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进来了吗?」李仲洹敲门问。
「等一下,啊……」她的头发被牛仔裤的拉炼夹住了,她愈是用力扯,她的头皮愈痛,而拉炼又卡着,要上不能上,要下也下不去,急死她了。
「啊!」又是一声哀叫。
李仲洹耳朵贴着门,隐约听到她的哀叫声,不放心地问:「喂!妳没事吧?」
「没有,啊……」她心中一急,头皮被扯得更痛了。
「到底在搞什么?」李仲洹自语。
房内又传来叫声。
「不管了。」他再次不经房主的同意径自进房。
只见她身穿他原先套在她身上的T恤及男性牛仔裤,长长的裤管不合身地拖到地板,而她正以一种奇怪的半弯腰姿态,似乎在拉扯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李仲洹走向她。
她泪眼汪汪,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平。
她已经够不幸了,为什么还让她碰到这等倒霉之事!
「我……拉炼夹住我的头发,好痛……」她说得好生委屈。其实她并不想以这种口吻博取他人的同情,只是很自然地抒发自己的情绪。
可是在李仲洹耳中就不一样了,他心疼死了!
「别急,让我来,我来想办法,一切交给我就好了。」他以温柔的口气安抚她,「来,妳先坐在床铺上,否则待会儿恐怕妳会腰酸背痛的。」
他将她扶坐到床铺上,单膝跪地,开始一一拨开那些未被纠结的发丝,而后他注意到一件事。
当他看到她居然穿着男性内裤时,他以惊愕诧异且不赞同的眼光盯着她,那种眼神像是责问,又好似捉到妻于不忠实的证据般,不过他将他的愤怒藏在心中,没有泄漏出来。
她无助的神情及无辜的目光,显示她对一切无知。
唉!算了,也许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懂,李仲洹自我安慰地想。
「妳说妳是王奕人的妹妹?」李仲洹问。
「嗯。」
「那妳叫什么名字?」
「我……我……」她一时说不出来,连编个名字都觉得有点困难。
李仲洹抬头再问一次:「妳叫什么名字?」
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韩品轩。」
「韩品轩?」他瞇起眼,以怀疑的态度看着她。露出马脚了吧!这次李仲洹不再掩饰自己的怒气,他以行动表示,看到桌上正好有把剪刀,拿起来就往那些纠结的头发剪去。
他太生气了,他一向最恨说谎的人,明明不是王奕人的妹妹还骗他说是,害他心中多少抱了那么一丝希望,他该死的白痴,该死的自以为是!
他们俩甚至亲密的共穿内裤哩,他还傻得相信她的谎言。
她没有察觉到他的怒气,反而松了-口气,不但不因他剪了自己的头发而感到生气,还要感谢他帮了她这个忙,让她头皮不再扯痛。
「谢谢你。」她真心地说。
「妳说妳叫韩品轩?」他几乎是咬牙地说。
「对啊。」
「而王奕人是妳的哥哥?」
她又点点头。
「见鬼了,他姓王而妳姓韩?」他不悦地吼出来。「别告诉我妳从母姓!」
他又生气了?她撇撇嘴,无辜的大眼望向他。她总不能告诉他,他要找的王奕人其实就是她本人吧!更何况她也没说谎啊,她真正的名字是叫韩品轩,至于为什么她要改名换姓,那又是另一件事了。
「我真的叫韩品轩,你不相信我吗?」她轻轻地问。
他烦躁地爬梳头发,不明白白己为何不离开这令他感到混乱的地方!为何要面对……
唉!算了,谁教天杀的被他遇着了。
「妳真的是王奕人的妹妹?」
「可以这么说。」她避重就轻。由男人变成女人这个残酷的事实她认了,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他是我的世兄。」
「而你们有『某种』特殊的关系?」他相信他们的关系不会那么单纯。
「你怎么知道?」当她见到他眼中的不屑时,顿时明白了。「不,你误会了,我们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地急急地解释。
「哦?是吗?」他才不信。
她不希望他误解自己,急急解释道:「我们的关系比兄妹还要兄妹,你懂我的意思吗?」然后她想起先前他指责王奕人玷辱了她,她终于明白他的误解,所以她立刻加以澄清。「我们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是清白的,我们不曾有过肌肤之亲,这样够明白了吗?」
他脸上的衷情出卖了他,他淡淡地笑问:「真的吗?」
看到他的笑,她安心多了。
「嗯!」她重重地点头。
韩品轩不敢相信自己竟可以在李仲洹的脸上见到笑容,因为李仲洹在公司号称是「冷面魔」,不是面无表情就是严肃得令人感到窒息。原来李仲洹只要淡淡一笑就可以增添他不少的魅力,让韩品轩看呆了。
