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戎马,功在社稷,直到两年前,皇帝怜他年老,许他还京,赐一楝大宅—给他,恩宠无限。
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秦廷甫虽然年纪大了,但他手下仍不乏斌功高强的侍卫,因此将军府里的卫兵虽然不多,但守备却十分森严。京城的强国于里甚至流传着一句话:“皇官易闯,秦将军府难偷。”
换句话说,任何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与泰将军府硬碰硬,但是,或许急疯的人不算正常人……
元傲风自与狄霄分别以来,除了换马喝水外,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急赶,累死了两匹马儿,终于在第六日傍晚时分奔进一以城。马蹄不停,尘土飞扬,路上行人见状纷纷走避,元傲风直直奔向秦将军府。
“大胆刁民,竟敢!”
侍卫的斥喝声未完,元傲风已连人带马直接拨进将军府,直到门廊之下,无法骑马,他才抱着霍草儿滑下马来,直闯内堂。沿途,元傲风对拦阻的斥骼声根本听若未闻,侍卫的刀枪挥来,他只足随格贻,心中只想着——找到严焜!找到严煜!
“严伯伯!你在哪?严焜!”
“找你的。”秦廷甫正在大厅与严煜下棋,听到元傲风凄厉的喊声,轻捻长须说道。
“哦。将军!”严焜得意地放下棋子起身,“我去看看。”
秦廷甫脸色一变,抓着严焜的袖子,“咱们再下一盘!等外面那群兔崽子擒住他以后,你再——”
“砰”地—声,元傲风抱着霍草儿撞进厅来。
“去看。”秦廷甫震慑住了。老大!又发生战事了吗?那小子脸上的神色,他在两军对决的死士脸上瞧见过.
元傲风无视挥向他的武器,直扑严煜,跪了下来,“严伯伯,快救救草儿!”
“傲风?”严焜也愣住了,这是那个一向冷静优雅的元傲风?“你怎么弄成这样?”
“快救草儿!”他怒吼。
“好、好,我看看、我看看!”严焜忙蹲下身子,为霍草儿把脉.
“将军?”迫进厅里的侍卫不敢再妄动,齐看向秦廷甫。
“退下。”秦廷甫挥挥手。
严煜领完脉,面色凝重地翻起霍草儿的眼睑瞧—瞧,沉重地叹口气。
“怎么样?你能救草儿对不对?”元傲风满怀期待。
严煜摇头,“对不起——”
“不!霍亦罕能够用药抑制草儿体内的毒性,你也一定能够!她是霍亦罕的孙女!是你的师侄!你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元傲风狂乱地喊道。
“她是师父的孙女?”严煜看着霍草儿死白的面容,喃喃地扭:“是了,朴月的女儿才会有这种脉象……”
“你能救她吗?”元傲风仍不止月放弃希望。
“我不能。”严煜一脸歉然。
“你是“逍遥医仙”,是霍亦罕的谪传弟子,不可能救不了草儿!”元傲风坚持不肯相信事实,“天下没有你救不活的人,没有你治不了的病——”
“就算是师父复生,也救不了她!”严煜同情地看着已近疯狂的元傲风,“傲风,你的医术不下于我,你自己心里明白,她是全仗着你的一日真气才能撑到现在。”
“不,不会的……”。几傲风轻喃,低头轻吻着怀中仍昏迷不醒的小人儿,她羸弱的身躯几乎没有重量,仿佛他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
不,草儿不会消失不见,他不会让她消失不见。他会紧紧抓着她,她上哪去,他就跟她上哪去,天上人间、黄泉地府,他都会跟着她,生生世世,永不离分……
“傲风……”严煜不忍地唤道。
“这是霍老前妀临终前要儿交给你的。”元傲风从霍草儿怀中取出盒子交给严煜,仿佛在刹那间,他已恢复了理智。吻皆在休儿的脸颊,他轻柔地说道:“东西交给你严师伯了,咱们这就同家去。”
严煜捧着盒子,望向元傲风的眼神仍是忧心仲仲,“你要回你舅父家吗?”他怕元傲风根本撑不到尚书府。
“不,回我和草儿的家,我们永远的家……”他抱着霍草儿颤巍巍地起身,灵魂仿佛已脱离他的躯体,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抱着一副皮囊往门口移步。
“等一下,我能救她!”秦廷甫突然开口唤住元傲风的步伐,“秦旺,去取雪山珍果来!”
