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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兰历六四三年八月十四日,按照官方的说法,海恩太子发动政变,兵败于奥立维王子;八月十六日,亚历山大二世宣诏废海恩为庶人,奥立维为王太子,摄政监国。
而奥立维摄政之后颁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任命保罗·贝斯尔为帝国宰相。
民间的流言却和官方解释完全不同:奥立维王子与保罗·贝斯尔合谋,借贝斯尔宰相家晚宴之机,暗杀海恩太子!
一夜之间,对外身分依然是“保罗·贝斯尔”的宝拉,成了卖主求荣的奸臣。
宝拉有口难辩,这是奥立维的离间之计,故意让自己被人误会成出卖海恩的叛徒,从而一举将自己与旧日同僚孤立开来。
而且,因为知道了自己身分的秘密,奥立维竟然以此威胁,要求宝拉继续假扮保罗,坐上帝国宰相之位,同自己合作。否则就公开这个秘密,诛灭贝斯尔全族。
宝拉只能答应奥立维的要求:海恩失踪不知去向,雅克·贝斯尔临终前的奏折落入奥立维手中;亚历山大二世被次子奥立维逼宫,加上本来一直对奥立维怀有愧疚之心,不得不宣诏废海恩立奥立维。奥立维转眼之间,已经控制朝廷。两相权衡之下,宝拉只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奥立维合作。
而且,如果宝拉不寻求奥立维的保护,夹在海恩旧部和奥立雒的新贵之间的自己和贝斯尔家族势必覆灭。
虽然从此之后,等待宝拉的,只有更多的痛苦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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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兰历六四六年十月。
虽然已是秋季,但是天气依然很炎热。
所以到了傍晚,那勒坦尔的人们依然遵循夏天的习惯,喜欢在劳作一天之后到酒馆里小酌一杯,乘凉,同左邻右舍聊聊天,斗几局牌。
“夏尼酒馆”位于王城十二街的街口,此处为通往东城门的交通要道,生意一向很好。
今天也是如此。太阳刚刚落山,酒馆里就坐满了人,人们笑着,闹看,聊着坊问的各种流言传闻。
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当今的太子奥立维身上。
“今年最流行的装扮,就是把眼睛染成不同的颜色呢。"”是啊,所以可以将眼睛变色的‘丝凡亚眼药水’现在已经卖到十二个金币一瓶了啊。“
“为什么这种药水会卖得这么贵?不就是月光玫瑰的花种蒸出来的汁液吗?”
月光玫瑰有一种奇特的功效,就是用不同颜色的月光玫瑰花瓣蒸煮出来的汁液,涂抹在身上或者其他地方,可以改变原来的颜色,颜色也随着药汁的浓度不同而有变化。
例如用纯白色,五十份浓度的花瓣汁液涂在身上,会让皮肤变成深褐色,而三十份浓度的黄色花瓣汁液则可以变成天蓝色。
因此聪明的商人在这种药水中加上一点其他药材,就成为了可以任意改变眼睛颜色的“丝凡亚眼药水”。
“没办法,当令的王太子殿下奥立维就是一蓝一黑的眼睛哪。所以目前国内最流行的装扮,就是把眼睛染成不同的颜色。”
“难怪现在到处都看得到不同颜色眼睛的人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是啊,全国所有少男少女都对太子殿下崇拜得无以复加,一幅精美的太子画像都要卖到十五个金币:那勒坦尔还从来没有这样的状况。”
“大概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的确比较独特吧,去年的国庆日,在王宫广场举行的庆祝大典,破例允许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观看,而且太子殿下还亲自走到人群当中,同身边的人握手呢!”
“没错没错!就是从那时起,很多人都为太子的风采倾倒了啊!”
“哎呀,欧尼婶婶,你不会也被什么太子殿下给迷住了吧!‘’随看一个清亮的声音出现的,是夏尼老爹的宝贝女儿波拉。她笑着端过一壶酒,摸了摸桌沿,才将酒准确地放在桌上,笑着道:”还是您今天喝多了,居然同我一样地盲目啦?“
波拉毫不留情的嘲笑使得酒馆里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大笑。
被波拉嘲笑的女人已经徐娘半老,此刻并没有针锋相对地反驳波拉的话,而是笑眯眯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我说波拉,其实迷上太子的不是我,而是我家那个老头子啊!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呀!”
