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宁静的家门前围满记者,电视台索性搭好钢架,居高临下,一见有车子接近,呼啸一声,记者们转过头来,之珊顿时成为猎物。
摄影机的闪灯已经亮起,之珊不敢回家,匆忙间急转弯想从原路走,险些撞到两名记者。
这时,她的手提电话响了。
「之珊,不要退缩,已有警员在场维持秩序,这是你的家,你迟早要回来,抬起头,不用怕。」
之珊听到这把熟悉的声音,立刻问:「你在哪里?」
「我在书房与你父亲在一起。」
之珊的勇气回来了。
她把车子驶进私家路一边停好,推开门下车。
摄影记者把相机递到她鼻前拍摄,之珊维持冷静镇定,视若无睹,向大门走过去。
只有在电视上看到名片首映,才有这种热闹场面。
大门打开一条缝子,她闪身进去。
来开门的正是刚才叫她勇敢一点的甄座聪。
之珊一见是他,稍微松弛,把脸靠向他胸前。
他轻轻避开,「人到齐了。」
身後姐姐之珩的声音响起:「之珊,等你一人呢。」
之珊问:「妈妈来了没有?」
之珩牵牵嘴角,「她怎么肯来,这屋子里一切,与她无关。」
之珊觉得母亲有预感,五年前她离开杨宅时同之珊说:「我甩难了,我没生过他,他没生过我,我与他一点关系也无,你又不同,你是他的女儿,一辈子脱不得关系,真不幸。」
之珊走进书房,她父亲杨汝得迎上来,「外头怎么样?」
「约有三五十名记者。」
他颓然,「警方要我做测谎试验。」
之珩咳嗽一声,表示有话要说。
她丈夫邓景新立刻站到她身边去。
之珩轻轻说:「孩子们要开学了,我俩需回返多伦多。」
之珊站起来,“这种时候——」
杨汝得扬扬手,「之珩,你与景新走吧,在这里也帮不了忙。」
之珊把姐姐拉到一角,两姐妹长得很像,都有一双大眼睛,互相凝视。
之珩用极低的声音说:「之珊,他咎由自取。」
「始终是父亲。」
「到了这种地步,人人但求自保。」
「之珩,请留下来支持他。」
之珩摇摇头,「他的红颜知己刘可茜仍在他身边,之珊,我劝你也避一避,照片日日刊登头版上,以後见人或嫁人就难了。」
之珊不出声。
之珩这番话一点感情也没有,却句句属实,本来,这就是人人为己的世界。
甄座聪走过来,「之珊,让之珩走,她有别的职责,她是人妻,也是人母。」
「父亲呢,始终由他主持大局,照顾妇孺。」
「父母原应如此,这也不是恩典。」
邓景新说:「我们明晨乘飞机回去。」
之珊已无话可说。
她从来没有比今日更累。
「之珊,你放心,今日连你同你师傅,—共有五名大律师在场。」
之珊的师傅,正是甄座聪。
他这时说:「之珊,你不妨到之珩处度假。」
之珩说:「来,顺便见见母亲。」
之珊勉强说:「我想一想。」
这时,大门处一阵扰攘。
之珊出去问:「甚么事?」
原来日报已经印出来了,留守门外的记者挑衅地敲门送进来强逼他们阅读。
拳头大彩色字句这样说:「谋杀?自杀,见习生王晶晶失踪多时,大律师杨汝得知法犯法?」
之珊把报纸丢进厨房垃圾桶,吩咐佣人:「做咖啡早餐出来。」
她斟了一杯冰水,独自坐在厨房内发呆。
过一会儿,有人伸手进垃圾桶,拣了报纸出来读。
那人,正是之珩口中,她们父亲的红颜知己刘可茜。
她读完头条,把报纸仍然丢回垃圾桶。
之珊问:「内文有无提到你的名字?」
刘可茜点点头,「称我为助手。」
「算是笔下容情。」
刘可茜苦笑。
她心中想其么?
可是希望有人在这个时候确认她的身份?
之珊看着母亲的敌人。
当年因她介入,母亲知难而退,避到加拿大去。
离婚手续早巳办妥,不知怎地,父亲始终没有与刘可茜结婚。
今日凌晨的刘可茜因为通宵不寐,脸色甚差,三十已过的状况便露了出来:眼袋、颈纹、乾唇,姿色已不如当年。
她问之珊:「我应该怎样做?」
「喝杯新鲜咖啡,来,煎双蛋,炸香肠。」
之珊自己老实不客气吃起来。
「我食不下咽。」
今日也轮到她了。
呵,若然不报,时辰未到。
之珊清晰记得五年前母亲为着婚变四星期内体重骤跌二十磅。
今日,该刘可茜女士上场了。
之珊问:「你打算怎样,一直留在他身边,还是知难而退,?”
