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璋的下巴被雷少昊狠狠地捧了一拳,随着一声猛烈的撞击声,他的身子被打倒在地上,原本白皙的下颔留下了一个明显的青印。
“为什么你连她都照顾不好呢?居然让她出了那么大的事!”指着坐在地上的齐璋,雷少昊厉声质问,全身因为气愤而颤抖不止。
从小,父母就因为应酬而经常不在家,最小的妹妹几乎是他们四个兄弟拉拔长大的。虽然身为雷氏唯一的掌上明珠,小楚却没有因此恃宠而骄养成大小姐个性,反而成为一个不轻易服输、个性鲜明的开朗女孩。现在小妹在香港险些遭人侮辱,而一直随行保护着她的齐璋居然让歹人有机可趁,怎么不教他痛心?基于小楚当初的请求,他才让她和齐璋一起去香港,没想到齐璋却连这短短的旅程都照顾不好,他怎么能放心把小楚以后的幸福交在这个男人手上?
齐璋没有反抗,吞下了口中的血,用手背擦擦嘴角站了起来。“是,昊少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保护小姐……”
“你还敢说!”雷少昊忍不住又一拳挥了过去,却被站在一旁的雷少任由后方抓住手臂挡了下来。
“好了,少昊这件事不会是小璋的错,你可以停止了。”雷少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
发生了这种事,每个人心情都不好,不过再责怪齐璋也无济于事,毕竟如果小楚不是自己离开齐璋一个人跑去喝酒,也不见得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不必再多说了。”一直坐在沙发上的长子雷少宇开口了。“小楚没有受什么大伤,是不幸中的大幸,大家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
“不过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向最黏你的小楚会一个人跑到中环去呢?”更何况还是拖着感冒未愈的身子!雷少昊心中有万分疑惑。
小楚当初向他要求要和齐璋一起去香港,就代表她心里有了主意。不过,她到底做了什么?
“对不起,我……我不能说。”齐璋没有回答。
要他怎么说呢?说小楚主动向他示爱、诱惑他吗?小楚不会希望他说出来的。
虽然齐璋看起来一向温柔随和,对雷家的人又必恭必敬,但是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旁人是很难改变他的心意的。这一次,面对他反常的缄默,众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各自在心中猜测,顿时客厅陷入一阵安静,气氛沉重得窒人。
所幸这种沉重的气氛凝聚不了多久,雷少宇的妻子叶薇茵就从雷楚的房里出来了。大家发现她下楼来,一致回过头以期望的眼光望着她。
雷楚从昨夜回到台湾后,只轻描淡写地解释过自己的遭遇就进房里不再出来。发生这种事,雷家这些大男人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请同为女性的大嫂叶薇茵上楼去陪妹妹。
“她什么也没说。”面对众人的眼光,叶薇茵知道他们想问什么,无奈地摊开双手,简短地说:“语气很轻松,像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我觉得那是刻意装出来的。”
“如果她肯哭一哭,或者骂骂人,也许会令人觉得心安一点!”想起平日总是反应直接而豪爽的妹妹,雷少宇低叹。
“小姐在香港哭了很久……”回想起那一夜小楚哭红了双眼,一直在他的怀里嚷着要回台湾的情景,齐璋的心就疼得几乎无法跳动。
“可是她刚才只是一直嚷着来不及替我们买纪念品,对于那天晚上的事,一个字也没提。”想起方才雷楚反常的轻松语调,叶薇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上去看看小姐!”话还没说完,齐璋就大步往楼上冲。依小楚的个性,现在一定正在哭吧……
“慢着!”雷少昊阻止了他。这个浑小子凭什么上去找小楚?他以为他们还会让小楚和他在一起吗?
“让他上去吧!”雷少宇开口了,“不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楚一向最喜欢齐璋,就让他上去陪陪她吧!”平时能够为妹妹撑腰的四个大男人,临到这种状况反而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也只有寄望齐璋能让小楚开朗一点了。
“如果他又让小楚伤心,就给我走着瞧!”雷少昊悻悻然地说着。早知如此,他当初真的应该更努力凑合小楚和江天行才对!