欧尼婶婶的话自然又让酒馆里爆发出惊天的狂笑,另外一张桌子上被点到名字的中年男人红了脸,讪讪地灌了一杯酒下肚:“我说波拉,如果你见过太子殿下,一定会一心梦想看嫁给他才好吧!”
波拉大笑起来:“欧尼叔叔,你的话注定不能实现啦。因为我看不见啊,所以呀,无论太子长了多么古怪的眼睛,我都不可能迷上他的呀!”
酒馆里一时寂静下来:夏尼老爹的女儿波拉,有着银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珠,然而十岁那一年,因为高烧而甚么都看不见了。众人在波拉面前都尽力避讳着这件事,倒是天性活泼开朗的波拉,毫不在乎用自己的缺陷开玩笑。
角落里一个男人缓缓地站起身来,左手叠在右手上,轻轻地拍看巴掌,他的衣衫华贵,一看就知道是贵族身分,而头上带着帽子,压低遮住了半个脸,人们只能看到他秀丽的下巴和嘴唇。
他一边走一边道:“说得好,美丽的姑娘。”
波拉听见男人的声音,敏锐地向他站的方向转过身,而那男子直接走到波拉面前,微笑看看着眼前大胆的少女:“您的声音,如同夏夜的月光玫瑰开放时一般美妙。”
波拉怔了怔:“你是谁?”
男人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黑色的头发,一对蓝黑的眼睛和英俊的脸庞:“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是奥立维·安德尼奥斯。”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高大俊美的青年,难道就是刚才的议论焦点当今的王太子一奥立维?
人们纷纷从座位上滚到地上,忙不送地行礼:“殿——殿下——”
波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她想要跪下,却被自己的裙子绊住,站立不稳,就要摔倒。
亏得奥立维眼疾手快,一把榄住波拉的腰,这才让波拉免去了摔倒在地的窘境:“姑娘,小心不要摔倒了。”
他温柔的话语和体贴的手臂让波拉心神一荡,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羞涩的红晕:“太子—一太子殿下——"奥立维微笑看扶看波拉的腰,对跪在地上的人们道:”诸位平身。
这里不是王宫,也不是朝殿,大家不必如此多礼。“
众人却一动不动,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这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既然说了让你们免礼,你们就站起来吧。”
众人循声看去,看见刚才奥立维所坐的桌子旁边的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起来吧。”奥立维微笑着,“贝斯尔宰相也已经告诉过你们了,你们还这样跪着的话,可就是杵道了哦。”
人们这才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来,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众人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到了奥立维和波拉身上。
奥立维的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波拉,您的言辞真是叫人欣赏。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同我这个有着古怪眼睛的人做朋友呢?“
波拉呆住了,她万万想不到一国太子奥立维居然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饶是她平日里口齿伶俐,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应对的话来:“这……这……”
“我的要求太莽撞了吧?”奥立维温和地微笑看,殊不知自己的笑容已经倾倒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只除了冷冷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保罗·贝斯尔”和看不见他的笑容的波拉。“没关系,过几天我还可以来这里喝酒。到时候你记得要给我答覆哦。”
说看,奥立维松开了一直扶着波拉的手,在桌子上放下两枚金币,转身大步走出酒馆:“诸位乡亲,下次见。”
宝拉看了波拉一眼,一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们走出很远,还是听到了酒馆里传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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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众真是单纯啊。”奥立维微笑看在马上对宝拉说。
宝拉淡淡地回答:“那是太子殿下的魅力惊人的缘故。”
“是吗??奥立维戏谑地扬起眉毛,”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任何人的缘故呢。“
宝拉不语:虽然自己被上上下下都看作是奥立维的心腹,但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奥立维对任何人都可以温文尔雅,却利用一切机会对自己冷嘲热讽。
“卿觉得那个姑娘怎么样?”奥立维看见宝拉被刺中软助,于是换了个话题。
“很大胆,活泼。”宝拉简洁地评价。
“我记得我彷佛从前见过她……”奥立维思索看。
“是的。”宝拉有时候真的很痛恨自己的记忆力,“三九年十二月。”
“没错!”奥立维一拍巴掌,“就是她!那个我酒后认错了的姑娘!她的头发颜色和卿很相似呢!当时卿还大义凛然地打了我一巴掌呢!“
宝拉的心抽痛起来:她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晚上,那个奥立维醉酒的晚上,他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谎言,痛苦地喝酒,将银色头发的波拉错认成自己。
而她,却只能站在一旁,用自己所能,让奥立维忘记痛苦。
只是——奥立维似笑非笑地看着宝拉:“说起来,一个姑娘长得不错——”
宝拉心里一惊,看了奥立维一眼:“殿下,您想要做什么?”