「抱歉,我……我剪了妳的头发。」他自责太冲动了。
品轩不介意地甜甜一笑,「没关系的,若不是你的帮忙,恐怕我现在还在大伤脑筋呢!再说,我正打算剪短……」
「不,不要。」
「啊?」
「我是说,妳留长头发很好看,剪短太可惜了。」他拾起一绺长发,「这么美丽的秀发,不要剪好吗?」他的门吻温柔,并用手指柔柔地轻搓她的发。
品轩被他温柔的目光凝视得双顿染起红霞,她娇羞地垂头而笑,属于女性的衿持表露无遗。她行为的改变并非她奉就娘娘腔,而是她一变身为女人后,一举一动都呈现女性化。
「从来没有人如此说过我。」她小声地说。
他伸出食指拾起她的下巴。「那有没有人说过妳很漂亮迷人?」
「没有。」因为别人都说她「英俊蒲洒」。
「我告诉妳一件事好不好?妳是我见过最漂亮且迷人的女孩。」
女孩?等等,她是男孩才对!她突然逃离李仲洹的身旁,她一时忘了自己是男人,而且他们方才的举动也太过于「那个」了。
「怎么了?妳脸色不太好。」
「没有什么。我很好。」她拨拨自己的长发,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李仲洹深深地睨着她,「哪里不对吗?刚刚妳还好好的。」
「没有。」她小心翼翼地读他的神情,「你生气了?」
李仲洹不语。他发现自己的心思都被这个认识不到几小时,叫韩品轩的女子牵动,他不喜欢这样,这会令他无法把持住自己,他习惯自己能控制自己的心绪,而不是被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孩给搞昏了头。
两人对视,静默了好一会儿。
「王奕人去哪了?」他口气平淡。
她咬一咬唇。「我不知道。」
「是不愿告诉我,还是真的不知道?」他有点不耐烦,「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他讨论,是公事,所以请妳老实地告诉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然后她记起昨天才完成的企划案。「对了,你要的是『TUI』的企划案。」她跳下床铺,自书桌抽屉抽出一份卷宗。「在这里,请过目。」
李仲洹看了她一眼后,接下那份文件,坐在床铺上翻开阅读。
品轩站在他旁边,一脸忐忑不安,好似一位将赴战场的士兵。
「嗯,这是王奕人所拟定的?」他一边快速翻阅一边问道。
「当然是我了。」她不假思索道。
他再度瞇起双眸,合起卷宗问道:「妳说,这是妳写的企划案?」
「啊?」她慌张地别开视线。「可以这么说。」她微微侧着头,以眼角余光去瞄他。
他沉默地静思,而她则蹙眉屏息等待。
「妳当真不知道王奕人的下落?」
她摇摇头,「不知道。」天晓得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王奕人的下落。
他拿起行动电话拨号,对着电话说:「召集人员准备开会,我立刻回去。」接着对品轩道:「换一下衣服,妳跟我一起去。」说完,他自动走出去。
她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地呆愣在原地。
◎◎◎◎◎◎
李仲洹在屋外自行计时她换衣服的时间--三分钟。三分钟一到,他一点也不在乎房内的小女人是否换好了衣服,自动打开门进去,反正该被看到与不该被看的地方全都被他看光了。严格来说,他们已有「伤风败俗」的行为,若是在古代,韩品轩已是他的人了,她必须以身相许,跟定他一辈子,是绝不容许她再爱上他人,这是李仲洹大男人主义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依李仲洹的「经历」,他见过多少裸女,甚至还有肉体关系的,就未必见得要求对方要爱他,还巴不得把关系撇得一乾二净,绝不拖泥带水地牵扯不清。
三分钟已过,品轩不但衣服没换上半件,就连人都还呆站在那儿。
「不是叫妳换衣服的吗?」李仲洹不悦道。从来没有女人对他不言听计从的。
品轩回过神。「啊?我……我……」
「唉!」李仲洹叹口气,他真不知该拿眼前这位令他心动的女子如何是好,想想他刚才并未在衣橱内发现任何一件女性套装,对她,他是失去平日严苛的标准了。「算了,若妳没衣服好换,就穿上妳昨天穿来的衣服好了。」
「我……我……」
见她吞吞吐吐的,李仲洹再度无奈地开玩笑道:「妳该不会连衣服都没穿来吧?」
品轩只记得自己昨晚裸睡,早起就成了女人,她的确是连衣服都没穿来。
「我没有……」
「我当然知道妳没有。好啦,请妳马上换下这套过大不合身的男装,可以吗?」表面上是好语气,口吻却是命令式的。
她细声嗫嚅道:「我没有其它的女装。」
她怎么可能会有,她怎么知道睡一觉后就会发生变身的怪异事迹,她不曾有过扮成女人的念头,她准备女装给谁穿啊!
