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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水楼台 第五章

  每年十二月十一至十五日,是青岚各个社团发表成果的重大日子。

  成果展热热闹闹喧腾四天,之后,由大学部统筹策画、高中部协助执行的圣诞舞会旋即缤纷登场;紧接着欢乐而来的则是期末地狱大考,骄子娇女们寒假能否安心出国度假,端靠此一试。

  由于学程紧凑,每年一到岁末,学子们七上八下的心情便犹如搭乘云霄飞车,三百六十度疯狂地旋转,娇生惯养的体质不但容易头晕贫血,更常因收不了玩心而乐极生悲。今年拜三年一度的联合运动会恩赐,学子们的晕眩程度更胜往年五六倍。

  时令愈是人冬,青岚的人心愈显浮荡。

  “知道了吗?要搭校车回家,别理会不三不四的野人,”

  “嗯。”夏秀努力地抵御背后逐渐凝结的可怕气压,与兄长同样淡然的明媚脸容力持镇定。“哥,你要回家吃晚饭吗?”哥哥好瘦……

  “视情况而定,我会电话联络,让妈别担心了。”管冬彦神色从容,静待妹妹收回不甚满意的手,一眼就瞧出小脸拼命粉饰着忧色,淡白俊容浮起温煦浅笑,似乎不急着离开己然引起骚动的国中部女生大楼。

  青岚高中部以降各学部,严格采取男女分班、分馆,甚至分区上课,让男女同学保有一片纯净的天地,幸好校方还算开明,却未因噎废食地禁止两性私下交谊。夏秀只盼学校能早日开放发禁。

  “事出突然,来不及提前通知你。让妹困扰了。”

  “没有。”夏秀口是心非,极力漠视在兄长四周川流不息的女学生们。秀眉倔气一竖,她无预警地向前一扑,使劲抱了下哥哥。万头钻动的三年甲班立刻一片哗然。“哼,看吧,我没有。”

  管冬彦只好悄悄收回手,忍着不帮她把额前的乱发拂顺了。

  “你不是说跟人约了五点见面?四点四十分了,不赶快去来得及吗?”夏秀好意提醒他,忽然招手要兄长矮下身子;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暴动,她贴紧兄长耳朵窃声低语:“哥是去约会吗?”

  “没有女朋友,哪来的约会?我要和高中部的学弟妹讨论会场布置的事。”清心寡欲得近乎精神洁癖,管冬彦敲了下妹妹鬼灵精的脑袋瓜。兄妹们亲匿自然的举止,又惹起一波波恨不生为管家女的热烈叹息。

  不是放学了,小麻雀们不回家吗?国高中部的小学妹们适值热情奔放的年岁,不若大学部女生含蓄成熟,管冬彦无奈地笑了笑,决定以后不再任意踏足禁区,免得增添妹妹的困扰。

  歉然地注视心生烦躁的妹妹,在管冬彦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手已自然而然地伸出去,温柔地挑顺妹妹凌乱的发丝。惊叫惊喘惊哀同起爆开,他一怔,低眸对满眼愠恼的妹妹苦笑,还想补充说明,乍然听到身后有人惊慌失措地出声示警。

  “哎呀!前面……前面的人请走开,小心呀!小心!”

  特地到国中部等夏秀一起回家,寇冰树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杀出重围,背部却冷不防中了三记连环拐肘。失去平衡的她挥舞着双手,朝前方一具瘦削的背躯跌撞而去,直直跌入气息凉丝丝却安稳的胸怀里,连带撞出一片忿怒的嘘声。

  管冬彦跄退一步,及时在撞到左端的热情人墙前,稳下两人。

  “你还好吗?冰树。”

  “冬、冬彦哥!”寇冰树惊喘未歇又惊闻此声,白净秀美的脸庞瞬间爆红。在愈嘘愈烈的阵阵嘘声中,她心慌意乱地弹出管冬彦怀里,耳根烧烫,羞赧的头颅拼命往下压,浑身辐射出骇人的高温。“对、对不起,撞痛你了吗?”

