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多,屋外洒落著白亮的阳光。
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探向窗外,抬起苍白纤瘦的手朝外扬动著,柔细的嗓音有些结巴的反覆说著,“鸽子吃吃……鸽子吃吃……”
正在整理床铺的妇人闻声睐去一眼,见她不断朝外扬动著小手,便走到她身边往外探去,但并没有看见什么。
“怎么了?小姐。”
她比向停驻在对面树上的几只小白鸽。“沈姨,鸽子吃吃。”
循著她的手指望过去,妇人这才恍然,“噢,原来小姐在说鸽子呀。”
“鸽子、吃吃。”她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
直到这时才听清楚她说的话,沈姨面有难色的看看对面的鸽子,再望望她。
“小姐,那些鸽子不能吃的,如果小姐真想吃的话,我中午熬些鸡汤带过来给小姐吃好不好?”
她摇头,轻蹙著眉尖,指指对面可爱的小白鸽,再比著吃饭的手势,用著目前仅懂的一些简单字汇,试图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吃饭,鸽子,吃饭……”
沈姨仍不太明白她的话意,耐心的询问,“小姐是肚子饿了吗?”
“不……鸽子饿……吃饭。”她摇著头,碎金般的阳光斜射在她身上,可以清晰的看见她左脑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一名身形顽长的年轻男子这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出声道:“沈姨,亚竹是想喂鸽子吃面包,麻烦你去买几个面包过来。”
听到他的解释,沈姨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姐想吃鸽子呢。”
年轻男子异常温柔的眼神睇向坐在窗边的女孩。
“昨天早上有只白鸽飞到窗外,亚竹看到了,便撕了一块面包喂它,结果它一口就吃下,她便将乎上的面包都喂给鸽子吃了。”那时她脸上的笑容很灿烂,让他舍不得阻止她将自己的早餐全喂给了鸽子。
“好,我这就去买面包,小姐等我一下哦。”微笑的说著,沈姨朝门口走去。
温亚竹见到他,笑弯了唇,朝他张开双臂,“昊然,抱,去那里。”纤细的手指比向电视机前。甫动过脑部手术半个多月,不仅她的记忆是完全空白的,她的身子也十分虚弱,行动仍需仰赖他人的协助。
“好。”柔声应道,温昊然轻轻的横抱起她,抱坐至一张柔软的座椅,接著替她打开电视机。
坐下后,她目不转瞬的直视著前方的萤幕。
见她专注的看著电视,他拿起一颗苹果在她身边坐下,削著果皮,再切成合适的大小,一口一口的喂著她吃。
静静吃著喂到嘴边的苹果,温亚竹忽然出声。“她怎么了?”
望向电视机,温昊然看见萤幕里的一个妇人掩面啜泣著。
“她在哭。”
“她为什么在哭?”她细柔的嗓音里有著疑惑。
“因为她很伤心。”
她仰起小脸望住他。“什么叫伤心?”
“伤、心就是……难过。”
“难过?”她微蹙起秀眉,脸上仍充满著疑问。
温昊然思索著该怎么说明,才能令她了解。
“就像……你头痛起来会很难受,伤心就像那样,不同的是她难受的地方在心里。”他比向自己左胸口的位置。
听他这么解释,温亚竹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怜悯的望向电视机里那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那一定很痛。”因为她的头一痛起来,脑袋就像要炸裂成两半一样难受。
他再喂她一块苹果,解释,“那只是在演戏,不是真的。”
电视机里传来激动的对话,她盯著萤幕,片刻,发出了疑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昊然沉吟片刻,极有耐性的试著用最浅白的意思说明,“她是在跟她儿子说,不管是情人或是朋友甚至是夫妻,那些关系随时都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改变,唯一不会改变的只有家人,她希望她儿子不要为了女朋友,就把家人弃之不顾。”
“为什么会改变?”
