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出电梯就撞上一名西装笔挺的老头。
老头严肃的脸很骇人,尤其还蹙了眉瞪着她。
已经看惯了方白酷脸的她,对这种脸色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忙赔笑脸,“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急着去买米才会撞到你,对不起喔!”
老头似是不屑的低哼一声,迈入电梯。
她冲出大楼到对面的超市买了包米,然后又冲上楼。
咦?站在她家门口的不是她刚刚不小心撞到的老头吗?
她冲口就笑,甜美的笑面十分灿烂耀眼,却无端添了抹傻气,“老伯,你找人吗?”
老头愣了一下,似被她甜美又无邪的笑容撼了一下,却仍板着一张脸,低低“嗯。”了声。
这老头站在她家门口,不会是要找方白吧?
“请问你是要找这户的人吗?”大大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指了指眼前的豪华欧式大门。
老头又“嗯。”了一声,严肃的脸庞上是爱理不理的表情。
她睁大眼睛,“那你是要找方白喽?”奇怪咧,这老头的表情好熟悉喔!
老头敛眉看她,才一瞬间已经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你就是跟方白住在一起的女人?”
他似乎很讶异她竟然是个少女!这跟他的设定有了非常大的差距,他以为他们方家的男人只会看中精明的女人。
“是啊,请问你是?”米好重,快压垮她了。
老头沉稳地道:“我是方白的父亲。”
父……“啊!原来是方伯父。”怪不得她觉得熟悉,这张严肃过分的酷脸,以及爱理不理的态度,简直跟方白如出一辙嘛!
她连忙掏出钥匙要开门,钥匙却不慎掉落在地,想弯身捡嘛手上又捧着快压垮她的米,索性将米塞入老头怀中,“请先帮我拿着。”然后腰拾起钥匙开门。
方震瞪着自己怀中的米,眸中闪过一抹极深的讶异。
“请进。”依苹说了这句后便迳自跑了进去。
方震敛了眉,提了一口气,走了进去,扑鼻就是一阵卤肉香,眼角瞥见那个女孩跑进餐厅,还一边嚷着:“米帮我放在沙发旁边好了。”
方震欲放下米,却听见餐厅里又传来声音,“不然你干脆帮我拿进来好了。”然后便是她端着一杯看起来似乎很烫的茶,小心翼翼的走出来。
竟然叫他把米拿进去?老头重重锁了眉。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这样使唤他的,就是他身边的那群女人也不敢,而这个黄毛丫头……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发怒,眸中反而添了抹兴味。
待她将杯茶放下,他将米塞回给她,然后从容地坐了下来。
她抱着米坐下,笑咪咪的说:“请喝茶。”一边看着他慢吞吞的拿起杯茶啜饮一边道:“方伯父,你找方白有重要的事吗?很不巧,他正好出去了,我看你干脆留在这里用晚餐,方白说好今天会回来吃晚饭。”她突然侧过身子,用说悄悄话的口吻说:“告诉你,我今天可是卤了牛肉喔!”
