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暗夜的最深处交击
你和我
在命运的岩石之上
遥遥相望
岁月刻下痕迹
月色黯淡。荒无人烟的塞斯郡北部大平原上,劲风有如魔鬼的呼啸,一阵强过一阵地拍打著小路上这辆胆敢冒犯天威的轻便旅行马车。
在这个充满迷信和盗贼的边远地区,即使是再大胆的旅人,都不敢单身在这样阴森的夜里赶路。此时此地,这辆马车的出现若被人看到,一定会先怀疑自己的眼睛。
而那个敢于和幽灵争夺领域的马车夫已是满头大汗,如果不是知道后面有枝火枪在对准自己,他说不定早就会晕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狼嗥远远地响起,车夫吓得手腕一软,马车立时有失控的迹象。
“不要怕,别回头,在狼和我的枪之间,你应该会作出很好的选择。”
说话的声音低沉,清冷,显示出毫不慌乱的镇静和坚定过人的钢铁意志。惊恐中的车夫听到这样的声音,仿佛胆气也跟著一壮,吆喝一声,鞭梢在空中抖了个响,马车继续以风一样的速度向前行去。
拉车的爱丽和罗杰儿都是千里选一的好马,曾在各种各样的狩猎和赛马中为主人赢得过无数的荣誉,然而此刻却被人偷走用来拉车,不知一向珍爱它们的雷森伯爵知道了,会不会一怒之下拧断肇事者的脖子。
那个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却显然毫无畏惧。从铁雷城堡中逃亡的那一刻起,车夫就没有看见他有过一丝的不安或犹豫。
可怜的威廉?里尔,本是铁雷城堡中一名小小的马夫。黄昏时分,喝了点酒后,像平常那样拎著马灯摇摇晃晃去巡视马厩,却被暗影里窜出来的一个身影用枪抵住,并以同样低沉而冷静的嗓音命令他套马出城。
因为套的是雷森伯爵的两匹爱马,系的又是最精美轻便的马车,所以守城的彼得一点也没疑心,只当是哪位夫人一时兴起,出去兜风,连问都没问就打开了大门。这也难怪他,在这个狩猎的大好季节,好客的雷森伯爵府上总是贵宾云集,而那些大人物们,脾气却总是不太好,动作慢一点说不定还会吃到鞭子。
算起来,最有罪的,大概就是自己了吧。车夫在心里哀鸣著,仿佛已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的悲惨下场,但是,他实在是很冤啊。直到如今他仍是一头雾水,甚至连背后那个逃亡者的长像都没能看清,真是死了也不会甘心。依稀只记得,黯淡的光线下,那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连头披风里,只有一双眸子闪闪发光,透露出非凡的勇气。或者说是疯狂。
在这样的坏天气里,要穿过这片被人称为死亡之都的迷泽荒野,去往利亚山脉,这种人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马蹄急促,有如疾风骤雨,在黑夜的荒野间前行。狼嗥声已不复再闻,正当车夫稍放下心来之时,突然之间,前面多了十几点亮光,迅速地向他们靠近。
鬼火!车夫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马车自然而然又慢了下来。在这倾刻间,火光又近了几分,同时伴著马蹄的达达连响。原来是打著火把的骑马者。然而这一事实的得知,并未让车夫有所安慰,虽然不是幽灵,可是如果和心狠手辣的盗贼相比,幽灵说不定还仁慈一些。
“怎么回事?”
背后车厢里的人察觉不对,低沉地发问。
“天主保佑……我们遇上盗贼了……”
背后的人探出半个身子,注视著前方。扇形排开的十数点火光越来越逼近了,马蹄声更响,在平原上远远地荡出去,有著惊心动魄的杀气。
“勒住车,回头!”
车夫心中害怕,但也知道此时正是性命攸关之际,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以从未有过的敏捷,勒住缰绳,掉头便奔。幸亏驾车的两匹骏马都极为优秀,若稍有偏差,当场便要车毁人亡。
但仿佛是对他们的嘲讽,才奔出几步,前方突然又现出一圈散开的火把,连同先前的一起,形成一个大圆,合围过来。显然这批盗贼并非乌合之众,瞧他们这种不慌不忙,等猎物落入陷阱再动手的方式,完全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良之伍。
轻便马车如被狼群包围的牡鹿,左冲右突,终于被逼到一处空旷之地,再也无处可逃。重重围上来的火把将空地和马车照得一清二楚,有如白昼。
车夫早已抱著头下车,被命令蹲在一旁,簌簌直抖的身子,显现出心中巨大的恐惧。
车厢里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莫非是吓晕过去了?”
