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周伟光在聆听完高掌西的疑虑之后,几乎是脸色大变。
他毫不客气地对高掌西下逐客令似:
“对不起,如果你认为要相信穆亦蓝的诊断的话,悉随尊便。我可以随时打电话去终止他们几位赴港的准备,帐单直至目前为止不会是个大数目,请放心!”
高掌西觉得难为情,她没有料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强烈,于是说:
“周医生,你是我们多年的家庭医生……”
话还没有说下去,周伟光就拦截她道:
“关系不会是永久性的,我对于担任这个殊荣已经有点厌倦。反正我不志在你们高家的这个客户,香港人生病生癌多的是。”
高掌西完全傻掉了。
“对不起,你不是病人,恕我失陪了,我还有正经事要做。最后一句简单说话,世界上有不少标奇立异、哗众取宠的人,你不提防而要弄到赔上母亲的生命,谁也不必替你负此重责。”
几乎像被摈逐出周伟光的医务所似,高掌西的失落、孤苦、无告,令她头痛欲裂得要在一下一分钟就崩溃了。
她回到办公室后,再不能集中精神在任何公事之上。
最终,在忍无可忍之下,她冲进了高定北的办公室去,说:
“定北,帮我!”
“三家姐,你脸色很差。”
“通知周伟光医生,尽快请那三位专家抵港,为母亲进行手术。”高掌西说:“我刚才到他医务所去,有过一阵子的争执,不打算直接摇电给他了。”
“三家姐,你把这桩大事决定下来了吗?”
高掌西狠一狠心说:
“是决定下来了,事不宜迟,再跋跄下去的话,我想生癌的人会是我。”
高定北说:
“你实在太劳心了,应该好好地歇息一下,偷半日空闲到石澳别墅去躺一躺,养精蓄锐,再应付艰难。周伟光与公司里头的事,我替你安排,少操心。”
“谢谢你,定北,我是需要起码半日的假期。要是还碰上耀南来纠缠着我,谈那桩山东地产生意,我就更要头痛死了。”
“二哥是个固执人,没办法。三家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昨天开会你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会得把你的意见向二哥解释。”
高掌西拍拍额,道:
“不是我的意见,定北,请记着,那是我的决定。”
高掌西说罢,就带上门。
现今都一窝蜂地在中国大陆地产上打主意,以为中国地产距香港地产一般的盈利可观,根本上就是错误观念。
在大陆的地产还没有建立第二市场之际,只能是发展商赚用家的钱,而用家又是大半以外商居多。
高耀南不知哪儿来的门路,要在山东济南与青岛之间投资一幅地皮兴建别墅,硬要高氏挪动资金支持他的这个计划,高掌西无法不投反对的一票。
理由很简单,高家并不缺乏投资大陆地产的机会,有选择的话,就不必过分急于求功。况且济南与青岛之间的这幅地皮,不见得有很多外来用家,客观条件并不足够,更不构成急于与有关单位合作兴建的理由。
高掌西也是大知道高耀南的性格了。
她的这个兄长就是好大喜功,这阵子高家开始留意大陆市场,派高耀南到内地去打关系,就正中他的下怀。不时摆一副高家二少爷的款头架势出来,接受大陆的人膜拜。对他巴结上了,给他数说手上的后台与门路,他就信到十足,一拍胸膛,就把合作计划定下来,以显权威。
高掌西非但不傻,且精明干练。她只消跑了大陆两三回,就知道那儿的生意人,有一个特色:满口都是路子,满身尽是招牌,满心都是关系。
谁是某某省领导、中央领导的亲属部下,谁的后台是谁等等的情况,真是司空见惯。
是不是真有如此强劲后盾是一回事,即使有此关连,那后台肯不肯帮忙,帮不帮得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当人人都说有路子,个个都声称有后台时,也就等于什么关系也不必理,什么援引也是白说。
这番道理只有肤浅如高耀南,才会不明白。
高掌西一想起这个兄长就头痛,他老以为自己在公事上跟他作对,煞他的风头,实实在在是他看不透情势,摸不到高掌西的用心。
高掌西不得不拜托高定北跟高耀南交代,她忽然懒得再跟那些一言不合就跟她怄气的人交手,包括了周伟光医生在内。