这个他知道,因为他一入门就闻到牛肉香了。他觑她一眼,放下茶杯,然后不发一语的深视分析眼前这个女孩。
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值青春年华,亦是挥霍的时期,但她却穿着休闲服,窝在家里为方白做晚餐?她知不知道方白是方氏企业的少东?他有点怀疑她的企图,但她那对坦荡清澈的眸子却让人读不出一丝的企图心,而且,她竟敢直勾勾的回视他,一点也不畏缩害怕。
他这对厉眼在商场上被称为“X光眼”,总是一眼便看透对手的心思,所以不管任何人,只要对上他这对眼睛,必定怯缩,甚至可能就此落茫而逃,而她……
“你为什么跟方白在一起?”他直言不讳的问。
“喜欢啊!”她回答得也很直接,然后笑咪咪、口沫横飞的说出她与方白相遇,然后发展到今天的关系的种种。
“你知道方白是同性恋?”方震着实震惊。
“要不是方白的两个哥哥来揭穿,我想我大概还不会知道。喔,对了,你那两个儿子真的好坏喔,一个色迷迷还摸我的下巴;一个则凶巴巴的,还跟方白说一些警告的话,我觉得好奇怪喔,方白是他们的弟弟耶,为什么他们好像把方白当成了敌人?”她义愤填膺的说。
方震不用想都知道她指的那两个是方鍽跟方彦,这两个兔崽子的心思他早摸透,没什么大不了。
他今天来的目的是想来证实一下传言,顺道先摸摸这个女人的底,好先做个打算,免得将来进门把方家弄得鸡犬不宁,但却没想到她竟是个率直纯真的女孩子,一点儿心机也没有,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都已经知道方白是同性恋了为什么还要答应他的求婚?”方震刺探的睨着她。
她垮下脸,手肘放在米上,托着腮,“我觉得他好可怜。”
“可怜?”讶异的答案。
“我听说一个人会有同性恋的倾向,多半是环境造成,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他,但我知道,他很不快乐。你知道吗?他每次心情一不好,就会猛抽烟,我很想叫他不要抽,但又不敢,因为还不够资格管他。”她眼睛突然发亮,“伯父,你应该知道方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吧?你告诉我好不好?”
方震蹙了眉。
“不说就算了,反正不知道原因我还是会努力改变他,只是困难了点。”她又垮下脸。
方震注视着她,心头有股酸涩在搅动。
这个女孩是真心在对待方白,只是傻了点。他也希望有个人可以改变方白,所以才会提出那样无理的要求,用方白的母亲做要胁,但他这么做全是为了方白好,他希望方白会因为身边有个女人而慢慢调整心态改变恶癖,虽然明知会很困难,却无法不这么做,因为他是方白的父亲,而这个女孩,她知不知道可能会白白耗费掉自己的一生?
方震缓缓舒展眉心,“我有五个老婆,方白的母亲是最小的那个……”他大略描述了一下家里的情形,“方白很恨他母亲的卑躬懦弱,更看不起、厌恶那些女人,久了就变成这样了。”
“哇!五个老婆?”依苹吃惊叫着,“这样不会很累吗?人家说三个女人就成菜市场,你们家里有五个女人,要是吵起架来怎么办?难怪方白无法忍受一群勾心斗角的女人,而你能忍受我真是服了你。”
方震对她率直的言辞置之一笑,突然站了起来。
“你要走啦?”依苹跟着站起。
“我今天的收获够多了。”方震说,终于真真正正的笑了出来。
他目前有五个老婆三个儿媳妇,这其中除了方白的母亲是个娇娇弱弱贪生怕死的女人外,其他的可以说是如出一辙,进门前表现得温柔娴淑,保证绝对不是贪恋荣华富贵,但一进了门之后便面目可憎虎视耽耽,在他面前还好啦,总会维持点形象,但一旦脱离他的X光眼,那几乎可以用“一塌胡涂”四个字来形容,闹得可真是不像话,但他不管,只要不要在他面前嚣张,爱怎么闹都随她们去,那群女人……唉!
他觉得方家就是缺少像眼前这黄毛丫头似的女人,坦率、真诚、不做作。方白不愧为他所看重,眼光独到。好!
“可方白还没回来啊!你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下?”
“我今天要找的人不是方白,而是你。”方震道,往门边移去。
“嗄?”她讶异。
方震转身面对她,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庄依苹。”她笑答。
“依苹?好。依苹,”他表情突然转为慎重,铿锵地道:“我把方白交给你了。”
“嗄?”她似乎不是很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是一笑,“别跟方白说我们见过面,好吗?”
她想了一下,“好吧!”露出大大的笑容送客,“有空常来喔!”
方震低“嗯。”一声,回她一笑,走了出去,突然又回头,递了张名片给她,“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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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方白昨天半夜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就如那天般的目露凶光杀了出去后,依苹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到现在。
现在是凌晨五点钟。她的眼睛很疲倦,但依然强撑着,很想躺下来,却又牢记着方白的守则。她的心好不安哪,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掉落声,依苹猛地冲过去开门,门刚拉开,一具身影扑了过来,将她活生生扑倒在地上。
她吓得差点尖叫——要不是看见他身上的牛仔装,她真的会叫出来。
“方……方白?!”他干什么呀?这样压在她的身上,她都喘不过气来了,而且……他这样压着她,她会想入非非啦!
