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梅亦白很是不快。
「呃,我在衙门里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小黎捕快这才慌慌张张的要往外跑。
「别忘记关门。」梅亦白凉凉的丢下一句。
「砰」一声,小黎捕快不小心绊到门坎,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他灰头上脸的爬起来,替他们关上房门。
「现在没事了,别怕。」梅亦白只来得及抓过椅背上的短衫披在她身上,「砰」的一声房门又被推开了,探进一颗小脑袋。
「你——」梅亦白怒不可遏。
「我只再说一句话。」不等他炮轰,小黎捕快忙道。
「有话快说!」梅亦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如果你们想起什么线索,别忘记去衙门找我啊!」
「一句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梅亦白没好气道。
「记得一定要找我,千万别去找柳悟非那笨家伙……」小黎捕快才打开话匣子,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别介意啊!你们继续,我和『睿智』的小黎捕快还有些事情要商讨,先失陪了。」柳悟非的声音响起,门又「砰」的关上。
小黎捕快被一把拎走。
「柳悟非,你这没良心的……」
隔了好久,房里还能听见小黎捕快杀猪般的哀号。
画伊听得有趣,一时忘了方才发生的事。
「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呢!」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呆了一阵之后,两人几乎在同时开口。
「你也这么觉得吗……」
「妳也这么觉得?」又一次不约而同。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开怀大笑同时响起,弥漫在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也在笑声中消弭了大半。
「放我下来。」画伊抓紧了披在身上的短衫,拍拍他宽阔的肩膀。
「好、好吧!」松开手的那一剎那,梅亦白忽然觉得自己的怀抱好空虚。
「能不能请你离开一下,我需要一点私人的空间。」至少让她有时间穿上比较得体的衣服吧!画伊的小脸红红的。
「沈大夫说过,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不能磨擦到,所以妳除了丝织物外,其它的都不能穿,睡觉也得用趴的。」梅亦白一边转述大夫的话,一边捡起那件丝质小衣递给她。
丝料属于昂贵且容易穿坏的奢侈衣料,通常只有豪门大户才穿得起,至于贫家小户能拥有一件两件就算是很了不得了。
他虽然也曾劫到过不少绫罗绸缎,却因为嫌它不耐穿,总是转手给了别人。
可这一刻,他真希望当初能留着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哪怕只留下一件也好啊!.
「知、知道了。」画伊抽走他掌中的小衣。
小衣滑过他手掌的感觉,就像抚过她的肌肤般,梅亦白心魂为之一荡,下意识的想要留住这种感觉。
「怎么了?」感觉到小衣被他的大掌掐住,她美丽的凤眸不解的望向他。
「没、没什么。」他赶紧放开手。
这一回小衣终于回到她手里。
薛家丝纺一向只卖上品,而供两位女主人穿的更是上品中的上品,这件小衣虽然有些残破,却丝毫不损它柔滑的质感。
画伊发现手中的小衣被洗得很干净,就连破损的地方也被人修补过了。
恍然间,她似乎看见一双小麦色的粗糙大手,笨拙而又专注的在小衣上留下粗大约针迹……
小衣是女人除了肚兜之外,最贴身的私密衣物,只要一想到他曾经揉搓它、补缀它,画伊就忍不住绯红一张俏脸。
对了,她那件绣着风荷的肚兜又在哪里呢?
她想询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可是,她又不能不问,因为那肚兜上绣着她的闺名,如果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
画伊越想越无措,一张小脸更像火烧似的。
这次事出突然,他身上带的钱本就不多,加上这些日子的食宿和看病,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梅亦白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两人各怀心事,房里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又再次陷入尴尬之中。
「你……」
「我……」又一次不约而同的开口,又一次不约而同的闭上嘴。
沉默再一次笼罩,可跟之前相比又有些不太一样,空气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的萌芽发酵。
一种陌生的压抑感让画伊很是不安,她悄悄的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对上那双炽热的眼眸。
「妳刚才想说些什么?」梅亦白先开了口。
「没什么,我只是想睡了。」画伊随口掰了一个理由。
可话说出口她才恍然惊觉,对于一个昏睡好几天的人来说,这理由还真是没有说服力。
「我……」她期期艾艾的,不知道如何圆谎才好。
「我抱妳上床。」梅亦白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去,伸出手要抱她。
「我自己可以来……」画伊慌慌张张的退开一步.
