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拱桥上头,还有击丸蹴鞠、踏索上竿、鼓板小唱等杂耍表演可看,而侯荔就是冲着这点才来的。
“你真爱凑热闹!”耿识涯依着她在人群里钻东钻西,看到她粉嫩的脸蛋儿被太阳晒得快融化了,状似苹果红彤彤的,更是可爱极了!心念一动,伸手忍不住偷捏一把。
侯荔张口作势要咬他的手指,却被他飞快的用另一手握在掌心。
“张牙舞爪的,你舍得这样对待你未来的夫君?”
“谁?在哪里?在哪里?”扭着脖子踮起脚尖,她故作怔诧的极日眺望。“怎么我瞧不见我未来的夫君?”
“真没瞧见?”
“是没瞧见呀。”
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邪气笑容,揽腰将她整个抱起,在花瓣纷飞的和风中绕着圈圈衣袂飞扬,热烈的目光中寻到彼此眼中的深情,不禁相识而笑。
侯荔被他转得头都快晕了,禁不住求饶咯咯直笑。
“好了好了,瞧见了,快放我下来!”
当他们沉浸于快乐气氛之际,殊不知前方大批皇宫队伍杂沓而来,马蹄奔行间尘土飞扬,周遭人等不禁遮鼻掩耳纷纷后退,让出一条宽阔大道来。
“让开!让开!”
耿识涯察觉在先,连忙小心放下她,环抱彼此身躯跟着后退。
“怎么回事?”他没见过这等阵仗。
“一定又是有什么高官贵人要经过了。”盯着那顶金身大轿,她嗤之以鼻的附在他耳边说道。
“哦?”
不妙的是,侯荔的目光余角无意望到一行出殡的牛车,且那披麻带孝的女孩儿竟是雁儿!
“哎呀!又来了。”大惊失色的她,不由分说轻功一跃便冲过去。
“荔○?”耿识涯不明就里,立即追上。
雁儿垂着螓首,嘤嘤哭泣的抹着不成串的泪珠,几名壮丁推着牛车,上头摆着材质简陋的棺材,棺材顶上覆了草席,没人吹笛、没人打鼓,准备朝预定好的安葬地点前去,没料到会遇上皇宫里出巡的队伍。
“雁儿!”侯荔一落地便拉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臂,迭声喊着。“改道、改道,前面有高官要过,你们会讨晦气的。”
雁儿抬起泪眼迷蒙的脸,见来人是那个好心帮她的姑娘,激动得双膝一屈,当场就跪下去。
“是恩人小姐!请受雁儿一拜……”
侯荔眼明手快的阻止她,额顶冒冷汗。
“哎呀呀,没时间跪我了啦,快点快点!换个方向走。”对着其他人呼嚷着。
“可是……”
耿识涯追上后立刻明白了情形,不过终究迟了一步。
“什么人大胆挡住皇族大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身着铁袍锦冠的大统领冷面喝着,队伍随之停下。不用说,他已经注意到牛车上的那副棺材。“啐!竟然是出殡的棺材车,这岂不是触霉头来着?”
侯荔还来不及反驳,就看到轿内的人掀起帘幕,一个苍老嶙峋、眼神炯亮的老人露出头脸,接着和另一个看来狡黠聪颖、剃了光头的小沙弥打照面,古灵精怪的模样煞是讨喜。
“凝真,不得无礼!”老人沉哑而威严的声意出,乱哄哄的四周霎时鸦雀无声。
年不过十岁上下的小沙弥突地蹦下轿身,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斜着脑袋瓜,一跳一跳来到了雁儿与侯荔的跟前。他倏然愣住,眨眨圆滚滚的眼睛,似有重大发现,认真的把脸凑近侯荔的身上嗅了嗅,抬起头,忽地咧嘴一笑。
“大姐姐,你的身上好香噢!”