「他没叫我留下。」
“这种时候,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刘可茜用手掩着面孔。
「你生活费用可有着落?」
「他待我不薄。」
之珊说:「那你还不走,尚待何时?」
刘可茜抬起头。
“这种时候,他向你求婚,你逃还来不及呢。」
她疲倦地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之珊不出声。
父亲又是个怎么样的人,连做女儿的都不清楚。
一个人的心,是世上最黑暗的地方。
吃完早餐,之珊回到书房。
父亲已有几日几夜没睡,整日到派出所接受问话,一路上被记者跟踪。
报章已预言这是本年度十大新闻之首:私情、美女、失踪、谋杀……紧张刺激。
杨汝得累极在安乐椅上盹着。
之珩与丈夫已经在後门离去。
屋子里只剩一个男人,他的情妇,一个女儿,以及她所爱慕的人。
呵,还有一堆忠实的老佣人。
有人敲门,电话接着响起。
「我是警署的周元忠督察,可以进来吗?」
甄座聪答:「请展示你的证件。」
对方说;「没问题。」
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年轻人侧身一闪着来。
之珊留意到门外记者群已经消失。
真奇怪,像那种野蜂,忽然嗡嗡飞来,聚集一堆,万虫钻动,十分可怕,但忽然之间又飞散无踪。
那周督察见之珊大惑不解,轻轻给她答案:「王晶晶家人将於八时正举行记者招待会,公开女儿与杨汝得秘密。」
之珊张大了嘴,吃惊过度,不能言语。
「杨先生一直否认与王晶晶有情侣关系,王家将提供人证物证,记者已蜂拥而去。」
甄座聪镇定地走过来,「请让杨先生再休息一会儿。」
「杨先生如果一开始讲老实话,甚么事都没有。」
「他会尽量合作。」
“这是说出一切的时候了。」
那周元忠督察国字脸,浓眉大眼,带点稚气,语气平和,又穿便装,使人觉得亲近,可见是个厉害角色。
「杨二小姐,从你开始可好?」
之珊看着他,「开始甚么?」
「警方想问你几句话。」
之珊微笑,「如不,到派出所去也一样,可是如此?」
周督察也笑笑,「杨小姐真是明白人。」
之珊看一看甄座聪,他轻轻点一下头。
周督察开门叫他助手进来。
之珊叫佣人斟出咖啡,还有香酥巧克力牛角面包。
那助手一见,肚饿的他忍不住「唔」地一声,被周督察瞪了一眼。
他们到小客厅坐下。
“二小姐,你也是律师?」
之珊说:「叫我杨之珊可以了,是,但我尚未考到执照。」
「王晶晶是你朋友?」
「我们先认识,她到我家来,我介绍家父给她。」
「她是你同学?」
「不,我与她不熟,她是一名室内设计师。」
「室内设计,怎么会在律师行内做见习?」
之珊不出声。
周督察耐心地等她回答。
过一刻之珊说:「她老板说可以便没问题。」
「听说这位见习生,在杨子律师行内,居然拥有一间私人办公室及秘书,可是实情?」
「我不清楚,我很久没去过杨子律师行。」
「杨子律师行的东主,是你父亲杨汝得?」
之珊答是。
「听你语气,仿佛与生父相当生疏。」
「人长大了,会有自己生活,周督察,上一次你回家吃饭,是甚么时候?」
之珊没想到周督察真会回答,他想一想,有点感触,「是上个月的事了。」
之珊站起来。
「杨小姐,我还想问几句。」
之珊只得又坐下来。
「上月七号之後,没有人再见过王晶晶,当日你在甚么地方?」
「我上个月一号至十四号在太平洋公主游轮上陪家母散心。」
这是铁证。
「王晶晶失踪,你心中有无怀疑任何人?」
「我对此事不作揣测。」
「你怎样看你父亲?」
这时,甄座聪在门口出现,「杨之珊毋需回答这种与案情无关问题。」
周督察问:「杨先生醒来没有?」
「他很疲倦。」
「我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就走。」
之珊走到书房门口,看到父亲垮垮地坐在书桌後,脸上可以发皱的地方全部打褶,同一般中老年男人没有甚么分别。
杨汝得平日一直保养得很好,他每天做适当运动,头发指甲皮肤都严加修理,脸上永远有一层太阳棕,精神奕奕,显得牙齿更白更齐……