  管冬彦冷冷一扫正对寇冰树品头论足的激动学妹们,冰炭般冷瞳过处,叽喳声随之冻结。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撞伤?”他关心地弯下腰,探视脸蛋快要贴到走廊地板的邻家小妹妹,

  “没……没事,谢谢你的关心,冬、冬彦哥。”那张过于迫近的俊脸,让寇冰树喉一紧、魂荡漾,日思夜梦的芳心怦怦狂跳,险些吓出了心口。她掩着火红双颊,羞羞怯怯地一个滑步,躲到夏秀身旁寻求友情蔽护。

  冰树上国中之后,似乎很怕见到他。“没事就好。你和小秀结泮回家,别在凉亭逗留太久,这几天溪水暴涨,别下去抓鱼。”除了妹,他搞不懂其他个心思复杂的小女孩,也许他也无意懂。毕竟那是别人的心情,与他无关。

  “我、我们知道了,冬彦哥再见。”寇冰树傻傻地挥手,直挥到怒目相对的学妹们陆续移师七楼的制高点,恭送王子离去;直挥到管冬彦单薄却不失英挺伟岸的背影拐过转角,不见影踪;直挥到校园王子的嫡亲妹妹拎著书包,不疾不徐踱入她眼帘……哎呀!

  “等我一下,小秀!”寇冰树惊跳起来,匆忙追出一楼长廊后愣住,她呆呆望着空无一物的双手,蓦然一跳,又慌慌张张地掉头,飞快拾起丢在走廊地板的米色书包,沿途心慌地频呼:

  “小秀,等等我!你不要走太快嘛!小秀,走慢点,等等人家啦……”

  等她?哼!她永远在等冰树,而她也总能理直气壮地让她枯等。

  青岚地处僻静山腰,校方为了保护学生的安全,冬令时节-到,典雅园灯即提前一个小时,于五点整准时亮起。

  眼看寇冰树在园灯尚未亮起时,声称“时问还早”地帮赶着补习的同学“运货”至高中部戏剧社,一入由废弃仓库改建成的社团教室,又浑然忘我地耗到现在,园灯已由微亮渐转全亮,夏秀的火气不禁呈倍数跳增。

  五点半了!冰树还不出来,办不到就别承诺!明明自己亲口答应哥要直接回家,五点半了!她们还在学校逗留,万一倒楣被哥撞见,他又要对她皱眉头了。

  狗改不了吃屎的臭冰树!不守信用,以后一定肥死的讨厌冰树!夏秀火大地在戏剧社大门踱起方步,走着转着、心中骂着,她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不太刺鼻,烟中飘浮来很熟悉的薄荷味道。

  熟门熟路地越过社团大门,夏秀在转角站定,引颈一探,果然瞧见三步远一名蹲姿大剌剌得近乎粗鲁的绝色美女--她正是即使姿势难看至此,依然漂亮得令人头昏眼花的高中部头号美女,兰西。和冰树同样是高三。

  兰西学姐是戏剧社的卸任社长,同时也是高中部正要卸任的学生会长。

  不仅戏剧社心高气傲的美女社员都服她,连高中部骄纵得惊人的美字辈学姐们也不敢惹她,因为论才貌、人缘人品、课业运动,甚至决断能力和脾气,兰西学姐都是一流的。甚至,她打架的狠劲也不遑多让,是力齐哥哥看了绝对会大呼过瘾的。毕竟他是亲自教授她拳击、近身搏击、跆拳柔道合气道的人。

  兰西学姐说打,拳头通常就飞出去了,绝不会笨得留给敌手缓冲或犹豫的时间,心情若是差一点,她连嘴也不动,美腿直接就朝对手的要害招呼过去。下手之狠厉,尽得她师父的野蛮真传,有其师必有其徒。

  如果孤儿身世、每天抽点小菸,三天两头打点她口中“怡情养性”的小架、校外生活与力齐哥哥同样缤纷,以上种种可以列为缺点,那么兰西学姐就不是样样玩得顶尖的呕人美女i

  兰西学姐也缺乏高贵出身,是凭优异成绩领全额奖学金进来的例外之三,也是“青岚十大风云榜”第六号人物。她哥哥也是领奖学金进来的,所以是例外之四。

  集上天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美女也会……目光空茫、表情呆滞吗?