奥立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我亲爱的宰相阁下,聪慧如卿,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这三年以来,奥立维成功地在朝臣面前显示了出众的政治手腕,手握兵权,而且已经笼络了很多贵族,可以说是大权独掌。
而且,奥立维在民众面前展示了极其惊人的个人魅力,从而掀起了全国上下对奥立维个人崇拜的热潮,年轻的男女们元不以仿效奥立维的言行举止为荣。
而更多的是,年轻的少女们对奥立维热烈的爱慕。
据说,每天从富务省送到艾拉宫的情书,就有几百封;更不要提各家的贵“您是想——"宝拉吸了一口气,迟疑看开口。
“让她成为我的情妇。"奥立维平淡地说着。
情妇?
宝拉深深地、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立维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刺中了她内心最软弱的部分。
几年当中,奥立维甚至从没碰触过宝拉的衣袖,他只是流连在各种女子之间。虽然他之前也和很多个女子来往过,但是都没有要正式收纳情妇的意思。
“您是要将波拉收作情妇吗?”良久,宝拉终于开口确认。
“是的。”奥立维毫不迟疑地回答。“
宝拉张了张嘴,一句“为什么”的疑问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奥立维却好心地解答了:“因为我很喜欢她。”
宝拉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激荡:“这个姑娘的确有讨人喜欢之处。”
“是啊,是个很坦率的姑娘。”奥立维盯看宝拉没有血色的脸,用高兴的口吻说道,“而且不会说谎。”
宝拉瘦削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但马上就稳住了:“殿下,一个平民情妇不会影响您的声誉吗?”
奥立维却高兴地笑了起来,因为他清楚地分辨出宝拉声音中的颤抖:“宰相阁下,卿以为我在乎甚么声誉吗?哦,当然了,那勒坦尔最在乎声誉的卿,恐怕不能苟同我吧!”
宝拉修长的手指在衣袖里紧紧地握成拳头,冰凉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带来些微疼痛,让她可以抵御内心因为奥立维恶意意辞所带来的痛楚。
“殿下,您打算如何做呢?是要赐给波拉小姐一个爵位吗?”
身为太子的情妇,不可能是一个平民,所以,赐予一定的地位和财富,也许就可以出入宫廷了吧。宝拉这样想看。
内心的痛苦似乎已经因为伤痛太多而麻木了,现在的她,只有将自己伤痕累累的心从身体中剥离出去,才能面对奥立维的冷言母语。
奥立维看看宝拉已经失去了颜色的苍白嘴唇,心头突然一酸,于是挥了挥手道:“不必。我只想秘密找个情妇而已。”
“什么意思?”宝拉有些诧异。
奥立维好笑似的看了看宝拉,恶毒地说:“宰相阁下,难道卿认为我身为一个男人,不应该有正常的需求吗?”
宝拉的眼中闪过震荡的神色,但是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贵族家的小姐太难缠了一点儿。”奥立维看看宝拉的表情,愉快而无耻地说,“一旦她们用名誉、地位或者其他的什么来要胁我,我不是被迫要娶她们为妻了么?那勒坦尔的太子妃应该是个端庄、贤淑的女人,不过,既然有那么多的美貌少女可以让我选择,我目前还不打算娶妻生子。所以,收纳一个平民女子似乎更加安全一些,不是吗?”
贵族——孩子——要胁一太子妃——可供选择——平民——安全一宝拉似乎不能理解奥立维的话了,然而她却还是机械性地点点头:“殿下,臣会尽快照办。”
奥立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这几年来,他强迫宝拉留在自己身边,每次看到宝拉被刺伤的表情,都让他感觉到报复的快感。
然而除了政务,宝拉很少同他发生私人的冲突,更多的时候,表现出赎罪般的服从。
这种反应,却只能更加强烈地激起他刺痛宝拉的欲望。
“很好。”奥立维冷笑一声,也许是宝拉冷漠的声音让他没来由地愤怒,“那么以宰相大人的名义收纳一个秘密情妇,总比我掩人耳目多了。”
宝拉眼中的冰冷再一次动摇了:“殿下,您是什么意思?”