* * *
“小楚,我要进来了!”面对着紧闭着的门扉,心急的齐璋对门内的人说着,还来不及等房内的回应,就推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房里的雷楚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故作轻快地问。
“没什么……”齐璋望着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怜惜。他伸出手抚了抚雷楚略带红肿的眼角,低声说道:“你哭了……”红得像是小兔子般的眼睛,她以为其他人看不出来吗?
“还好,只是有点累。”雷楚还想否认,声音却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原本以为只要回到台湾、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关于那个晚上的记忆就可以淡去,却没想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虽然刚才在嫂子面前还可以有说有笑的,可是嫂子一离开,她又忍不住想哭了。
哭又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过去的那一切就当作是一场梦,早日从惊惶的心情中走出来才是最重要的吧!
“大家都很担心你。”齐璋替雷楚整理着衣橱中的行李,“他们怕你还是忘不了那天的遭遇。”
“没有那么快就忘得掉的啦!”雷楚顿了顿,故意吐了吐舌头,露出个俏皮的笑容。“好险我事实上并没有被侵犯,只是被捏得青青紫紫的,伤好了就没事了。”
真的只要伤好了就可以忘得了吗?哪里会那么容易呢!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睛,仿佛就可以看到那天晚上明亮得教人心寒的月光、听见远处的人声,那不是真想忘却就可以遗忘的。
不过除了这么说、这么想,她还能怎么办呢?只要她一伤心,不仅是齐璋,其他人都会跟着伤心难过的,因此她只好要求自己忘了,就算忘不了,也必须装作一点事也没有。
“我明白……”这种事情哪会那么容易忘记呢!把雷楚的衣物收进皮箱里,齐璋抬起头,正经地说:“我会永远陪在小姐身边,帮助小姐的。”
“哎哎哎,没有那么严重啦!”甩了甩手,雷楚仍然装作无所谓的神态,“你自己也有很多事呀!该回美国去就回去,到时候让四哥怪我老缠着你。”
“我不回去了。”齐璋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抛下她回美国去呢?“我要留下来陪小姐。”
“不必了!”雷楚终于忍不住低吼起来,“你又何必勉强?我真的没有怎么样呀!”虽然她一直期望齐璋可以永远留下来,但如果齐璋只是因为放心不下、责任感使然,她宁可他早点回美国去!
“我没有勉强。”抓住雷楚的手腕,齐璋一字一句、认真的说着:“我以前就说过,我会永远陪着小姐、保护小姐的。”
“我不需要你保护!”双手被抓了,雷楚的身子无法动弹,能一直低着头,以免自己一看到齐璋的眼睛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你从来没有注意到,我早就是个成年人了。你既然可以离开我六年,现在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你不必自责,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不必可怜我!”
“我不是同情你,我爱你呀!”齐璋被逼急了,隐忍了多年的话忍不住就冲口而出。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像是在这个不到十坪大的房间里丢下了数百万吨的炸弹一样,炸得两个人七荤八素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相信。”久久,雷楚才从齿缝挤出这句话,语气像是结了冰一样。
为什么他要现在说出这种话呢?雷楚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她等待这句话,不知等了多少个年头,没想到现在听到了,却连高兴喜悦的心情和权利都没有。
齐璋真的爱她吗?以前一直自信满满的事情,现在居然变得不再确定。
“不相信?为什么?”齐璋望着她,有些着急地问。她不相信他了?还是,她在责怪他让她受到那种痛苦?
“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那天晚上不接受我?才不过一个晚上你就改口了,教我怎么相信?你证明给我看!说服我呀!”雷楚质问着齐璋,口中不断地对齐璋要求。
证明!她需要一个证明,让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服自己,齐璋是真的爱她、不是基于怜惜,不是因为责任。
但是,齐璋却彻底地令雷楚失望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拎起了她的行李。“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说,好吗?”