  夏秀顺着兰西出神的眸光,往雾岚环绕的远山望去。

  跟昨天一样啊,没有土石流,没有走山,兰西学姐在看什么呢?她在她身边蹲了三分钟,她还没发现,好怪哦!一点都不像平常躲在这里偷抽菸的她,警觉性高得吓人,往往她还没走近转角,她已经将凉菸毁尸灭迹。

  “兰西学姐,你快被菸烫到手了哦。”她一天抽几支菸啊?

  “喔,谢了。”兰西神情木然,迷媚的美眸瞬也不瞬地定向远山,似乎满怀心事,举起凉菸又抽了一口。忽然,她发现不对劲,惊大美眸侧过脸,“小夏!是你呀,吓我一跳!”还以为夜路走了两三年,终于撞见生活辅导组的厉鬼了咧。

  没有提高分贝,没有拍抚心坎以示受惊程度,没有被嘴里那口烟呛到,更不需像中古世纪的柔弱欧洲仕女用嗅盐叫醒,兰西学姐心绪不宁的眉眼不曾变色丝毫,除了沭浴在夕阳余晖益发漂亮之外;而她所谓的惊吓,大概只是抓下头上的老土包巾,权充扇子扬了两下。

  若是冰树,她双脚早就离地三尺,吓得哇哇大叫了。

  “校车走了,你怎么还没回家?我记得国中部是固定今天清泳池,游泳社公休一天。”触燃另一根凉菸后,兰西将另一截菸头按向水泥地面,三两下捻熄。“你在等你哥哥呀?小美女。”

  小美女?好像力齐哥哥作弄人的口吻哦!近墨者黑、近色者黄,兰西学姐被污染得好严重,还好她叫起小美女,表情诚恳,让她觉得自己真有那么一点可爱呢。

  “今天哥哥有事,我等冰树。”似乎是一朝被蛇咬,她避开不提哥哥的身分,身边不缺男伴的兰西学姐似乎也对这类芝麻小事兴趣缺缺,懒得问明白。

  “果然是寇冰树啊;这位好好同学心地太善良,不懂得拒绝别人,肯定又给缠住做牛做马了。”兰西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心念一转,忽然跃跃欲试地对夏秀绽出迷醉众生的美丽笑颜。“小夏,这样好不好,昨天我买了一辆摩拖车,等我忙完手边的事,我们三贴我载你们回家?”

  “我可以,冰树可能会昏倒。”

  兰西夹下唇畔的菸,抚掌大笑。“于我心有戚戚焉。”

  “学姐,你今天不用和大学部的学长开会吗?”夏秀看见她夹菸的那只手居然一直发抖,惊讶极了。

  “我……呃,今天……呃……”兰西的唇角残存醉人的笑靥,背靠墙面,轮流将戏服的两管袖子卷上肘弯,叼着菸支支吾吾。“嗯,呃……”

  “是不是戏剧社今天要定装,所以你没去?”夏秀看她身着古代的粗衣补丁裤,试着帮她找答案。

  “也……不能算是啦。”兰西有口难言似的,望着夏秀怔仲出神,心情很复杂。她不想编借口骗这个跟自己很投缘的小学妹,可现阶段又无法说出实情。这可是她兰西活到这把岁数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事呢!不成功便成仁!

  手又在抖了,这次连另一只也抖上了,还有脚,兰西学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才十六岁,只有一个人,自尊又高,是不是有困难不好意思开口呢?