“可是那是皇上御赐——”家仆秦旺犹豫着。
“叫你去就去,啰唆什么!”秦廷甫斥道。
“雪山珍果解不了此毒。”元傲风空茫地说道。
“但至少半个月之内,毒性能暂时抑制下来!”严煜突然灵光闪现.
半个月,然然后草儿还是得死,只是平白多受这半个月的折磨罢了。
元傲风哀伤地微笑,早已放弃了希望,“不用了。”
“也许半个月之内,集你我之力,能找出解药来!”
机会非常渺茫。从满怀希望的高峰摔下绝望深渊的痛苦,心尝一回已的,他不想再试一次。
“不用了,严伯伯,只要我和草儿能永远在一起,什么都无所出了。”黄泉路上,有他陪着草儿,一定不会让她累着、怕着。
“喂!小伙子!”秦廷甫怒冲冲地挡住元傲风“咱家守了四十年的城了,没有一座城被破过!因为咱家从不降城!就算守到一粒米一滴水都不剩,吃树皮挖草根也得撑着,说不定隔天天一亮,就有援军到了!”
秦廷甫见他不觎话,更加怒不可遏,“反正今天你绝对不能把这女娃带走!”他霸气时足地说道,“霍大夫救过我的命,咱家岂是有恩不报自人?他的孙女儿,我秦廷甫是救定了!”
***
霍草儿眨了眨干涩的眼皮,疲累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刻工精细的床板,空气中浮动着檀香气,有点像是哪位千金小姐的闺房……
忽然感觉手上紧紧缠绕的粗糙温暖,她微侧过头,便见元傲风趴在床沿边沉睡着,右手仍紧握着她的手。
热辣辣的泪水突然涌出眼眶,霍草儿伸手抹去那抹湿意。她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但是心头忽然传来的扭痛,立刻打破她的喜悦。世上没有另一颗九香同魂丹了……
心头的扭痛愈来愈剧,她紧咬着下唇,阻止自己哀号出声,免得吵醒了元傲风,她晓得他一定累坏了。但她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仍是惊醒了不曾睡熟的元傲风.
“老天!”他起身,点住霍草儿胸口数个穴道。
“少爷……”扭痛稍绶,另一种心痛却开始作用了。那是元傲风吗?他怎么会这么憔悴、这么狼狈?清瘦的脸上满是胡碴,忧愁的眼睛深陷在苍白的皮肤里,他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霍草儿挣扎着想起身,元傲风急忙坐到床沿,将她揽进怀里,“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去取。”
她伸手轻抚着他令人心疼的脸庞,泪珠不断地往下落。
“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元傲风顿时乱了心绪.
她摇头,“永远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不会心安。”
“你不会死了!”元傲风轻吻着她,“我们已经到了京城,也找到严伯伯了,秦将军还把御赐的雪山珍果给你服用,你不会死了……”
“我还能活多久?”徐草儿轻问。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得很。
“很久!”元傲风拥紧她,赌气地大吼。
“少爷!”霍草儿轻叹.
“傲风,草儿醒了吗?”严煜推开门,见相拥的两人,丝毫不觉得不妥,反而满心喜悦地坐到床边,“醒了就好!草儿,我有话要问你。”
“你是……”草儿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中年男子。
“瞧我这记性,你从没见过我,怎么会认得我?!”严煜说道,“我是严煜。”
“那千疾医书——”她急着探寻怀中的医书。
“别急!傲风已经交给我了。”严煜扬了扬手中的千疾医书,“我记得师父藏有一枝千年玉参,你可有带在身上?”
霍草儿摇头,“那枝玉参早用完了。”
“用完了?”严煜大失所望,“原以为可以制成师父所传的九香回魂丹,再续你一年阳寿的……”
元傲风猛然扣紧霍草儿腰肢,“严伯伯,你说九香回魂丹如何?”
