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门到主屋的路程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漫长过。
跺跺的皮革敲在回廊中,安静到近乎死寂的一切,即便站得比竹竿还要直的警卫,都能感受到夏普辐射出来叫人凛然的威仪。
闲杂人等有多远闪多远。
经过抢救,京晴空的小命是捡了回来,但是受到的惊吓不小。
本来就还在调理中的身体,这一落水,雪上加霜,要不是抢救得快,大概就一命呜呼了。
一次又一次苦难,老天爷对她的试炼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终止?
是因为她犯过错,所以必须得到这些处罚吗?
穿过珠帘,夏普愤怒的发现他又再次看到像破旧娃娃躺在床上的京晴空,他的心脏陡然失序,忘记跃动。
众人环伺,却安静得像空城。
“暂时没事了,但是小姐的身子底太差,总之,她需要长期的调养,这样才能培元固本,把身子养起来。”宫廷的御医站起来,向夏普做了简单却详实的报告。
“她?”
“暂时没事了。”
“谢谢,我让人送您出去。”夏普的心这时才恢复正常跳动。
“不用,我识路,以前王妃还在的时候……唉,不提了,你快去看她吧。”老御医是旧识,不管跟夏普过世的母亲或是他,小时候的预防针,在学校跟别人打架,甚圣母亲病危时,那段艰难的时刻沙伦医生都陪著他。
对于沙伦医生,他是感谢的。
御医走了。
夏普一个箭步来到四床柱的大床,嫩黄浅白的双层纱幔里躺著已然清醒的京晴空。
她的脸色带著青白,一看到夏普手指就笨拙的伸了过去握住他的。
“你这个笨蛋!”
她想笑却扯出苦笑,轻吐——
“别骂他们。”虚弱的字句,非常费力。
夏普咽下从一获知消息就梗在喉咙的硬块,点了点头。
“别结那种面腔,好难看。”她知道事情闹大了,忍著仍是晕头转向的脑子想把气氛弄轻松。
“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天嫌我脸臭。”
“嗤……”本来犯愁的侍女,竟然很不识相的喷笑。
夏普懒得理,“你睡吧,一觉醒来就不难过了。”
“这次不管我睡多久都不会被你念了吧。”她不要看夏普为她担心的样子,极尽耍宝。
“你爱睡多久都可以,可是一定要记得醒来,不然我会打你屁股。”
“我本来想说,大概是再也看不到你了。”
“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
“你这人……”她叹息。
“乖乖睡,不然我要上去当你的枕头喽。”
真是变态,知道她爱肉肉男,一向身材标准到不行的他竟然有增肥打算。他一定是疯了!
他微笑,淡得微乎其微,但是她真的乖乖阖上眼,只是揽著夏普的手始终没放开。
确定手指那端的小人儿已经被药物征服了,夏普小心的将她的手拽到丝被里面,又替她把颊边的发丝撩到一旁,这才站起。
“好好照顾她。”眄了眼其他人,眼光最后落在墨尔珠身上。“至于你,跟我来!”
墨尔珠忧著脸,像即将被腌渍的苦瓜。
这日起,小楼整日灯火通明,川流不息的人谁都不敢稍稍懈怠,希望他们晴空小姐赶快的好起来,他们知道要是主子珍惜的人有个万一,事情就严重了。
没有人敢向这“万一”挑战。
他们必须竭尽心力照顾这好相处又得人心的未来女主子才行。
至于被点名的墨尔珠,沿路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
就这样?墨尔珠想。
也许主人跟晴空小姐会凑成一对不是没道理的,两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就像说话的调调。
“主人您准备怎么办?”
“你关心?”
“那当然,我喜欢晴空小姐,她发生这种事不仅不怪我们,还为我们求情,主人,您一定要替小姐讨个公道回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
夏普回到书房,半个钟头过去后,他下了道手谕。
即刻解散东西翼全部的女人,要她们全部回家去。
这些女人的由来差不多就如同墨尔珠说的,与他有商事往来的人家女儿,有他父王指定的“未婚妻”,各种名目,多不胜数。
当初会让她们在城堡住下,并没有太多考量,货物好退,人,要是手段不够圆融,马上就会伤了彼此和气。
城堡不差一双碗盘,城堡太孤寂,而浪漫成性的母亲需要女伴,需要悦耳的声音滋润她,所以,他就让全部的女人留了下来,想不到这一留竟留下祸根。
如他预料的,一批女人冲进了书房对他咆哮抗议。
哀求哭闹,各种手段都有。
这么些年后才被“退货”,就算还有家可以回也很难交代。
再说,像沙特麦伦司·夏普这样的男人再也找不到了。
他已经在国际上赫赫有名,当世界全部的光环都被他所拥有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另一半将有多风光?
