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去了,对吧?你看到了什么?我吻赵刚?还是赵刚压住我——”
“住口!”她厉声叱喝,水眸转为寒峻。“李薇安,一切到此为止,我是人,不是任你玩弄的木偶,容忍你,全都为了赵刚,一旦我放弃他,我容忍你的理由就不存在了,你再出言不逊,我一定不会罢休!”
薇安僵了面容,缩回手指,不甘地扬起嘴角,鄙夷道:“你只会说,不会做,口口声声为了他,一旦知道他跟别的女人上了床,所有的宽容都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不同呢!连我亲哥杰生都欣赏你,原来不过如此。”
“我的选择是我的事,不需向你证明什么,以后别再找我!”她按开门锁。
“你敢走,我就天天到你公司站岗,你躲也躲不了。”薇安凉凉的撂话。
她向后瞥一眼,无动于衷道:“你没机会了,我已经辞职,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薇安又是一楞,诧异地拉住她,慌急道:“你真想躲得远远的?叶萌,我不管你为了什么辞职,你现在就得去找赵刚。”中控锁按下,薇安发动引擎,俐落地转个弯,奔驰在车道上。
“你干什么?我不去,你听到没?”她急嚷,扳住薇安的手。“你再不停手,我就把车钥匙拉掉——”
薇安瞧她不光是恫吓,咬牙将车子转出快车道,滑到路边红线区停下,面向她,毅然摘下墨镜,恶狠狠迫近她,“你给我看清楚,这就是他的杰作!那天,我连他的皮带都还没扯下呢,他就给了我重重一拳,让我去缝了几针美容针。我从来不知道他发起脾气来这么可怕,差点把我扔出旅馆窗外;他从前虽然不爱笑,可也没见他动手过。你说的对,我是不够了解他,可是——这代价也未免太痛了,我天天戴墨镜出门,真是烦透了!好不容易安静了一阵子,前几天他又发了疯一样到我家找我,要我说清楚你为什么对他态度变了,如果劝不回你,他就让我再去缝另一只眼晴,他把我爸也吓坏了,差点心脏病发。我拜托你,别再闹了,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他天天坐镇在我家,逼我来找你……”说着,眼里竟不由得浮现惊惧的泪光。
她吃惊得说不出话,薇安美丽的左眼多了一小圈青黄,这阵子瘀血大概退了不少,但眼角一公分左右的小贴布显而易见,她捂住合不拢的嘴,大眼眨都不眨。
“他那天,打了你?”
“你现在知道了。”薇安愤愤地戴回墨镜,捶了一下驾驶盘,“臭男人!下手一点都不留情,我是女人耶!早知道他有暴力倾向,我根本不会对他留恋那么多年!我宁愿他冷冷的不搭理我,那样子还给人想象空间,总好过现在挥拳相向,我可没有SM嗜好,越挨打越爱他!气死人了!”
原来——后半场戏,和她想象的是两码子事。赵刚选择的答案,是第三种,不在薇安设的选项范围内,内容是激烈了点,而她这才发现,赵刚也有如此热血的时候。她又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以为赵刚终究会妥协在薇安的威逼和罪疚之下,前几天在住处见面,他们俩根本是各说各话、鸡同鸭讲。
“喂!你笑什么?”薇安不悦地白她一眼,“幸灾乐祸啊?下次轮到你就笑不出来了……喂!你又哭什么?吓坏啦?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算了!你还是别回头好了,我这张脸可是千金买不到的……”
她又笑又哭,忽然发现,今天的阳光多美丽!
*
她记得,刚遇见赵刚时,那冰岩覆盖的面庞就是他所有的表情;后来,他们相爱了,他的笑容像难得挣出冰岩的绿芽,逐渐扩大了领域,平板的表情慢慢消失了,他总是在见到她时,不吝惜绽开迷人的嘴角。
但此刻,无论她端茶送水、闲话家常,他连眼角余光也不给她,目光黏着在电脑萤幕上,表情是一张视她为无物的冷面具,充耳不闻她示好的搭讪。
“赵刚,你明天要回香港了,想带什么吃的过去?”她费尽心思,终于想到一个他必须说出超过两个字以上的答案的问题了。
“我不重吃,你不知道吗?”
超过了两个字,但寒气冻人。
“那——你胃药都带齐了吗?如果胃疼又犯了”
“你那天要离开时,怎么不担心我犯胃疼?”
也超过了两个字,但酸得很。
她扁扁小嘴,不敢再找地雷话题。
“你想不想吃水果,我去弄——”
“我要睡了,不想消化不良。”
“噢。”她低下头,腿站得酸了,她换个站姿,有些想哭。
如果换作是她,也会发很大的火吧?更何况,他根本是一座休火山,很有本钱对她喷火的。他现在在忍耐,已经很了不起了,否则,她很有可能和薇安命运一样,挂了个超级黑轮在脸上,所以,她绝不能抱怨,绝不能。
“那——我帮你放洗澡水,待会就可以洗了。”她兴兴火火地冲向浴室。
“站住!”他头也不回,角度一点都没偏。“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像你一样花一个钟头泡澡的?”