  “兰西学姐,你……你是不是有事需要帮助?”夏秀靦腆试探,她发现兰西居然看着自己发起呆来,还一边愣神,一边卷袖管。“兰西姐,你还好吗?”

  “好啦,坦白招了,我现在心情很……怎么说,嗯,惊恐,对!惊恐。我需要祝福。”兰西下定决心,喝嘿一声。她起身前拔下发上别致的小花夹,往小学妹额前的乱发一夹,夏秀明媚的鹅蛋脸立即添了股俏丽风姿:“小夏,把你的祝福给我,快点!快!”

  虽然不知要祝福她什么,夏秀仍然愣愣地出口:“祝……祝福你。”

  跟着兰西慢慢站起,夏秀双脚还没打直,浑身打哆嗦的兰西突然抱住她,仿佛想藉助她的力量助自己完成什么伟大使命般,口中念念有词:

  “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成功……会成功会成功会成功会成功……OK!我走了!”兰西自我催眠一遍,掉头以跑百米的速度冲走。

  夏秀担忧她又跟校外人士约好以拳头联谊,脱口问出:“学姐,你去哪里?”

  “焚化场!”兰西一时说溜嘴,赶忙回眸以眼神驱策她尽快回家,别逗留。转头全速冲刺之前,她将抖得厉害的粉拳举至嘴边,用力烙上一吻,而后高举加持过的拳头,破风一击,信誓旦旦道:“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会的,看着好了!”

  从没见过学姐这么没把握……应该说害怕过,她发生了什么事?夏秀摸着头上的小花夹,不禁忧心起来。

  “小秀,你在哪里?我们可以回家了。小秀……”

  “学长!我迟到了!”

  领头先行的夏秀抄近路,正要转进放学后人踪绝迹的焚化场,听见这声理直气壮的报告,她跨出去的脚一顿,接着望见九点钟方向飙出一道急呼呼的倩影。

  夏秀直觉反身,捉着后面的寇冰树蹲伏到前方的灌木树丛后方,示意她别作声。悄悄拨开叶子,夏秀看到着古装戏服的兰西双手紧握,一脸的义无反顾,往三点钟方向的焚化炉直杀了去。

  “小秀,兰西学姐在等谁呀?”寇冰树乖乖的缩在夏秀背后,凝息以待。

  “嘘。”夏秀回手捣住她的嘴,强行将她挡在身后,心跳漏拍地注视从焚化炉后方走出来的熟悉身影,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什么叫我迟到了?好烂的开场白……兰西暗暗呻吟,硬着头皮往称不上和颜悦色的男子身前一站。

  “我来了!”他结冰的俊容,淡淡扫望她的冰冷眼神,瞅得兰西差点跑到水槽,将头埋进水龙头全开的水柱匠下大声呻吟。“害你久等,对不起!”

  “还好,和欺骗行为比较起来,迟到三十七分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冷冷的讽刺声,并未因兰西惊世的美貌而和缓锐利的冰度。

  那是冬彦哥的声音呀!他和兰西学姐在这里干嘛?开会吗?

  “唔……唔……唔……”被夏秀捣得只剩一双汪汪水眸的寇冰树,拼命地扭动身子、蠕动嘴巴。

  夏秀实在拗不过寇冰树发狠的蛮力,为了不惊动前方的人,无奈下只好任她挤到身旁,陪自己一同偷窥她最爱的兄长与最喜欢的学姐,心口并隐隐作痛。原来兰西学姐假借开会的名义,骗哥哥留校吗?为什么?兰西学姐说的祝福和成功,是指这件事情吗?

  管冬彦意在言外的指控,让兰西因迟到而愧疚的俏颜敛起。

  “管学长,你多心了。我没有欺骗学长,高中部今天确实本来要讨论舞会的事,男生部的负责人临时有事走不开,我联络不上你,加上社团今天要定装,我一时忙忘了,不是故意瞒你,你不必想太多。”迟到在先,兰西竭力克制怒气。

  “小秀有我的手机号码,找我并不困难。”

  “小秀?谁?”一个可怕的想法电转过兰西脑际,她美眸爆凸,瞪着面无表情、说起话来不留半分情面的臭学长。“是小夏吗?她叫夏秀,国中部三年级,是她吗?”