小沙弥怪异的行径让侯荔毫无预警的呆伫在原地,蹙在眉间的皱折加深,她瞪着他退了一步。
“小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
“闻你身上的味道呀,真的好香噢。”小沙弥露齿灿笑。
此时,老人在轿上听到小沙弥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仿佛听出了其中玄机。
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她如坠五里雾中,实在摸不着头绪。
“大姐姐,你脚上的银链子,为什么不在了呢?”
“银链子?”她震惊的瞠大眼珠子。
这怎么可能?一个住在皇宫内院的小沙弥,为什么会知道她脚上曾系着一条银链子?哥哥们说,他们会捡到她就是看中了这链子,还说这链子说不定是唯一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呢,要她小心保管。
因此打自她学练轻功开始,便将它宝贝似的珍藏起来,生怕飞来窜去时一个不小心弄丢了。
“是啊,那条银链子价值连城,你不会弄丢了吧?”
她像瞪着一个怪物似的瞪着他,却不愿正面回答他。“小师父,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我知道的可多了,包括你颈子下面还有道紫色的疤。”
小沙弥自豪的朗声应答,那笑得无邪纯真的表情却吓得侯荔面无血色。
“你……”
不对劲!不对劲!真的太太太不对劲了!
无故冒出个小沙弥,说出她的事却正确无误,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却可以将她的一切说得清清楚楚。
难不成——这和她的身世有关?她骇地倒吸一口冷气。
“大姐姐,我师父说的很对耶,你今天果然出现在双燕拱桥边,我们没白跑一趟呢!”
“你……你们到底是谁?”她只能抓住耿识涯温暖的手,来控制自己冰冻的手脚不至僵硬。
小沙弥把两手搁在背后,仍旧摇头晃脑的嘻嘻笑笑。
“嘿嘿,让你猜猜呀,你如果真有皇族的血统,应该不是个笨蛋才对。”
“皇……族……的血……统?”喉头干的有如荒砾大漠,她极力挤出微弱的声音,觉得现实离自己愈来愈遥远。
“够了凝真,不能再闹下去了!”不知何时,老人已由侍从搀扶着来到面前。他身着铁灰色朝服,锐利深邃的眸子炯炯发光,脸上神情显示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智慧。
“是的,易大人。”小沙弥努努嘴,双手合十退到一边去。
易玄良凝住视线,彻彻底底的打量着侯荔,在小沙弥凝真确认了这位公主身分的同时,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想当年陛下对温柳迎何其宠爱,如今却在暗地里废黜温柳迎后室之实,任由萧瞿蓉坐大后宫成为新后,这荒谬至极的皇室丑事,他这个相国却插不上手。
为了这受诅咒的五位公主,皇后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不过如果将这五位公主一一寻回的话,或许陛下对于温柳迎的关爱会重新复明。
“你叫什么名字?”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发生了,如果她想逃,也逃不掉了。
轻咽口气,她勇敢无惧的抬头挺胸。“我叫侯荔。”
“算算日子,你今年也十八了吧?”易玄良的目光柔得无害。
“嗯。”
“那么,你是在哪儿长大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连你们是谁都还不知道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开始高筑防备之墙。
“这和你的身世有关,你想听吗?”
易玄良恭敬谨慎的一句反问,问傻了侯荔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身世?
“我乃大理国的相国易玄良,至于小师父乃是崇智国僧的单脉传人,法号凝真。”
“那又如何?”她其实早已牙关打颤。
“虽然未经实物佐证,但是,你有可能是十八年前皇后娘娘所生下的五公主之一。”
“什、什么?”
“姑娘极有可能就是失散的公主。”他再重复一次。
“公……主?”不行不行!这个刺激太大,侯荔的心脏不够力,承受不了这宛如青天霹雳的事实。
不——会吧?!
她这个自小在“无偷窝”混大的小小偷,竟是尊贵的公主之身?
思及此,她翻个白眼,腿软的就要倒进耿识涯的怀里,哪里知道他比她更为错愕,两手僵在那儿,人没接着,眼睁睁让她摔到石子地上。
“哎哟……”
至于后续的连环反应,除了鸡飞狗跳,还是鸡飞狗跳!
