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正烧灼着她,她是被这股疼痛给弄醒的。
勉强的抬眼望着四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间“牢房”未免太舒适了吧?她不是被关在又脏又臭的大牢里,而是被关在一间布置得温馨典雅甚至有点高贵的房间里。
太习惯以这种姿势醒来,却讶异自己闻到阵阵馨香,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想用怀柔政策吗?
她看着四周,打量着墙上一幅幅出自名家手里的真迹,但她的视线很快被房里的馨香来源给吸引,优雅的百合正散发怡人的芬芳。
她不禁皱眉,没被这短暂的馨香给冲昏了头,昨夜的记忆立刻从脑海里跃出。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呢?最后怎么样了?她一脸深思、疑惑的表情,像在为什么事情困惑着。
她只记得一阵刀光剑影之后,她就陷入了一片混沌,再次醒来时便是如此。
一阵不易察觉的细微足音由外头传来,房门被打开,走进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不由得睁圆了眼睛看着来人。
再看到对方后头跟着一群手里捧着瓶瓶罐罐的人时,她用一种戒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没道理这个男人会对她这么好,但她又说不出为什么一见到来人是他后,竟感到安心放松。
费力的抬了一会儿头,终于吃力的再度趴回枕上,她决定,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休想要她供出组织内幕。
昭安莞尔一笑,淡淡扫过她的背部一眼,好似她的想法、她的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她干脆闭上眼睛,拒绝迎视他探究的目光。
耳边传来一阵“咚咚叩叩”的声响,一阵药香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她惊讶的猛然抬起头,在一阵静默后,他竟靠过来掀开她身上的薄被,背部突然袭来的一阵清凉让她意识到自己竟是一丝不挂。
这男人好可恶!她一下子胀红了脸。
又羞又怒、脸蛋烧红,气急败坏的不顾背上的痛,硬是伸手要将身旁的被子拉上。
“不许动!”昭安轻斥。“还是你想再多挨几鞭。”他摇了下头,为她敷药的丫鬟立刻退到一旁。
昭安索性将被子扯下,随手用力一抛,将被子丢到远远的角落,让她眼巴巴的看着薄薄的被子掉到地上。
“你……下流!”全身一阵尴尬的灼烫,正窜向她的全身,她深恶痛绝,恨透这个看光她身子的男人。
“如果我下流,你也高贵不到哪儿去,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你的性命操纵在我的手里。”
“命在你的手里我就怕了吗?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走!”她瞪着他,一脸的不屈服。
“是。你是不怕,但我可怕了,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跟你一样悲伤地过活,既不能生也不得死,毕竟我有使命,你们每一个人的死活全都与我息息相关,你死不足惜,却苦了那些仍受制于你们组织中无辜的人,所以我怕你死,至少你现在还不能死。”
像存心要跟她对抗似的,他手一挥,立在他身后的丫鬟立即为她上药,一阵清凉感立即蔓延全身,令她呆了一下。
“很舒服是不是?”他耻笑着,“我还以为你很想死呢!”
她咬牙,抗拒药力带来的舒适清凉,她觉得好舒服!
见他要跨前,她立即全身进入警戒状态,每一颗细胞都紧张得忘了呼吸。
“不许向前。”她赶紧压低了身体,将身体平贴在床板上。
他挑了下眉,站定在她面前让她瞪个够。“你显然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他偏偏弯腰低首,审视她背上每一寸肌肤。
她咬牙,别过脸去。
“好歹我也“救”了你,好歹我也让你自今日起又多活八十九天,但你不必感谢我,凭你没什么道德观念又一心置我于死地,我也不敢奢望你能有什么回报,不过,名字总可以给吧?”知道了她的名字,盘查她的一切才有个起头。
她不语。
“我的耐心有限,别以为我对你客气你就跩了,我要名字。”昭安打开了折扇,隐怒的煽着。
见她又不理他,他火大的将折扇用力合起,狠狠的往她的俏臀上一抽,吓了她一大跳,猛一抬头看他又扯痛了背上的伤口,当场痛拧了脸。
“你……”
“我告诉过你,我的耐心有限!”他用扇柄拍打她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说。
她瞪看着他半晌,有点微微心惊,这男人生起气来让人有点胆寒。
“名字!”他眯细了双眼。
“名字!”他咬牙,他的耐心真的快要用光了。
对峙了老半天,她才吐出疑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名字!”他用吼的,把旁边的丫鬟吓一大跳。
“我说,名、字。”再不回答,后果自行负责。
她一脸的深思,正想要随便掰一个……
“别告诉我你是长江一号、二号、三号,或是黄河四号、五号、六号,朕不吃这一套,我要你真正的名字!”他怒瞪着她,晶亮的眼眸令人看得惊心动魄。“名字!”