高掌西只想快快地把一总烦事稳定「来,她再无法支撑这种僵持的局面。
终于,她听高定北的嘱咐,放了自己半日假,跑到石漫的别墅去休息。
高家别墅最大的特色是,后花园有小径一直通到悬崖,可俯瞰石澳沙滩。
高掌西每次来石澳,她都最喜欢在悬崖的草坪之上,仰脸看着白云,浑身迎着阳光,然后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这样子,她会觉得很轻松很舒服。
每天每夜都要为公事和私情细心思考,抽丝剥茧,再而自卫防御,以致句心斗角,实实在在是太使她烦躁和疲累了。
有一阵子,高掌西简直羡慕起那些低能与白痴儿来。
聪敏智慧令她更容易揭发人性的丑恶与事态的庸诈,那无疑是悲哀的,除非自己也来个同流合污。
可是,高掌西的良知警觉性实在太高了。
她甚而不可以忘记那一夕的风流,自陷于一个向传统道德负责的罗网之中,不能自拔。
她忽然闭上了眼睛,再朝这个方向想,伯宁愿生癌的是自己而不是母亲了。
她才这么想着,就听到有声音对她说:
“请相信我,相信我这一次,你母亲并没有生癌。”
高掌西吃惊地睁开眼睛,回头一望,竞见穆亦蓝就在她眼前,然后,他缓缓地蹲下来,再而跪在草坪之上。
他的脸容比平日更认真更肃穆,在十分果敢的神情之广,却仍带着三分的温柔。
他再一次清清楚楚地对她说:
“请信任我一次,你母亲没有患癌,给她动手术是害了受一场不必要的痛苦,而且对她的心理有不良影响。”
高掌西忽尔茫然,她问:
“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定北打电话告诉我有关你的决定,我说要立即见你,他就把你的所在告诉我。这儿的管家认得我是高家的朋友,故给我进来。他们说,你在后园里休息着。”
高掌西没有再讲话,她沉默着,把视线调到远远的蓝大与碧海的接壤处。
“你不能做出错误的决定,高掌西,你听到吗?”穆亦蓝提高了声浪,“我不会陷害你,为什么你不可以信任我一次,只这一次?高掌西,这是关乎我的专业操守,我是绝对不会为私情而影响我在本行职业上应负的责任。请信任我这一次!”
穆亦蓝忽然的双手紧握着高掌西的双臂,喝道:
“望着我!”
高掌西一怔,把视线调回,凝视着对方。
“对,是这样子才对。”穆亦蓝说,“高掌西,你望着我的眼睛,就能知道我有没有说谎。请相信我,只这么一攸,让我把你母亲治愈,然后我走。”
穆亦蓝补充说:
“我的意思是我离开香港,再不回来。”
“为什么?这是条件吗?”高掌西问。
“是的。这样子才可以让你安心,不会担忧我捏着治愈你母亲的功劳,对你诸多需索。我不会,真的不会。一个男人在事业上的名誉,重要性有如生命,你明白吗?”
“只相信你这一次?”高掌西问。
“对,求你,只相信我一次。”
穆亦蓝那深棕色的眼睛,窝藏在微凹的眼眶之内,在这一刻竟然闪着泪光。
高掌西终于低下头去。
这两个星期,每一天穆亦蓝都到高家去给伍芷洋诊治。
伍芷洋是在穆亦蓝的建议下,离开医院回到家中休养。
当然这个建议是得到高掌西支持的。
才不过是十天八天的功夫,伍芷洋的病情就已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不但脸色恢复红润,而且咳嗽停止了,连进食都没有了那种要过关斩将的恐惧感,卡在喉咙处的肉块似乎已逐渐消失。
伍芷洋把这情况告诉大夫时,高崇清非常的兴奋:
“所以说,凡事不一定贵就好。定北这同学的确不负盛名,也亏你的女儿真能果敢决断,让你康复,也替我省一笔。”
无论如何总算是出自丈夫口中的一番赞辞,听在伍芷洋耳中是顶受用的。
也由于她算是重病初愈,又在家中静养,既节省又方便,更得高崇清的心,,于是也就勤于到伍芷洋的住处走动。
这番慰劳是深得伍芷洋的心的。
她因此益发对穆亦蓝有好感。
穆亦蓝原来除了是个精明的医师之外,还是个很健谈的朋友。
他来踉伍芷洋看病,必然留下来跟她天南地北地聊天,很有效地领着病者消除患病的心理压力,自觉踏入正常康复的道路上来。
几乎每天穆亦蓝都在下午三时多左右就来高家,又顶多逗留到四时半就离去。
伍芷洋在招呼穆亦蓝喝下午茶时,说:
“穆医生,今天能多逗留一个半个小时吗?”
