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醒了?”袁雪葵憔悴黯然的愁容,在听见他醒来后,立刻舒眉展颜。“太好了,那我煮些山药排骨汤带过去给他喝!”
“等等!”陡地,吕安仪摆著一张臭脸,挡住她的去路。“你不是说只要他一醒,你就要离开吗?”
哦,她一高兴就忘了!“至少让他喝个排骨汤,恢复体力,补充钙质……”
“你还想死皮赖脸地赖著他一辈子吗?”吕安仪劈头就给她难堪。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而且他还需要我。”
“你还不觉醒吗?你的存在已经对他构成极大的威胁,你还想待在他身边,害他这辈子回不了家才甘心吗?”
吕安仪犀利刻薄的言语宛如一把利刀,刺入她最柔软脆弱的核心,血液汩汩溢出。
她想帮他,救他都来不及,怎么忍心看他受苦?袁雪葵难辞其咎地想,如果可以让他远离灾厄,她不会逗留。
“只要你把山药排骨汤带给他,我就走。”
“好!说话要算话。”吕安仪的嘴角扬起一丝胜利的笑容。
*
阖上这道门,就等于结束这段深刻的恋情,提著行李箱,神情憔悴的袁雪葵抱著咪咪,离开葛维德的家。
“小葵,你真的决定要离开他?”看袁雪葵失去平日神采、黯然灰心的模样,萧诗曼知道,要她割舍这段感情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嗯……”吸吸鼻子,掩下去心中袭来的罪恶自责。
“为什么?”
“我不希望为了我自己的车运,反而令他陷人危险,我不想要他因为我而痛苦受罪……”袁雪葵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声音数度哽咽,教人看了不忍。
“小葵,我了解你的为人,你当然不会。”萧诗曼递给她一张面纸,拍拍她的肩膀安抚著。
雪葵从小就能吃苦耐劳,单纯实在又没心机,怎可能会去趋炎附势或伤害他人,话再说回来,攀附一个建筑师怎么够本?
“祸福无门,维德发生车祸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相信吕安仪的话,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袁雪葵继续哭著,自责的泪扑簌簌地落下。
“只要你们相爱,我相信爱的力量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表姊,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我才不想伤害他啊!”袁雪葵语气虚弱,却有著一股坚定的决心。
她始终相信,喜欢一个人应该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看他欢喜平安,得到幸福温暖,是她最大的快乐;但是如果爱情架构在危机之上,时时可能为他带来未知的灾祸,那么她宁可选择放弃这段恋情,也不要祸殃及他。
遇上他后,她的生命变得丰美甜蜜,幸福又快乐,那是她一辈子求也求不来的幸运,正因为如此,她不敢贪求自己永远留在他身边。
“就算没有依附在他身边,我想我也能突破所有的困难。”
看来雪葵离开他的心意是坚定不移了!萧诗曼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决定这样做,我也不劝你了。如果你们真的有缘,或许上天还是有可能把你们拴在一起。”
袁雪葵不敢有这样的奢求。现在,她要挺起腰杆生活,证明自己不是依附生长的菟丝花,而是有能力在困厄环境中成长的勇者。
至于,他们到底是下是命定的恋人,一切只有顺从天意了!
*
葛维德骨折的右脚已被裹上一层厚厚的石膏,进入复原阶段。
“维德哥,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快,等这个石膏拆了以后,就可以出院了。”吕安仪边说边笑,以为这个好消息,可以挥去他一个多礼拜来脸上积郁已久的阴沈。
没想到,他只是嗯的一声,脸部表情没有丝毫动静,依旧是一张冷冷的蜡像脸。
“这样吧,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去买。”
“上回那个山药排骨汤,你还买得到吗?”
吕安仪一听,脸色大变。
很诡异,除了上次袁雪葵煮的山药排骨汤他喝个精光,其他的餐点买回来,没一样合他的胃口。
“呃……很奇怪,我去买过一次后,那家就没再开店,可能生意不好,收了。”吕安仪心虚地笑著,额际还冒著冷汗。
没想到那个“扫把葵”衰归衰,厨艺却是吓吓叫,不但紧紧抓住维德哥的胃,连他的舌头也被训练成精密的“食物分析仪”,无论她买回来的伙食有多好吃,他只要一吃不对劲,就食不下咽!离奇了~~
“别吃了,我想出院。”在医院躺了十来天,他又气又闷,真想冲回家问问袁雪葵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丢下他不管?