一个金黄色头发的蒙面盗贼,注视著马车,轻蔑地呸了一声。
“有可能。”为首的盗贼策动马缰,前行了几步,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充满猎食者的掠夺感,连声音都是那样森寒,“听说越是有钱的人越是胆小。哦,你们看,这边还烙著雷森家族的纹章,没错,就是它了。”
说著话,他的身子已探入了车厢,搜寻著这次的猎物。由于轻视,他的枪很随意地握著,还没有看清楚车内的人,手腕一痛,随即如电光火石般,枪枝坠落,头发已被人用力揪住,跟著额头上抵上了一管冷冷的硬物。凭著熟悉的感觉,盗贼首领立即明白那是一枝致命的火枪。
本来分开在马车四周,有些懒洋洋的盗贼们突遇这种变故,全都紧张地拔出了枪,数十枝大大小小的枪口对准了马车。
“识相的就给我扔掉枪,进来。”
今晚车夫听过好几次的冷峻声音再度出现,而这命令的对象显然是那大意被擒的倒楣首领。
盗贼首领清楚地认识到此刻的形势对已不利,理智地选择放弃抵抗,遵从这把枪主人的命令,跨进了马车。周围的群盗面面相觑,端著枪,不知如何是好。
“各位,我无意与你们为仇,只是想借道一过。你们放心,到了目的地后,我会释放这个人。”
这个人非但勇气过人,行事也很老练,竟然懂得先安抚这帮盗贼的心。虽然群盗仍是虎视眈眈,一触即发,但气氛已有所松弛,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得眼睁睁地看著车夫爬上马车,挥起了鞭子。
群盗果然纪律森严,出现这种突变,竟无一人大声喧哗,沉默中,只有火把不时地劈啪作响。
金黄色头发的人拨转马头,拦在车前。
“把阿特拉斯阁下放开,我们会允许你们通过。”
车厢内传来冷漠的笑声:
“我非常愿意相信你们的话,但经验告诉我,底牌在手上蠃面总是大些。不要逼我,这人是你们的头头吧?我不会杀他,但不代表我不会先射穿他的四肢。我数到三,你们再不让我就先打断他的右臂。”
车中人的声音并不高,甚至还有几分模糊,但每一句话都冷绝断然,带著贵族特有的淡淡无情。没有人敢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一、二……”
数到二的时候,金黄色头发的人终于挥了挥手,众骑见状,纷纷拨转马头,让出一条通道。
“别跟著我,别想玩花样。等天亮后,到了第一个村子我就会放走他。相信我,我并不想多惹上你们这样的麻烦。”
顺利操控住全局的人放缓口气,在马车的起步中边行边说。群盗们反常冷静的表现也令他心中忐忑,手里的枪不敢有丝毫放松。
从来没有遇到过纪律如此严明,行动如此一致的队伍。就连雷森伯爵最引为自豪的亲卫队似乎都有所不及。如果他猜得没错,他们一定就是传言中,塞斯平原上最可怕也最剽悍的盗贼团:疾风之狼。而阿特拉斯,这个希腊神话中反抗宙斯的泰顿神的名字,正是这个纵横北部的疾风之狼首领用来自称的外号。
想不到传说中的人物,竟会被自己遇上,而且如此轻易地被制服在自己的枪口之下,作为枪的主人,他心里也不禁有些悚然。
马车开始加速,越行越快地奔驰了出去,转眼便将那群火把远远地抛在身后,变成一团微弱的光点。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勇气的人。而且聪明,冷静,懂得把握时机。”
风从幽寂暗夜的最深处传来,在低空呼啸盘旋,撕扯著车厢上装饰的包衣。也不知过了多久,被枪抵住的阿特拉斯突然开口,语声平静淡然,仿佛在说著不相干的事。
事实上他观察这个敌人已有好一阵。但太过黯淡的车厢以及被人挟持的别扭姿势,除了那袭宽大黑斗蓬,他什么也发现不了。
“你住口。”
一路持枪至今,黑袍人声音虽仍低沉,却已隐隐透出一股焦躁。
阿特拉斯猜想他的手腕一定已经很累甚至接近僵硬了。强盗可也是个不太好干的活呢。
“你我都很清楚,离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而这条路上第一个村庄更在数百里开外。难道你就准备一直这样拿著枪?不怕手发抖?”