  “你不可能不知道夏秀是我妹。”管冬彦淡睨她一眼。

  “管学长,你不用盛气凌人。”脾气火爆的兰西忍无可忍,一手揪着他银灰色的高领毛衣,将他拉向她,火眼金睛对上冰炭眼,她火大道:“我为什么必须知道令妹是哪一位?你们一个姓管、一个姓夏,我哪来的太空时间知道那么多事?我凭什么应该知道这些啰嗦的细节?你是我谁?我倒楣欠你的吗?否则,我不必要对你家的祖宗八代倒背如流,听明白了吗?小夏是小夏,你妹是你妹,这是两回事。你别自以为是!”

  不对!兰西丢开被她扯得变形的领口,顺手推开他让人心烦意乱的脸,忽然联想到他另一项指控!

  “管冬彦!”兰西咬牙切齿,等管冬彦拉顺领口皱折,不疾不徐看向她,她才恨声轻问:“你言下之意是暗指我怀着不良居心,接近小夏吗?所以,你一口咬定我是为了学长你,才会和小夏做朋友是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可饶恕!

  夏秀焦急地瞪着兄长的背影,无法从他的面容判读答案,不过她从兰西的表情判断出来,她非常非常生气了。哥哥,你要提高警觉了……

  啪!

  缩在树后偷听,两个小女生心下惶惶,还没听见答案,清脆的巴掌声已经响透云霄。夏秀和寇冰树同时愣住,交换目瞪口呆的一眼,两人忙不迭恢复趴倒姿势,从叶隙心疼地瞧见管冬彦被兰西结实的手劲一掌甩歪了脸。

  泛着紫白光晕的病态俊容,肿了一边,管冬彦嘴角渗血,耳朵嗡嗡鸣响。

  咂了咂破皮的嘴巴,他抚着熟辣生疼的左颊,徐缓回眸,见行凶者脸上毫无悔意,却一脸震惊地瞪着他。

  “你为什么这种表情?”他不愠不火地打破僵局。

  “你……你那么瘦,我以为你会……”不言而喻的美眸,转瞪地上。

  “以为挨了你一巴掌,我会七孔流血倒地不起?”管冬彦明白她的暗示,淡淡地自我嘲讽:“我可真是弱不禁风。”

  “你看起来是弱不禁风,打不得的样子,别羞于承认了,可是我不会向学长道歉的!”被他无故诬蔑,兰西深觉耻辱,吞不下这口气。

  “随便你,不强求。”管冬彦正眼凝视她倔强的容颜,淡漠的神色似乎多了点笑意,声音也和悦不少。“说吧,叫我到这边有什么事?”

  “我……嗯……我……”面对被她打伤的俊容,眼看他白皙的面颊清楚浮现五条指印,兰西满心挫折,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逐渐溜走。挣扎一分钟后,她香眉一颓,决定放弃。

  “我今天说不出口,改天再说。”坏的开始是失败的一半,气氛已经砸掉,反正也不会成功。白白浪费小夏的祝福,好不容易鼓足勇气……

  “你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兰西烦乱的芳心被他淡淡柔柔的话一震,她迅速抬眼,紧张地拉住管冬彦。

  他唇角蕴笑,仿彿看穿她慌乱意绪的眼眸不复冰冷,兰西勇气大增,梗在心房半年诉不出的女儿心事,突然能带着羞涩蹦出口了:

  “学、学学长,我喜欢你!你……你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兰西辛苦地对住那双冷淡的眼,心中惨吟。天哪,好糗!交往就交往,什么叫交往看看?