“或者是你想再多挨几鞭,被打得生不如死被丢到牢里?嗯?”他的身影映入她的双眼。
她听得身子一僵,眼神暗了下来,忘了羞赧、疼痛,想到自己可能再挨鞭子,她立刻脱口而出:“璩悦诗。”
“璩?”他皱了下眉,挺熟悉这个姓氏,璩盛不就姓璩?
“原来你不怕死,倒怕被鞭打!”他瞅着她,仍被她的不敬气得半死。
名字都被他问出来了,她相信凭他的神通广大,很快就能查出幕后主使者是谁?他看起来像个不屈不挠的男人,凡事只要他想,就非要弄到手。
奇怪!她怎么觉得他可以依靠,可以助她脱离苦海,可以助她……
不!想这些都没有用。这个皇帝再怎么好,再怎么为民谋福祉,都不会笨到去帮助要刺杀他的杀手。
杀手本来就该死的!早晚都得死!她不应该再作梦。
知道再跟他纠缠也没用,起码现在她不是他的对手,她乖乖的闭上眼睛趴回枕头。
“你想要帮我疗伤,是怕失去了我这条线索?”
“没错。”
“而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行刺?”
“说得好。”
“如果我死了呢?”她蹙眉张眼侧过脸来吃力的看着他,“如果我这条线索断了,你还是有办法查得出一切。”
“那当然。”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我想要知道你身上的“百日蛊”如何解?我想要亲自会会传说中的神龙教主──你们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看他如何使用蛊术,藉蛊害如何残害百姓?必要时,我会牺牲你,谁知道到时候老贾所调出来的以毒攻毒方子能不能破解蛊毒?而你正好可以试试。否则你以为我“救”你是存着什么心态?”
她别过脸去,内心澎湃,被人羞辱得很难堪。
她绝没有对他存有一丝绮念,只是当他怒喝硬要问出她的名字时,她觉得自己长期受困的身心突然照进了一道阳光,让她以为她或许仍有希望,她的未来……最起码在她有生之年,哪怕所剩之日无多,仍能一圆天伦之梦,见自己惟一的亲人──她的父亲──最后一面。
可是,她的梦碎了!她挣脱了一座牢笼,却进入另一座牢宠,或许她一生注定得这么过,永远这么过。
她侧脸面向墙壁,酸楚悄然袭上心头。
房内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于法,你难逃死罪!于私,你不知干下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不用我下令,多得是想拿下你首级的人。如果你还有点良知的话,供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或许可以弥补你做过的错事。”
前两个地方官被格杀,消息传来时令昭安十分震惊,竟然有人敢公然在他的脚下作乱,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不是个暴君,甚至扯不上边,但这种于法不容的事,却绝对能将他的好修养销蚀殆尽,甚至激发出他体内顽强的本质。
他这个皇帝绝不是纸糊的,必要时他也可以变成一只暴龙,绝不让暴徒逍遥法外。
“我所知不多,能让你知道的极为有限,毕竟我只是一名杀手。”璩悦诗说得极为保留,就算她供出一切,还是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在她还未寻找到父亲,将他安顿在令她安心的地方之前,她没有必要拿父亲的生命来冒险。
想到父亲,她又是一阵心酸,最近她经常这样,老觉得父亲离她很远很远,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不!她一定要见到父亲,绝不能让任何危害父亲性命的因素存在。当初他们就是被以家人的性命做要胁,才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要她听话,不供出组织内幕,她一定能活着见父亲。她一定要活着回去,求教主再让她活命,她不想死!她还不想。
她愈想愈心慌,以为能脱离魔掌,以为……这个男人不杀她,她就有逃的机会。只要能见到父亲,哪怕只有一眼,她也死而无憾了。她抬眼看着他,知道他是惟一能与神龙教十万信众相抗衡的人。
但是父亲的安危……她行刺失败,他们会不会杀了他?