“你起来,方白,你好重耶,方白。”
他翻下身,一声痛呼,又翻身,趴在地板上。
她脸红心跳的坐起来,正想嗔他几句,却见他背上染满鲜血,牛仔外套破了不知道多少个洞,不禁心惊抽息,“方……”
趴在地上的他低低呻吟一声。
“你怎么又弄成这样?”上次被砍一刀,这次至少七八刀,全在背上。
“把门关上。”命令的口气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我送你去医院。”她心焦如焚,更心痛如绞,却奇异的相当冷静。
他抽开被她抓住的手,“我不能去医院,去了警方就会找上我。”
“你伤得这么重不去怎么行?”她有些恼。
这个男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而她却要嫁给他。他到底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警方要找他?
“我撑得住。”他咬牙,企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几度失败。
依苹瞪着他的眼睛蒙上一抹薄雾。她就要看看他有多行,多能撑,伤成这样了还想逞强,但在他几度摔跌后,她终于忍不下心过去扶他,但他却拒绝她的挽扶,真的自己爬起来。
“帮我把医药箱拿来。”他微弓身子坐在沙发上,咬着牙说。
他不知道他刚刚的拒绝伤了她的心。她瞪了他半晌,很想痛死他,却又不忍心,最后还是乖乖的取来医药箱。
“帮我把衣服脱掉。”他低低命令着。
她照他所言脱去他的衣服,他的背上旧伤新伤一团糟。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
“先用消炎水把伤口弄干净。”他咬着牙,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痛。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倒出消炎水,用棉花棒清理他的伤口,但见他明明痛得要死,却又咬着牙根死也不吭一声,不禁恼火,加重了力道。
“啊!”他终于控制不住的叫了出来。
“你不是很能撑吗?干嘛要叫?”她气他不珍惜自己,说了要娶她却动不动就这样惊吓她,她怕自己还没进方家大门就已经先守寡了。学人家逞凶斗狠,他混黑社会的啊?黑……
黑社会?她突然一怔。
她从没问过他是做什么的,而他几乎也没有固定的出门时间,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上班族。
他有一个吸毒的朋友,她第二次看见他带伤回来,而他背上的刀疤数不清有多少条……
“啊!你在干什么?”他大叫出声。
“嗄?”她回神,发现自己手上的棉花棒一直戳着他的伤口,连忙缩手。
他痛得往沙发上趴去,牙根咬得喀喀响,全身直冒冷汗。
“我看还是去医院吧?”伤得这么重靠这些消炎水、红药水的怕不行。
他闭上眼,两个拳头握得发白,显然是真的很痛,却还摇头。
“你一定要这么逞强吗?”她真恼,恼死了。
他想说什么,但显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背上的伤口还一直流着血,看得她心痛死了。
“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他艰难的说,脸色已经逐渐泛白。
她取了毛巾过来,看他把毛巾塞在嘴里,用力咬着。
痛得必须要这样才能支撑,他还是要逞强?依苹的眼眶红了起来,鼻子里像塞了东西,阻碍了呼吸。
逐步完成消毒上药,她的手在停下来时还在发抖。不是怕,是因为难过。收起医药箱,她转身进入浴室取来湿毛巾,为他拭汗。
“你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懂,如果我是你妈,我就早早掐死你算了。”她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叨絮。
他翻了下白眼,她以为他在瞪她,却没想到他竟闭了眼,昏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轻推他一下,“方白?方白?你别吓我啊方白?”噢!天啊!她跌坐地上,两片唇不断颤抖着。
第一个想法是救护车,但在抓起电话的刹那却又想起他说不能去医院,于是脑子一转,取出搁在口袋里的名片,拨了上头的电话号码。
“喂。”
“喂,找谁啊?”是女人被人从梦中吵醒的声音,懒懒哑哑却又带着几分怒意。
“对不起,我找方震先生。”依苹瞥了昏迷的方白一眼,心焦如焚。
“你是谁,找震哥干什么?”对方似乎突然清醒,口气是质问的。
“我姓庄,我有很重要的事找方先生,请你快点请他听电话好不好?”依苹急得跳脚了。
方家的女人真的很难缠。
对方压低了声音,似半掩着嘴,“你是哪来的狐狸精?我告诉你,别来勾引震哥——”
依苹没有心情听她在那边废话,直接大吼:“你再不马上叫他听电话,出了人命你来负责。”这种女人就是欠人家骂。
对方似愣了一下,然后一个男音飘起,“喂!”
