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奎默视着家中被翻箱倒柜、凌乱不堪的景象,一股愤恨的情绪自胸中涌来,紧握的拳头使得指节发白,透露着他正强忍的愤怒。
“这时候,你们总该全都告诉我了吧厂’
集团里的一位年轻人,震骇了一下,眼睛向他偷瞄几下,口中嗫嚅着,终究还是没敢开口。再看看身边的人,全是茫然无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邵奎身旁一位跟他同美国赶回来的人,指着刚才被吓了一跳的年轻人:
“阿杰,你说。”
“刚刚一群警察持着搜索票进来,一直翻找,直到进入老爷的卧房,捧了三箱纸盒——”
“别管这些,我爸爸呢?………被抓了?”
阿杰又震抖了一下,被邵奎的气势震愣得六神无主,明知该回答他的话,却又不敢回答。
谁都没敢回答。在场的人都不敢承担回答后的后果。
“我爸呢?康叔,也被抓了?”指定阿杰说话的那人间道。
“钦哥……”阿杰支吾着,望了望康钦仁两眼,低头不语。
康钦仁陡地深吸两口气,看着这群如丧家之犬,不猜也知集团里老一辈的人凶多吉少。
这时,楼梯间下面的木隔板里发出声响。这是暗格。只有是这屋里的主人才知道有这个地方及打开的方法。
邵奎当然也知道这个秘密,一个箭步抢过去打开。
压下木板,木板反而向外开启,露出里面的藏物。
那是一个人。
邵奎又惊又喜,极力看清那人的脸孔。当那人颓力抬起面孔时,邵奎讶道:
“二姨!”
“奎倌……”
那妇人也看清了眼前亮处的脸孔时,全身霎时松懈,一把抱住他,哭喊了出来。
邵奎自美国听到集团面临危厄,及家父遭难的消息,与集团里的二当家康叔的儿子康钦仁赶回家中,一进入家门已是混乱景象,正当乱无头绪之时,看到父亲身边的二姨,劝慰地回拥抱她。
“还好,还好,总算让我见到一个亲人了。”
二姨抬起满脸泪痕望着邵奎,悲凄凄地哭道:“奎倌,你爸爸死啦!被警察开枪打死了。”
死了!就是这句沉重的答案,教这些手下们无力承担。
邵奎抱起二姨,轻放在沙发上,跟着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坐愣了半晌。
只见他两眼直视,循着他的视线瞧去,却又找不到他两眼焦距的地方。
在场的人,被他沉默透出来的氛围,静寂得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见。
二姨首先打破沉默:“看这几天的报纸吧。警方这次大规模的……扫黑,报纸一定有刊载的。”
一个伶俐的手下,忙去搜罗这三天来各家的报纸。不一会儿工夫,就见他捧着一堆报纸放在邵奎的前面。
直到深夜,报纸内有关的内容,才被邵奎和康钦仁两的看见。
二姨端来消夜放在客厅中唯一整齐的矮桌上,浮肿的两眼,困顿地望着瘫乏在沙发的两人。
“吃点消夜吧。”
“刘嫂呢?”
自听到父亲死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邵奎,此刻忽然说出这句毫不紧要的话.让二姨怔了一下。
“我打发她回去了,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敢留下,也许警方要求作证人,岂不是为难人家。”
二姨望着邵奎询问的眼神,心中明了,又说:“事情发生之前,老爷早已听到风声,但没想到会快的令人措手不及。当警方大举来搜屋子时,我便趁乱没人注意躲进暗格里,也不晓得躲了多久,直到恍恍惚惚听到你的声音,才挣扎着起来。”
“既然爸爸早已听到风声,为什么还会被逮捕不成,中枪而死?”
死——从邵奎口里透出冷冷这个字,激得康钦仁、二姨两人一下寒颤。
二姨饮泣着说:“你爸爸以为他跟政要关系良好,警方不会办到底,遂不理会检察官的侦询,迳自离开,误会便因此结下,在一次路上拦截追逐中,警方前后包夹,前面迎来的一枪,射进车窗,正中……老爷的头,当场毙命,康二叔就坐在他旁边。”
康钦仁听得直冒冷汗,要是开枪的人再偏几公分,现在为父亲哀丧的人就是他了。
邵奎眼光调往摊在眼前报纸上的人头照——一个意气风发清癯的脸,五十来岁的警员——一瞬也不瞬地盯着。
侧旁的康钦仁平静看着他,心中知道眼前这个乍闻父丧,表现丝毫不紊,冷静如山的邵奎,心中早已底定。他这种异常的反应,只有出现在重大决定时才会有的现象。从小和邵奎一块长大的他,虽不多见这种现象,但却是很熟悉的。
康钦仁起身去端来消夜,一把将邵奎前面的报纸推开,这样的动作,也只有他敢如此做。
“好了,吃了消夜才有力气作战。”
邵奎瞅了康钦人一眼,没有讶异
康钦仁笑道:“皇帝不差饿兵。你不吃,我可饿了,我又不敢僭越,大嚼大吃,你不动筷,教我怎好意思吃呢?”