☆ ☆ ☆
十八年前,身为云南大理国王的段政兴,本该欢欢喜喜迎接妻子生下龙子凤女的喜悦,然而他没有。
他可以主宰整座城邦人民的性命,却无法决定自己妻女的存活与去留,这讽刺的命运捉弄,全因这残酷恶毒的诅咒。
温柳迎生产那日,原本晴朗的天气开始异象不断。
转瞬间,雷声隆隆和闪电不断,预告着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紧接着,铅灰色的乌云层层密布,遮蔽整座山头,气势磅磅备压盖着矗立于山林深处的大理皇城,连依傍边境的陡峭岩壁、黑沉沉的苍洱湖水全隐没在阴影之中,湿冷的强风刮过荒凉的高原,促使一群群飞马四下盘旋,惶急不安,仿佛要逃避即将来临的大灾难。
狂风、骤雨、暴雷、冰雹接二连三,人心惶惶,以为天就要崩塌。
根据国僧崇智大师早先观看星象的结果,由于段政兴早年征战讨伐得罪过许多人,招来极度怨恨、意图报复之人士,才会用巫邪之术加施在他妻子温柳迎的身上。她怀有的五个女婴若不在注定时辰剖腹取出,还有血崩的致命危险。
等女婴出世,就得将她们一一送出宫,不得让温柳迎见到她们的样子,否则仍将面临意想不到的灭亡惨剧。
等五位公主安然长大,有所归宿,崇智大师就能凭着星象波动将她们一一寻回,重享天伦之乐。而且,除非续妾,否则段政兴休想传有龙子。
孩子出生后,每个婴孩雪白的颈间锁骨上,都神奇的各有一道闪电般的紫色疤痕,像是嵌上去的紫水晶,光滑无痕的皮肤表面微微隆起,晶莹剔透得不可思议,似乎是她们五胞胎独有的胎记。
段政兴也在她们小小的脚踝上各系了一条银链子,做为往后相认的证明。
从此五公主的命运,变成一个个未知数。
☆ ☆ ☆
绫罗绸缎穿上身,翡翠珍珠围成串,金银玛瑙别满襟,胭脂玉粉抹花脸。
瞪着铜镜里的那个妖怪,侯荔觉得自己成了四不像!
总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身;可看她这模样,说温婉又没几分柔驯,说气质也没培养过,说端庄连脚都并不拢,东瞧西瞧也没个公主的丰采。
真惨!
今个儿皇上也就是她要改日称呼的父王,就会派出盛大的队伍将她迎接回宫里,可她心底焦急的是,她和耿识涯的婚事怎么办?
“荔○,你怎么了?”君梦弦将她的发髻扎稳后,在意到她出神的表情里有着深深的忧郁。
“二嫂……”侯荔搓搓鼻子,那浓厚的脂粉味挺教人不舒服的。“我觉得好不真实哦!就像做梦一样。”
“那么,一定是个很美好的梦,是不?”她柔美的唇角向上一撇,欣羡地抚着侯荔的脸庞。
“我不知道,说不定进了宫,我的苦难才开始。”
“怎会这么想?你是皇上皇后盼了十八年才找到的公主,他们疼你都来不及,怎会舍得给你苦难?”
“因为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啊,又是个小偷,你确定他们不会嫌弃我?”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若没有被你二哥三哥捡去,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个问题呢,更何况大哥已经收山不干了,皇上也颁了圣旨,让‘无偷窝’的人一生衣食无缺,又怎会嫌弃你?”
所以现在满城的人都说,这“无偷窝”更是捡对人、押对宝!简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呀,
心头的不安稍稍抚平,侯荔还是没说出压在最角落的那个恐惧。
“好了,瞧你这模样真是好看极了。啊,识涯还在外头呢,我叫他进来瞧瞧。”是了,难怪她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侯荔起身离开镜子前,站在古边,仰着脸眺望无穷尽的天际,见那一朵朵风姿万千的浮云悠游自在的漫天翱翔,她忍不住大大的吸一口新鲜空气。
此时,有人无声息的步入房内,将门轻掩。
他慢慢的走到她身后,专注的望着她身上崭新的行头,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挣扎与感伤。
“识涯?”听到熟悉的叹息,侯荔立刻掉过头来,展现甜腻的笑脸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为什么不出声?”