“有什么事呢?”
“刚才掌西摇电话回来说,她今天开完会就会尽快赶回来,看样子是打算跟你碰个面吧!这些天来,你总是很早就离去。”
穆亦蓝迟疑了一阵子,就说:
“我今天尤其忙碌,伯等不及庄太太来到就得告辞了,因为我要赶着办妥一些公事,然后在下星期到大陆公于去。”
“你要去多久呢?”
“说不定回来的日子,就算回来也是过境性质,我准备在大陆赶完一个药品制造之后,就回美国定居了。”
“为什么呢?听说,钰华很倚重你为他建立起这条药品网络。而且你走了,谁来看护我了?”
穆亦蓝笑着拍拍位及洋的手,道:
“你并不需要我再来看护你,再过几天你就完全康复,可以有足够精神看护别人了。”
“穆医生,我真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你根本就是个没事人嘛!为了安你的心,我已安排了这儿大学的喉科教授为你再度检查,证明你百分之一百复元。”
“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只希望你会改变主意,留下来成为我们的好朋友,钰华的好帮手。”
“放心,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钰华的成药计划,我还是会主理的,不过转换阵地,为他效劳罢了。”
穆亦蓝把这些话告诉伍芷洋,也就等于通知高掌西。
他知道伍芷洋必然会给女儿复述一切。
当高掌西听到这番报道之后,她默然。
“掌西,这穆医生真是个老好人,我给定北说过要好好重酬他,定北告诉我,穆医生一再坚持,不肯收取分文。我看,你得想个法子酬谢他。”
高掌西点头,道:
“我会。”
这一夜,高掌西推掉了应酬,把车子升到穆亦蓝的住所去,鼓起了勇气,打算按铃。
那是一幢在港岛西南区近海傍的一系列三层高房子,穆亦蓝住最顶的一层,是庄氏给高级职员的房屋津贴,现让穆亦蓝租住进来。
高掌西要知道他的住址,一点都不困难,庄氏企业的行政部与人事部都有记录。
高掌西站在那扇白色水木门面前,三番四次地把手伸出去,又三番四次地把手缩回来。
她告诉自己,其实不应该来。
这样子一探望穆亦蓝,自己就是彻底地请降了。
不只是对穆亦蓝投降,也是对自己投降。
这些日子以来的置身事外,都要功亏一篑
一旦让穆亦蓝知悉自己软化,就会是另外一场感情风暴,要把她现在的生活吹打得东歪西倒,七零八落。
直至她无从收拾,完全由对方摆布而后已。
这不是不令高掌西恐惧的。
人对于不可知的未来,是没有安全感的。
高家西不知道生活之中没有了庄钰华,而换上了穆亦蓝会是个什么样子。
高掌西对自己说,还是走吧!
可是才一转身,就有个小声音在心底里叫嚷出来:
“怕什么呢?你只不过是来跟穆亦蓝说一声多谢,他救了自己的母亲,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于是高掌西重新站好,先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打算再按铃。
不。
高掌西终于悬崖勒马。
她太知道自己的借口,只要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见到穆亦蓝,他俩就会崩溃地融在一起,可能再不能分开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要向穆亦蓝致谢,要向他表示挽留,必须留待明天,不能是今晚,也必须在人前,而非于人后。
就离开这危险地带吧!