康钦仁装憨装傻的模样,把邵奎。二姨两给逗得总算展颜,松缓了情绪。
“到餐桌去吃,这里桌矮,不方便。”二姨有兴致的说:“我再到厨房去备几份小菜。”
“不必了二姨,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们还要谈事情,别为我们操烦了。”邵奎体贴的说。
二姨也了解他们所要谈的事,遂顺意地点点头,步履蹒跚走回卧房。
餐室里,一时只听到呼噜的吃喝声,直到眼前的食物告一段落,两人才有时间整理心中的思绪及计划。
“这个——”邵奎指着报纸那张大头照,坚硬的语气:“这个家伙。”
“嗯……”康钦仁望着邵奎,明白他的意思,缓缓地点点头,问:“决定了?”
“嗯,找到他,并且有关他一切的资料。”小说制作室*惜惜扫描*双人鱼校对
深夜二点。
一行三人走过医院柜台。
柜台值班护士挥手阻止问:“喂喂,什么事呀?”
一位二十来岁年轻人回头简单的说:“探病。”
“现在几点了?明天再来。”
“好的,谢谢。”
一位瘦高个儿,握着那年轻人的胳臂往门外出去。
来到门外,阿杰挣开康钦仁,不解的问:“已经来到这里了,一个臭女人一句话,就要打退堂鼓,哼!”最后这个“哼”,颇瞧不起康钦仁。
康钦仁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要硬来,事情哪办得顺。”
“除了大门口,还有哪个人口可以进入?”邵奎问。
阿杰说:“急诊室。”
过了五分钟,阿杰和急诊室的值班人员争闹起来。
“十分钟前我接到通知,我老婆被救护车送进这家医院待产,我马上赶来这里,你却说我老婆不见了,那你们的救护车到底把我老婆载到哪里去了?”
值班医生哭丧着脸解释:“先生,我是说今晚都还没有孕妇被送进来,可能送到别处去了,你再确定……”
“什么?你说我老婆被救护车不知载到什么地方去了。喂——”阿杰按着医生的肩膀,压得他往柜台里缩,说:“我老婆怀孕着耶,你们的司机要是对我老婆做出那种事,小孩子生下来要算谁的呀,你是要我做便宜老子吗?”
这是什么跟什么了。
就在阿杰与医生纠七缠八之际,邵奎、康钦仁两人趁机混了进去。
医生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被阿杰一番瞎三话四的幼稚话,弄得欲哭无泪,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人之初”的道理。
两人来到208号房,无声无息打开房门。
清冷的月光,透进玻璃,照在邵奎毫无暖意的脸上,循着他的眼光向下看去,他手上握着黑亮沉甸甸的手枪,还没拉开保险掣。
他冷视着病床上被报上赞为“因公负伤”、打不倒的铁汉的病人。
轻缓掀开盖在胸口的棉被,露出铁架罩下包覆的创伤,心脏处黏着心电图胶贴,床旁的仪器表上,有频率的波长跳动,口上还戴着氧气罩。
“看来他伤的不轻。”邵奎心想。
康钦仁在病人的氧气罩管子上的栓子,作个扭动手势。邵奎会意,明白康钦仁的意思。只要在栓子上栓紧,没有了氧气,不用他们动手,他便活不过明天。
这个方法,神不知鬼不觉的便解决了他。
邵奎不愿这样做。这方法不光明正大。就算他父亲知道也不愿他这样做。握起手中的枪,拉开保险掣。
清脆的“咔嚓”一声。
他满意抬起眼来望定目标,却看到病床上紧闭的眼这时竟缓缓的睁开,望定着他。
邵奎凛了一下,随即展露笑容。这是他自下机以来,首次出现笑容——阴惨的笑容。
他醒过来,正合他心意。这比他睡梦中死去,更教他痛苦。
他缓缓指向那老者的脑袋,只要一声轻微的“啪搭”声响,便手刃眼前的杀父仇人。
手指正使力扳动扳机之际,一道轻微的声音,喃喃发出。
“不要……不要伤害我爸爸。”
邵奎、康钦仁两人,震惊莫名,屋中还有人!
两人往床旁沙发座的黑暗处看去,一个人影慢慢走出来,一个窈窕、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此时只要那女孩纵声高呼,他们的计划就要幻灭了。
邵奎怒声低喝:“你是谁?”
那女孩被这一声质问,震吓停住了脚步。
还是康钦仁先回神过来,忙低声说:“他的女儿。”
这时候门外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
两人当机立断,邵奎关好保险掣,立即跳过床头,举手砍向那女孩颈处,女孩登时软倒,邵奎伸手抱住,与康钦仁退进洗手间。
才掩上洗手间门,门外随即有人走了进来,接着是翻纸的声响,及金属器碰擦的声音。
“咦?柯小姐哪里去了?”