奥立维却高兴地大笑起来,然后故意凑近了宝拉的耳边:“宰相阁下,我这不是听从了卿的意见,为了我的声誉着想吗?”
宝拉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恶毒地反击道:“那么,臣可以在臣的私宅,琉璃巷附近为波拉小姐安排住处吗?”
奥立维微怔一下,随即冷笑:“宰相阁下还真是贴心哪!既然卿提出这么完美的提议,我不采纳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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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立维第一次同波拉幽会,是在十天之后的晚上,地点则是宝拉以自己的名义,在琉璃巷购买的一所小小宅院里:琉璃巷七二六号。
这是贝斯尔家的一座独立房子,乘坐马车的话,到主宅不到一刻钟,到王宫也不超过一个时辰。
奥立维走进卧室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灯光,不过月光透过被微风吹起的薄纱窗帘,投射在室内等候的银发少女身上,让奥立维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房间里家俱的位置以及少女所在的位置。
奥立维微笑着走到少女身后,轻轻抱住少女的肩膀,感觉少女颤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伸手抚摸看少女的发丝,感觉着丝缎般的柔顺,温柔地笑道:“为什么不开灯?是宰相告诉过你,我不喜欢灯光吗?”
片刻,少女开口答道:“殿下,灯光对民女来说是没有用处的。如果殿下需要,民女可以为殿下点亮灯火。”
“哦!”奥立维笑着在少女头发上落下一吻,“没错,我们两个人都不需要灯光——宰相阁下都对你说了吧?”
少女微微点点头:“民女知道。”
“不许暴露身分,不许随意出门,我只会在夜晚来你这里,不会留下来过夜。”
少女窈窕的身子微微一颤:“这些条件,宰相大人都告诉民大了。”
“你接受?”奥立维微笑着问。双手抚上了少女纤细的腰肢。
“是的。”少女的身体有些僵硬,久经情场的奥立维立刻知道这是处子不习惯被人爱抚的表现。
“是因为……”奥立维俯下身子,在少女耳边调笑道,“是因为迷上我了吗?”
少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听说殿下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倾心于殿下了吧。”
“真的吗?”奥立维轻笑看,在少女圆润的耳朵上轻轻一吻。低沉的嗓音蒙上情欲的迷雾,“不许说谎哦,我最恨说谎的人。”
“不,这不是谎言。”少女在奥立维的亲吻下战栗着转过身子,清新的气息彷佛是月夜下的玫瑰,“殿下,我对您的爱情怎么会是谎言?”
她伸出手慢慢抚摸奥立维的脸颊,然后慢慢将柔嫩的嘴唇落在奥立维的唇上。
“叫我奥立维。”一吻结束,奥立维的呼吸沉重起来。
少女的吻青涩而甜美,然而却带着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奥立维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欲望,他将少女抱起,向大床走去。
少女的眼睛紧紧闭着——其实即使她不闭上眼睛也一样无法看见奥立维的表情,没有灯光的房间让奥立维都看不清楚少女的脸——她只是伸出手揽住了奥立维的脖颈,吐出迷幻一般的声音:“奥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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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立维离开那张床的时候,没有忘记在少女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少女动情的战栗令奥立维感到满足。
然而正如之前所有被奥立维要过的女子一样,奥立维的内心并不曾被少女的温软身姿填满。
他不需要灯光,这是他古怪的偏好,也是因为,他所要过的每一个女子,都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个人。
她们都没有银色的长发,水蓝色的眼睛和殷红的双唇,以及让他付出所有爱情的心。即使是最神似的波拉也一样。
因此,每一次从不同的女子身上离开,奥立维反而感觉到格外的孤独和失落。