“伯父,我是依苹,你快来啊,方白伤得很重昏过去了,他说不能去医院,说警方会找上他,你快来,带医生来,你快点来。”依苹一听见方震的声音情绪便有些失控,急急嚷道。
“你别急,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依苹跌坐地上,泪突然汹涌的冒出眼眶。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方白,她好怕会失去他,真的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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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震真的很佩服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女,她静静的蹲在一旁看着医生一针一针的为方白缝着伤口,需要时还得充当医生的助手。
换成是他方家的女人,不早吓昏了过去,而她竟还能如此冷静,除了偶尔会掉下几滴眼泪,她真的很坚强。
方震眼里充满了激赏,这个儿媳妇他是要定的。
缝好伤口,包扎完毕,依苹到他房里取薄被,看见他床上铺着新的床单。他什么时候换床单的?忽然想起妈妈来的那天晚上他拎着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出门……噢!这个男人真的有严重洁癖,就因为依萱在他床上躺过,所以他就把那套床单扔了。他对女人真的排斥到这种地步吗?床单被女人躺过就必须丢掉?这样深固的厌恶,她要怎样付出才能打开他的心,让他可以接受她?
事实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将薄被盖在他身上,她终于有机会坐下来休息,搁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却不住颤抖。
方震瞥了她发颤的手一眼,目光闪过一抹心疼,“难过就哭,不必压抑,你可以当作我并不存在。”
依苹的唇颤抖着,却坚强地说:“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哭过了。”
“但你还是很想哭不是吗?”没有人可以逃得过他这双X光眼。
她拉扯了下唇角,“是很想哭,但现在不是为了他的伤。”
“唔?”他略显惊诧。
“他把他房里那套旧的床单扔了。”她说。
方震更显诧异。这是她现在想哭的原因?
依苹垂下眼睑,“就因为那天我妹妹躺过他的床。他对女人排斥到了让人心寒的地步。”
她开始觉悟了?“你在退缩?”
她摇头,“我永远不会放弃,只是一想到前路茫茫不免难过。”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样的女孩不该把青春浪费在方白身上,但无可否认,他心底还是自私的希望她不会后悔。
她又摇头,“我不会后悔。”突然淡淡一笑,“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平地的同学老嘲笑我,说我是标准的原住民个性,怕死又执着,我现在才明白我真的就是那种人。”
“那种人没什么不好,你是我见过,最让我赞赏的女孩。”方震把他对她的激赏用言语跟表情一起表现出来。
她讶异抬眼,对上他的笑脸,是亲切的,不禁也跟着笑了。
“你今天的表现很棒。”方震轻声的说,看了方白一眼,“他确实不能去医院,因为方家禁不起那样的新闻炒作。我的儿子可以花,可以拿绯闻当饭吃,但不能跟黑社会染上一丁点关系。”
她蹙眉,傻气的问:“方家在社会上很有地位吗?”
“你听过方氏企业吗?”这个女孩太单纯了。
“在报纸上看过。我刚上来台北的时候,看过方氏企业大少东跟某个女明星的绯闻——”脑子里突然闪过方白来找碴的那两个兄弟其中一个的脸,赫然一怔,“哦!我知道了,那天来的那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绯闻里的男主角,怪不得那天看到他我会觉得熟悉,原来是在报纸上见过他!而他是方氏企业的大少东,同时也是方白的哥哥,啊!那方白……”他岂不是方氏企业的少少东了?!
