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大街上奔驰,引起了众多老百姓的注意。
马车内,嬴池和嬴市正在讨论今后该采取的行动。
「王兄,你真的打算亲自去游说孟尝君,让他到我们秦国当宰相?」
「没错,这一次我是势在必得。」
「可是在你来之前,我不知道亲自拜访孟尝君多少次了,碍于他门客们的大力反对,他至今还不肯答应我们的请求。」
如果不是这样,嬴市又怎会在齐国待了将近一年,却什么收获都没有呢?
「事在人为,我就不相信他始终不肯点头答应。」
再拖下去,只会让魏冉的势力继续坐大,因此嬴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件事。
只是他该用什么方法说服孟尝君?他有什么有利的条件可以说服他呢?
嬴池透过帘幕往外瞧,漫无目的地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突然,在人群聚集处,一抹熟悉的人影映入他眼帘,他连忙扬声急喊:「停车!」
「王兄,怎么了?」嬴市不解他的举动。
匆匆从马车上跳下,嬴池快步朝聚集了许多人的巷口走去,那里有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挤成一团。
「你们别这样,放开她,快放开她啦!」晴儿一脸着急的想挤进混乱的人群里。「你们快放开她,不要再欺负她了!」
「小姑娘,你别来搅局!」某个围观的壮汉大手一推,就把晴儿给推倒在地上,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晴儿强忍疼痛的爬起来,「算我求求你们,你们别──」
「晴儿!」嬴池来到她身旁,「发生什么事?」
「嬴公子!」她像是见到救星般,连忙抓住他的衣袖,「请你救救我主子,她正被人给欺负!」
「什么?」
他随即挤入人群中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谁知一名女子被人狠狠的推向他,让他接着正着。
「好痛,你竟敢推我!」
幸好有人接住她,否则古清如铁定会跌个狗吃屎,她一抬起头,便看见一对凌厉的眼神。
是嬴池,他怎么来了?
嬴池皱着眉,不敢相信她竟会弄成这样,衣服被拉扯得凌乱不整,发髻松散,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她的嘴角有块淤青,还有着血渍!
她到底在搞什么鬼,打架吗?
对面一个衣服同样凌乱,不只嘴角流血,一只眼睛被打黑了一圈,脸上还有好几道抓痕的男子对着古清如狂吼:「你这个该死的婆娘,老子今天要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有种放马过来!」
两人没说几句话战火又重新燃起,纷纷想朝对方扑过去,还好嬴池眼明手快,一手拉住古清如不让她往前冲,另一只手抽出随身佩剑,又快又准的指着那人的鼻头,制止了他冲过来的举动。
此时嬴市和晴儿也挤了人群里,见到眼前这副情景,嬴市好笑的问:「晴儿,你确定真的是古姑娘被人欺负吗?」他倒觉得那名男子的情况比她还要惨。
「呃……这个……」没想到主子这么能打,晴儿真是服了她。
嬴池目光冰冷的瞪着那名男子,「有什么事不能用说的,竟要动手打人?」
「我……」碍于他手中的剑,男子的气势顿时小了下去。「这婆娘多管闲事,我教训她只是要让她知道分寸。」
「她管了你什么闲事?」
「我当街教训自家的奴隶,她却跑出来插手,还赏了我一拳!」他指着又黑又肿的眼眶,语气尽是不服。
「我就是看不过去!」虽然被嬴池拉着,但古清如依旧怒气冲冲,「他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你有必要把他打个半死吗?」
「我就算把他打死了,你又管得着吗?」
「你──」
「够了。」嬴池阻止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跟着看向那男子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她也受了伤,就算要教训这样也该够了吧?」
「那怎么行,她──」见嬴池把剑尖朝向移近他几寸,男子立刻后退数步,识相的改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既然如此,人我就带走了。」
围观的人立刻让出一条路让嬴池带人离开,他脸上森冷的表情,让人害怕得不敢靠近。
嬴池真是不懂,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做什么去管别人的闲事,甚至还因此大打出手?
如果不是他恰巧遇上的话,她是不是要打到两人之中有一人倒下才会甘心呢?
该死,这个愚蠢的女人!