耿识涯却笑不出来,黝黯的双眸里尽是无助。
“怎么了?”她收起笑意,不平静的思潮又起波澜。“不是说好不难过的吗?等我进宫见着了父王母后,就会禀明我们的事,让你顺顺利利的迎娶我。”
“你真确定皇上会准?我只是一介平民。”他苦涩地摇头。
“如果他们不准,我宁可回‘无偷窝’继续当个小老百姓,顺理成章的和你结为连理!”她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撂下话,想藉此让他放下心中的结。
“别傻了,你是堂堂大理国的公主,怎能说这种无理取闹的话?”
“管它公主不公主,反正我也不认得他们,就让别人去顶替算了。”将整张脸埋进他温热的胸口,毫不在乎脸上的胭脂沾上他的衣服。
“易相国不是说了,当年把你送出宫实不得已,你的母后这些年为你们吃了不少苦,你忍心让她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
他说的对,在听了易相国的话之后,她着实流了好几天的眼泪。那该死的诅咒打散了属于他们的天伦之乐,若她不回宫,母后说不定会亲自出宫来找她,然而她还生着病呢,她这个做女儿的于心何忍?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死缠烂打,想尽办法说服他们的。”她目光炯炯又信誓旦旦的。“识涯,你答应我,一定要对我有信心,而且,绝对绝对不能临阵脱逃哦!”
临阵脱逃?亏她想得出这种形容词。他纠结的眉心得到释放,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密。
门外突然传来叫唤声——
“荔!皇宫的人来了,你如果准备好了就到殿上。”话甫落,侯立强突地伤住口。他是不是应该改称她为公主啊?
侯荔无心理会,还是沉溺在爱人温暖的臂膀里不肯离开,心中早已百转千回。
“走吧,别让外头的人等太久。”尽管他也同样不舍,却无法一味逃避,天真的以为现下是永恒。撇下心头的忐忑忧抑,他又再度让侯荔离开了他身边。
☆ ☆ ☆
拖着千斤重的步履到了三宝殿,只见侯立史颓坐在金交椅上,脸上老泪纵横,早已泣不成声。
“大哥——”
本来还想佯装兴高采烈不让大家伤感的她,这会儿看到大哥这个年近半百的大男人为她掉泪,累积多日的愁绪全一古脑儿涌上,眼眶马上流出闪烁的泪光。她跪在侯立史的跟前。
“荔谢谢您十八年来的照顾与疼爱,如果没有您,荔或许沦落到街上去乞讨,说不定还被坏心人家卖到妓院里。”她字字说得哀哀切切,如临生离死别一般,说罢便磕上三个响头。
侯立史的哭相虽难看,却哭拧了在场每个人的心情,再也不认为侯荔成为公主是件好事。
“快些起来……我怎舍得你这样跪我?”他抖着手倾身向前,将侯荔搀扶离地,却又哭得更大声了。
“大哥,别哭了,你不是最爱面子的吗?也不怕大家取笑你。”见他鼻涕都快滴下,侯荔掏出袖帕,泪中带笑的替他抹揩着。
“从今以后,你就是大理国的公主了,回宫之后,可务必记得时常回‘无偷窝’来看看大伙儿。”君梦弦依在丈夫身边,眼中同样充泪,知道身旁的人其实也强捺着哭意所以不出声。
“我会的,不管未来如何,我永远都是‘无偷窝’的一员。”水汪汪又无比清亮的眼睛盈泪,她朗声对大家承诺着。
此刻皇宫派来的大批队伍已在殿外恭候多时,马儿不耐地仰头喷气,热浪袭得每个人口干舌燥。
“该走了,公主!”易玄良恭敬有礼的沉声提醒。
“嗯。”
在队伍迎接她的同时,也是她迎接了未知的命运。
万般留恋的看着耿识涯那凝在眼中的千句不舍,她给了他一个娇俏动人的笑容,仿佛在告诉他:要对我有信心,我会很快很快回到你身边的!
