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高烧让她早已无从分辨自己身在何处她只知道她好痛、好痛!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魏无仪无情的嗓音很快压过她的低语,一名面无血色的大夫正惨白著睑站在一边发抖。
「小姐——可能是太过虚弱——我察不出病情——」大夫期期艾艾地说道。
「这种话我不会说吗!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会看!」魏无仪桌子一拍,恶声一喝,戾气的眼直瞪著第三个废物大夫:「滚出去!」
「再去找一个有用的大夫——如果医她不活,就拿他的项上人头当成陪葬品。」魏无仪眼中迸出一丝冷意,拿起桌上那碗她始终咽不下半口的药——
这药还是欧阳无忌给的药方,其馀的孬种没一个敢开出药方!
「安排张狼、张虎那两兄弟,在我们离开之时斩首示众!」魏无仪诅咒了一声。
欧阳无忌点头…这表示魏无仪打算带著此名女子一块成行——
「水——」榻上的范青青在枕上辗转反侧,手腕上的玉镯猛地击在卧榻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
「把水给她!」魏无仪烦躁地喝了一声,紧盯著她的脸她有能力医别人,却没办法救她自己!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欧阳无忌拿起一碗水,依照自己照顾久病缠身情人的经验,细心地用枕头半撑起她的身子,半仰起她的头,让水顺利滑入她的唇间。
范青青张开了唇,却在第一滴水渗入口中之时,随即抿上了唇。
「唔——」范青青转开了颊,却没躲过欧阳无忌已有经验、早等在一旁的大掌。
大掌转过她的头,她终究还是被灌了一口水。
「咳——」范青青痛苦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整个人又是一阵抽搐。
「再喂她喝一口!」魏无仪坐在榻边,不悦地瞪著她的模样。
搞什麽!她那天不是已经好转了吗?
「呕——」意识不清楚的她,浑身一颤,将水全吐到欧阳无忌身上。
「我就不信你不喝!」魏无仪忿然起身,夺过欧阳无忌手中的瓷碗,并捉过那个看似一揉就碎的小人儿。
在他粗暴的强灌之下,大多数的水却还是流出了唇边,洒湿了他的衣袖。
「以口哺喂或者有效。」黑衣白脸的欧阳无忌退到一旁,他只照顾过一个病人,而那个病人得的却是不治的重症。
魏无仪不耐烦地甩去手上的水滴,就著碗喝了一口水,低头封住她的唇,以舌尖顶开她无力反抗的唇齿,将水徐徐注入她的唇间。
范青青紧闭的眼没有张开,只是被动地感受到有一种温热的推力正抵著她的唇,将水推入她的唇间。
「咳咳——」硬被扯直的颈子,让她痛苦地睁开了眼。
「该死的!」他一甩,让她的身子重重地落到榻面上。
「你那天不是喝过水吗!搞什麽鬼!」魏无仪旋风似地从桌上拿过那只早被她饮尽的水瓶,将碗中剩馀的水全倒入水瓶中,脸上尽是算计的笑容他就不信!
「水——」范青青无意识地说著,听到耳下有一个规律的声音。
怦怦怦怦——
「喝——」魏无仪的声音转为低稳,举起那只装著水的瓶子,轻触著她的唇。
范青青一尝到瓶上的花露香味,小手立刻缓缓地举起想握住瓶子。
果然是这个水瓶的缘故!魏无仪得意地将瓶身倾斜,让那些清水滑入她唇中。
好工艺,这个轻薄得近乎薄透的浅青水瓶,不知打哪来的?
「不是——」范青青推开瓶子,再度闭上眼。
「起来!」碰地一声把瓶子一搁,双手拦腰抱直了她,浅青色的身子偎在他怀里,却轻得没有一点重量。
魏无仪心中一动,微皱了下眉,他可没抱女人的习惯!
