过头,不想再面对令她厌倦的情景,端起桌上的香槟,狠狠啜饮一大口。
“哎唷,小若,怎么宴会还没开始你就喝酒?”席玉芬急急截过已空了一大半的香槟杯,“万一待会儿昏头了怎么办?”
席薇若淡瞥母亲一眼,“我答应跟他订婚,本来就是件昏头的事。”冷冷自嘲。
席玉芬眼珠惶惑一转,正想说些什么时,一道严苛的嗓音抢先一步扬起──
“打扮好了吗?薇若妮卡。”
席薇若转身,面对那个难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他今日穿著一套灰色燕尾服,一贯的贵气优雅。
他挑剔地打量她,好一会儿,薄唇才淡淡扬起,“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怎么穿都漂亮。”
席薇若默不作声。
“走吧。”莫多瓦朝她伸出臂膀,“陶比已经在楼下等著你了。”
她瞪著那朝自己伸来的手臂──这是第一次,父亲主动伸手挽她,然而,却是为了将她推给另一个男人。
瞧他眸中闪耀的锐光──对这门亲事,他想必十分满意吧?回到美国后,肯定会举行一场超级豪华隆重的婚礼,以炫耀他的私生女嫁入东岸最有影响力的家族之一。
不知道他的妻子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能默许他这样招摇吗?又或者,她也认同莫多瓦与哈特家族结合所带来的庞大利益?
席薇若冷淡撇唇,藕臂搁入父亲臂弯,内心却没有想像中的温暖。
她一直以为能跟父亲手挽著手出席公众场合,会是个温馨的体验,可现在只觉胸口一阵冰冷。
冰冷、空虚,除了这些,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了……
“嗯,陶比今天看起来也很帅。”走下楼后,莫多瓦对著迎面而来的金发年轻人露出称许的笑容。
“薇若妮卡!”陶比热情地唤,蓝瞳闪耀著仰慕。“你好美。”
“来吧,带你的未婚妻步入会场吧。”莫多瓦松开女儿,将她玉手递向陶比。
陶比热切地接过。
两人旋了个方向,正打算穿过玻璃门步向户外会场时,扩音器突地传来一阵流行音乐。
“这是怎么回事?”莫多瓦蹙眉。他明明请了一队小型乐团负责演奏古典乐,为什么竟传出这样粗俗的音律?
他拧眉,还来不及招来手下斥骂时,便听见一道清朗的男声扬起──
“各位,现在播放的音乐是PARAPARAPARIDISE!”
PARAPARAPARIDISE?这是什么?
众人错愕地面面相觑,目光同时朝玻璃门外望去,只见庭园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英挺的男子,正随著旋律摆动身体。
他在跳舞吗?
户外的宾客以及室内的几个人,全将视线焦点集中在男子身上。
是的,他的确在跳舞,双手随著节拍卖力挥动。
“是PARAPARA!”一个女宾客尖叫道。
“哇!好好玩,这是特别节目吗?”另一名女宾客笑道。
“这个年轻人身材不错,长得也帅,哈哈。”
“怎么?你看上他了啊?”
“玉芬真够意思!怕我们参加这种宴会无聊,还安排了一段舞男秀。”
“只不过他跳得好像不太好。”
“这种舞本来就蠢啊。”
“为什么不干脆跳脱衣舞啊?”
“拜托!你以为这是什么场合?是她女儿的订婚宴耶!能做那么火热的表演吗?”
“对哦。啧,真可惜。”
听著户外女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忌讳的交谈,虽然并非全部听懂,莫多瓦大概也知道她们正在发花痴,他面色忽青忽白。
“瑞秋!”他厉声责问妻子,“是你安排的吗?”
席玉芬身子一颤,“不!怎么会是我?你看不出来吗?跳舞的人是──”
麦克风测试的尖锐声音截断了她慌乱的解释。
跳舞的男子在结束一段可笑的舞蹈后,忽然抓住麦克风,“谢谢大家忍受我难看的舞姿,我不是专业舞男,今天之所以厚著脸皮来跳这一段,是为了一个女人。”他微微一笑,精锐的眸扫视周遭一圈后,落定躲在玻璃门后的席薇若脸上。
“这首曲子叫PARAPARAPARIDISE,我是为了一个女人跳的。她是宇宙天字第一号傻瓜,我想带她上天堂,她却自愿留在地狱;我愿意将自己包装成礼物送她,她却不敢拉开缎带。”
他顿了顿,装出一副哀怨的表情,宾客们不禁发出一阵爆笑。
“我只是个平凡的男人,连这种简单的舞都跳不好。你们一定不相信,其实我为了这段表演特训好几天了,成果却还是这么烂,连我都为自己感到丢脸……”
“不会啊!年轻人,你跳得还不错啦。”口哨声四窜。
“谢谢大家鼓励。”他再度微笑,温煦的笑容融化了宾客们的心。“我爱的这个女人,她很骄傲,很自以为是,她说她是女王,我只是她的总管、随从、属下。她总是让我很生气,我也有男性自尊的,好几次都想干脆转过身不理这种不可理喻的女人,可是……”嗓音忽地变得沉哑,淀著化不开的温柔,“我就是爱她,就是没办法不理她,就是很不争气地甘愿被她耍得团团转。”
宾客们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默默地听著。
“第一次跳PARAPARA舞,也是她强迫我上台献丑,舞蹈本来就不是我的专长,要我跟那些青少年挤在一起动手动脚,更差点要了我的命,可她却一点都不同情我的困窘,只是甜甜地笑。她笑起来像个小女孩,一个抱著熊宝宝、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女孩。”深眸流漾过宠溺的笑意,“让人很想抱紧她。”