只有他懂得她笑容里的含意,他在心底点头,明白她不会教他失望的。
☆ ☆ ☆
数不清有多少日子,她未曾再见过皇上一面。
长久的卧病在床,也难怪他烦得不想再来“蕴影宫”,因为每回来都得面对她那张病恹恹的脸。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有心思理会她的倾盆悲苦?
然而今个儿不一样,经过这些天的调养进补,再苦的药她都吞进肚子里,因此气色好了许多,不但能四处走动,亲自替楼台边的盆栽浇水,还连夜缝制了一条凤凰绣帕,当作是给女儿的见面礼。
段政兴一早便来到许给侯荔的“无忧阁”,意外见到温柳迎那依旧美丽绝尘的面容,不禁窒住了呼吸。
“霜儿,我好紧张,易相国去接她回宫,这会儿不晓得到了没有?”温柳迎忙着打理阁内的布置,原本苍白的双颊有着劳动后的美丽晕染,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夫君。
“娘娘别紧张,应该快到了,您别一直走动,还是坐下来歇歇吧!”宫女霜儿担忧的说着。
“可是……”
温柳迎踌躇着张望,不期然对上段政兴那炽热的目光,震愕地赶忙躬身施礼,霜儿也大惊失色地跪了下去。
“皇、皇上吉祥!”
“都起来吧。”
殷盼了十八年的重逢,也化解了夫妻两人隔阂许久的陌生。段政兴的视线始终定在温柳迎稍嫌单薄、却婀娜娉婷的身影。他自知冷落她好长一段日子,却没料到她对他仍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若非十八年前发生那等悲剧,使她无心再与他同枕而眠,他根本不会转而续妾。
还没说上话,外头的管事突地急急忙忙跑进来。
“启禀皇上,公主已经安然回宫,现正在来‘无忧阁’路上。”
温柳迎一听,抑郁的黯眸立即绽放出欣喜的光彩,薄巧如绸的唇瓣扬起弯弯的弧度。这一笑,让段政兴的心为之震颤,犹如大旱后的甘霖,何其珍贵!
须臾,一个玉雪可爱、清新脱俗的女孩儿,踩着别扭的步履跨进大厅,神采灵活的眼睛新奇赞叹的望着周遭一切,直到对上了温柳迎那泪光隐现的眼睛,她定住不动。
“女儿……我的女儿……”温柳迎再顾不得仪态的扑上去抱住侯荔。“娘亲等得好苦好苦,总算盼到了你……”
“你是我的母后?”这一定是废话,要不然她为何也热泪盈眶?为何胸口感到疼痛?为何情不自禁的紧紧回搂这个漂亮的女人?
温柳迎哭得不能自己,段政兴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将手按在她的肩上。
“找回了女儿你也哭,总是这么孩子气。”
听到这个浑厚磁性的嗓音,侯荔吸着鼻子抬脸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发、不怒而威的男性脸孔,心底有了个谱。
“那么你就是我的父王了?”她没有一丝畏怯,也忘了相国先前交代过的礼仪和规矩,倨傲地斜看他。
段政兴笑了,他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头。
“不愧是在‘无偷窝’长大的孩子,很有胆量,居然敢这么问我。”
“既然你也在这里,那我可不可以先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嫁人,而且已经有对象了。”她说的理直气壮,也没有脸红害羞,好像这事再自然不过。
段政兴自然知道这是命中注定,崇智国僧已说过,要破解诅咒,唯有公主们寻到归宿时的星象波动。但他没有马上笞覆,只是将站到一侧的温柳迎轻轻拉到身前,深深注视着她眼中的惶恐与疏离。
“你说呢?”