这儿是雷家在天母的老宅,现在只有雷少宇一家人住在这里,而雷楚平常是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偶尔才回来一次。
“我不要回去,你自己去住那里吧!”扯住了行李袋的把手,雷楚仍然坐在床上不肯起来。
“怎么了?回去再说吧!”齐璋回过头来望着她。
住在天母,平常上班很不方便的。据他所知,雷楚比较喜欢自己平常住的小公寓,怎么现在不想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雷楚也不解释,只是一再重复同样的答案。
“好的,那齐璋留下来陪小姐。”放下手中的行李,齐璋也不再坚持。
“不,你走。”抬起头,雷楚淡淡地说:“你回去,我要一个人留下来,这段时间,我不想见你。”
“小姐?”
面对齐璋惊异的疑问,雷楚选择了逃避,别过头去不再和他说话。
她不知道此后该如何面对齐璋,应该继续对两个人的未来抱着期待吗?还是死了心,放弃这段感情?
她的美丽情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追逐、等待下去了。
* * *
“事到如今,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坐在制图桌后,江天行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齐璋。
他早就看这个男人不顺眼了!不仅美得过火,甚至光是人在美国,就可以把雷楚迷得颠颠倒倒的,对他不屑一顾。
如果不是齐璋,他绝对有自信可以追到雷楚!
看在雷楚对齐璋一片痴心的份上,他忍痛放弃了自己对雷楚的感情,把她交在齐璋的手里,没想到才一次香港之行就出了这种大事。现在这个男人和雷楚之间出了问题,居然还想找他去说服?他真以为他江天行有那么大度量?
回台湾快一个星期了,小姐一直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到事务所上班,也不肯见他,教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来求江天行。他明白小姐其实很欣赏江天行,也许有了他,她的心情可以好一点。
“你要我去安慰她?”江天行笑着问齐璋,口气有浓浓的挑衅,“如果到了最后,我把你的宝贝雷楚抢走了怎么办?你一点也不在乎?”说着,他离开桌子,向齐璋逼近。
他恨不得狠狠地教训这个男人一顿。有谁会找自己的情敌去安抚情人?这个男人是完全不把他江天行看在眼里吗?
“可是小姐根本不见我呀!”齐璋的眼中充满了忧心。让自己最心爱的人遭遇这种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这个样子,我真担心小姐会一直难过下去。如果小姐真的喜欢你,那……我会祝福你们的……”
齐璋话还没有说完,下巴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他被江天行打得偏飞了出去,身子重重地撞到桌角,差点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江天行显然还没有满足,他一脚跨坐在齐璋身前,左手揪起他的领口,右手不停往雷楚身上、胸前猛捶,口中还大吼着:“担心?你也知道什么叫担心?姓齐的,你这个虚伪的小人,你早就明白雷楚自小时候就仰慕你、离不开你,所以才敢好整以暇地离开她六年,又表现出一副忠仆的样子,让她反过来主动追求你。而你就非得表现得像是被她强迫跨越主仆的身份一样,你以为这样就比较清高吗?”
“我没有!我对小楚是真心的!”掠开江天行的拳头,齐璋为自己申辩。
谁都不能质疑他对小楚的心意!
他又何尝愿意是雷家收容的孤儿呢?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像别人一样有同等的地位来追求小楚,可是他终究是雷家收留的孩子,不论再怎么有成就、再怎么爱着小楚,他永远都欠雷家恩情、该为雷家效命。以他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奢望去拥有小楚呢?
“怎么,之前敢离开她那么久,放她一个人在台湾不闻不问,现在她不需要你了、离开你了,你怕了是吗?”整个重心压在齐璋身上,江天行又重重地几个拳头落在齐璋的身上,教肌肤白皙的齐璋全身上下布满了瘀伤。“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敢追,齐璋,你胆小,你孬种!”
“我没有不敢!”使出最后一点力气,齐璋把江天行推到一旁,从他的压制下重获自由。
骤然分离的两个男人不住地喘气,一个是因为方才打人用尽了力气,而另一个则是因为脱离钳制而松了口气。但两个人的眼光仍然盯着对方,一刻也没有放松。
“我没有不敢,我对小姐一直都是真心的。”重重的叹了口气,齐璋苦恼地说:“我只是想要小姐幸福,想为她找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也许……小姐对我的感情不过是青梅竹马之情的延续。”
一辈子欠人恩情的苦处,顺利成长的江天行怎么可能会懂呢?是雷家使他免于在路旁挨饿受冻;是雷家让他受高等教育,有一份好工作。受了雷家如此的恩情,他更要替小姐找个足以匹配的好男人,而他对小姐的感情,也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了。
有哪个男人肯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他又何尝愿意呢?