“因为……”他正待开口,忽然进来一名年约六旬的白袍医生,听到两人的对话,他笑呵呵的接腔道:“因为朋友也许有一天会因为利害冲突而翻脸变成仇人;曾经相爱过的情人也有可能会因为感情变淡了,最后分手;就算亲密如夫妻,也未必就能相守一辈子,现在离婚的怨偶多的是。”
他颇有感叹的接著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啊,只有家人的关系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因为血缘是斩不断的联系,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家人?”她茫然的看著她的主治医生韩伯伦。
见她还是不懂,韩伯伦指向坐在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喏,就像你跟昊然一样,他是你弟弟,你是他姊姊,你们之间便是家人。”
“我懂了,”她绽起了笑颜,“我跟昊然是家人,永远……不会改变。”
温昊然一双浓密的剑眉微微蹙起,张口欲驳斥什么,最后顾虑到她才清醒过来不久,担心说太多会混乱她的思绪,旋即吞回想说的话。
跟著医生一起进来的胖护士微笑的开口,“温小姐,该吃药了哦。”
温亚竹笑得很可爱的用著细柔的嗓音说:“弟弟,亲亲,再吃药。”
这其实是他每天例行会对她做的事,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这么要求。
温昊然面露一抹惊喜,意外于她竟会向他撒娇索吻了。他俯身在她颊边各亲了一下,直起身子时,他的唇办状似不经意的轻轻擦过她微凉的唇,停驻了约一秒的时间。
没有人察觉到这不寻常的一秒里发生的事。
温亚竹双手勾著他的颈子,也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两下,开心的说道:“你是弟弟,我是姊姊,永远不变。”
没有人预料得到,今日的这一席话,深深的烙进她心里,形成一道牢固的执念。
日后竟变成了温昊然怎么样也无法跨越的一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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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圆月高悬,浅淡的辉芒照映著大地。
已是夜半时分,温宅里一片静寂。忽然,漆黑中,有一条人影轻声踱出一间房间,前往隔邻的房间。
他悄然的推开房门,无声的走进房内。
来到床边,男人停住脚步,藉著窗外透进的月光,睇望著床上酣甜的睡容。
沉睡中的人儿头皮上蓄著短短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个秀美的少年。注意到她的睡颜带著一丝笑意,似是作了什么美梦,因此他的唇畔也勾起一抹笑痕。
他抬起手,轻抚著那张柔美的脸庞,修长的手指眷恋的滑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轻柔的描绘著她精致秀丽的五官。
然后,他的手停留在她粉嫩的樱色唇办上,徘徊留连著不舍离去。
指尖上传来的柔嫩触感令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身,他的唇轻轻的覆上她的,小心翼翼、轻轻的吮吻她甜美的蜜唇。
他半眯起眸,陶醉的神情仿佛沉溺在一种极致的幸福里,令他一时忘情的加深了这个吻。
用唇齿撬开她的齿关,他的舌头长驱直入的闯进她柔软的口腔里,勾缠著她的舌。
他挑逗的举动终于引起沉睡中的人儿嘤咛了一声,他连忙直起身子,发现她仍在沉睡中,他的手又不安分的抚摸著她的脸。
替她拨开垂落在颊边的发丝,他的手指轻捻著她白玉般的耳垂,有股燥热开始在他体内窜升,他有了某种生理反应,却还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去。
手继续往下探索,顺著她白皙无瑕的粉颈,来到她性感的锁骨,他忍不住发出深沉的叹息。
轻轻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她身上穿著件浅粉色的丝质睡衣,将她姣好的身段完美的勾勒出来,他抿了抿唇,目光被她胸前的丰盈吸引住。
犹疑了须臾,他的手轻轻的覆上那耸起的山峰,掌心感受著她柔软的波峰,他的下腹紧绷了起来。
凝睇著仍酣眠中的人儿,他蹙拢眉心。
“亚竹,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著你吗?”他低沉的嗓音透著一丝压抑的痛楚,接著,他下定决心说:“也该跟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不想再做你的弟弟,我要做你的丈夫。”
受不了欲望的折磨,他低喘一声,替她把薄被盖回身上,匆匆离开。
床上的人儿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仍作著她香甜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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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早餐时,温亚竹啜饮著鲜奶,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色的奶汁,一边吃著刚煎好的荷包蛋。
窗外有徐徐的凉风吹进来,吹响了挂在窗边的一只木质风铃,发出叮叮叮的清脆声音,她抬首望向窗外,恰巧看到几只鸟儿在花园里嬉戏著,她轻吟浅笑。
“今天的天气真好,昊然,我们待会出去玩好不好?”她巧笑倩兮的回眸,睐向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子。
“好。”应了声,温昊然琥珀色的眼瞳望住她,“亚竹,吃饱后,我有话想告诉你。”
“什么话?”她澄亮的水眸盯住他。
他柔著嗓道:“等你吃完再说。”虽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说出隐藏内心多年的秘密,但都等了这么多年,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不急于这一刻。
“喔。”温亚竹低首,吃完最后一口培根,端起杯子喝完牛奶,忽然一只手拿著纸巾伸了过来,替她擦干净唇边沾到的奶渍。
她笑咪咪的起身走到他身边,用力的在他额心亲了下。
“吃饱了,亲爱的弟弟,我们出去玩吧。”她的注意力全被外头明媚的阳光给吸引了去,一心只想到外头玩耍。
几个月前甫从一场致命的车祸中捡回一条小命,大难不死的她,宛如孩童似的充满了童心。
温昊然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亚竹,先等一下,我刚不是说有话告诉你吗?”