“也许我该杀了你。如此就不会再给我添麻烦。”
黑袍人的话语一如其往充满冷澈。被这个俘虏言中,他的手指确实有点麻木,但还是更用力地抓住阿特拉斯的头发,另一只手中的短枪向前推了推。
他还没有忘记眼前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轻便马车的空间本就狭小,黑袍人很容易就可以感觉到阿特拉斯身上散发出的气势。那样自信,强大而沉稳,仿佛胜券在握,一定会蠃。怎么看都不像身为俘虏应有的表现,这令他心里隐约的不安越来越大。
对于黑袍人的威胁,阿特拉斯只是一笑。
“你大可一试。不过,要是你现在敢回头,一定会看见我的人正跟著你,而且会一直跟下去。”
知道他所说不虚,黑袍人有了些微的犹豫。他倒不是担心会被追上,刚才若不是落入了包围,凭自己车前这两匹绝世良驹的速度,只怕还没有人能及。
只是这个人质要拿他怎么办?他已经有了一个强敌雷森,实在不想再和本郡传言中最神秘最强悍的疾风之狼对上。
杀又不是,放又不是,难道真的要这样僵持三四个小时?转念间,黑袍人已有了办法。
“停车。拿绳来,绑住他。”
经过一连串事故,车夫已经将黑袍人看作不可违抗的象征,不敢有半点怠慢,缓住马车,停在了路边。
就在这片刻间,阿拉特斯突然有了动作。
马车停住的那一刹,由于惯性的作用,黑袍人即使再小心,也无法避免地向前一倾,抓住阿特拉斯头发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松开,变成借力稳住自己。
这是一个不惯杀戮生涯之人常忽略的细节,也是黑袍人迄今所犯最大的错误。
——阿特拉斯不是木头,而是一头最危险的狼。
闪电般地攥住头发上的那只手,被俘的男子右肩用力后顶,全身猛然发劲,通地一声,黑袍人已被他重重地摔到身前,疼得颤抖起来,连枪也差点掉落。
但顽强的毅力使他不愿认输,勉力举起枪还想做最后的抗争,却被阿特拉斯冷笑一声,迅速伸手,握住他持枪的手腕,咯嗒一扭,手骨已像某种木柴般折断。
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疼痛,黑袍人连叫声都没发出,就软绵绵地昏了过去。
车夫见势不对,正吓得想偷偷溜走,却被阿特拉斯及时唤住。
“别走,可怜的小伙子。把灯点上,乖乖听话,我不为难你。”
车夫颤抖的手连擦了几根火柴,终于把悬挂在车边的马灯点上。
“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阿特拉斯一边将黑袍人拖到光亮处,一边问。
“回老爷,我不知道。是他用枪指著我,逼我为他驾车的。”
“哦,有这种事?”
阿特拉斯的兴趣越来越大。这个穿黑袍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这般胆大妄为,冷静果断,并且有著不屈不挠,连他也差点为之送命的坚定意志。
马灯桔黄幽柔的光线已照到黑袍人脸上,阿特拉斯好奇地掀开他的头罩,却在黑布落下的刹那间愣住。
一头棕红色的微卷长发已在打斗中散开,凌乱地衬托出那张绝美而倔强的脸。长而微翘的睫毛,秀挺的鼻梁,薄薄性感的红唇紧紧地抿著,虽然由于疼痛而苍白,但她的魅力并不因此稍减,反而更多了一份
一瞬间,阿特拉斯突然觉得心脏砰砰地跳快了几倍。
“是康得?拉芙女候爵!”一边的车夫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脱口叫了起来。
“康得?拉芙……”阿特拉斯喃喃地重复著这个名字,将她轻柔地抱起,命令车夫重新上路。不过这次的方向,却与来时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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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地呻吟了一下,康得自昏迷中醒来。头很重,口里很干,仿佛著了火一样,她迫切地需要解渴。
“水……”
喉间模糊地逸出心中的渴望。
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背,将她稍稍扶起,接著,一杯清凉的液体凑到了她的唇边。顾不及细想别的,就著杯子,康得贪婪地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不一会儿,杯子就见了底。
意犹未尽,但总算已好过很多,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处境。
最后一幕记忆,是自己被人扭断手腕,昏了过去,但现在手臂已经上了药,包扎妥贴,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现在又在哪里?一连串的问题让康得心生警备,随即完全清醒。
缓缓地打量著四周。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山洞,但洞中却很干燥,而且通风良好,甚至装点得也很像样。石地洁净,桌椅整齐,自己躺著的床更是棉褥柔软,温暖舒适。对面简单地砌了个壁炉,炉中的火正在熊熊燃烧。因为没有天窗,而桦木做成的厚门又紧闭著的缘故,康得分辩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时她留意到揽住自己的那只手。吃力地转动著头,向后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线条冷硬的下巴,再往上是粟色发间刀削般的坚毅面庞,接著,她的视线便落入了那两泓宛如大海般湛蓝的眸中,深沉而极富魅惑,令她一刹间有著失神。
两片优美有力的唇轻轻地扬了起来,展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康得?拉芙,我美丽的俘虏,你醒了吗?”