今日的他白发丛生,终於像他的真实年龄。
之珊感慨,正如她对周督察所说,她有自己生活,她与父亲早已生疏。
她取过外套。
甄座聪走过来,「回家休息?」
之珊点点头。
他伸出手替之珊拨头发,之珊握住他的手。
她低声说:「家里竟发生这样的事。」
“一定会过去,很快水落石出。」
「父亲一生事业就此完结。」
「他已属退休年龄,这件事可丰富他的自传。」
「由你说来,一切都有希望。」
「我已经推荐两名律师给你父亲。」
「你不帮他?」
「我与他太熟,人人知道我们是老朋友,有点不便。
「警方要怀疑到几时?」
「待王晶晶现身为止,生或死。」
「可是父亲有时间证人。」
「之珊,回家去休息。」
之珊驾着车子回自己的公寓。
用锁匙一开门,就看到一套行李。
她立即扬声:「妈妈,妈妈。」
她母亲披着白毛巾浴袍走出来。
「妈妈,你怎么一声不响回来,之珩今日回多伦多。」
「我不担心她,我来看你。」
之珊叹息一声,倒在长沙发上。
「你父亲怎样?」
「像童话中蛋头人自高墙上摔到地下,再也拼不回原形。」
“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这个叫王晶晶的女子,与我同年,我在一个慈善晚会见到她,她处处奉承,讨人欢喜,一日我回父亲家,她找了上来,就这样认识了父亲,不久,她到他办公室做见习生。」
「是个穷女吗?那样厉害。」
“这事同穷富无关。」
「对,你们新派人处事公允,对事不对人,种族、贫富,均不是因素。」
之珊过去握住母亲的手,「你是来看父亲?你仍然关心他?」
母亲淡然答:「我谈雅然即使到了黄泉,亦不会与这个人相认。」
之珊又呼出一口气。
「你叹甚么气?我来接你到北美洲,你不必在这里担惊受怕,趟这个浑水。」
「妈,做一杯长岛冰茶给我。」
之珊沐浴更衣。
用莲蓬猛冲颈膊,仿佛精神一点。
之珊叹道:“这件事叫人人都老了几十年。」
「是吗,你老了吗,我可没有。」
「母亲,你莫幸灾乐祸。」
谈女士答:「我也希望我有一丝凉快之意,但是没有,我对这个人已没有感情,避之则吉。」
「王晶晶全无离境记录,王家把事情发得很大,矛头直指杨汝得,咬死他不放。」
“这女子到底去了何处?」
「警方怀疑父亲毁尸灭迹。」
「他的红颜知己刘可茜方向如何?」
「最可怜是她。」
「之珊,你在说甚么?」
「妈,不是她破坏我们家庭,而是父亲不稀罕这个家庭。」
「你彷佛在说别人家事,这女人明明是导火线。」她怒火上升。
之珊为着安抚母亲,只得说:「对,她已遭到报应。」
“六月债,还得快。」
之珊侧着头想一想,「对,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现世报,不必等到来世。」
谈女士瞪了女儿一眼。
之珊开了电视看新闻。
正现场报道王家招待记者。
荧幕上所见王家居所狭窄,家具杂物堆积如山,王母衣衫不整,痛哭失声,十分煽动地诉诸天下:“晶晶说,若果杨汝得不同她结婚,她会招待记者,公开他们二人关系,之后一日,她便失踪。」
记者大声问:「他们是甚么关系?」
王母理直气壮,「情侣关系!他五十五岁,我女二十三,他欺骗我女。」
谈女士伸手过去阅掉电视。
之珊吃惊,真看不出聪敏时髦精刮的王晶晶出身这么差,晶晶品味谈吐举止一直都似小康之家女儿。
之珊这才知道她有多幸运,她有一个不出声的母亲,做杨汝得太太时低调,离婚后更不发一声,到了今日,仍然冷静如昔。
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这番他有得好烦了。」
之珊代抱不平,「人人都有女友,独他这么倒霉。」
谈女士忽然说:「因为人家货银两兑,互不拖欠,独他扮多情,以为人家爱上了他。」
之珊愁苦间也不由得别转面孔嗤一声笑出来。
「休息一会陪我去买些化粧品。」
“这些何必在这里买。」
「你有所不知,漂白皮肤霜在欧美缺货,人家本是白人,毋需漂白。」
「你有心情?」
「我为甚么没有心情?」
「妈妈了不起。」
「之珊,你期望甚么,我是弃妇,早已离婚,今日我若跑到他跟前淌眼抹泪,岂非滑稽。」