偏偏他现在这个样子跟废人也没什么两样,连要走路都成问题。
想到这里,他懊恼地起身,拿起搁在一旁的拐杖,吃力地下床。
“不行哪,维德哥,你再忍耐几天嘛!”吕安仪急忙上前架住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老是阻挡我?”葛维德低咆。“是不是怕我知道什么?”
“我当然要阻挡你,因为……”吕安仪故意支吾其词,眼神闪烁。
“因为什么?”见状,他催促著。
“因为她早就走了!离家远走了。”
“你胡说什么?”葛维德轰隆隆地吼著。
好几次他都告诉自己,雪葵一定有什么要事缠身,绝不是故意不探望他。但吕安仪的一番话彻底激出他压抑在心底的怨愤,如千年火山般轰然爆发!
“是真的……上次我回家拿一些换洗衣服时,她就已经搬走了。可是我怕你伤心难过,迟迟不敢告诉你,甚至在你住院期间偷偷打探她的消息,希望她可以过来探望你,可是……到现在我一直找不到她……”吕安仪愈说头愈低,不敢看他那对发红吓人的眼睛。
葛维德满布红丝的眼睛,凝聚著愤怒和怨怼,完全没有平常的优雅冷静,下巴的胡渣和漠然的表情,更加深了他的森冷阴沈。
“我要出去走一走。”
他镇日躺在病床上,每天都期待她会带著笑容来探望他、鼓舞他,但连续十多天来不见她的踪影,连一通慰问关心的电话也没接到,他的心渐渐从热切的等待中冒出灰冷死寂的凉意。
难道是他看错人了吗?
在他发生车祸,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像在逃躲衰运似的,闷声不吭地迅速从地球上消失。
还是一向相信命理的她,因为知道他是个断肢的废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能带给她幸运和幸福的贵人,所以恨不得一脚踢开他?!
她没有探望慰问,也没留下只字片语,堆积在他心中的思念和渴望,已像喜马拉雅山一样高,积存于心中的怨怼也与日俱增,这样推测,似乎成了最合理的解释。
幸好他命大,还来得及看清她的真面目。
然而这代价未免太惨痛了。身体的残跛可以补救,但被这小女人咬碎的心灵伤口,恐怕一辈子也无法抹灭,难以愈合了。
*
说好不再见他,葛维德发生车祸第十三天,袁雪葵还是管不住对他的思念和关心,偷偷地溜到医院探望他。
一走到长廊,她看见了一对互相扶持的熟悉背影。男人右脚裹上厚重的石膏,手臂搭在女人的肩上,两人状似亲密地走出病房。
他每走一步,吕安仪也跟著走一步,一步又一步,很吃力地前进。
加油啊!维德!袁雪葵默默在他的背后支持打气,心中不禁泛起酸涩。
多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搀扶他走路的人,而不是只在他背后加油打气。要是自己也能守护在他的身边,成为支持他的有力后盾,该有多好……
可是现在,她只能在远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地守护著他。
好不容易看著他们踱到户外,吕安仪扶他到长椅坐下,这段距离袁雪葵只看得到他们的互动,却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内容。
“维德哥,来,这边休息一下。我去装一些温水给你喝,等我哦!”
突地,他拉住她的手。“安仪,谢谢你。”
“说什么谢啊!我又不是别人。”吕安仪拿起毛巾,擦拭著他因为拄著拐杖,吃力而冒出的额汗。
“今天下午,你回家休息,别再来了。”
“为什么?”她的手一顿,表情错愕,心想难道维德哥已经看出她的不耐。
“我已经透过朋友请一个看护过来。”
“不要,我要陪你!”吕安仪假意嚷嚷。
“你别忘了你要学的是建筑,不是来当看护。”葛维德表情肃穆,口气严厉的提醒她。
她盯著他,不再回话。
说实话,几天来她几乎都耗在气氛沈闷的医院里,照顾这个阴沈的大冰块,耐心和意志早已绷到极限,好几次她都想随便编个借口摆脱这个麻烦废物,直接逃回加拿大去。
现在维德哥主动提及,她反而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舒坦的笑颜——
“好啦!我听你的话不就好了,别动怒,生气会变老的喔!我去装点茶给你喝。”
捕捉到吕安仪脸上洋溢幸福的笑靥,袁雪葵的心即刻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和酸意,泪水又涌上眼眶。
吕安仪一离开,葛维德的目光如雷达般在前方一百八十度搜巡后,突然往她站著的门口一探。
袁雪葵吓了一跳,快速隐到一道门后,吁了一口气。
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她一定会忘记自己的坚持,忍不住冲出去抱著他的右腿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