康得?拉芙猛地回过神来,记起了现在处境。她暗责自己竟然会如此大意,口中已迅速恢复了冷然的语调:
“你就是阿特拉斯,号称疾风之狼的盗贼?你知不知道绑架贵族会被送上绞刑架?”
“能为最美丽的女候爵而死,我死而无憾。”
阿特拉斯完全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轻松地跟她调笑。
康得脸色一沉,这才感觉出自己仍被抱在他怀里,身周充斥著他强烈的男性气息。
“放开我。按照惯例,你可以提出赎金。在我的家人将钱送来之前,我有权得到与我身份符合的待遇。”
那双手臂非但没放开,反搂得更紧了些。身后的人俯下头,说话的鼻息就近在她耳畔,暖洋洋地,有种道不出的亲昵:
“我相信你家人一定会出重金来赎你。康得?拉芙?康士坦丁女候爵,艾利特庄园的主人。掌管著大片领地,至高无上的康家唯一女族长,你的身价几乎如同女王呢。”
“你尽可以开出天价来。而且也会如愿以偿地得到。但现在,请你遵循人质守则,离开这里。”
阿特拉斯注意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平静,眼光深处却有著压抑不住的忿怒。这把愤怒之火使得她绿宝石般的眼眸透著慑人的神采,格外璀璨。
阿特拉斯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压住点,伙计,你可不是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他暗暗告诫自己,无奈他的手臂却仿佛自有意志,更紧地将她圈在怀里。
“抱歉,我并不想用你去换取赎金。”
他满意地看到康得的眼睛闪过惊讶,疑惑,最后是狂怒的表情。
“该死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不是吗?”
阿特拉斯低叹一声,忍耐了许久的唇终于落到了康得白皙细腻的颈后,急切地掠取著她身上的芬香。
康得全身蓦然僵住。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在这个年纪的很多女孩都已经做了母亲。虽然她还未婚,却已从继母,妹妹以及女仆那里听过足够多的有关男女之事的私人谈论。
她完全可以感觉到身后这个男人灼烫的呼吸,以及他想要她的强烈欲望。他的唇如火一般在她的颈背游移,双手也开始在她身上缓缓动作。
康得试图给他一拳,将他打飞,就像以前做过很多次的那样。然而她稍用力,才包好的右手便钻心地痛了起来,冷汗一下子从她的额上渗出。
她以为他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谁知他突然停止了轻薄。顺势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改成半倚在他怀里,并轻轻握起她的伤臂,有节律地开始揉搓。她的痛苦顿时为之一轻。
但康得没有忘记造成这种痛苦的根源也是他。这个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该上一百遍绞架的强盗首领。
“你要是再敢碰我,我发誓,一定会杀了你。”
康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异常冷静的语调和坚定的眼神表明她并非开玩笑,而是说到做到。
然而这个男人却毫不在意。他的笑容漫不经心:
“我也说过,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莫大的荣幸。”
“如果你还是个真正的男人,就不要在女人受伤的时候对她下手。这比趁人之危还要可耻。”
康得高傲冷淡的话语令阿特拉斯唇边挑起一抹微笑:
“相信我,我也很想展示骑士的完美风范,但我们的时间不够。难道你不是有急事在身,要尽快离开此地吗?”