  “什么是交往看看?跟你交往有试用期限吗?”管冬彦要笑不笑。

  兰西一愣,继而为两人的默契开怀大笑。这一笑,她心中所有忐忑尴尬的意绪,全部消失不见,笑声渐歇,在他深邃的凝眸下,她心生歉意,大胆地伸手触了触他浮肿的脸颊,见他并未神情嫌恶地推开她,不似传闻中严拒女色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学长。

  兰西心情好转,不自觉对他嫣然一笑,管冬彦深幽的眸光熠动了下,表情柔和了几分。艳惊天下的笑靥渐转顽皮,揉抚他面颊的玉手,悄悄爬到他颈背,将十分配合的他勾了下来,柔情缱绻,她吻住他果然冰冰凉凉的唇。

  “学长的回答呢?”

  “你都是先吻了,才问答案吗?”淡然的揶揄隐含在意的刺探。

  “这是我第一次表白,我怎么晓得?你不要问我为何是你,因为我也不晓得。”就是被他安定的气质吸引,来电了嘛。

  “总而言之,我什么都不能问你,懂了。”

  “你根本不懂!”兰西执拗地扯住他衣角,硬将转开的他扯回。虽然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但是这些对她来说不够。“给我明确的答案,我不喜欢模棱两可的感觉,没给回答不准走。给我答案,学长。”

  她果然火爆又固执。“你以为我明知高中部开不成会,为什么肯为一张语意不清的字条,在这里枯候某位学妹芳踪驾临呢?”

  啊,她居然没想到这一层,原来学长对她也有心。这样,就可以了……

  “答案够明确?可以接受吗?”

  “可以。”她落落大方地挽起他,拉他朝夏秀和寇冰树窝藏的角落走去。

  夏秀和寇冰树失魂落魄的心思来不及收拾,两人楞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刚诞生的绝色情侣愈逼愈近,却动弹不能。

  “我肚子饿了,请学长吃晚饭好吗?”

  “我请吧。”管冬彦在她出声抗议前,淡淡补充一句:“下回让你请。”

  他怜惜她的坚强,喜欢听她开朗的笑声,喜欢看她不忸怩作态的美丽笑容。他观察她很久了,从她和妹在游泳课结缘起,就留意她了。起初纯粹是为了保护妹,不知不觉中,她的影子逐渐在他心医生了根。

  “你身上的衣服不必先换下吗?王宝钏。”他斜眼一睐她身上的补丁戏服。

  兰西脚步一顿,拉着藏不住笑意的人慌忙回头,朝另一个出口急步走去。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们今年的戏码很俗?学长。”美眸一溜,她瞪住他。

  “怎么会?你别多心了。我想看兰校花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模样,一定很坚贞。这次剧本选得不错。你挑的?”

  “你到底以为我多土匪呀?是大家投票表决的!”他根本在取笑她。“你不要来看,否则我就换角色,反串在异邦逍遥十八年,最后发现自己得爱滋的薛平贵!”

  管冬彦别开脸,闷声笑出,“听说戏剧社下学期的个人秀更精采呀。”

  “当然精采,你尽管笑好了,我的舞蹈一定会让你目眩神迷、舍不得移开眼睛,看着好了,我一定会成功的!”兰西放开他,领头走出转角后,忽然羞涩问道:“学长·我们等一下在哪里碰头?”

  管冬彦皱起眉头,将她拉转回来,压住她被风拂飞的发丝:“你不打算公开吗?”

  “我想啊,但你……”她不知如何启口。

  “刚开始你可能会觉得辛苦,比小秀辛苦,因为我不想偷偷摸摸的跟你见面。你可以忍受吗?兰校花。”

  他的体贴出乎她意料之外。兰西眼中酝酿着泪意,绞着手,无助地望了望他,任由再次淡声询问却得不到回答的他带入怀中。被无言地呵护良久良久,听他又问一遍,依然感动得说不出话的她,只好点头代替。

  她不烦恼学校为数众多的管迷,只忧心一个人的反应。

  “学长,你真的是小夏的哥哥吗?为什么一家人不同姓?”她推开他,拧眉埋怨道,“小夏会不会跟学长一样,也认为我是为了学长才接近她的呢?”