明年上庄氏集团的写字楼去就好。
想停当了,高掌西决意在自己改变主意之前,飞奔跑下楼去。
就在俯冲一下去时,于楼梯的转角处,她差不多就撞到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正朝三楼拾级而上。
彼此都在惊呼之下定过神来,凝望对方。
缘分这回事真是不能解释的。
注定了高掌西要在今晚与穆亦蓝相见。
还是穆亦蓝先开腔说话:
“你来找我?”
“是的。”高掌西不至于鬼祟到那个地步。
“我刚外出买备一些日用品,准备带往大陆用。”他这么解释。
然后穆亦蓝拾级而上,高掌西很自然地只好紧随于后。
穆亦蓝的家居很清雅,简单一句形容,就是一个清爽的王老五的家。
厅里似乎看不到有什么是多余的摆设,全都是有一定实际作用的,只除了壁上悬挂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张家界内黄州皇巅的极目图。
穆亦蓝知道高掌西看到,但他没有以此作话题。
他只问道:
“要咖啡还是要茶?”
高掌西想一想,回答:
“咖啡。”
在黄狮寨上,她也是选择咖啡,而他则一直挑茶。
捧起了咖啡杯,高掌西把杯微微向上一举,算是敬意,然后对穆亦蓝说:
“多谢你,我待来致意,你救了我母亲。”
“别说得这么严重。即使周医生带人队医生来给高太太开刀,她还是会康复的,只不过兜了个人圈子,可免则免罢了。”
“以为极复杂的病情,原来真是简单得可以。更没想到医学界部有败类,谋财事小,害家人与病者担心,那罪名足不浅的。”
穆亦蓝笑,然后仰头道:
“何只医学界,连神学界都有神棍,有什么出奇。”
“说的是,再客观点士分析,这些专业人十最有资格和本钱开大杀价,飞擒大咬、不是吗?就欺负平常百姓没有这等专门知识。在般的商业机构内做事,往往都是电脑部的职员在老板跟前说话最响亮,就是老板精通业务,也不一定对电脑有专长之故。”
穆布蓝说:
“客观能够帮助自己稍平不忿之气的话,就是最好不过了想下去,你们还应该罪已,只怪高家太有钱了,有这样的一个窗户在手上而不好好利用,在现代人的眼中,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傻瓜。”
“的确是这样的。”高掌西说。
然后她把咖啡喝光了,再说:
“你不算是现代人吗?”
穆亦蓝拿于不停地转动着杯子,说:
“我不同于周医生他们,或有说我跟他们的目的有异、”
以这么一说,高掌西就定睛看着穆亦蓝。
穆亦蓝并不回避对方的目光,并已很温柔报认真很诚恳地继续圆句:
“他们的目的是钱,我的目的是你、”
高掌西倒吁了一口气,她的背上与额角已缓缓渗出细汗来。
“你太认真了。”高掌西说。
“是的,比预计中认真得多,认真得出乎意人,认真得难以自控。”
高掌西的双肩已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她不能想像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在于他的屋子里,今日的情势更有利于黄狮寨。
穆亦蓝站起来,道:
“我很快就要离开本城了,下周吧!”
高掌西听着,然后问:
“为什么?”
“因为对你有言在先。”
“何必认真?”
“那是我的老毛病。”
“真的要走?”
“不骗你。”
“不是说你的目的是我?”