巨大的讶然与怒气交织在李仲洹的黑眸,才一段时间没碰过女人,想不到女人已开放到如此地步,是他落伍了?还是时代潮流已快速得令人无法追赶?他实在无法想象韩品轩在街上裸走的情景,她看不出来是那种前卫的人;再不然就是他的耳力退化了,不过这是不大可能的。
「对不起,我想我的耳朵有点噪声干扰,若妳不介意,请妳再说一次好吗?记住,清楚地解说一下。」李仲洹假客气道,他怀疑自己是否会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留下他犯案的指痕。
「我……我不知道……」品轩的泪水又泛滥了。
「不知道,不知道!妳知道妳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说了几次不知道了吗?还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告诉妳,我已忍受妳很久了。」李仲洹气恼地咆吼,这是他首次情绪失控。「妳何不直接告诉我妳到底知道些什么?这样不是更干脆。」
品轩惊吓于他的勃然大怒,她想她的工作是保不住了,而她又变成女人,她该如何是好?目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号啕大哭一场,好好发泄自己的情绪。
李仲洹懊恼自己的失控,这下可好了,人被吓哭了,难受的却是自己。现在才发现,一来他是那么容易诐女人的泪水打动,这下子还有谁敢当面说他是冷面魔,他绝对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啦!别哭了。是我不对,求求妳别哭好不好?」他拥着地轻哄。
「你对我好凶……」品轩说得好委屈。
「我的脾气是暴躁了点,可是我向妳保证,我绝不动手打女人的,所以妳不用伯我,我只是口头上的凶,不会伤害到妳的。」李仲洹向她解释,以手背拭去她的泪水,然后如孩童般稚气顽皮地-笑,「妳还在流泪。哎呀,难怪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真是-点也没错,古人可真是有先见。」
「你乱讲,我不是女人。」品轩直觉反应。
他眼里闪过一丝窃喜,神情故作神秘,「是,妳是个小女孩,所以才会无时无刻肆无忌惮地哭,只有小女孩最爱哭了。」
被他一说,品轩反倒没理由哭了,她关住自己的水龙头。「我才没有哭。」她如小女孩一般不愿服输,而且依在他厚实的胸膛是那么自然、那么舒适且理所当然,她并没觉得很别扭。
看来她变身为女性后,性情也随之而变。
顿时李仲洹感到有股暖烘烘的气流,充塞在胸口间,那种感觉好好。
原来女人娇涩的模样是如此令人喜爱。
行动电话选在此刻不恰当地响起,打破他俩之间静谧的气氛。
品轩惊愕地推开他,心中又恼又羞,一个大男人与另一个算是半个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老天!今天的事情已够乱了,为何还要夹这种事来「插花」,非要搞得她发疯不可吗?