  小夏好像有恋兄癖耶,这些年从小夏口中听得出他们兄妹感情好得要命,因为年龄差距大,学长像父亲一样疼着小夏……怎么办?小夏会不会恨她抢走了她亲爱的哥哥呢?她才国三,正值偶像崇拜的年纪,她的偶像恰好又是很疼她的哥哥!情势变得好复杂,小夏会不会哭呀?怎么办……明明告白成功,却好烦……

  “如果我妹要你在我们之中选一个,你怎么办?”

  “那就……只有委屈学长了。”兰西语带歉然。她和小夏到底是三四年的老交情,学长哪里比得上。他何必自取其辱呢?

  “喔。”管冬彦拉起惴惴不安的她。“下雨了,走吧。”

  “小夏真的会有这种反应吗?”兰西问得战战兢兢,光是想像夏秀心碎控诉她的模样,已惊出一身汗。她不要提心吊胆过日子,她喜欢干脆一点。“如果是这样,学长,我们不如现在就……”

  “妹是妹,我们是我们,别混为一谈,你也不必胡思乱想。”

  她没谈过恋爱,也许她才国三,还太小,但她很明白那是另一个世界,无她立足之地的两人世界……这是例外之三与之四的世界;是第二号与第六号风云人物的世界……无她容身之处,她知道……

  夏秀趴在树丛后,窥视出众的俪影渐渐走远。喁喁的交谈声,随着他俩没入另一边的转角而消失。心情一片空白,从树丛中退开身,她朝后脚跟一坐,愣愕了好半晌?不知如何消化严重冲击她视觉与心灵的残酷事实。

  她很想哭,心情乱糟糟……夏秀哽咽了声,别过头,偷偷将羞人的泪意揉掉。发现同遭静寂得可伯,她心生纳闷,转头寻找似乎闷不吭声好久的童伴,整个人傻住了。

  “冰树,你……你也很难过吗?”

  “真好,对不对?他们这个样子好好,真的很好对不对?”寇冰树柔软的声音冷静异常,满脸堆笑,静静跪坐在夏秀身后,泡水的笑容很努力撑持起破碎的心,不让自己崩溃大哭。“我好羡慕兰西学姐,我想要有她面对冬彦哥的勇气,我喜欢他们两个,也觉得他们在一起会很好。”她承受不住伤心,垂下头颅,双手承接住情绪全面崩盘的泪容,嘤嘤啜泣:

  “可是,我不想看冬彦哥吻她,不想看他抱她,也不想看他牵她的手,我办不到……对不起。”谁教她没勇气告白,是她自己不把握机会,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为何她如此软弱……

  滴滴答答,水珠不断从寇冰树冷得抖颤的指问溢了出来。

  夏秀手足无措地看着童伴泪下不止,脸上忽然一片凉意,任由点点雨水将积聚眼眶的泪水冲下面颊,沾了一嘴碱涩。她终于知道,原来她的童年玩伴暗恋她哥哥,她还以为她是天性胆怯怕羞。

  没勇气告白已经很可怜,冰树还亲眼目睹这种事,好可怜……

  “哇、靠!我以为我年纪大,眼花了,真的是你们两个小鬼头啊!六点半了,哇咧,你们还在学校晃荡啊!胆大包天,不把哥哥我的教诲听进心里的!起来,我载你们回……”急步杀来的展力齐,看见小芳邻泪眼汪汪地转望他时,恶睑惊变,他甩开沉甸甸的背袋,一个飞步蹲在她俩身侧,怒声咆哮:

  “怎么了,哪只不要命的兔崽子欺负我展力齐罩的人?告诉力齐哥哥谁欺负你们,哥哥替你们出气,我一拳捶扁他,怎么了?光哭不能解决事情,快说。”

  “力齐哥哥……呜……”一时间,千头万绪绞成了千丝万缕,夏秀无从诉说,她呜咽一声,寻找慰藉般投进他强壮的怀抱中,以浓浊的鼻音泣诉道:“呜……呜……哥哥大坏蛋!呜……坏人!”