但是波拉·夏尼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亲和感,让她与之前的那些少女不同。
奥立维无法判断这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临走时怜惜的吻是一个证明。
大概,以后会经常到这里来吧!奥立维这样想着。登上了马蹄上被包了棉布用来消音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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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立维走后很久,一个人影才从床上慢慢坐起,伸手点亮了梳妆台上的烛灯。
灯光下映出凌乱的银色长雯,一双水蓝色的眼睛眼波流动,看向梳妆台的镜子,镜子中映出宝拉·贝斯尔的脸庞。
她看了看镜子中自己微微红肿的双唇和脖颈上粉红的吻痕,一切都带着明显的欢爱气息。“又是欺骗呢……”宝拉苦笑着言语。
是的,同奥立维欢爱的人儿不是波拉·夏尼,而是宝拉·贝斯尔。
在从波拉口中听到斩钉截铁的“我有喜欢的人,我不想做太子的情妇”的时候,宝拉的心情却莫名地舒畅起来。
于是她想出了这个李代桃僵的计谋:她和波拉本来就有几分相似,在黑暗中更是难以分辨;而且奥立维之前同波拉并不熟悉,所以宝拉故意提出了让奥立维只在夜里拜访的条件;加上以波拉盲目为由,以及奥立维对黑暗的偏好,奥立维根本就不会想到,宝拉居然胆敢冒充波拉,同自己幽会。
而且这间房子也是宝拉亲自挑选的,对外,这是贝斯尔宰相的私人宅邸的一部分,有独立的大门和围墙与主宅完全隔开;对家中的仆人来说,这里是严厉禁止随意出人的禁区。而且,房子里还有秘道与主宅相通。
这条计策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波拉在宝拉的安排下偷偷离开了王城,前往南方探望她的心上人。因此,宝拉丝毫不担心会有穿帮的危险。
这是非常大胆的欺骗。宝拉对自己苦笑:“奥立维,为甚么我总是要通过欺骗的手段才能得到你的爱?”
这几年来,面对奥立维的折磨,她除了承受之外,更不愿表现出任何的软弱。
无数个夜晚,她只能通过一遍又一遍地看奥立维过去写给“宝拉”的信,奥立维曾经送给她的礼物以及十几年前的温馨回忆来缓解现在奥立维带给她的伤痛。
但是心中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伤痕,逐渐让宝拉濒临崩溃。
朝廷上,奥立维对她吹毛求疵,每每同她政见相左,分歧对立,宝拉知道奥立维是故意同自己作对,所以都还可以忍受。
而让她逐渐无法忍受的却是,奥立维周旋在各色女子中间的放浪形骸。他不但每每要求宝拉跟随前往幽会的地点,而且还要宝拉替自己写情书给多个不同的女子,甚至有时还要求她随侍门外,听着室内不断传来的男女欢好之声!
宝拉一开始试图对此表示冷漠,但是她的忍耐力愈来愈脆弱,她愈来愈无法控制自己在看到、听到奥立维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场面或者声音!
“大概,这就是女人的妒忌吧……”宝拉苦笑看。
不论她假扮多少岁月的男子,不论她是怎样一个聪慧机智的女子,她还是有着女子最简单的爱情:她曾经爱过奥立维,她曾经拥有奥立维最珍贵的爱,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看奥立维同别的女人欢好。
摸一摸自己身上的吻痕,隐约还有疼痛的感觉。但是在激情的时刻,她却是多么感激,甚至流下眼泪。
这是她的初夜,她处子的贞洁,从来没有想过要奉献给奥拉维之外的任何男子。
“奥立维,我真的从来不想骗你……”宝拉的眼睛湿润了,“我一直想着能够当面告诉你我的爱有多么深切。可是,我知道你现在根本不会接受我,不会让我爱你。那么,大概我就只能用欺骗的手段得到你的紊吻,你的拥抱了吧……”
如果奥立维知道了真相,绝对不会原谅她。他曾经那么凶狠地说“我恨这个女人”,所以才没有直接杀死她,而是不惜代价将她放在身边,用无休止的折磨作为报复。
是的,她让他报复自己,彻底地承受着所有的报复,那是她必须付出的罪赎。
然而她和任何女人一样,渴求被自己所爱的人拥抱和呵护,哪怕只是一个夜晚,一个瞬间,她也不惜代价。
纵使,她知遵,这样做换来的,只会是更加猛烈的报复。
可是,当她作为“波拉”对奥立维说“我对您的爱情怎么会是谎言”,却是她的真心话,她只能隐瞒真实身分对奥立维述说自己的真心话。
在生与死之间,在爱与恨之间,宝拉此刻,只想要那一点点欺骗得来的幸福。
“奥立维,如果我只能用欺骗得到你的吻,那么我会不惜任何代价……”宝拉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