为何不祥的念头萦绕心头不去?连日来令她寝食难安。
为何她以前就经常梦见父亲身上是血,头上是光,满脸的泪水默默的瞅着她?
她有多久没看见父亲了?神龙教主一直不肯透露这些人质的藏身处,她以前默默忍受,深怕有个万一,但……
她好傻!也许父亲已经死了。
不!不!不!她赶紧挥开荒诞的念头。
她时而忧愤、时而悲伤、时而陷入沉思,蹙紧的眉与她细致灵秀的五官成对比,让昭安看得好奇了起来。
“你有……委屈?”委屈两个字说得极不自然,她杀人放火、无恶不做,别人都不喊冤了,她会有什么委屈?但是欲擒故纵,他也不能不闻不问,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说出来只会害了父亲。也许她自私,但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丧命。
“你考虑清楚了,不要说得支支吾吾的,朕没有逼你,只是有你帮忙,这个麻烦招降得更快。”不是他非利用她不可,而是当她蛊毒发作时,盯着庄启的双眼就能把一个大汉勾去了魂魄,这种邪门玩意不小心防范点不行,天知道这会让他丧失多少人手。
而且,他也不希望让漏网之鱼再兴风作浪。他要一网打尽!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对我们有没有帮助则留给我们决定。”
“我只知道总坛怎么进、怎么出?”她说得欲言又止,似乎有条件相求。
“把你的条件说出来。”
“我没有条件,不过,想叫我带你进入总坛,你得先让我把伤养好了,而且要尽快。”毕竟她的日子所剩无几。
“你想再回去?那边有解药?”他挑眉不相信的问,老贾明明告诉过他,中蛊之人无药可医。
璩悦诗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解药,我也不想知道,只要能让我不再痛苦,只要能让我再存活,”她看向他,“即使是毒药,我也会喝。”
昭安侧头盯着她半晌,好不容易才能开口。“这或许也是“民间疾苦”的一种。”他自嘲道。他一直以为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无钱就医、霍乱、伤残、有冤无处申诉、遭人凌虐才叫“疾苦”,如果身心被人控制,却又干下了伤天害理、残杀无辜、天理不容的事,对傀儡来说,谁来体察他们的疾苦?
“你放心,你的伤我会尽快派人医治,不过,麻烦的不是你背上的伤,而是你身上的蛊,谁知道你下一次蛊毒发作会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撑得过去?”他站了起来,走向门边又折了回来,手上拎的是他刚才丢弃的被子,将它丢回床上。
“不要想逃走,也不要让我再有惩治你的机会,我或许会因为你为了存活连毒药都愿吞服的勇气而一时动容,但绝不会傻到被你白白利用,你想逃离这里?”他盯着她,她尴尬的脸红,十分讶异他的观察。
“你的伎俩对我来说还太嫩了。”
昭安步出房间,低声交代了几句便离开。
璩悦诗瞪着紧闭的门扉挣扎着要下床,忍着疼痛踉踉跄跄的来到门边,靠在门板上喘息不已,许久,她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光线才刚从门隙上透进,立刻就被两道巨大的黑影堵死,她随即用力关上,额际顶在门扉上,伤透了脑筋。
挣扎着回床,却发现她累得快喘不过气来。
她怎会如此大意,竟落入对方的手里?
刚刚还以为她逮到了机会,可以一石二乌,既可以带人派兵攻回总坛,将这颗毒瘤连根铲除,又可以趁机逃走,过她渴望已久的生活。
但她的如意算盘还是拨错了,对方精得像只狐狸,完全不给她机会。
她该怎么办?