“我答应你们可以将拥有的全部通通带走,甚至奴婢,只要他们愿意,我没有意见。”
“我不走、我不走,我是国王指定给你的妻子,你赶我走,我倒是要看你怎么去跟国王解释?!”
“这是我的事,不劳操心。”他冷峻以对,吃了秤坨铁了心。
自认高人一等的女子被卫兵“请”出去了。
其他人有了前车之鉴,知道胜算渺小,摸摸鼻子,走了。
最后,还留下来的,只剩下乌玛夫人还有爱朵薇儿。
夏普的神情转为严厉。
“你们想说什么?”
乌玛冲到桌前,神情慌乱。“我不能走,我没有推人,是她自己没站好摔下去的。”
“哦。”
“就凭你跟我父亲多年深厚的交情,你不可以随便听别人说说就要我走,我在你身上浪费的青春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我知道,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能杀你,只能把你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我是你的人,生是沙特家的人,死是沙特的鬼,我不会走的!”乌玛白了脸耍赖,以为有用。
“你想当沙特家的人?”
“是!”乌玛惊喜莫名,以为争取得到认同,那么她就可以继续在城堡待下去不用走了。
被赶出去是多么没面子的事。
“也是,你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再不嫁出去,就一朵黄花了。”
以前,乌玛就捉摸不定夏普的脾气个性,现在依然。
她舔舌,只好对爱朵薇儿拚命使眼色,要她看在姊妹的份上帮忙说几句话。
爱朵薇儿是什么样的人,她面色清纯,佯装看不懂,大家闺秀般的交握著小手,姿态天真像洋娃娃。
乌玛面色一沉,终于知道自己的战争是孤立无援的,自己的仗靠自己,她没有朋友。
咬住牙,她等夏普的宣判。
“路淇士跟我提过你,你去他那里吧。”
“你……竟然把我……给那个大老粗?”青天霹雳。
“我相信这对你最好。”
“对我最好?你知道什么对我最好?”
“乌玛,你去吧!”
乌玛迟钝的把凌乱的发慢慢绾好,神情悲壮,当最后一条辫子扎好,她垂下了双手,再也不看夏普。
“你就这么讨厌我?”平常没有接近他的机会,今天是有史以来对她讲最多话的一天,然而却是赶她离开。
“路淇士是个不错的人,相信我。”
“好,我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古色古香的书房只剩下爱朵薇儿,这会儿,她觉得有点冷了。
她看著夏普把十指叠成金字塔状,试著出声。
“你为什么把乌玛夫人配给十八皇子?她可是把小妹给推下水去,应该要受到处罚才对!”
夏普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光睐她。
“你……干么这样看我?”她局促了。
“我在想……要怎么收拾你。”
爱朵薇儿像是被死神掐住脖子,身子不住发抖,“你没凭没据,想把事情赖到我头上,门都没有!”
“你刚刚要是跟著那批人一起走了,我也打算不追究,可是你把我当傻子,想混水摸鱼,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随便你在城堡里作怪?”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赖到我身上来?”
“你以为我会找不到证据吗?”
爱朵薇儿抓紧裙摆狠狠的退后了一大步,从来没被人羞辱到这种程度的她,再也“ㄍ一ㄥ”不住了,转身就跑。
“站住!”他斥喝。
要不是布料太好,恐怕早被爱朵薇儿过度用力的手撕破了,她勉强站住。
“我建议你出国去读书,最好十年内都不要回来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
“十五年,我会跟你父亲说明的。”
两行泪终于从爱朵薇儿明媚的眼睛滑落,咬著唇她不再说话,怨毒的看著夏普最后一眼,忿忿甩了门离去。
瓦德利默默的关上门,心里下禁为主人担起心来。
主人把整个城堡的女人都赶走了,这要是让皇宫里的国王跟皇后知道……唉唉唉,真是麻烦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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