品轩快要再昏倒了。
李仲洹咒骂一声,忿然地接起电话,口气冷淡地说:「喂?」
「副总,所有人员已全部到齐。」秘书冷不防被他的门吻吓到,但一向专业的她依然力求镇定。
「取消会议。」他简洁、清晰地说,然后挂上电话。
在品轩没有衣服穿的情况下,他是不会笨到要品轩随便套上男装到公司去,那只会引起办公室的流言。再说,「TUI」企划案本是王奕人负责的,而他人暂时算是失踪,却替捡上韩品轩,光是这点就够办公室蜚短流长了。
「不开会了?」这是否意味着她已被开除?品轩的心情逐渐下沉。
李仲洹奇怪品轩的反应。「想要开会妳也先要有象样衣服可穿才行啊。妳大概不知道我们公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进得去的没有人会穿着随便,我这样说妳了解吗?」
品轩当然再了解不过了,回忆起第一次面试时,他根本没踏进公司一步,即被警卫给挡了下来,而且就算是有公司的通知单也不得进入,因为他只穿着一件衬衫与丰仔裤配一双破布鞋,不符合公司最基本的眼装仪容。品轩可急了,那是她唯一想进去的公司,她非常幸运才有此机会,怎能因服装不整而被拒在门外,丧失机会!但她又没钱去买件西装什么的,于是千拜托万哀求,才求到好心的警卫先生借她一套,而那一套衣服她就厚着脸皮-直借到领到薪资为止。
「这么说你还是会带我去开会啰。」她满怀期望地说。
他略扯一下嘴角,「原来妳想当女强人?」
女强人?品轩心情沮丧地垂下眼睑,双手绞着衣角,她是男人才对。
李仲巨无法犀利透析她的想法,她为何前一分钟开心,后一分钟忧心,且这两种复杂的情绪还不断交互上演呢?
「算了。我送妳回家去换衣服,然后……」李仲洹见她脸色大变,变得异常苍白,急急问道:「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虚弱地挥挥手,「我人很好。」她给他一抹古怪的笑容,「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家,你信不信?」
李仲洹不说话地盯着她看,没有衣服、没有家,也许他遇上外星人了。
见他凛然的表情,她的表情可以说是颓然了。「你不信?」
教他如何相信?她说她是王奕人的妹妹,而王奕人是她的世兄,他们俩之间没有肌肤之亲,可是她却裸睡于他的床铺,并且还亲密地共穿内裤……接着她又告诉他她没有家?她的话分明万分的矛盾,他已经尽量不去揭发她了,她还想要他怎么样?而他又为何还待在这里呢?他何不蒲洒地离她而去呢?他堂堂国际知名的「震扬财团」副总经理居然被困在一团纠结不清的毛球中,而主因是她--韩品轩--一位谜样的女人。
「我能理解……若换成我……很难令人置信,不是吗?」她胡乱细喃地跌坐在床上。
她自怜地哀叹,手无意识地互绞。这是一种习惯,她不自知这种习惯是她从小养成的,每当地做错事或无所适从之际,这种习惯总会不自觉地出现。
而一向精明的李仲洹发现到了。
他半蹲下来,修长的大手握住那双无措的纤细玉手。
「我相信。」他吐出连自己都惊讶的话语。
「你……真的相信?」这会反倒是品轩不信了。
他烦躁地爬梳头发,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否则难保下次不会再说出令自己难堪的话。
「好了,既然妳没有家,我想妳住在男子宿舍不太妥当,而女子宿舍似乎也没有空房了,反正妳都要到我的公司上班了,不如到我住的公寓去吧!妳放心,我绝不会侵犯妳的。」他认真地保证。
品轩相信他,她不觉得自己有被他侵犯的理由,心想这样也好,副总反倒替她解决一件事了,至少她还没丢掉这份工作。不过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若她今天睡了一觉后,明早起来又变为男性,到那时又该怎么解释呢?事情似乎愈演愈烈,她已理不出任何头绪了。
「那……」
李仲洹明白她已同意他的作法,血液中有些喜悦激素在流动着。
「我会找人通知王奕人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品轩决定把所有问题丢到以后遇着了再说,她的头脑目前为止无法再装下任何讯息了。
她一副鸵鸟心态。
李仲洹则决定一定要好好了解这如谜般的女子,她把他搞得满满的一头雾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要拨云见日,将那一室弥漫的烟雾驱散,掀开她的神秘面纱。最要紧的是他非得到她的坦白不可,虽然他口头上说相信她,可是他心中一直很清楚她的谎言、她的隐瞒。
「好了,如今妳有家了,欠缺的是衣服。走吧,我带妳去买些衣服!」他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可是……」
「别再犹豫了,若妳穿着这身不合宜的衣服,妳是别想踏进『震扬』一步的。」他捡了她似乎很重视的理由说。
考虑了一下,品轩赞同他的话,「等一会,钱……」
「我签帐。」他不容她反抗,执意强拉着她。
品轩从小就学会妥协,也就不再坚持,换句难听点的话说,就是她是一个很没有原则的人。
没办法,环境造就-个人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