“是的。目的是你,只须教你知道,原来我已深深地、不能自己地爱上了你,为爱你我做了一点点的情事,让你谨记住,那就好,那就达到我的目的了。”
高掌西茫然。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这番话,世界上会有如此一段几乎没有目的的爱情。
“我不相信。”高掌西忍不住这样说。
“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你爱我,这样爱我。”
“真可惜,我只能请你相信我一次,而那一次的机会已经用在诊治你母亲一事之上,我不能再对你提出要求了。”
“那就是说,由着我自行决定信或是不信。”
“对。”
“真可惜。”
“不,对我没有分别,你信我抑或不信我,我还是爱你。”
高掌西在打冷颤,她从来没有想像过人世间会有如许浪漫彻骨,感人肺腑的情爱。
“夜了,走吧,让我送你回去。”穆亦蓝说着,拿起了她搁在椅上的风楼。
的确是穆亦蓝把高掌西送回庄家来的。
他礼貌地说了再见后,就把车于开走了。
连黄狮寨也不再挂在嘴边,他说他已经达到目的,要履行诺言,走了。
高掌西把整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三天,想到头痛欲裂,依然想不通,想不透。
她现在就有一种伍芷洋未痊愈之前的不舒服感觉,喉咙处似有肿瘤堵住了,教她一言一语都极不舒畅。
已经一连几晚都睡不安宁了,高掌西决意要找个办法松弛一下,她摇了电话给老同学顾秀娟,把她约到大潭的美国会所去。
黄昏的美国会所很少客人,高掌西最爱坐到露天茶座去,对着那棵奇大的影树喝茶,有种特殊的风味。
当顾秀娟出现时,彼此都似乎微微地吃了一惊似。
“秀娟,你消瘦多了。”
“这句话你抢先说了。”
“是吗?”
顾秀娟抬头向侍应要了柠蒙案后,就对高掌西说:
“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机会穿八号衣裙,结果竟然一穿起来,裙头还是宽松宽松的。”
看得出来,顾秀娟在苦笑。
“为什么闹成这副样子?”
“你呢?”
高掌西不觉辞穷。
顾秀娟伸手拍拍高掌西,道:
“我们是好朋友,老同学了,不是吗?”
那就是说有什么心事也不妨直说了,说了。已上就会舒畅一点,反正约会的目的亦不过如此。
高单西终于娓娓道来:
“母亲的病最近康复过来了,差一点就听信了坏主意,害她老人家无端端开刀,还是定北的一位好朋友穆亦蓝医生把她治好的。他告诉我,他跟那些主张动手术的医生不同,他们忐在金钱,他目的在乎感情。”
顾秀娟较好地叹一口气,道:
“你说下去吧!”
“没有什么好说了。”高等西耸耸肩,己然比刚才轻松多了“他告诉我,这几天就要离港了,知到大陆,做完一个成药计划之后,就回美国去了。
“没有提出要求?”
“没有。他说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也许他说得对。你现在不是已经上了心了?这就见他的目的。”
“是的,我很傻。原本是叶以好好地了结的一回事,如今却给我添上了麻烦的一笔。
“你舍不得,是吗?”
“是的。”
高掌四讶异,为什么在同性好友跟前,她就有胆干这样剖白自己的感情,透露自己的思想?
她甚而坦率地求教,悦:
“秀娟,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但我知道你会怎么办。”
“有分别吗?”
“当然有,你会做的事个等于你应该做的事,对不对,”
“那么我会怎么做?”
“你总会有一日跑去告诉他,你舍不得他!”
高掌西微吃一惊,第一个反应是立即否定,说:
“不,不,我不会。”
顾秀娟没有回话,过了半晌,才说:
“希望你不会。
“秀娟;你对我没有信心!”
“我对人性没有信心,人性纵使不是丑恶,也是软弱的、”
“我们会经得起考验、”
“‘对,我们会有这种能力,但要将它发挥出来,必须在重创之后。一直过着太平安乐日子的人,尤其诋挡不往诱惑急会业做错了之后,才会下决心重新收拾旧山河去。”
高掌西愕然.她厅怪顾秀娟为什么会有这番理论,如此地接近现实,莫非是经验之谈’
故而,她有把握这样劝戒自己。
她也为此而逮然消瘦。
高掌酉忽尔冲动得抢前去握住顾月娟的手,不期然地带着凄惶的声音叫喊:
“秀娟。
顾秀娟接触了高掌西的眼神,她收受到讯息,跟着她微低下头去,人让老同学看到她快要忍不住落泪。
过了一阵子,顾秀娟把情绪控制得好一点了,才抬起人来,说:
“我现在已是血水中央,两边都靠不了岸,很是苦恼。’
高掌西时一门气,道:
“无端撩动你的心事,对不起。
“没有什么。我早已想着要把你约出来谈谈,好抒发胸臆翳闷。”
“没想到我们是同病相怜。’
“‘这怕是现代大都会内的一种普遍现象,人生总不会恋爱一次,也没法子对牢一个人一辈子而不生波折。”
“他是什么人”高掌西禁捺不住好奇,这样问了,可是一出口就有着后悔:“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关系,或者在不久将来,就会街知巷闻。倒不如由我亲口告诉你,也算一番尊重。”
高掌西静听着,她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人名。
“袁日升。”
“是他?就是在餐舞会主跟着他那位肉感得离了谱的太座出席的那位袁日升?”