“我?”温柳迎有些惊惧,不敢相信皇上还会询问她的意见。“……找回了女儿还能再多个半子,我自然是无异议的。”
“就听你的。择个吉日良辰,让儿风风光光的出嫁。”他转向侯荔。“不过得先说好,你要先回宫里住上一段时间,你和你未来的夫婿再决定要成家立业之事。”段政兴倒也干脆,乐于见到这一家团圆的融洽气氛。
对于这么简单就解决棘手问题,侯荔有些难以置信,眼珠子瞪到快掉出来了,才兴高采烈的又抱住了温柳迎。
“哇,太好了!太好了!我好爱你们、好爱你们哦!”她撒娇的迭声喊着。
温柳迎感激于心的轻轻瞥了段政兴一眼,知道他同样在乎女儿,所以愿意不露痕迹的做出让步。
已经够了,不是吗?不枉他们夫妻一场。温柳迎在心中满足的想着。
☆ ☆ ☆
难受的扭扭因久坐而麻痹的娇臀,空空如也的胃早已哭喊多时,侯荔再也按捺不住,偷掀起红巾一角,嘟着嘴环扫这空荡荡的新房,骤觉两盏火红喜烛太过刺眼。
“可恶!不会真要彻夜狂欢吧?”听着外头震天价响的庆祝声,她一方面蠢蠢欲动,一方面又谨记着母后的谆谆教诲。
但,到底是谁规定新娘子不能一块喝酒狂欢的呢?她忿忿不平。想不到当了公主之后反而剥夺了她爱看热闹的兴趣。
一气之下,豁出去的将红巾整个扯下,重重一跺脚从榻上站起,决定把那桌丰盛的食物毫不留情的扫个精光。
左一口烧羊蹄、右一口奶汤烹鱼,不慌不乱的把芙蓉饼、丰糖糕、永晶龙凤糕、韵果等垂涎已久的点心尽数吞进肚里。
大快朵颐过后,桌面杯盘狼藉,硬被塞满的肚皮,隆成一座小山丘,她甚为满意的打着饱隔,颤巍巍的步回喜床,呼出一口气。
“吃得好累……”她咕哝地揉揉逐渐下垂的眼皮,脑袋瓜开始不清醒,觉得手脚绑了大石头,沉甸甸的。
咚地横倒在榻上,凤冠滚落床边,她再顾不得新娘子的形象,捧着凸出的小腹,意识模糊的渐渐睡去。
因此,当耿识涯勉力撑回新房时,眼中所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他不禁哑然失笑。也只有她这个草上飞公主才会干出这等好事。
放缓了脚步来到床沿,他伸手轻轻拂去她两眉之间的纠结,继而执起她有些油腻的小手,细心的取了条毛巾替她擦干净。
侯荔嘤咛一声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惺忪地眯眼看他。
“好久哦……把人家丢在这里……”侧转身子,她孩子气的喃喃自语,抓住他的手掌搓弄着。
“我能全身而退已是侥幸,没有醉醺醺的回来算不错了。”他眼中盛载着万缕柔情,脸上似笑非笑。“看你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挺自得其乐,东西都被你吃光了。”
“我饿呀,哪像你那么好,可以大吃大喝的。”
“傻瓜,我可是被你哥哥们整惨了,幸好我娘帮着我挡酒,要不也不晓得要闹到什么时候。”
“是噢,原来娘这么厉害呀。”
“她不是真替我喝酒,只是恳求大伙儿饶了我一马。”
这会儿,侯荔突然精神一振,故意摆出一个撩人的姿态,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摆出莲花指放在胸口,半带娇羞的噘起那张杏红色的小嘴,裙子底下的两条腿还交叉在一块。
“亲爱的夫君,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还要和我聊到什么时候嘛。”
耿识涯有一刹那的傻眼,被她这样逗趣的表情闹得一笑不可遏抑。哪有这么迫不及待的新娘子呢?但偏偏眼前就有一个,而且——还是属于他的!
“是的,亲爱的娘子,夫君马上为你服务了。”
拉下双喜鸳鸯的火红帘幕,耿识涯的声音里有着促狭。是的,可不能再让老婆大人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