「你要喝的究竟是什麽水!」他凶恶地在她耳边大吼,晃动著她的肩膀。
「花——水——花露水——」
「花露水是花朵上搜集来的水吗?」他严厉地重问了一次。
「花露水——」她娇软地说道,身子又垂到他胸前。
「让人去搜集她要的花露,不许有一滴其它的水渗入——一个时辰内送到!」魏无仪头也不回地把水瓶往後一丢。
欧阳无忌眼眨也不眨地接下了瓶子,离开了房间——有银两,少有办不到之事。
因此,当魏无仪接到那瓶花露水时,她甚至还躺在他的怀里,保持著刚才的姿势。
「睁开眼!」他拍著她的脸颊,硬是要她睁开双眼。
「爹——娘——洛君大哥——」她低喃著,秀气的双眉却愈皱愈靠近。
「我是魏无仪。」他是她的恩人,他不打算让她忘记这一点。
他讨厌付出而得不到收获,凡是他用心算计过的东西,便得成为他所有。
「洛君大哥——痛——」她将年轻男子的声音全当成她脑中唯一有印象的人。
「魏无仪。」魏无仪握紧她的下巴,在他这样为她折腾了几个时辰後,她便不许再叫其他男人!
「魏——无仪——」她重复著那个回响在耳边的声音。
「没错。」魏无仪奖励地将水瓶递到她唇边。
也许是因为被呛了太多次,范青青抗拒地摇著头,嘴巴闭得极紧。
「花露水,你不要吗?」他滴了数滴露水到他的指尖,蓄意擦过她的唇瓣。
范青青吮到花露的甘香,伸出舌尖轻触著那湿润,眼神乍亮了些微冷的唇轻启,不自觉地含住他的指尖,轻轻地吸吮上头的湿润。
「水——」小手拉住了他的大掌。
「我叫什麽名字?」魏无仪俯低他的脸颊,让他的呼息吐在她脸上。
「魏——魏无仪——」她低喃著脑中的最後一丝印象。
「很好。」不过—他讨厌她的迟疑。
他将水递到她唇边,大发慈悲地让她饮了第一口水。
范青青泛出淡淡的微笑,满足地饮下了水,继而又啜了一口。
然後,她手中的水瓶被人夺走
「要喝水。」她的睫毛眨动了下,闪著水光的眸迎上他的。
「我叫什麽名字?」他抬高水瓶,再度又问。
「魏无仪。」她举手想拿水瓶,毫不迟疑地说道。
「很好。」魏无仪唇边噙著笑意,在她的唇边印上一吻。
「水——」她要求著。
他就著水瓶喝了一口,然後把水全哺喂到她口中。什麽都不清楚的她,只知道伸手贴著他的颊,满足地喝下那些花露水。
「我的名字呢?」
「魏无仪。」她的小手捉住他的衣襟,信任地偎在他怀里。
魏无仪以少有的耐心喂著她喝水,直到那张娇憨的睑开始有了血色、直到她贴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魏无仪望著她平静的睡颜,唇边的笑容是老谋深算的。
一旁的欧阳无忌微变了脸色。魏无仪根本是在迷惑这个女子!
好阴险的手法——他的柔儿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被她义父催眠的!
「为什麽要那样对她?」欧阳无忌开口问道。
「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我想做什麽都成。」魏无仪傲慢地说道,将她放回了床榻间。
如果真有心,在客栈那边就不该任由她被欺负——欧阳无忌的脑中想道。
「太早救她,怎会知道後头会发生什麽事呢?救了一条命,我才能掌握她的感激。」魏无仪掀起衣袖,瞪著左手上臂那一整片被火灼伤的紫红皮肤。「只要我的伤一日没好,就不许她一日忘了我。」
※※※※※※※※
夜半时分,范青青眨动了眼,几天来第一次能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事物——
不再模糊一片,不再仅是晃动的片段。
但是她是否仍在睡梦中?否则她身边怎麽会有个——有个男人?
范青青用力地眨著眼,惊讶地望著睡卧在她一个拳头外的高大人影。
这个男人为什麽会睡在她旁边?
揉了揉眼睛,在确定自己并非作梦之後,她就著一旁桌几上所透来的微弱烛光,仔细地看著男子的睑。
好乱的眉、好陡直的鼻、好薄削的唇——好熟的脸!
是魏无仪!她咬住唇吞下那一声轻呼睡梦中的他,少了那两道噬人的火炬目光,他的感觉太温和不像他。
一瞬间,魏无仪皱起了眉,神情已似即将清醒。范青青动了下身子,直觉将身子挪离了他。
下一刻,她的眼光及身子却全被锁住在他侵略的目光及铁臂之下。
「醒了?」魏无仪低哑地问道。
「我你——」近距离下与他如此对望,她怯怯地移开了视线。
「我是谁?」他摔然揽起她的颈项,在她的唇边低语著。
「魏无仪。」范青青想也未想地脱口说道。
几天以来,早已习惯如此回答。她诧异地睁大了眼——原来是他!