之珊点点头。
「活下来了,总得活下去,而活着要有活着的样子。」
之珊看着她。
可是她活得太好了,总让人觉得有点凉薄,常常听人说:「那个擅做戏,演技一流」 ,可是他肯在你面前费劲演出,到底还重视你,像母亲,她完全不想虚伪。
也许,不应问她为何如此绝情,而应了解,那人做过些甚么,叫她不再回头。
「之珊,在想甚么?还不跟我走?」
「我是警方证人。」
「我问过律师,不但你可自由出入境,连你父亲都没问题。」
「妈,你真严明。」之珊陪笑。
「飞机票在这里,速离是非之地,照片再与嫌疑犯一起在头条刊登,工作嫁人都难:『小姐,你好不面熟,是歌星、明星?不不,呵对了,你是——」
之珊微微变色。
遇到烦事,她也有一套自我治疗法,不是吃,就是睡,她取过一只玻璃碗,匀出三色冰淇淋,注下一碗以示大快朵颐。
谈女士正想劝女儿:「不得放肆,当心发胖」,门钤响了,她疑心,过去一看,
脸色微变,袖着手,不出声。
之珊问:「是谁?」
放下匙羹,去看个究竟。
门外站着甄座聪。
之珊立即开门。
甄一进来便看到之珊母亲,不禁也觉尴尬。
谈女士说:「请坐。」
「稚然,你来了,也不叫我们接飞机。」
谈女士淡淡问:「好吗。」
“这件事叫我们头发都白了。」
谈女士仔细打量他,「你仍然潇洒。」
这话是由衷的,甄座聪仍然老样子,否则也不会吸引到之珊这样的年轻女孩。
只见之珊斟了杯黑咖啡给他,可见两人熟稔,之珊并不掩饰二人关系。
谈女士不禁问:「雨婷好吗?」
「好,谢谢,她在欧洲。」
「你对她行程了如指掌。」
他放下咖啡杯,轻轻说:「我们已经分居,一年後正式签字离婚,本来可即时生效,但我不想女方太过难堪,委屈之珊了。」
之珊静静在一边不出声。
听母亲谈论她的事,得到额外的意见也好。
她从来不是「我的事不要你们管」那种孩子,身在福中要知道。
中学时有一个女同学,父母擅扮天聋地哑,她有事无路诉,找兄嫂又遭到一问摇头三不知,孤苦莫名。
谈女士说:「看来你对之珊倒是认真的。」
「我与之珊谈论过将来。」
「将来怎样?」
「结婚、生子,尽我所能照顾她。」
「真的,这次你会成功?」
之珊过来说:「妈,——」
「你不用帮着他!他是鼎鼎大名的大律师甄座聪,你父亲的好师弟,公司里最佳拍档,人称狼狈组合,他懂得回答我。」声音变得严厉。
之珊吃惊,「外头真的那样叫你与父亲?」
甄座聪不出声。
过一会儿他说:「我与你都爱之珊。」
「是吗,一颗子弹飞来,我会挡在之珊身前,你呢?」
甄座聪答:「我也会。」
之珊连忙说:“这种假设说来无益,母亲,请不要为我争吵。」
「我们都见过甄先生怎样对付女人。」
甄氏喝完咖啡,「我还有点事,我改天再来。」
「为之珊挡子弹?为她多听几句话部不耐烦。」
甄座聪张嘴想有所分辩,电光石火问忍声吞气,笑一笑,「再见。」
他自己开门离去。
之珊瞪母亲一眼。
「怪我?」
「人年纪大了一定会开始噜苏,真奇怪。」
「你看中他甚么?」
「对我好,若不,人再漂亮,学问再好,财产再丰,品德再优秀,关我甚么事。」
「他比你大十六岁,你四十多岁之际,他已是老人。」
之珊很坦白,「我没想过会同他在一起那么久,如果可以,真是荣幸。」
谈雅然忽然笑了。
之珊讶异。
「大小姐与母亲的对话一定是这样结局,女大不中留,永远站在男友身边,母女感情一笔勾销。」
「妈妈,怎么会。」
「不要紧,」谈女士叹口气,“当年我自己也是一样,父亲同我说:『杨汝得是我学生,我了解他比你多,这个人比较功利自私,做他伴侣夥计,都得迁就他,你会吃苦』,我可有听进耳朵里去?」
「妈,这次见你,你话真的多了。」
谈女士伸手出去拧女儿耳朵。
又有人来敲门。
谈女七说:「我累了,不见客,进房去睡一觉,别叫我,我自然会醒,不醒也就算了,请代为料理後事。」
她走到最後一间房间,关上门。
门外,是神情沮丧的刘可茜。
之珊立刻取过手袋穿上鞋子,「我与你出去说话,家母在屋内休息。』
「那我改天再来。」
「你有要紧事?」
「之珊,」刘可茜低声在门外说:「他叫我走。」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来,去山顶。」