“对喔,你想说什么?”她的眸心里荡漾著温暖的笑意望著他。
注视著她,他温柔的开口,“亚竹,你的身体也复原得差不多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语气微顿了下,他慎重的出声,“我不是你弟弟,你也不是我姊姊,我们之间并……”他话未说完,只见温亚竹脸上的笑容刹那问全消失了,她震惊的瞪住他。
“你在胡说什么?昊然,你是我弟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试著想说明,“不是那样的,亚竹,我们之间并不是姊弟关系,我不想跟你做姊弟,我想做的是你的……”
没有听完他说的话,温亚竹拧紧了眉心,伸手探向他的额,测量他的体温。
“昊然,你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
“我没有生病,亚竹,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你弟弟,我们之间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见他一直想否认两人之间的关系,令她惶恐不安,她凝眉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要生气了哦,你是我弟弟,永远都是,不许你再这样说!”
几个月前当她苏醒过来,她最先被告知的除了自己的姓名之外,接著便是温昊然是她弟弟的事。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牢牢记住一件事,朋友,情人或是夫妻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改变,唯有家人的关系是永远也无法切断的。
不记得过往的她,全心全意的依赖著他,并且一直相信他是她亲爱的弟弟,他宠爱著她,呵护著她,让她活在充满爱的世界中。
他耐心的教导著她所有的事情,让她慢慢的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此刻他竟想推翻这样的关系,令她惊惶极了。
“亚竹,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我不是你弟弟,我们之间只差了半年,你怎么可能会是我姊姊?我是……”
“不准你再这样乱说!”恐惧于他片面的想斩断两人之间的牵系,她骇然叱道,澄亮的水眸氤氲了一层水气。
惊讶于她对这件事竞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但温昊然仍是不改初衷,决心要改变跟她的关系。
“我没有乱说,这是事实,亚竹,我不想再当你的弟弟,我想……”
温亚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宛如决堤的河水一颗接著一颗滚落面颊。她抽泣著,紧紧的拉住他的手,泪眼婆娑的望住他。
“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偷跑出去玩,昊然生气了,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我保证绝对不会再不说一声就出去了,你别生我的气嘛。”
她的泪揪痛了他的心,温昊然心疼的擦拭著她的眼泪。
“不是这样的,亚竹,昨天你没说一声就出去我确实急坏了,可是我并不是因为这样才这么说的,我……”
她忽然痛楚的皱起眉,两手按著脑袋。
“怎么了?亚竹,头又痛了吗?”
“嗯,好痛。”她弯下身子,脑袋那快炸裂的疼痛令她闭紧双目。
他连忙高声喊道:“沈姨、沈姨,快点拿亚竹的药过来。”
“噢,来了。”听到呼唤后,一名妇人匆匆拿著一包药过来。“少爷,药来了。小姐又犯头痛了吗?”
“嗯。”他扶起温亚竹,打开药包,喂她服下几颗药丸,再让她喝下沉姨倒来的开水。接著他横抱起她,走上二楼,回她的房间,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让她的背靠著枕头。
剧烈的头疼稍微舒缓,想起适才的事,她一边哭著,一边板起脸孔,闪著泪光的水眸瞠瞪著他。
“我是你的姊姊,你是我的弟弟,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你再这么说,我就要打你屁股哦。”
她的泪水软化了他的坚持,温昊然无力的闭了闭眼。
“别哭了,亚竹,我不说就是了。”他好后悔,当时她清醒过来后,他便该以她的丈夫相称,不该让韩伯伦说出他是她弟弟的事,现在也不至于令她如此执著于姊弟这个身分。
这几个月来为了不混乱她的思绪,他一直隐忍著,现在她的身体复原得差不多了,他想改变两人的身分,她却不肯接受。
抽噎著,温亚竹噙著泪水看著他,“以后也不许再这样说哦,你再这样不乖,我会哭哦。”
见他迟迟不答腔,只是一脸沉默的看著自己,她凝起脸。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我是姊姊,永远都是你姊姊。”只要昊然是她的弟弟,这层关系将永远牵绊著彼此,让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细心的替她拭净脸上所有的泪痕。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