察觉了他的语意,康得有些惊讶:
“你是说,你会很快放了我?”
“用你的身体,换你的自由。你觉得怎么样?”
“你!”
康得眼中射出怒火,脸气得通红,像散落两片晚霞。
阿特拉斯放开了她,走到壁炉边添加柴火,慢条斯理地开口:
“据我所知,你是急著要赶回艾利特庄园,阻止一项合约的签订。而这项欺诈性的合约会损失你三分之二领地的所有权。雷森伯爵想占有这块土地很久了吧?你真的就准备这样轻易放弃?”
看来他知道的并不少,而且胸有成竹,料定了她一定会答应。康得突然陷入了沉默,半晌才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卑鄙!”
“或许是吧。但我不会勉强你。这是个公平的交易不是吗?你可以考虑一下,但我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的马车就在外面,只要履行完条约,立即就可以离开。”
阿特拉斯背对著她,一边将炉火拨旺,一边淡淡地点明事实。
康得?拉芙试图作最后的挣扎:“我可以付给你三倍的赎金,而且保证决不告发你……”
“钱到处可得。你却是难得的珍宝。”阿特拉斯转过身来,静静的凝视著她,“感谢上天给了我这样的好运气。康得?拉芙,我只要你。”
他竟能这样坦然地说出如此无耻的话来!康得本该怒斥他的卑劣,却在接触到那双跳跃著火焰的眼神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充满了无视世俗束缚的狂野,炙热,掠夺感十足,像光芒一样四射。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真的会遵守诺言,放我离开?”
康得冷静下来,像处理家族事务那样审时度势。康家的女族长,可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弱女子。
“门的钥匙在这儿。”阿特拉斯自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随即扔在了桌上,“马和车夫都在外面。你应该听说过,疾风之狼从来都是一诺千金。”
传言中似乎确是如此。虽然他们胆大狂妄,作风狠辣,但还从未有人听过他们食言。
“好,我答应你。”康得美丽的头颅在火光中昂起骄傲的曲线,“但你记住,以后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以后的事留著以后再说吧。重要的是现在。”阿特拉斯似乎也暗中松了口气,但他并不急著靠近,反而悠闲地倚在壁炉边,微笑著道,“我很高兴你能答应。时间宝贵,现在,你先做第一步,把衣服都脱下来吧。”
虽然明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听到这样的要求,康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在瞬间烧成绯红。
强作镇定,她傲慢地答道:“对不起,我的手受伤了,没法完成这个要求。”
轻轻地笑了起来,阿特拉斯的声音柔和而魅惑:“我会帮你。但你得先自己解开外衣和所有衣带,这不是屈辱,而是借此表现你对履行合约的诚意。”
绝对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康得?拉芙微扬起下巴,竭力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表情。心底又一次发誓,将来一定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阿特拉斯似乎清楚她心中所想,却也不说破,只是含笑望著她,等待著。
她的右手不能行动,但她的左手却依然纤长灵巧。这只手慢慢地解开黑色长袍,任它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紧身的一袭绯色丝质骑马装。这套骑马装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简洁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轮廓,晚霞般的颜色更映得她肌肤似雪,风姿绰约。
“我敢保证,和你一起狩猎的男人,心思一定不在猎物上。”阿特拉斯忍不住赞叹道。
他的目光中闪动著由衷的赞美,不知为何,得知这点,让康得稍稍好过了一点。
她的手继续拉开胸前一排排丝带。这袭骑马装为了便利,系带并不像裙装那样是在背后,当最未一个丝结在她手中散开时,它也同时滑下,蕾丝内衣以外的胴体,便全数暴露在炉火和他的目光中。
接下去的事不是她的。康得闭起双眼,压制住颤抖和想逃开的念头,努力挺直了脊背,下巴微微扬起,维持著最后的尊严。