「放开我!」古清如死命的想挣脱他的箝制,「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那种人真是太可恶了!」
「他在管教自家奴隶,你去凑什么热闹?」嬴池不悦的口气非常明显。
她近乎咆哮的回答:「奴隶也是人!他凭什么只为了一个小过错就把人打个半死?」
她的话撼动了嬴池的心,他讶异的转头看着她倔强的表情。
「你那什么眼神,我有说错吗?」
为什么同样都是人命,奴隶的命就一点都不值钱,随随便便就能对其施加毒打,甚至将人打死了,还连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对这样的情形,她无法坐视不理。
在这个时代,奴隶是完全没有地位可言,所以嬴池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在古清如看来,却没办法忍受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不管人身分的贵与贱,只要是生命,都同等重要。
也就是因为这两种观念的差异,嬴池才会讶异她的举动,没想到她竟然连奴隶的命都珍惜。
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你没听到吗?我叫你放开我的手!」
古清如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却让他发现了一个她意图掩饰的秘密。
她白晰的手臂在没有袖子的遮掩下,有着一道道淡褐色的疤痕,那是已有一段时间的旧伤,虽然不明显,却让他看得触目惊心。
她到底隐藏了什么?她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古清如迅速拉好袖子,气愤的指责道:「你也跟他们一样,不把奴隶当人看,十足的封建败类!」
闻言,嬴池沉下脸,虽然他是贵族,但这并不表示他也视人命如草芥,「你发泄情绪够了没?」
「不够、不够,我说什么也吞不下这口气!」
「我不管你到底是为什么这样激动,总之先离开这里,跟我回行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古清如还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干脆转身往反方向走,但才迈开一步便被嬴池抓住手。
「我说了,你得跟我回去。」
「你别烦我,让我离──」
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让她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只能傻楞楞的望着他,任由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
这种感觉……好陌生,好不习惯。
嬴池轻轻触碰她嘴角的淤伤,还有唇上破裂的伤口,越看他眉心揪得越紧,「你得先把伤处理一下,要不然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他的眼神好奇怪,古清如在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情感,像是……关心。
止不住的讶异,但她更感到受宠若惊,心里浮现一股莫名的感觉,让她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禁要问,到底是怎么了?
◇◇◇
拗不过嬴池的强势要求,古清如最后还是被逼着来到行馆。
在房间里,晴儿手上拿着伤药,一脸担忧的替古清如上药,「主子,你竟然当街和人打架,还打成这样,回去我该怎么向君上交代啊?」
今天晴儿真是大开眼界,她还没遇过一个敢和男人打架的女人!
失去理智的下场就是这样,古清如撇撇嘴角,认命的听晴儿碎碎念,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现在想想,她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点,完全没有顾虑会有什么后果。
「哎呀!好痛!晴儿,你轻点啦。」
「我偏不,你该受点皮肉之苦,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这么冲动!」
古清如无奈的扁着嘴,任由晴儿荼毒她。
「呵呵……」
坐在一旁的嬴市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在嬴池的一记瞪视下,闭上嘴免得无端遭殃。
王兄的心情很不好,从见到古清如那副狼狈样后就这样了。
刚才的那一幕,嬴池记忆犹新,她受伤却始终高傲不屈的样子,虽然浑身是刺,却让他忍不住伸手将她给抓到身边。
就算会被刺给刺伤,他也毫不在乎。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他百思不解,他之所以接近她,只是想拉拢她,好为己用。
这应该是非常单纯的意图,但其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到底原因出在哪,他也想不出来,只觉得非常的烦躁。
待晴儿将伤上好药,古清如立刻起身准备离去,「现在伤处理好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不急。」嬴池不打算就这么放她回去。「既然已经来了,就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没想到他不但不急着赶她走,反而还主动把她留下来,这令古清如非常意外,「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经说了,只是想尽地主之谊。」
古清如可没这么笨,无缘无故他干嘛把她留下来,这其中绝对有什么古怪。
也好,她就等着看他想变什么把戏吧。
这时,一名婢女走进来,恭敬的对嬴池说:「公子,孟尝君大人来访。」
「孟尝君?快请他到大厅,我随后就过去。」
「是。」
「是你叫他过来的?」古清如讶异的问道。
「我只是差人去告知你的情况,并请他们派人接你回去,我没想到孟尝君会亲自过来接你。」
嬴池是怕古清如又会在街上惹事才这么做,没想到却引来孟尝君这号意想不到的大人物,看来情况对他越来越有利了。
快步走进大厅,古清如和晴儿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见孟尝君已坐在大厅里,她们忙喊着:「君……君上。」
「清如?」孟尝君看到她嘴角的淤血,顿时脸色大变,起身来到她面前,「你真的和人打架?」
「抱歉让您担心了。」古清如赶紧低头认错,「我不是有意的。」
在这里,她谁都敢惹,就是不想惹孟尝君生气,毕竟他对她有知遇之恩,待她也如家人一般,这份恩情她很感动。
「你还真是乱来,竟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我知道错了,君上,您就别生气了。」
「我怎能不生气,看到你这副德行,任谁都想好好的痛骂你一顿。」
嬴池和嬴市随后走进大厅,看到古清如不敢在孟尝君面前造次,他们都感到很讶异,果然是一物克一物。
「嬴公子,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孟尝君客气的说。
「哪里,只是恰巧遇到。」嬴池谨慎的回答。
「不管是不是恰巧遇到,总之清如三番两次替你们添麻烦,真是非常过意不去,改天还请两位过府一叙,让我略尽酬谢之意可好?」
「这个……」嬴池状似犹豫,其实是在使欲擒故纵的伎俩,就算别人看不出来,却难逃古清如精明的双眼。
他的目标是孟尝君,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嬴公子,你就别推辞了,让我尽点心意吧。」
这正合他的意,藉由古清如的关系,他不但可以接近孟尝君,还进一步有了与她交集的机会。
一箭双雕,他何乐而不为呢?