她紧急煞车,站在原地,也不沮丧,继续转动脑筋……
她眼又一亮,站到他面前,“赵刚,你累不累?我帮你按摩,消除疲劳,你长期坐着——”
“不敢当,我宁愿找专业的按摩师,也不敢劳驾你,你那一手鳖脚功夫,要是惹得我色心大起,我可挨不起你那神来一脚。”他面不改色的功夫很扎实,连表情纹都看不到。
她垂下两肩,硬生生领悟到他怨气之深,一时难以化解了。可他明天得回香港了,她总不能死缠着他,跟着上飞机啊!
她颓然地走到床边,坐下,两手撑在床沿,头垂得低低的,嘴越噘越高,胸口那团凄惶愈积愈浓,视线也愈来愈模糊……
一滴、两滴、三滴泪珠,坠落至裙摆上;接着,如断线珍珠,纷纷掉落,一发不可收拾,大腿上的裙摆成了水洼。她两肩抽颤着,情不自禁地饮泣。
他狐疑地回头,惊骇莫名,终于放弃了电脑,蹲在她面前,心不甘情不愿问:“哭什么?刚才不是好好的?”
不问还好,这一问,她索性放胆大哭,不再顾忌。
“我奶奶才走,你就欺负我,你还说会对我好,你跟薇安一样,只会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你别拿我跟她相提并论。”他气恼地瞪着语无伦次的泪人儿。
“你就要回香港了,到现在还在气我,什么话都不跟我说,你这不是在欺负我?”她哭到开始打嗝。
“我是气你不相信我,以为我随随便便就和别的女人……”他咬牙切齿,话锋一转,“薇安对你动手,你也不说,你把我当什么了?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吗?”
“我只是想替你分担……”口齿已含混不清。
他火气散逸了大半,面孔还是板着,长臂一圈,将她揽进怀里。
“别哭了。”
抽抽噎噎持续着。
“我说你别哭了,是我不对,可以了吧?”他懊恼地放软口气。
呜咽还是传进耳里。
“你哭成这样,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明天怎么上飞机?”他火气又起。
哭泣终止,她猛然抬起红通通的小脸,半信半疑地注视他,“你要带我去香港?”
他连哼两声气,“把你放在这里,谁知道又会出什么事?我不想提心吊胆,你待会准备一下吧!”
她转着桂圆核黑,—抿抿嘴,细声细气问:“赵刚,你前阵子,在我前公司投的那张保单,受益人不能是我的名字,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得改一改。”
他捏捏她的颊,嗤一声道:“想试探我?改什么改,找个时间去公证结婚,不就名正言顺了?”
她眨巴着圆眼凝视他,唇拉成一条弧线,似笑非笑。
“不用憋了,想笑就笑吧!我还会不知道你想嫁我想疯了!”他斜觑她。
“喂!”她羞恼地将他推倒在床褥,跨坐上他的腰,拳头就要击向他的胸,半空中却不舍地停格,忍不住咧嘴笑,笑得在他身上震动不已。他扶住她的腰,怕她跌下床去。
“我知道你很开心,可是别把我的腰给坐断了。”他担心地抓紧她,不让她在他小腹上乱动。
“赵刚,我爱你。”她弯下腰,吻住他。
她知道,她将用更甚以往的勇气,面对她未来的爱。
*
船慢慢停泊了。
她背起随身携带的背包,缓缓跟着人潮往码头走。她走得很慢,一边东张西望,因为带着快乐,千篇一律的码头景致永远也看不腻。
码头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里,男人高大的身影她一眼认出。他微笑着迎向她,揽住她的肩,大掌爱怜地搁在她微凸的小腹上,一起往外走。
“你今天又带他去哪里逛了?”他问,不时用臂膀护着她的小腹不和行人擦撞。
“我到处坐电车啊!摇摇晃晃的,他在肚子里一定也很开心。”她眯着眼笑。
“今天中午吃什么菜?”他拿下她的背包,背在自己肩上。
“狮子头、清蒸鱼、蛋包饭、青菜沙拉……糟!汤盒忘了带,对不起……”她尴尬地赔礼。
“不要紧。”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不是第一次了,从她怀了孕,她就迷糊了许多,东忘西丢的。有一次把整个背包忘在电车上,两手空空地站在办公室外,歉疚地等他开完会,饿着肚子走出来。
“再过一阵子肚子更大了,就别到处晃了,我在的时候,你才可以出门。”他紧紧牵系着她,掌心是她柔软的小手,却充满力量。
“赵刚,十五楼的刘太太最近又养了两只狗。”她突兀地提超。
“嗯。”他牵着她过马路。
“和原先的两只,总共有四只。”四只都胖得像猪。
“嗯。”不会是暗示想养只小狗陪伴吧?
“早上刘太太都带着四只狗在楼下散步。”一人四狗都喘得走不动路。
“嗯。”买下香港这层新居后,他依然没时问和其他住户打交道。
“所以,中庭的狗大便一定是她的狗留下来的。”
“然后呢?”他终于感到不妙,停下脚步,仔细听妻子的下文。
“赵刚,我广东话不行,他们的普通话又说得怪里怪气,我听不懂,你英文比我流利,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向管委提出,再有发现,就要罚款,或服劳役,清洁中庭——”
“叶萌——”他断然喝止。“管好你这颗肚子和你老公就行了。”
他们的爱,持续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