“对一个小时候的玩伴,感情会持续这么久吗?”坐在地板上,江天行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彼此都有意,却要这么互相折腾,反而急坏他们这些在一旁观看的人。
“你认为雷楚的幸福是什么?”局势演变至此,江天行明白自己和雷楚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而他却仍然要为了她点醒这个呆头鹅……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心了?“她的幸福,就是和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在一起。难道有人比你更爱她吗?如果你不接受她,她怎么可能会得到幸福呢?”
听了江天行的话,齐璋先是咬紧了唇,低下头没有说话,随即又一翻身站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去找小楚,给她幸福,也给我自己幸福。”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想透,还要等到别人点破?他和小楚之间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呀!
“这才算是男人嘛!”江天行也站起身,拍了拍齐璋的肩。
“什么事?”江天行什么也听不到。
“那就是……谢谢你的拳头!”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就落在江天行的左脸上,把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他又打跌在地上。所幸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否则他受伤的就不只是左颊了。
“小楚,你一定要幸福呀……”齐璋走后,江天行仍然倒在地上,一点爬起来的意思也没有。
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把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也许,有人获得幸福,也就有人面临伤心,这就是人生。
* * *
“昊少爷,请把小姐交给我。”站在雷少昊的面前,齐璋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交给你?”从制图桌上抬起头,雷少昊好笑地反问。这一阵子他的办公室就像是随人进出的客厅一样,总是有人无端闯进来说些莫明其妙的话。
如果是小楚也就算了,她平常就是这么直来直往的;没想到平常沉静有礼的齐璋才在台湾没待多久,就被小楚给带坏了,连带着也粗鲁了起来。
才抬起头,看齐璋脸上满是伤痕,雷少昊又吓了一大跳。齐璋是去和人打架了吗?看这样子,还被打得不轻呐。
“昊少爷,齐璋明白雷家待我和哥哥恩重如山,雷家的人可以平安顺利,一直都是我和哥哥的心愿。原本我是不该奢望能够和小姐有结果的,不过现在我希望雷家把齐璋逐出门吧!齐璋希望你们能同意把小姐交给我,我会给小姐幸福的。”望着雷少昊,齐璋诚恳地要求。
只有他离开雷家,才能如同其他人一样,以平常的地位追求小楚,给小楚幸福。
“很抱歉,我做不到。”雷少昊站起身,走至一旁的酒柜,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淡然说。
做不到?听到这样回答,齐璋整颗心都冷了。他还是没有资格和小楚在一起吗?
“我保证会给小姐幸福的。”他企图做最后的努力。除了她,还有谁会更爱小楚呢?
“我做不到,是因为我从来不认为你和齐尧是雷家的下人。”雷少昊笑着说:“你和尧都是雷家的孩子,虽然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你和尧从小就对我们兄妹那么客气、谦卑,不过雷家不是那种八股的家庭,也没有私仆的老旧观念,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不需要我们赶你。”
望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齐璋,一向纯净的脸上带着少见的青紫瘀伤,雷少昊不禁想起儿时他那总是如同白玉娃娃一般的美丽脸庞。
齐璋终究也是个男人啊!没想到这么美丽温柔的男人,现在也会带着伤向他争取那个性情火爆的妹妹。
“谢谢你,昊少爷。”齐璋深深地一鞠躬,就转身出了房门。
他想去找小楚。两个人折腾了那么久,终于,他可以以平等的地位去爱着小楚了。
“齐璋应该可以让小楚幸福吧!”又为自己倒了杯酒,雷少昊走至窗边望着楼下齐璋的车匆匆驶离,自言自语着,“可怜的天行……”
他第一眼就猜到,齐璋美丽的脸上那明显的伤痕是打哪儿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