“你没搞错吧?你竟然养了一个杀手在怡心园里?”程云称奇的叫着,嘴里叼着的草也跟着他的背动来动去。
“不是“养”,你搞清楚,我只是想观察一下,蛊术这种邪门玩意我只是听说,遇到了还真是开我眼界,养一只在家里又何妨,反正地方大得住不完。”私底下的昭安也有轻松、吊儿啷当的一面,他挺喜欢这种时刻,偶尔找杜卫天闲嗑牙,偶尔找程云摃上两句,无拘无束,当然,这得在无人的后花园进行。
“养一只在家里?”程云听了又怪叫。真怀疑他这个结拜的二哥是脑袋坏了,还是被沉重的国事累惨了才会这么不正常。“你不怕她又突然冲出来杀人?”
“不会。”昭安笑了笑,摇晃着座椅,十分有把握。
“听庄启说,那时被她的双眼盯上,就好像被吸住一般,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等着被宰?”杜卫天蹙眉,他也不大赞成昭安的作为,如果哪一天昭仪也被盯上了,那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就危险了?
“放心,外面重兵防守,围得密不通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遑论出来?况且,我大唐禁卫连个小小的女杀手都拦不住,如何保护我等?”昭安是想试试女杀手还有哪些未使出的本领,才故意不将她戴手铐脚镣,至于宫内安全问题根本毋须挂虑。
“她叫什么名字?”杜卫天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璩悦诗。”
“那不就跟璩盛同姓?”程云惊奇道。
“她目前什么都不愿多说,而我只关心两件事,其他的我没兴趣知道。”
程云问:“哪两件?”
“神龙教的总坛听说进得去出不来,不知是否属实?另一件则是蛊术。据说神龙教主善用蛊术制人,我很想会会他。”
“你?”程云一脸不以为然。他二哥是想藉机溜出宫轻松一下,谁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歪主意。
杜卫天但笑不语,显然他和程云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嘿,那是什么表情?”昭安喊冤,他就不能出去透透气吗?
程云索性拿起桌上一把圆扇子挡住他的鬼脸,对于他二哥睁眼说瞎话却还理直气壮,看得有点想吐。
“你这是什么鬼扇子?”昭安随手一拍,打掉了挡在他面前的那把扇子,还顺手抢过来检视一番,“大男人拿女人用的扇子,你有毛病啊?”说着看了看,就随手将它抛到身后,没入一片花海中。
“你管我!我爱我喜欢,连这个你也管。”好多婢女丫鬟都喜欢他,经常对他送秋波,极力讨他欢心,就是梦想着要当将军夫人。
他浓眉大眼、态度潇洒、人又随和,难怪这么多人爱他,这样他也管,真是啰唆!
“我看他也该娶妻生子了。”杜卫天望着他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钻入花丛中找那把扇子,若有所思的道。
昭安生闷气,颇不以为然的瞟了杜卫天一眼。“你们都结婚生子了,那以后谁陪我?”这种轻松的生活这么快就停止了。
“我结了婚、生了子,不也还坐在这边陪你?”
“你得了吧!要不是你听见我养了一个杀手在宫里,怕危及你爱妻的安全,此刻不知道你又陪着你老婆躲到哪里去卿卿我我了?”
杜卫天被说中心事,微微一笑,他专程赶来可不是为了跟他话家常的。
“找到了,找到了。”程云找了半天,才气喘吁吁的走回来,一屁股坐回原位。
“干什么?”昭安又要抢他的扇子,还好他藏到身后去。
“你还真是怪胎,女人送的东西你一定收,不但收还当宝似的,你羞不羞呀?”他佯装要用手指轻弹程云的下巴,程云还来不及闪开就被他快手快脚的点住麻穴和哑穴。他将程云辛辛苦苦捡回来紧握在手的扇子抽了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
“真搞不懂他,竟然有收集女人怪东西的癖好。”昭安拿着扇子放在唇边,也学着姑娘轻声细语的模样,令人看了发噱。
程云则震得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头一次看见昭安变态演出,令他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好笑的成分居多。
杜卫天也忍不住的笑弯了眉眼,看着程云震动着胸膛、脖子、脸也胀红,他忍不住直笑。
算了,今天甭谈了,被这把扇子一打岔,就算是扯到天亮也别想扯出个名堂来,今天还是算了。
闹了一阵,杜卫天先溜,因为他也想藉着昭安的坏心眼整整程云。
而程云在石凳上坐了一夜,直到哑穴、麻穴通了,他才有机会拖着早已酸麻的屁股,闷着一肚子的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