心下打定好主意,嬴池才拱手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
嬴池和嬴市依着邀约,在三天后到孟尝君府上作客,接受热情款待。
厅堂里,两旁坐满了孟尝君的门客,与嬴池兄弟把酒言欢,舞姬们随着音乐起舞姿态曼妙,美酒美食不断送到客人的席前。
隔着屏风观看厅里的情况,古清如不以为然的皱着眉,随即转身离去。
孟尝君曾邀她一同列席,但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只因她讨厌这华靡的气息,要她在那里多待一刻,只怕她会受不了。
古清如来到花园内的九曲桥上,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映照出池里的鱼儿游来游去,泛起一波波涟漪。
算算日子,她来到战国时代也有一年的时间了。
从原本的茫然无措,到现在的融入适应,她不知花了多少心力才有今天,只是她觉得好累、好仿徨。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回到二十一世纪。
古清如相信,既然她能够穿越时空来到过去,那就绝对有回到未来的办法,只不过那办法是什么,她还无从得知。
「唉。」她无奈的轻叹一声,脸上有着明显的失落。
「没想到你也会哀声叹气。」
本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想到却听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她疑惑的转身,只见嬴池就站在她身后。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该在宴席上吗?
「嬴公子,宴会尚未结束,你怎么出来了?」
「对我来说,那只是无聊的应酬。」
他对笙歌乐舞没兴趣,对那些只会说奉承话的门客更没兴趣,除了孟尝君外,就属古清如让他最感兴趣了。
与其在里头浪费时间,他宁愿出来碰碰运气,果然,在九曲桥上瞧见她的身影。
古清如轻扯嘴角笑着,似在嘲讽,却又有些黯然。
「你的伤该好了吧?」
「早八百年前就好了,我可没这么脆弱。」
「是吗?」嬴池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审视着她的脸,充满傲气的眉宇间,不自觉染上些许温柔,「晴儿有每天按时帮你上药吧?」
淤肿的地方已经退得差不多,唇上的裂伤也结痂了,复原的情况非常良好。
心里的牵挂总算能够放下,他不禁松了口气。
「快放开你的手!」古清如挥开他的手,脸上有着淡淡的潮红。「你干嘛每次见面就对我动手动脚的?」
不是拉着她的手,就是摸她的脸颊,这家伙到底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啊!
都是因为他,害她此刻的心情乱得可以,不知该如何是好。
嬴池故作一脸惊讶,「我以为你都敢当街和人起冲突了,这点小节应该不会在意才对。」
「谁说的?」她一脸的不赞同。
她也有矜持的地方,至于当街和别人打架……那就另当别论,因为不那么做,她无法压下内心的愤怒之火。
晚风徐徐吹来,吹得两人的衣袖不停飞舞,嬴池目光移向她的袖襬,默不作声的暗自思考。
她手上那些伤是怎样来的?
只是匆匆一瞥,却让嬴池记忆深刻,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就是很强烈的想要知道。
「你的手臂上是不是有伤?」
古清如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疑惑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她已经想办法隐藏得很好了,为什么他还会知道?
「那天不经意瞧见的。」
「是吗?其实这也没什么。」古清如若无其事的笑着,「只不过在这之前,有些不怎么愉快的遭遇罢了。」
刚来到这个时代的她,什么都不懂,语言听不懂、文字看不懂,可说是凄惨至极。
就因为什么都不懂,她被不肖的人卖入富豪府里当奴婢,受尽了万般委屈,手臂上的鞭痕,就是在那时候留下来的。
不过古清如可没这么容易屈服,在她好不容易听懂别人的谈话、看懂竹简上的文字时,她想办法逃了出来,来到孟尝君门下,希望能够投靠他。
若不是这样,或许她现在还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吧。
有了这一层深刻的体验,所以那天当她瞧见有人当街责打奴隶时,才会忍不住冲上前加以阻止,进而大打出手。
没有体会过这种痛苦的人是不会懂的,当然也包括嬴池。
「什么意思?」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不问又怎能解开疑惑呢?」
古清如双手环胸,板着一张脸孔,「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我和你又没什么交情,你凭什么问东问西的?」
嬴池不假思索的回道:「因为我对你这个人很有兴趣。」
「呃……啊?」
这句话听起来真熟悉,却让古清如讶异。他对她有兴趣,该不会暗藏了什么意思吧?
一想到刚才他轻轻触摸她脸颊的举动,要她不想歪也难,但她还是努力的告诫自己别乱想,少自以为是了。
「你会对我有兴趣,该不会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吧?」
「那是当然,孟尝君看重你的那一点,也就是我对你有兴趣的地方。」
果然,他也是个势利眼!古清如难掩心中的失望,「多谢你的厚爱,但你别忘了,现在我可是投靠在孟尝君门下。」
「我当然知道。」邪魅的微笑在他脸上扬起,而他醇厚的嗓音,像是在引诱人犯罪,「跟我走吧,秦国才是你该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