泪珠,开始在席薇若眼眶凝结,她捧住疼痛的胸口,不知所措。
“我没有好家世,也没有了不起的背景,我有的,只是一个男人的骄傲,我会好好工作,会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会尽我所有力量保护她。”他闭上眸,在嗓音里倾注所有感情。
“我很想保护她,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地疼。她总是让我联想起迷路的小女孩,抱著心爱的熊宝宝,站在人来人往的饭店大厅,不知道往哪里去……”喉头一梗,他握紧拳,强迫自己继续──
“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某样东西,在各大饭店间流浪,我想自己也许一辈子都定不下来,直到遇上她以后,我才恍然明白,也许我想找的就是她──一个拥有小女孩般的灵魂的女人。也许我想的,就是跟她一起经营一家属于我们的饭店,一家温馨的、舒适的、让人幸福的饭店。”
一家属于他们两人的饭店。一家让人幸福的饭店。席薇若听著,几乎无法呼吸。
“……我要宠她、疼她,要给她我所有的爱。也许她没有我想像中那么脆弱,可在我心里,她是很脆弱很脆弱的……”醇厚的嗓音缓缓消逸,黑眸蕴著迷蒙泪光。
望著那样的眼,席薇若低吟一声,派水瞬间决堤。
“……我很爱她。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她的个性有时真的倔得让人捉狂,总是口是心非,总是言不由衷,总是假装自己很坚强、什么都不在乎。她可能根本不希罕我的爱,可我还是要说──”他放下麦克风,深吸一口气。“我爱她!我爱她!我──爱──她──”
真诚的呐喊震动了春日温暖的气流,也震动了所有听闻的人的心。
席薇若痴痴望著那个高声表白的男人。
察觉她异样的神态,就算不懂中文的陶比再怎么鸭子听雷,也明白大事不妙。“究竟怎么回事?那男的是谁?”他问莫多瓦。
他没有回答,只是凛著下颔,眼神酷冷。
席玉芬偷偷瞥了他一眼,再看向正彼此相凝的两个年轻人,忽地叹息,鼓起所有勇气开口,“小若,你去吧。”
“什么?”席薇若震了下,讶然望向母亲。
“看样子他真的很爱你。一个女人一辈子求的,也不过是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罢了。”席玉芬红著眼,若有所感地哽咽,“只要他……真心爱你就好了。”
“妈!”
“姊,那个人简直逊爆了!”席薇若年方十一岁的弟弟席杰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拉了拉她粉色礼服的裙角,“如果他真的当上我未来姊夫,我一定要好好训练他跳PARAPARA舞,跳成这样真的很丢脸耶。”他仰高脸,摆出不可一世的小大人模样。
“杰瑞!”她感动地蹲下身,抱住弟弟的身躯。
“好啦,你别恶心了!”他急急推开姊姊,脸颊泛红,“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姊姊被迫嫁人,那个‘阿豆仔’看起来超白烂的。”不屑地斜睨陶比一眼。
陶比一脸茫然,不晓得自己哪里开罪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
望著一大一小迥异的表情,席薇若不禁噗哧一笑,她站起身,坚定地望向面色难看的父亲。
“从小,我一直很听你的话,从不曾反抗过你。”
“你的意思是,这次你不打算听话了?”莫多瓦嘴角扭曲。
“没错,我再也不盲目听从你的话了。”她轻声道,平静的瞳底掠过一丝淡淡忧伤,“他教会了我这一点。”
她现在懂了,其实她很爱父亲的,很渴望他能多关心自己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可现在,她不再强求了,不再像个小女孩,总是仰著头眷恋地看他──
她,长大了。
“……你真打算跟那小子走?!你不怕我毁了他吗?”他怒喝。
“毁了,就重新站起来。我现在明白了,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不会屈服于威胁之下。”她微笑,“何况,还有我跟他在一起,我会支持他的。”
“薇若!”
“我走了。”不理会父亲厉唤,她旋身,提起礼服,像只粉色蝴蝶般翩然飞入庄意森怀里。
他紧紧拥住她,“你下定决心了吗?”
“嗯。”
“决定跟我一起重建‘我们’的饭店?”
“没错,我决定重建‘我们’的饭店。”席薇若仰起头,晶莹的泪眼同时闪著笑芒,“跟我的随从一起──一辈子。”她补充。
“你的意思是要一辈子当‘女王陛下’,一辈子欺压我这个可怜的总管?”他假装惊恐。
“对,就是这样。”她甜甜地笑。
“不好意思,再见,下次再联络。”他笑著转身。
她扯住他衣领,“想逃?”明眸点燃恶作剧的火苗,“小心我用空手道对付你!”
“饶了我吧!‘女王陛下’。”他高举双手作投降状。
她凝睇他,再也忍不住胸臆间几欲涌出的强烈爱意。
“我爱你。”她哑声告白,踮起脚尖,柔唇对他烙下许诺。
“我知道。”他微笑,收拢双臂,与她唇舌交缠,热烈地拥吻。
春风拂来,吹落一阵樱花雨,轻盈在空中洒落,如梦似幻。
望著沐浴在樱花雨中的这对甜蜜男女,宾客们用力鼓动双掌,奏响祝福的乐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