阿特拉斯不知不觉地走近她。老天,她是那么美,超过了他所有梦中的想像。炉火映照在她丰润的胴体上,金辉如梦,柔和得耀眼,他的眼光由她优雅的双肩落至圆耸的酥胸,再从纤腰滑下至修长的双腿。她就站在那里,骄傲、冷然,如同不屈的女神。他的胸口突然发紧,呼吸急促。
这是一场如此幸运的交易。他几乎仍不敢相信她会答应。
他的手指捏住束胸上端的丝带,轻轻一抽,内衣的边缘开始松动,露出酥胸诱人的曲线,指尖微挑,线条又扩大了些。
花瓣般的衣物终于全被剥落,露出她完美傲人的胴体。他注意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是寒冷,还是害怕?他无声地叹息著,拥紧了她,随即吻住了那两片芳唇。她起初抵抗,却敌不过他的坚定,便放弃了强硬,任由他侵入。
他的怀抱有力而温暖,她的心底交错著难堪与莫名的欢悦。恍惚间,他的唇舌由强硬而一转为缠绵温存,仿佛在表达无声的歉意。如果她能公正一点,她得承认这是她一生所遇到最迷人的吻。她的头脑渐渐昏沉,体内像被他的吻点起了一把火,并逐渐蔓延至全身。
迷乱中,她知道他们已经倒在了床上。他强健的大腿压著她的,他的手指在她的峰谷间游走,所过之处,她的身体感觉被一一唤起,燃起了片片烈火,没有被强暴的屈辱,她就像在接受最甜蜜的情人爱抚——慢著,她突然清醒过来,你在想什么,康得,这是什么地方,他又是什么人,而你,只不过是个被当作玩物的人质,是他的一夜风流之一。
她眯起眼,像过去每到集中精力思考时都会做的那样。
阿特拉斯沉浸在得知怀中人软化的莫名欣喜之中。在他的触摸下,她的身体已由僵硬变成柔软,白玉般的肌肤现出艳丽绯红,眼神朦胧如雾,偶尔还会有低吟无意识地自喉间逸出。其实他本不必这么在意她的感觉,天知道他强抑得都快要发狂,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让她也要他,像情人那样,而不只是一场交易。
也就是在这时,他敏感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抬起头,正想询问,蓦然头部一痛,接著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康得急急忙忙从他的身下挣出,跳下床,拣起衣物穿了起来,心犹自狂跳不已。她用来敲昏他的武器是他自己的,一柄短小贴身的匕首,随著他的衣物散落在床边,正好被她摸到。然而她最后关头还是手下留情,只以刀柄击晕了他,并未使用刀锋。
她的枪不知被他收在哪里,一时也无暇再找。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个强悍到可怕的男人昏迷在地上,头部渗出少许的血渍,但呼吸却很平稳,生命并无大碍。得知这个事实,康得无声地松了口气。她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她并不想成为杀人犯,即使对方是强盗也一样。
不管怎么样,她脱困了。
康得握住匕首,小心地溜了出去。外面并没有人看守,石道里非常幽静。看样子,这间并不像牢房,反倒像是卧室。但这已和她无关。当她看到洞口静静停著的轻便马车时,她露出了笑容。
车夫看见她,迎了上来,恭敬地脱帽行礼:“小姐,您没事吧?那帮天杀的家伙要我在这里等候您的吩咐。”
天已微露曙光,一日清晨又将来临。康得俐落地登上马车,同时留意到这个被自己胁迫来的马车夫笑容朴实,动作灵巧,心中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铁雷城堡里担任什么职位?”
“回小姐的话,别人都叫我小里尔,”小个子车夫在车辕上向后欠了欠身,算是行礼,“我是铁雷堡的马夫,没有人比我对马更在行的了,要不是那个嫉妒我的管家暗中使坏,我早就会当上马厩主管,也不用……”
康得打断他的絮叨,简洁地问:“你已经不能再回去了,愿意为我工作吗?”
“啊,谢谢小姐,您的心就跟圣母一样仁慈……”满心以为自己又要开始流浪生活的里尔高兴得手舞足蹈。
康得没心情听他多说话,吩咐全速赶路后便靠回车厢小憩。合上眼,思潮四起,她只希望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继母和妹妹不会傻傻地在那份骗到的合约上签字。这是康家的土地,是他们祖辈生活了数百年的地方,与她的血脉紧紧相连,只要她还在,就决不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是神通广大的雷森伯爵也一样。
一双深蓝色的眼眸突然闯进她的脑海。是阿特拉斯,那个号称疾风之狼的盗贼首领。她微微一笑。
他折断了她的手腕,她打晕了他;她得回了自由,他没有丧失生命。算是平手,互不相欠,从此各走各的,再无瓜葛。
但,不可否认,他真的很迷人。危险而迷人。像噬血的野生猛兽。这是她进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