霍草儿赶忙转移话题,“严师伯,我来京城的途中遇到聂缤,他——”
“先别谈这他,”元傲风严肃地看着她,“我们先说九香回魂丹。”
“嗯。”严煜没察觉元傲风的神色有异,及霍草儿着急的暗示,仍自顾自地说道:“千疾医书上记载回魂丹可压抑草儿身上的毒性一年以上。若有一年的时间,合你我之力,加上师傅先前的研究,应该能找出解毒之法——”
“老天!”元傲风低孔一声,差点被悔恨的情绪淹没,他倏然起身,一拳一拳狂击墙壁,“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的命取去算了?”
“傲风,你疯了吗?”严煜忙上前阻止他自残的行为。
“放开我!”元傲风大吼。
“再打下去,你这双手要废了!”
“你不要管!”
“元傲风!”
“严师伯,”霍草儿忙劝道,“少爷只是情绪不稳,我和他谈谈,没事的。”
“这……好吧。”严煆猎豫地不,—他们一眼,才退出房去。拳狂击粮草儿困难地走下床,移步到元傲风身后,轻触他的背,“少爷。”
元傲风猛地回身抱住她,“我还做错什么?你全告诉我!我想知道我到底有多愚蠢!有多该死!”
“这事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老天,”他凄厉地惨笑,“两年!我总共夺去你两年的寿命!”
“可是也救回两条性命不是吗?”霍草儿拉他坐下,从裙摆撕下布条为他包扎,”
就好比买东西一样,同样的银子在这家店只能买一尺粗布,在那家店却能买十尺绫罗,任何人都会选择买绫罗,而不会可惜那该舍弃的粗布。少爷想想,草儿两年的命能换得少爷跟文鸢一世的长寿上买卖划算得很,阎王的本可蚀大了!”
“我只要你活着!”
“回魂丹救不了我的命。”霍草儿幽幽叹息。
“但能续你一年寿元!只要一年时间严伯伯就能找出解毒之法,更何况是两年!”
“你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草儿……”他感动地轻唤。
“如果我活了,文鸢却死了,你又能原谅自已吗!”元傲风一愣,突然握紧拳头,“我顾不了那么多!”
霍草儿摇头,笑了,“爷爷死后,我当过不少大人的小厮也看过许许多多的大夫有些大夫的医术不精,贻误人命,遗就不用说了。有些大大医术虽好,医德却教人不敢领教。遇着了富贵人家,为了贪那诊金,没病也硬说成有病;遇到了付不出诊金的人家,可是大步迈过,看也不看一眼。有何,我跟着张郎中陪着他同样行医的朋友上妓院,亲眼见到那窑子里的姑娘拿刀要砍张郎中的朋友。后来才听说,那姑娘的父亲因为穷,付不出诊金,被那大夫刻意拖着,后来拖死了,姑娘一家活不下去,连替她父亲下葬都没法儿,只好将她卖进窑子里。”她抬眼看着元傲风,“可少爷不同,在你眼里人命就是人命,全都是该救的,没有半点分别。不要为我垓这规矩。”
“你真的不恨我?”元傲风凝视地的眼。
霍车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恨过。那时我以为你爱文鸢胜过爱我,重视她的性命胜过我的,我真的很难受。但是现在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她偎进他胸口,你是个大夫,绝不会见死不救。”
元傲风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秀发,“我没有你想像中伟大,在我眼中,人命也有贵贱之别,你的命比任何人都重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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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徐拂,霍草儿病奄奄地趴在窗棂边,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壤中的小白兔,“你们真的要处死它吗?”她问着房里忙碌的两个男人。
严煜一边将针刺进另只白兔身体里,一边答道“不是处死,是拿它试药。”
“可你明明拿毒针刺它!”