  原来如此,凄惨的事果然都跟死瘟猫有关……展力齐拍抚着抽抽噎噎的小家伙,啼笑皆非地瞥望另一只哭哭啼啼的泪人儿。

  “哗啊,冰树,你哭得非常激烈,振作一点。”展力齐放柔了粗嗓,约略猜出是怎么回事,毕竟他刚与某对引发严重侧目的嚣张情侣擦身而过。

  冰树这内向丫头,暗恋死瘟猫好多年,竟被兰丫头后来居上。一切都是命,而性格决定了命运,半点不由人……手心手背部是肉呀,这回力齐哥哥爱莫能助,只能揍瘟猫出气了。他岂好暴力?他是被逼上梁山的、死瘟猫!

  “冰树,小秀旁边的空位很宽敞,你要不要进来……摇头?好,非常时期,哥哥我不计较你的不识抬举。要哭可以,你先换个位置,自己挪去技击馆屋檐下躲着哭。那里没人,你爱怎么哭就怎么哭,你可以躺着哭、趴着哭,也可以边哭边滚,哥哥帮你站卫兵,保证没人看见,快去。”

  展力齐抱起埋在他肩头闷闷哀泣的小芳邻,捞起背袋和女生们的书包后,看见寇冰树仍跪坐原地,低垂的头颅哭得一抽一抽,失恋的情绪显然一崩不可收拾,不禁出声恫吓:

  “嗯,快去啊,要让我动手吗?”他懒洋洋地迈动长腿,跟在寇冰树后头,啼笑皆非地引导掩面哭泣的她。“左跨三步……右移半步,嗯,剩下的路你只管一直走……停,你前面有道石槛,啊,算了算了,你一步跨过去就对了,左转,直走……嗯,很好,撞到头了吧?会痛吧?这就是走路不看路的后果,懂不懂?心烦的时候,更要善待自己的身体,懂吗?”

  展力齐越过面墙而立的寇冰树,叩了下她哭颤不止的脑袋瓜。

  “我和小家伙到外面等你,你慢慢哭,时候还早,不急,慢慢来。”

  夏秀闻言,抬起哭得又红又肿的汪洋泪眸。

  “我……我也……呜……”她抽咽不成语,指着下方。“陪冰树,呜。”

  “呜呜呜……你小小一点,哭声也小小一点,真像猫仔。”展力齐低头逗她,脚步不停地朝技击馆正门转去。没见过早熟的小秀这么像小女生,今天是她主动对力齐哥哥投怀送抱耶!乱感动一把的。

  “呜呜呜……”展力齐配合凄美的氛围,对小芳邻落阱下石。“女生干嘛都要这样哭呢?呜呜呜……”

  夏秀今天心力交瘁,没多余的心力与野猿讲道理。

  “呜……呜呜……”她哭得人很累,挂倒在他肩头。“呜……力齐哥哥……”

  “啥事?”展力齐露出兴味的白牙,低耳等半天。“说呀,有事尽管吩咐嘛,力齐哥哥愿意为我的心肝宝贝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

  “我口渴。”夏秀赶紧说。她只想喝水,不想在这时候听他恶心一大堆,心情已经好糟糕了……哥哥居然……和兰西学姐,而且还做那种事……接吻……“呜……我要喝水,给我水……呜……坏蛋哥哥……”

  展力齐纵声大笑,豪迈的笑声在湿答答的天空回荡着。

  每年一到岁末,学子们七上八下的心情就犹如搭乘云霄飞车,三百六十度疯狂的天旋地转。时序愈是入冬,人心愈是浮荡……

  后来力齐哥哥笑着告诉她,那种心口破了个大洞的感觉叫做,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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