之珊把刘可茜载到山顶避车处停下。
“这种时候请你不要轻举妄动,」之珊安抚她,「你必需镇定,勿再百上加斤。」
刘可茜沮丧地说:「我已走投无路。」
「胡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之珊忽然静下来,反问:「与你有关吗?」
「我在一个下午见过王晶晶。」
之珊掩着嘴,「你可有伤害她?快,说实话。」
「我推撞过她,她没有受伤,她辱骂我。」
「你发疯了,」之珊浩叹,「没有人没有事值得你那样做,你应即时离席。」
「之珊,你年轻,你不明白。」
之珊摇头,「你也年轻,你有前途。」
「你可以即时离开甄座聪吗?」
之珊答:「如有必要,毫无疑问。」
「你真确做得到?」
「我爱我自己更多。」
「之珊,说时容易做时难。」
「说回你处,你那一次见王晶晶是甚么时候?」
「第二天她就失了踪。」
之珊惨叫一声,「警方可知道此事?」
「我告诉了周督察,他说,那日深夜,还有人见过王晶晶,我没有嫌疑。」
“这次你做对了。」之珊松口气。
刘可茜低下头,「之珊,买一瓶药吞下,你说会不会更好?」
之珊看着窗外,天忽然下雨。
车内一片静寂,之珊并没有关上车窗,溅湿了手臂。
「听到这样的话叫人伤心黯然,想想你父母。」
「他们一早已经去世,你说,之珊,与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见面,我会是成年人,抑或是小孩?」
之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陪你去北美洲散心。」
之珊觉得她应该帮父亲这个忙。
“一走了之?」刘可茜不肯定。
「我们去订飞机票,到了多伦多,我们住大学区公寓,报名学电脑动画,你会喜欢。」
「之珊,我不想走。」
之珊说:「我们这就去订飞机票。」
她把车子驶到航空公司门口,找到相熟职员,替刘可茜办手续。
之珊一边忙一边用眼角盯着刘可茜,她怕她趁乱逃去无踪,不觉急出一身汗。
刘可茜却仿佛镇定下来,她呆视航空公司的风景招贴,动也不动。
之珊走近,发觉她在看的是平静美丽的苏必利尔湖。
「我陪你去,顺道看尼亚拉加大瀑布。」
她转过头来,「谢谢你,之珊。」
之珊陪她到附近咖啡店坐下,「振作一点,你还需工作嫁人呢?」
她讪笑,「在英国实习时认识杨汝得,我也是他的见习生,你看我,爱一遍老了几十年。」
之珊想起来,“这可是一首歌?这样的爱拖一天是错一天,爱一遍叫人老了几十年。”
「小心,之珊。」
「请忘记过去,努力将来。」
「我希望做得到,前年夏季,杨汝得带我到全世界看湖泊:北美洲五大湖、中国的洞庭湖与西湖、非洲的维多利亚湖、欧陆的日内瓦湖,最後在英国湖区落脚,住了一个星期,那真是良辰美景,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时刻。」
「那些好时光确应珍惜。」
「不久,他对我的态度渐渐转变。」
之珊不出声,她希望永久,他不。
「随後,王晶晶出现了。」
「记住,我们下星期一动身。」
「之珊,这时你需留下陪你父亲,怎好打扰你,我打算一个人出去散心,你放心,
我会向你母亲看齐,她是我好榜样。」
「对,你讲话上路了。』
「把心事讲出来,已经得到治疗,舒服得多。」
「你一个知己朋友都没有?」
「有,杨汝得。」她已经完全孤立了自己。
「天天有警察围住他,他叫你走,算是有良心。」
刘可茜傻傻地问:「事情过後,他会叫我回去吗?」
「相信我,一年半载,案情水落石出之後,你已忘记这个人。」
「会吗?」此刻真是刻骨铭心。
“一定会,不然我扮狗在这咖啡店地下爬三个圈。」
刘可茜叹气,「我得回家了。」
「别浪费飞机票。」
「我不会辜负你盛情。」
之珊松口气,这时这刘可茜若果出甚么事,雪上加霜,父亲真会没顶。
之珊送她到家门口。
刚想把车驶走,在倒後镜看到身後黑色房车裏有一张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