“动物受了伤会自己找药吃,等会儿我放了他,他就会救活自己,我们只要跟着就好了。”为了不让白兔立即就死,严煜还刻意减轻了剂量。
“也许这附近没药呢,我刚刚又在草丛里看到两只死去的白兔!”霍草儿说道。
元傲风户震,多刺进寸许,慌忙拔出来。他昨人放的两只白兔不只服了毒,也让它们试吃了解药,没想到还是熬不过这个晚上。
“这山里白兔耶么多,也许不是我们放的。”严焜拍拍元傲风的肩膀说道。为了找出解药,他们离开将军府,暂时定居在京城郊区的荒上。
“嗯,最好是这样。白兔那么可爱,我可不希望它们为我白白送了性命。”霍草儿亲亲怀中的白兔说道。
“你这丫头真吵!去去去,到一边玩去!”严煜赶她走。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草儿是故意浇他们冷水,不想他们为她再多害性命,但这话听来仍教人心焦难受。
“这兔子可不可以陪我去玩?我一个人好无聊——”
严煜急忙抢过她怀中的兔子。这几天让她抱走的兔子不知道有多少只,害他要用时,又得忙着叫人抓。“傲风,你陪草儿玩人!这里我来就行了。”
“谢谢严伯伯。”傲风并不推辞,拥度霍草儿便往外边走来。
“你的话愈来愈少了,快跟狄大哥一样了。”霍草儿跛起脚,吻了吻他的脸颊道。
“也许是人累了。”他扶着她在树荫下坐下,一双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如果能救草儿,叫他累死他都甘心,可惜他和严悍傲得再多,仍是阻止不了鬼差索命的步伐。
“还是没进展?”
“嗯。”元傲风平静地点头。已经十日了,看来是找不到解药了。
霍车儿侧着头看他。元傲风这几日的表现很奇怪,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好像他并不在乎她的死期将至……
“少爷,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样?”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把你送回故乡,葬在霍老前辈墓旁。”
“然后呢?”
“永远陪着你。”
“你是说在我坟墓旁盖间房子住下吗?”她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
“嗯。”元傲风轻哼—声,不打算告诉她,那间房子会是间阴宅。
然而他不说,霍草儿也能猜出他的想法。她倚着他的胸膛,仿佛闲聊般说道:“严师伯说他决定将千疾医书印行天下,让更多的大夫知道怎么救治罹患这些病的人。你说他是不是比爷爷还要有医者的胸襟?”
“嗯。”世间其他人的生死已经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所以你也不能输他。等我死后,你也要好好救人医病,让世间少一点人像我们一样,受这生离死别之苦——”
“草儿!”她竟是不许他随她而去!
“好不好?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哽咽地说道。
“不好!”?几元风断然拒绝,“天上黄泉,今生来世都一样,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半步也不会离开!”
“少爷,不要让我再多背杀业好吗?”霍草儿含泪的大眼眸瞅看着他,虽然被病痛折腾掉了灵活光彩,但仍是知沬撼动弩儿傲风的心绪,“或许我就是…这辈子造的孽太多了这辈子才会不得善终。我很希望来生能很幸福、很安心地陪在你身边,好不好?少爷,让我在黄泉路”走得心安一点。”
元傲风痴痴地明洽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答应你,会好好地活着,尽一个做大夫的责任。叫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急着投胎,等我一道走,就算阎王迫你投胎,也不许你喝孟婆汤,不许你忘了我。”他将她紧紧拥进怀乐,“来生我们一定要相守到老。”
“不敢相信赛华佗竟然会说这种傻话!”
铿铿锵锵的嗓音响起,浓郁的花草香随风飘来,阴森邪魅的感觉瞬间揪住两人心神。
“谁?”元傲风喝问。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管管那八人大轿里抬的是谁就行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元傲风一时之间竟听不出来人身在何处,忽地,连那股香味也飘散不见,仿彿方才根本没有人来过.
霍草儿听见跶跶马蹄声,抬眼望去,路的尽头果然出现一匹马儿,紧挨口又出现顶轿子。
“真的有人来了。是秦将军吗?”她眯起眼背道。
“秦将军乘马不坐轿。”
说话间,骑马之人先奔到左近,翻身下马,原来是狄霄。
“少爷,舅老爷到了。”他三日一前已护送文鸢进京,今日是帮严煜回将军府办点事不料在途中遇到文涣,坚持要见元傲风,他只好将人带来。元傲风拥着霍草儿站起身,嘴角轻扬,莫可奈何地笑了,“该来的,总是会来。”