方震一笑,“现在你对方家应该有进一步的了解了。”
怪不得方白整天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却能支付出薪水给她,原来仰仗的是一个家财万贯的父亲。
她垮下脸,“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我讨厌看见人性的丑陋面。”她宁愿方白是混黑社会的,因为至少那是靠他的拳头在打天下,而不是成天晃来晃去,只会挥霍。
还叫她三餐到楼下的豪华餐厅解决咧,阔少爷果然是浪费的,幸好遇上她,从小在一个有节俭美德的家庭成长,否则将来两人一起挥霍,不把家产败光才怪。
“但这却是你最需要面对的一面,因为你选择了方白。”方震从容地道。
她叹着气点头,“因为方白,所以我必须接受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这样的教人痛心哪!
“你会慢慢长大。”
“我宁愿不要长大,可好像又不行。伯父,我能不能提出一个请求?”她垂着眼角。
“你说。”
“将来我跟方白结婚后,我不想去住你家,我想跟方白过单纯的日子,用我的爱去改变他。”她说。
忽然觉得,她要改变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她想改变的不仅是他是个同性恋的问题,还要让他知道勤俭为持家之本,并且让他的生活导入正轨,好好找份工作做。
她不希望他用他父亲的钱养她,而是靠他自己的能力。
她妈成天说她好吃懒做,要是知道她其实是这么懂事的一个女孩子,相信会感到欣慰才是。
十八岁,奇怪咧,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长了好几岁?
方震抬了下眉,才缓缓道:“这恐怕不行。”他还得利用她去感化那些无知的女人。
“为什么?”她苦着脸问。
他似乎咕哝了句什么,但她没有听清楚。
方震站了起来,显然想断了这个话题,“我该走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在这里,他是个很傲的孩子,不会愿意让我看见他这个样子。”方震移身向外。
“喔!”她送他到门口,“那你慢走。”
“还是那句话,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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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开始发烧,幸好医生有先知,不仅开了消炎药,还给了退烧药备用,不过还好啦,他烧过一次退了之后就没再烧了,此刻也醒了,精神好了些。
“饿不饿?我熬了鱼粥。”她觉得自己愈来愈像个小女人,但当小女人的感觉是幸福的。
对上她那双无邪的眼睛他会内疚,索性闭上眼,“你知道我还不起。”
“那才好啊!我就是要你欠我很多很多,多到想不改变自己来爱我都不行的地步。”她的网会紧紧的网住他,休想逃。
“你傻啊!”他难得叹息。
“但傻得很可爱吧?”她挤眉弄眼的。
他的唇往两边划开弧度,却又连忙抿紧,“我昨天晚上有没有吓坏你?”
她抬高眉毛想了一下,“有……一点点。”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背后缠到胸前的纱布跟绷带,“你的包扎技术不赖。”
她的脸红了一下,“只可惜没去念护专。”她起身往厨房走去。再说下去会穿帮,先溜为快。
端了碗鱼粥过来,扶他坐起,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吃,心里的感觉是满足的。
方白放下碗,目光梭巡了客厅一遍,“你今天没有买报纸?”
“你想看报纸?我去买。”说着便往楼下跑。
看着她跑出去,他的心不断叹息,还是那两个字——傻啊!
不一会儿,她跑进门,报纸原封不动的,她连翻都没翻,直接塞给他,他直接摊开社会版,似乎在找寻他想看的新闻。
帮派斗争?毒品惹祸?一男子昨天深夜被砍死街头,身中五十几刀……
脑子轰隆一响,他傻傻地怔着,手中的报纸从指缝间滑了出去,掉在地上。
依苹纳纳地看他一眼,拾起报纸一看。
那身中五十几刀惨死街头的男子叫做赵晔!她看向方白。
他双唇紧抿,眼眶红红的,暗沉的眸中有着很深的自责。
“方白?”她轻轻推了他一下。
她也很难过,替他难过,毕竟赵晔是他的“爱人”,而且他们好像在一起很多年,感情应该很深厚。
她相信他现在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他的眼角聚起水泡,但始终没有掉下来,最后,他起身走回他的房间,用从容的步伐。
依苹摸不到他的心思,但她知道他很难过。
******************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不吃不喝。
依苹知道他在为赵晔的死哀悼,但哀悼也不是这种方式,这根本是在折磨自己嘛!