不料却一脚踩到拖在地上的被角,幸亏梅亦白眼捷手快一把抓住她的细腰,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妳没事吧?」
「没事。我可以照顾自己,我会小心的,真的。」她又羞又窘,连眼眶都有些红了。
「有没有伤到哪里?让我看看……」看见她随时要放声大哭的样子,梅亦白还以为她真的伤到了,不假思索的就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别,求你别这样!」画伊拚命推拒着。
终于,大滴大滴的泪水自美丽的凤眸里掉出来,顺着白玉般的面庞落在他的大手上。
「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看看妳有没有受伤。」梅亦白停下手,生硬的解释道。
画伊惊慌的样子刺伤了他,而她灼热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却像在他的心上烫出一个个大窟窿。
「画伊是有夫婿的人了,我不能……」虽然他们还没真的拜过堂,可是名分早在她十五岁那年就定下了。
男女授受不亲。画伊坚信她的做法是对的,可看见他眼里受伤的神色,她竟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刺痛。
「梅亦白……」她安慰的将小手放在他的大手上。
「别。」梅亦白后退一步,拒绝了她的碰触。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画伊想向他倾诉自己的想法,可——
「妳放心,我不会再逾矩了。」他苦涩的道。
虽然沈大夫和其它人都以为他是「卢郎」,可他一直都很明白,她在昏迷中仍念念不忘的「卢郎」根本就不是他!
扒下「卢郎」的外皮之后,他梅亦白不过是个山贼而已,就算他再喜欢她又如何?一个打家劫舍的山贼根本就配不上她这样美好的女人!
该死,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妳好好休息吧!」他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说出这一句,随即就像旋风似的卷出了房间。
原来这就是被拒绝的滋味啊!
她的指尖上仍残留着他的温度,鼻端仍能闻到属于他的气息,耳朵仍能听见他关切的话语……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夜,他拖着受伤的腿将自己背下山去。虽然那时她的脑袋已经烧得有些胡涂,却仍记得那宽阔的背带给她的莫大安全感。
虽然路途艰险,随时都有滚下山的危险,虽然他们还得时刻担心山贼会追上来,虽然他自己的伤也很严重,虽然……可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这男人会保护自己,绝对不会将自己丢下!
也因为如此,当她的小衣在他面前滑落时,她感觉更多的是尴尬、是羞恼,而不是单纯的恐惧。
此刻,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幕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他受伤的表情更是刺痛着她的心。她好想抹去他那心痛的表情,就像她渴望抚平他眉间的皱褶一样!
「唔……」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马上就是有夫之妇了,不能再因为另一个男人而意乱情迷,就算只是想也不应该啊!
睡吧!也许一觉醒来后,被他搅乱的心湖就能恢复平静。画伊拖着脚步来到床前。
可她却发现想要兼顾受伤的背和受伤的手指安全爬上床,以着俯卧的姿势,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哦……」当她又一次粗手笨脚的弄痛自己时,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
真是要命!
她眼前浮现娘亲手里拿着厚厚的闺训,苦口婆心的碎碎念——
伊儿,难道妳忘了娘亲曾经教过妳,大家闺秀要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
她应该反省的,但一想到「行不露足、踱不过寸」这两句,她就好想大笑呵!
如果她真的将娘亲那「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的闺训奉行到底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躺在卧虎山上某个地方了!
她越想越觉得滑稽,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彻底将「笑不露齿」的闺训丢到九霄云外去。
「哎呀!好痛啊!」这一笑扯痛了她未愈的伤口,画伊顿时痛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