魏无仪满意地扬起唇,淡淡一笑,吻住了她的唇。
「不要——」唇间不适的压力让范青青低吟出声。他的重量全落到她身上,压得她难以呼吸,她只得伸出拳头捶著他的肩。
「暂且放了你。」他狠狠地咬了下她的唇瓣,丢给她一个别有用心的笑容。
「谢谢。」总算能呼吸了。
魏无仪坐直身子睨看著她,随手拿过为她准备的花露水,悬在她唇边。
范青青困难地用手肘撑起自己,小手捧住她的水瓶,如获甘霖似地饮了半瓶水。
「你救了我。」她用袖子拭著唇上的湿润,湿润的眼眸感动地看著他。
「你可以这麽说。」他似笑非笑。
「田大哥、大嫂和小芸儿呢?」她担心地倾身问道。
「不知道。」魏无仪简洁地说道。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我要去找他们。」她轻挪动著身子,强迫自己移到床边。
呼——身子并未康复的她,不停地喘著气。
魏无仪横地伸出一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有治疗别人的能力,为什麽不能治疗自己?」他问。虽然喝了那些水之後,她的确是在逐渐康复中。
「我不知道,我们那族人向来都只能治疗别人。」范青青坦白地回答著—探头看著漆黑的门外——现在是什麽时辰了?他们都还好吗?
「治疗两个人睡了两天是正常的吗?」她身上具有怎样的奇特力量?
「因为芸儿被打到岔了气,所以耗费了比较多力气;然後这回治疗完别人後,我又没有马上喝到足够的花露水,所以才会休息那麽久的。」她傻傻地抱著水瓶。
「如果那时候没有花露水吗?你会如何?」
「我不知道,可能会死掉吧。」她眨眨眼,不解地说。
「那你还出手救别人?!」他眯起双眼,想看出她的真实想法——她的眼太单纯,单纯到没有法子藏住任何想法。
「救人时,怎麽可能考虑到那麽多?」她寻求认同地看著他。
「是啊!你救人时只想到你自己,而我那日就活该被那团烈火烧到!」
魏无仪冷哼了一声,倏地起身背对著她。
「你的手要不要紧?我一路上都在想你的伤怎麽了!」她披在身後的发辫散乱於肩上,更衬出她一脸的稚气与对他的担心。
「记挂我?我和你非亲非故。」他嗤笑著,在一处靠窗的长榻边坐下。
「你是因为我而受伤的啊,我怎麽能不管你呢?」她踏下软铺,未著鞋履的双脚是娇小、雪白的。
「是吗?」他不置信地抬眸瞟了她一眼,但见她踏著小碎步走来。
还没有太多力气的身子,是故飘飘然地。
范青青半屈身坐到他身边的窄小空位,主动撩起他的袖子。一看到那片近乎紫黑的受伤肌肤时,她的眼泪立刻在眼眶打著滚。
[很痛吗?」她对不起他。
「欧阳无忌用他的功力医治好了大半的伤,已经不打紧了。痛倒是其次,终年得藏在衣袖间倒也就算了,我是个商人,一只手废了,还是可以经商。」永远把握对自己有利的价码,才是商人的天职。
「对不起!」范青青的眼泪咚地掉到他手臂上。
魏无仪的手一缩,瞪著她毫无防备的雪白颈项。
「还会痛,对不对?」她自责地擦著眼泪,低头在他的伤臂上轻呵著气。
她在同情他?他不需要这种无用的同情!魏无仪脸上戾气一闪,想狠狠地甩她一个巴掌。
「别动呵。」范青青轻声说道,将他推向榻座靠背,手指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指,将掌心平贴著他的。
她略一颦眉,一股暖气就顺著他的手臂沁入了他的心窝。
魏无仪瞳孔一亮,看著他被烧黑的皮肤逐渐地掉下一层皮,皮肤正在新生——
「不行了——」范青青喘出一口气,手臂软软地垂到膝上,整个人摊坐到一旁。
「红罗的烈火掌不是一般的灼伤,要花上一段时间治疗。我的元气还不够,没有办法医好你。」几句话却说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你以为你能够救尽天下众人吗?」看到她拍著胸口喘气的虚弱表情,他的内心却无端地冒出怒火。
「救一个是一个啊。」被魏无仪握起她的手,她没有反抗。
魏无仪捏住她微冷的指尖,面无表情地看著她。她这项治病的异能,遑论会引起多少有心人士的觊觎,光是她毫无节制地治疗他人,就足以引发己身之生命危险!