就不信他不饿,她故意卤他最爱吃的牛肉诱惑他,但他竟然无动于衷,始终不肯踏出房门一步。是存心想饿死自己吗?不……不会吧?
不管他的房间有不准她善闯的条例,反正依萱来那天她也已经破例,管不了那么多,所以开了门就走进去,一边庆幸他有不锁房门的习惯,否则请锁匠来就麻烦了。
方白此刻一脸颓废的坐在窗前的地上,一地的烟灰烟蒂,满房间烟味冲天,差点没把她给呛死。
有洁癖的人竟然会这样污染自己的房间,真是让人意外。
她皱眉,跑过去要开窗,却被他突兀地拉住。
他看着她,眼眶跟两天前一样,还是红红的,而且此刻眼球里还多了许多血丝,似乎这两天来他都没有合眼。
“你的肩膀可以借我一下吗?”他从没脆弱到这种程度,需要借一个女人的肩膀来发泄,但光靠香烟,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嗄?”她不解。
他将她拉下来,她傻愣愣地蹲在他面前看他,满眼疑惑。
“愿不愿把肩膀借我一下?”他又问,眼中有种诡谲的渴望。
“好……好啊!”她愣愣的说。
他将她拉近,额头往她肩上靠去。
他在干什么呀!这样的动作好敏感喔,她……口水吞了一下,由心窝里开始发热,蔓延到四肢。
他突然抽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响。
怎么回事啊?“方白?方白?”她推推他。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很哑,“他存心找死,所以在我走后才会又跑回去跟他们干上,他在恨我,恨我不肯帮他,恨我不让他吸毒;他恨我,所以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他存心要我自责难过一辈子。”喉咙的声音化为呜咽。
她现在终于知道他在干嘛了,他在哭。
他那么孤傲,那么酷,不该是那种会在别人面前落泪的人,想必,他难过极了。
看见他难过,她也很难过,抬手拍拍他抽搐的肩,“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什么烂台词,但她文学修养程度只到这里,因为高中三年是混毕业的,多半的时间都在啃小说,勉勉强强的就吊在车尾拿到毕业证书,然而小说里很少写这种安慰人的戏,所以只能拿滥竽来充数,反正心意到就是了,别计较那么多。
他突然抬起头,“他恨我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他刚刚说了嘛!只是,没必要这样瞪她吧?恨他的人是赵晔又不是她。
他又往她肩上靠去,她又拍他的肩,“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啦,想想看,他吸毒吸成那样,想必他自己都痛苦,死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呢!而且,他为了报复你才去找死,这恐怕是你自己想的吧!谁会为了报复别人而求死呢?依我看,他一定是活腻了才自己去找死的。”
“你不懂的。”他喃喃地说。
“我是不懂啦!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嘛,你总不能因为他死了你就也想跟着死吧?当然,才两天没吃没喝是死不了啦,但再多熬个两天就很难说。我告诉你方白,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喔,你要有这种想法可是会很对不起我喔!”她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
他已经收住泪,嗤笑一声,“你连安慰人都不会。”真是笨女人一个,而这个笨女人在他平静的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激起无数的涟漪。
她的脸涨红了,“老师又没教这一课,谁说我一定要会?”
她傻得还真是可爱。似乎……有一丝什么画过他的心头,起了一丝让他察觉到的波动。
他仰头靠在墙上,“我从高二就跟赵晔在一起了,我们是爱人,是朋友,是知己,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他很少跟人谈心事,此刻算是在缅怀他跟赵晔那随着赵晔的死而灰飞烟灭的爱情。
依苹一开始还听得兴致勃勃,甚至移到他身边跟他并坐,但听不到五分钟就失去了兴趣。
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事,她没兴趣。
“呵……”听得好想睡喔,身子不知不觉的往他身上倾,脑袋往他肩上一靠,便呼呼大睡起来。
也许是太专心说故事了,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颗脑袋,等说完发现时不禁讶异,自己竟有点习惯让她这样靠着。
她这样靠了他很久了吗?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真正正的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