高掌西差一点点就要伸手掩住了嘴。
随即她不住点头,对了,有妻如此,难怪他心生异志。
拿顾秀娟跟袁夫人相比,品味气质相距何止干万里。
高拿西说:
“我完全明白他的心态,不是不值得同情的。”
有一位肯日日夜夜在人前出丑失礼的妻子,是难以言宣的悲哀。
在有苦自知的情势之下,遇到了红颜知己,所会发生的事故,几乎顺理成章得像太阳必从东方出来似。
“掌西,每次参与那些慈善与公益活动时,我就为袁日升难过,看着他守候在妻子身旁的那份无奈,叫我有一次终于感动到忍不住跟他说一句话。”
“什么话?”
“我说:
“‘袁先生,我真敬佩你,怕你是个至情至圣的人物。’
“就这样他就没有放过我,直至有一次,他捉住我的双手说:
“每一次在那些场合里见着你和我妻,我就加倍地痛苦,为什么同一件事的处理,同一个场合的出现,可以有人令我汗颜,有人让我骄傲。秀娟,如果我说我真心地爱上你,也是值得原谅的,是不是?”
“于是你原谅了他?”
“对。我同情他,尊重他,甚而喜欢他。我们约好了只做个交心的知己,可是,那么的失败,就在你来参加慈善时装餐舞会的那个时候,我们正处于苦苦挣扎的边缘。”
“你终于没有临崖勒马?”
“没有。你不知道把累积下来的激情豁出去,然后纵身往万丈深潭跳下去的那个过程是一场很大的畅快,人往往就是为那片刻的爽痛,而贻误终生。”
“左良佑知道这件事没有?”
“聪明的丈夫跟聪明的妻子一样,在没有决定如何应付整件事的时候,最妥当的办法就是知之为不知。”
“左良佑知道了会怎么办?你刚才说会有一日街知巷闻,会这么严重吗?”
“有什么秘密是能瞒得过人的?豪门艳史什么时候都比政治时事吸引,一向是城内最热门、最关心的话题,人们发掘传扬得不遗余力。”
高掌西点点头,说:
“然后传扬过一阵子就烟消云散,不复提起了,总有这么一个过程。”
顾秀娟忽然笑起来,道:
“这个过程好比一些伟大的廉政调整,对人家起疑了,纠缠着侦察查询审问,一段日子之后,宣布无罪。但有可能已经弄得当事人神经衰弱,名誉扫地,妻离子散,以至于家散人亡。问题是,在人们津津乐道大是大非过渡到人们不屑一顾的那段日子,能否熬得过去。”
高掌西不期然地打了个寒噤,她问:
“秀娟,左良佑会不会对付你?”
“会,想到了办法之后一定会。”
“他在外头有没有类同的婚外恋情?”
“这没有关系的,相信我,掌西,男人不会肯在要求妻子忠贞之上谈交换条件的。”
高掌西紧握着顾秀娟的手,已开始冒汗:
“秀娟,你害怕吗?”
“害怕,当然害怕。最令我担心的是,到众人都来对付我的一天时,身边连一个愿意支持自己的人都没有。”顾秀娟说,“掌西,我不是后悔,再让我经历一次这样的人生过程,我还是会循旧路再走一次,再错一次。我只想把我的感受坦率地告诉你,希望能对你有一点点帮助。”
高掌西抱住老同学的手,一叠连声地说:
“多谢你,多谢你。”
巨大的影树荫庇着两个在一般人眼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豪门贵妇,其实都有着一颗仓皇无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