太善良的人,不适合活在人间。
当初,他寡居的娘若不是太好心,也不会在救了恶人一命之後,反落得被恶人卖进青楼接客至病死的地步!
他恨娘的单纯,也自此相信:唯有强者才能生存。
他松开她的手,允许她回到床榻边,喝著她的花露水——如果毁了她的这份善心,她会变成什麽样的人?魏无仪的脑子问过这个想法。
他没有开口,只是深深地看著她。
「你看起来好不快乐。」范青青走回他身边,轻碰他紧揪的眉心。
「做什麽!」他反射性地挥开她的手。
范青青吃疼地咬著唇,把自己红肿的手缩到身後。
「你原本和那群家伙打算到哪?」魏无仪伸出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向前一抱。
「到京城啊。田大嫂要去找妹妹,我则是要找一座鼎。」她红著睑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执起了她的手背,轻覆上一个吻。
「找鼎做什麽?」
「我找鼎——是因为我要回去——」她有些结巴地想解释那段复杂的因果由来。
他靠这麽近,是因为对她的话很感兴趣吗?
「我们四个人——呃——」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唇比她的语句更早接触到她的唇。
「我要你,要你跟著我。」他的舌尖滑过她的唇瓣。花蜜一样地清甜,他喜欢。
「为什麽要我跟著你?因为你的伤?」她直觉地问道,微开的唇却被他的舌尖进入,吓得她连动也不敢动。
魏无仪加重了吻,滑溜的舌爱抚著她生嫩的舌尖。她紧握住自己的手,脸颊开始著热,心跳怦怦怦,几乎快跳出胸口。
尝尽了她的滋味,他伸出食指抚过她的颈间——柔嫩一如新生之花卉。
面对他,范青青打了个哆嗦,并不是害怕,而是无法理解自己肌肤上那种无法解释的刺麻感。
「你为什麽要这样?」她抚住自己的唇,早已忘了两人方才的话题。
「你喜欢吗?」他睨看著她被吮红的粉唇。
「我不知道,只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对。」她该感到不安吗?她知道这是男女之间表达感情的方法。他喜欢她吗?
他看起来凶凶的,可是他的唇是很温柔的——但是他的亲吻为什麽会让她迷惑?
似乎每每在她痛苦的时候,他的唇就会出现,然後她的痛苦就会减轻。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讨厌吗?」他捉过她的手,在她掌中画著圈圈。
「不讨厌。」范青青摇著头,觉得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
「和我一块走。」他直接将她抱到大腿上,目光算计著她的纯真将一个纯真的女孩变成一个对人性心存怀疑的正常人会是什麽感觉?
「为什麽要听你的话?」她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怪!旁边还有很大空位啊。
「因为你欠我一份情——你以为田福禄何以能如此快速地被放出来?因为我替你留了个面子,否则我大可以断了他们的生机。」凡事不需赶尽杀绝,留几分情份有时反而有所助益。
就像此时——他根本未曾料想到会如此快就再遇见她。
范青青圆睁著眼,脑中的思虑开始混乱他为了她而放过田大哥?他是造成田大哥无家可归的人不是吗?可是他又救了她啊……
「我不以为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我也绝非是你心中的好人。」看出她的迷惘,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心口。「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旁。我守了你这麽两天两夜,就此分手总觉得有所不舍。」
「可是我要到京城啊。」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她乐天地想著。
「那麽我就陪你到京城,替你寻找田氏夫妇、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如此可好?」魏无仪挑起她的下颚,唇边的笑实则是在嘲弄她的天真。
「好。」范青青用力地点头,满心欢喜地抱住他的手臂:「你真是个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