康钦仁这时扳下马桶抽水掣,邵奎点头赞许。
果然门外的医护人员听到抽水马桶声,释疑而步出房间。
两人再来到床前,邵奎眼神询问康钦仁在那老者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使他报不得讯。康仁扭松些氧气管的栓子。邵奎点头微笑。
原来氧气开得大了,超过病人呼吸负荷,气体不断送来,使病人来不及吸气,除非病人拿开氧气罩,否则是开不了口的。
其实康钦仁过于仔细了。他不必动手脚,这位柯老警也无力发出一点求救的信号。
这时这位老者,眼睁睁盯着邵奎怀里的女儿,眼中流露出的急切,与刚才枪口指着他时眼中的淡漠,天差地别。
他喉中发出“荷荷”声音,却又不能动根手指头“要”回女儿,那情景,连康钦仁这位苦主,心下也不禁感到恻然。
忽然,一个低沉的笑声,自喉间发出来,低回在这间斗室。
只听得邵奎俯身低笑:“我想到了一个教你生不如死的方法。”面色一敛,咬牙的说:“我教你永远见不到你的女儿。”
低身扛起那女孩的身体,转身离开病房,堂而皇之,扛着一个人走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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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车里,黑暗中康钦仁回头看了后车座那昏迷的女子,不解地望着邵奎等他解释。
邵奎没理会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只顾着开车。在半路上,他忽然开口问:“钦仁,以你的医学知识,柯严丰有复原的机会吗?”
康钦仁虽满腹疑问,但也明白邵奎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压住心中的好奇,集中精神思索问题起来。
“他伤在重要部位,就算能活下来,复原的时间也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更何况他的年纪已大,就算复原也不会回复原来的身体状况。怎么,你想饶了他?”
邵奎居然点了点头。康钦仁不敢置信地盯着邵奎。
以复仇的仇恨程度,他康钦仁能原谅的人,邵奎不一定原谅。而他不能原谅的人,邵奎一定不可能原谅。
而如今邵奎是哪根筋不对了,几分钟之前,谈起柯严丰还咬牙切齿的模样,现在竞就像空气般无形的放过他了。
“我不懂………”
邵奎看了康钦仁现出少有的迷糊脸,陡地放声大笑起来,轰然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听来备加刺耳。
“钦仁,你是怎么啦,平常的机智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只是临时想到一个比一枪毙了他还要使他痛苦的方法。”他往后瞄了一眼,道出了他的心思。
“她……你要——”康钦仁猛吸口气,急促的道:“我想不出你要做什么?”
邵奎懒洋洋瞥了他一眼:“你说能做什么?”
康钦仁心中急速默念着邵奎的话。
能做什么?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的对待方法,能是什么,几乎不用想,就能转到那件事上头。
康钦仁想到这一点,怒不可遏:“我们可是文明人,这种下流的方法——”
“阿钦!”邵奎眼睁得极大,如果眼睛可以吞噬一个人,康钦仁这时已经掉入他在眼里的深潭中。“别忘了,康叔现在被关了,将来判刑的刑期不少于七年,他现在几岁了?等他出狱,还能享年几岁,能出来最好,要是——”
最后的话,邵奎顿时住口。康钦仁额上沁出斗大的冷汗,脸色悲怆难言。
“我不会让那家伙好过的,只要一让他想到女儿在他仇人的手上,那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胜过一枪毙了他还快活。”
康铁仁看着他此刻变得如野兽般嗜血得逞的残忍模样,无力地摇摇头,只能说:“你别疯了才好。”
“把你这一点慈悲施舍给她吧!我也准备好好的‘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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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后,邵家举家迁往美国,并结束企业集团。
这只是表面功夫,做给警方看而已,实际上集团仍在,邵奎等重要人物仍暗中操纵。
747大型客机上的头等舱里,几乎全是邵家的人,只有其中一个是外人。
一个女子,唇色苍白,躺在支架上,身上紧覆着毛毯,从外观看去,完全是一副病人的模样。
她已经昏迷两天了。从被邵奎弄昏之后,这期间不曾醒来过。
那晚回到邵家后——
邵奎指着床上的她:“把她弄成个重病患者,要赴美就医,这期间不能让她醒着。还有,她的护照,不管是通过黑市或是伪造,两天后,她要跟我们一起上机。”
这一连串指示,康钦仁全包了。
把她伪装成昏迷不醒的病人,是康钦仁的专长。弄本护照及签证,底下的人脉关系仍良好无断。
“还需要酒吗?”
“哦,不必了。”邵奎对空中小姐回笑。
空姐殷勤探询邵奎身旁的病人,邵奎礼貌地拒绝她的好意,掉头“深情”望着病人的脸庞:
“我会照顾她的。”
“她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
“嗯,未婚妻。”
“哦……她真幸福,有你这么一位深爱她的未婚夫,希望她早日康复。”
“谢谢。”
邵奎绅士的言语与态度,展现了只要是女人皆会心窒的迷人条件。
此刻邵奎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庞,心中暗笑:
“会康复的,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